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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门子玩笑?”凯利将文件推开这么问,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你的义眼不识字吗?海盗。”坐在凯利眼前的女子却摆出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反问。
无论内心受到多大的冲击,凯利的表情依然没变?
他若无其事地回答:“当然识字,所以我才会问你,这是哪门子玩笑?”
“我没有闲到把时间花在开玩笑上,你应该也没这种闲功夫。所以,我干脆就把文件准备好了。”
男子琥珀色的左眼锐利地注视女子。
“义眼海盗”是凯利众多称号之一。
凯利对别人怎么称呼自己没有兴趣,但会以这样的名字称呼自己的人,不可能是什么正派人士。
这女人一看就知道不寻常。她全身上下配有武器,这点明白指出她习惯动用武力,她的举止也是佐证。
问题是,她是认得自己才这样叫的吗?
凯利的右眼虽然隐藏在长长的刘海之后,但也许她还是看到了颜色改变的右眼,因此得知这是义眼;海盗这称呼也许只是随口叫叫而已。
他打算看对方如何反应,便倚在沙发靠背上,低声笑了。“这实在是个不公平的交易。看来你认识我,我却不知道你是谁。”
“都写在上面了。”
听她这么说,凯利又看了文件一眼。因为是结婚证书,当然有书写夫妻姓名的栏位。丈夫那一栏是空白的,但妻子栏已经填好名字了。
洁思敏·米莉迪亚娜·杰姆·库亚。
凯利看着那个名字,整整五秒无法动弹,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终于,凯利嘴里发出低沉笑声,一笑就止不住。
“这真是个天大的玩笑!”
“我刚才已经说过这不是玩笑了,海盗。”女子一本正经。“请你赶快把名字填一填,不想写本名也没关系,随便取一个就好,我会准备那个人名的经历。”
“可以请你稍微等一等吗?女王陛下……不,如果你真的是那个洁思敏·库亚的话,请容我说一句,你脑袋有毛病。要和刚见面的男人结婚?我就像你说的,是个海盗,而你要和这样的我结婚?真是笑死我了。”
凯利自行在对方准备好的酒杯里倒了酒,一面笑、一面将酒送进嘴里。但他的眼里没有笑意。
“我看你好像不知道,不如我来告诉你吧!共和宇宙没有人不知道库亚财团的名号。这是个巨大的财团,控制了能源和资讯,在共和宇宙境内拥有绝大的影响力,据说甚至可以任意左右联邦政府。这个有库亚帝国之称的财团,是由创办人马克斯凭一己之力创立的。马克斯这个怪物半年前死的时候,他的独生女洁思敏独自继承了财团一切,‘登上王座’。她不但年轻貌美,而且单身未婚。将来库亚财团女王的驸马会是什么样的人?当时的新闻炒这个话题炒翻了天。”
女子嘴角微微露出笑意,形成一个微笑。
“既然你这么清楚,应该知道她没有答应任何人的求婚吧。”
“未必,新闻没报导得这么深入。”
“要是婚事谈定了,一定会大肆报导,炒得比马克斯之死更厉害。其实,那时候就已经够疯狂了。当时向我求婚的男人脑袋里的东西真是不得了。说我是美人听了当然高兴,但你也看到了,我个子这么大,根本就说不上是理想的新娘,但那些人该说是单纯还是随便呢,一心想着:‘只要和这个女人结婚,库亚财团就是我的,换句话说,共和宇宙的整个经济都掌握在我手中,我就能成为世界的主串了!’每个人都散发出这种感觉。他们脑袋里就只有这个念头,就算翻遍了他们的脑浆,用摇杯摇也摇不出其他东西。坦白说,实在太不像话了,我也有选择的权利啊!”她笑着,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看起来像是在喝水。
凯利以采问的眼光,望着这个泰然自若的女子。
“你真的就是洁思敏·库亚?”
“这种事我何必撒谎?”
这个看来实在不像巨大财团总裁的女子故意睁大眼睛,淘气地笑了。
“当然了,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你想问吗?”
“就算不想也非问不可吧,女王陛下?”
“就像你刚才说的,我父亲在半年前去世,财团的一切由我继承。但这是暂时的,因为我父亲留下了有点麻烦的遗嘱。如果我到了三十岁还单身,就必须立刻让出总裁的宝座,到时候,财团的经营权就委让给董事会——简单说,如果不想被夺权,无论如何都要在三十岁之前结婚。”
看来即使是一手建立起庞大王国的怪物,也会担心这个女儿的将来,但就算是真的好了……
男子微微偏头问道:“那遗嘱真的有遵守的必要吗?”
“遗嘱不具有法律效力,那是当然的。你以为这年头的联邦委员会里有多少单身女委员?要是让她们知道有这种事,那就等着瞧吧。她们每个都会雄辩滔滔,说这遗嘱有多么不恰当、多么不合法理、多么没人性,说不能以单身为由侵害别人理所当然的权利,这是不合理的歧视等等。这些当然一点都没错,非常有道理。如果是没加入联邦的边境就算了,在共和宇宙的任何一个国家当中,这种遗嘱肯定是无效的。但头痛的是,在我的国家,我父亲的话是绝对的。”
要用一句话来评定马克斯·库亚很难。有人说他是天才科学家,有人说他是诈欺大师,有人歌颂他是千载难逢的冒险家,也有人咒骂他是个唯利是图的生意人。
他在二十五岁左右便发表了划时代的能源理论,为太空船的航行距离与速度带来戏剧性的革新。他甚至成功将自己的理论实用化,因而取得了种种专利,为了实践并宣传自己的创作,他还亲自遨游太空。
命运始终站在他这一方。当时已确认的“门”只有少数几个,但他接二连三发现新的“门”。不仅如此,他还为绝对说不上方便的“门”设置了完善的月台,成功赋予“门”航站机能,在地铁的建设与发展上居功厥伟.
现在,具一定规模以上的大型太空船所搭载的炉芯,都是以他的理论为基础所制作的。换句话说,每建造一艘船,就有高达二十四项的专利费入袋。航站使用费就更不用说了。
他重视物品流通,也一样重视资讯流通,名为S网的互联太空网也是他开设的。S网对行星开发与都市化的影响无可计量。他也致力经营各种不同的产业,而且都获得成功。
凯利说全共和宇宙没有人不知道库亚财团,这绝非夸大其词。如今,没有任何库亚财团系列公司进驻的行星,反而才是罕见至极的。
库亚财团顺利发展为巨大无比的企业,但可怕的是:它是个人经营企业。事实上,它是由马克斯个人独有的。因此,大家才称之为王国。
他终其一生有多少收入,向祖国与联邦政府纳的税金有多少,没有人试图去计算,连带着玩心想算算看的人都没出现过。因为做这种事只会令人感到空虚、愚蠢。
别的就不说了,光是看那些数字就会眼花。
“董事的企图和他们对父亲的忠诚完全是两回事,因为只要让自己的儿子和我结婚,就能合法得到库亚财团。就算我到了三十岁没跟任何人结婚,他们也能够拿这个遗嘱当挡箭牌,把财团据为已有。我从没看过那群人那么团结过。他们当然会劝我不能忽视这个遗嘱,口沫横飞地说这也算是尊敬先人所创下的丰功伟业,说不必理会一般社会常识,应该要遵守遗嘱才对。”
“这也是难免的吧。顺便问一下,你现在几岁?”
“依照标准时间计算,再十天就二十九岁了。我应付他们接二连三介绍的蠢儿子,已经应付到烦了,所以想祭出对策。”
“所以就来这招?”
看凯利拎起结婚证书,女子得意地笑了。
“一点也没错。”
“也就是说,你为了保住自己现在的地位,必须赶快找一个适当的男人来当丈夫,是这个意思吧?”
“对。”
“而你看上的偏偏就是我?”
“对。”
凯利苦笑着耸耸肩,扔下那张纸。
“我说,女王,你的话我明白了,但是你也太好笑了吧。想当库亚财团总裁的男人应该和星星一样多才对。不用来找我,从里面随便找一个不就得了?”
“这一点你千万别搞错,海盗。不管和谁结婚,我都不会把主导权让给对方。财团的总裁从头到尾都是我,丈夫只是配偶而已。过去来跟我求婚的男人里,没有半个人正确把握这个事实。”
“那当然了。一听到是库亚财团,不管是哪个男人都会高兴得昏了头的。”
“就算是这样,我也没有应付这些笨蛋的义务吧。我想做我的工作,还要一一过滤那些董事,肯跟着我的就留着,想与我为敌的就做适当的处理。我想要的,是实行这件事的时间。”
“用不着这么麻烦,把那些董事全都开除掉就好了啊。现在你是女王,这点小事应该很简单吧。”
“事情偏偏没有这么简单。你也知道,我父亲拥有财团所有的股票,他在临终时给七个董事每人百分之七的股份。我父亲虽然给了我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但这么一来,我就不能单方面解雇所有董事了。”
凯利不由得纳闷。
“慢着。七个董事各有百分之七,而你有百分之四十九,那么剩下的百分之二呢?”
女子倾身向前,表情认真。
“没错,问题就在那百分之二。现在那百分之二被冻结,不属于任何人,但只要我一结婚,股份就会移转给我的丈夫。如果我到三十岁没结婚,一样会分成七等份移转给那些董事。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拥有百分之五十一股份的人,就能拥有库亚财团。现在,那些董事正欢欣鼓舞,巴不得我赶快过三十岁的生日。真是的,明明是我自己的父亲,我还真搞不懂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奸想骂他一声臭老头。”
看她一脸认真地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凯利不禁苦笑。
这女人虽继承了号称可任意左右联邦政府的巨大财团,但没有未来的丈夫协助,也无法维持她的地位。另一方面,对那些一直屈居于臣下地位的人来说,这可是不必“叛变”就能“改朝换代”的绝佳机会。
“你说不知你爸在想什么,这点我同意。从你的话听起来,他埋下了纷争的种子,然后就到别的世界去了。的确,再蠢再笨的人,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只要叫自己的儿子——不,不必是亲生儿子,只要是听话的男人都可以。只要找个人跟你结婚,库亚的一切就是自己的了。就算这招失败,在你还没有和任何人结婚的情况下,还是可以和其他六人联手行动。虽然和其他人合作是不得已的,但得到库亚财团的机率还是非常高。哎呀,你爸这招还真狠啊。”
“都是因为他,我才得多操这种不必要的心。好了,我想你已经明白了,这是交易,你就当作是做生意,然后签名吧。至于期限嘛,我现在没办法给你一个明确的保证,就先签一年吧。一年就好,我一定会在这段期问内把事情摆平。当然,问题一解决就立刻离婚,我保证绝不会亏待你。”女子把话说完,定定望着男子。
男子知道女子正看着自己,却把弄着酒杯,垂下视线。
其实,他是在暗自忍笑。
整件事已经变得令人又惊又气了,对方要是以为自己会乐意答应这笔交易,那也只能笑了。
凯利以为,有钱人的脱序行为、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任性善变和没常识,自己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显然这位女王陛下有点脱离常轨。
他不能再跟她耗下去,也不愿再跟她耗下去了。
凯利耸耸肩,表现出明显的轻蔑态度,站起身来。
“再怎么想,这份工作都不适合我。很抱歉,我要回绝你的提议。”
女子似乎早就料想到对方会这样回答,她偏头笑了笑。
“你以为我听到你这么说,就会死心?”
“不,你不是那种女人。但是很不巧,我也不是会乖乖听话的男人。”
“我知道,海盗王。”
凯利停下脚步。左眼投出锐利的视线,落在悠然坐在那里的女子身上。
“你以为我是乱枪打鸟随便找上你的?我早就知道你会在吉可巴下船,才在这里等你。”
“被超过三十个国家宣判有罪,遭到联邦警察跨国通缉,甚至连联邦军都视你为眼中钉,但你到现在仍是自由之身。还有,一般的大海盗都有好几名手下,拥有组织,但你却不同,向来单独行动。不过你还是有一个搭档,对吧?”
凯利的表情愈来愈难看。原来,对方从一开始就已经把自己的相关资料查得一清二楚了。她清楚知道自己不但不是单纯的非法船员,还拥有“海盗王”这个引以为傲也最要命的绰号,所以才来找自己谈这件事。
“你这女人也真奇怪,连这点也要我告诉你吗?窝藏国际通缉犯是重罪。要是这件事被抖出来,库亚财团和你本人都会吃不完兜着走。”
“这种事要蒙混很容易。只不过,这也必须请你帮忙。首先,你不得不换一下那张脸,还要请你完全记住我准备好的假经历,至少在人前要扮演那个人。不过,你就当作是合约的内容之一,忍耐一年就好了。”
这女人似乎完全不打算把别人的话听进去。
凯利用力、咬字清楚地说:“女王,我并不讨厌你,我也愿意声援你守住你的王位,但你的事和我无关,这件事我拒绝。”
“真想听听你的理由。是哪一点让你这么不满意?是必须下船一年吗?还是得扮演超级国际企业的副总裁这点?即使只是坐虚位?”
“都一样,我都不满意。但是其中最让我不满意的一点,就是非得和一个不爱的女人结婚。”
女子睁圆了眼睛,然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从表情来看,她真的觉得事情很有趣。
“失敬失敬,我倒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你太天真了,要记得把男人的纯情算计进去。再说,为什么要找我?到头来,你想要的只不过是个愿意当你的盾牌或烟雾弹的男人,不是吗?应该没有理由非我不可。”
“当然有,理由多得是。拜托一般男人做这种事实在太可怜了,更不是谁都可以。就是判断只有你才能办得到,我才这样拜托你的。”
“这是拜托的态度吗?”
“要是你看不出来,那就太悲哀了。我可没有这么热切地拜托过别人喔。”女子依旧沉稳坐在椅子上,大剌刺地跷起脚,得意地笑道:“当时的新闻标题是‘哪个幸运男子可以得到她?’不断在那里鼓噪。你似乎也以为娶了我好处数不完,但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不仅不是,老实说,这是会要人命的。就算我有了丈夫,那些董事也不可能会死心,因为他们只要在我更改股票名义之前,把那个丈夫收拾掉就没事了,或是干脆把我也一起收拾掉,永绝后患更好。”
这下凯利倒真的愣住了。
这七名董事是什么样的人物,与已逝的马克斯是什么关系,他并不知道。不过,光是拥有库亚财团所有股票的百分之七,应该就是一笔相当可观的金额了。马克斯实在是非常大方地回馈了他们。都已经收了这么一笔大礼还不满足,还要继承人的命?
“那些人会不会太贪心了?现在你要是死了,库亚会怎么样?”
“财团会解体。当然,那群董事的饭碗也就没了。不用说,他们是不会冒这种险的。如果我以单身身分迎接我的三十岁生日,那对他们来说就没问题。就算我结了婚,只要笼络那个结婚对象,看是要叫他让出股份,还是设法叫我留下对他们有利的遗嘱,再杀了我。继承我的遗产之后,接着也把那个男人杀掉。这下就万事如意、可喜可贺了。”
凯利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真的开始头痛了。
“你知道你自己有性命危险吗?”
“这问题问得真蠢,海盗。我当然明白,我的结婚对象的性命和我一样危险,所以才不得不慎重行事。”
若是在库亚财团迷失自我的男人,也许轻易就会倒戈,靠到董事那一边。不懂得打斗的男人更加危险,因为很可能一下就会被杀。
所以这位女王不得不对结婚对象设下高标准。
“他不必有身分财产,外表更是无关紧要。但他要有杀也杀不死的坚韧顽强,又要与国家机关和财政界完全无关,当然还要有本事,但最重要的是值得信赖。在地面上的世界,没有半个人符合这些条件。还有另一个条件就是,这个人必须够冷静,能把这件事纯粹当作合约,不然我就麻烦了。想到可以和我结婚就乐翻天的蠢蛋想都不用想,但没有霸气的也不予考虑。我要找的男人要有自信和气概,他要能笃定地说:如果是签定的合约保证合理报酬,又有期限的话,就愿意妥协接受包养。”
“你的话实在是狗屁不通,要找一个愿意为了钱被包养,又不能忘记自尊的人?”
“没错。”女子大大方方地点头。
从她的态度看来,她认为自己的要求是理所当然。
凯利的心情很微妙。从以前到现在,想要借重自己本事的人很多,也有数不清的人来找他一起合作,但受到如此热烈的邀约还是第一次。
如果是遇到不顾尺度和礼仪的求爱,感觉应该不差。但这种强硬的谈话方式,他到现在还是很不满,也无法接受。话虽如此,他还是可以确定对方是认真在提案的。
“我更正。”
“更正什么?”
“我本来以为是讨人厌的有钱娇娇女,一时兴起想包养小白脸,不过看样子似乎不是。你对我的评价相当高。”
“当然,是最高的。”
“既然这样,那你应该明白这种做法不符合我的作风。就算你再怎么积极热心,在这种状况下我是不会答应的。要是我答应,就等于是把不能卖的东西——也就是你说的自尊——给出卖掉了。”
女人露出类似困惑又像尴尬的神情,搔了搔她火红的头发。
“可是,我没时间好好说动你了。不然这样吧,要不要赌一把?”
“什么?”
“神出鬼没的凯利,这好像也是你的绰号吧?只要让你一上天际,不只联邦警察,就连军队正式动员也能逃脱。听说,你的船和你驾船的本事都相当有一套。”
“我可是没有部下的海盗,如果没有这样的代步工具,还能混吗?”
“那么,如果我说我抓得到你呢?”她的语气是含笑又淘气的,自信在她的眼里闪闪发光。
凯利知道这是挑衅,但这一种挑衅他无法装作没听到。凯利报以无惧的笑容。
“你说你抓得到我?”
“反正你马上就要离开吉可巴了吧?我来追你。也就是说,我们来玩捉迷藏吧。既然你和警察和军队玩这种游戏的经验丰富,应该会有自信逃得过。从现在开始,这样好了,如果十小时之内我抓到你的话……就请你乖乖认命,在这上面签名吧?”
她挥了挥结婚证书。
要拒绝这种赌注说是容易,但说了也没有意义。就算拒绝了,自己也还在地面上。况且,库亚财团的力量在吉可巴肯定相当有影响力。动员警察或军队来追捕凯利,对这女子来说是小事一件。
他已经确认过了,这房间里没有任何机关。这个全身上下都带着武器的女人确实是个威胁,但凯利本身的武装也不相上下。即使如此,两人的立场优劣还是太悬殊了,这女人只要稍微运用一点手上的权力,他在地上就没有胜算。
他假装思索了一下,然后说:“但是,这种捉迷藏我多玩只是多吃亏而已,要是你抓不到我,也没有奖赏……”
“我来提供吧,你要什么?”
“别闹了。”凯利不禁跟着笑了,但同时飞快地动脑。
只要飞上天,就奈何不了他了,谁也追不上他们。他正思考该如何提出这个条件,这时女人又抢先一步了。
“再二十五分钟就是凌晨两点,从两点开始,可以吗?”
“这么说,时限就是今天中午十二点?”
“对,在两点之前,我都不离开这里,不和任何地方联络,也不发出任何指示。从这里可以直通太空港,十分钟就到得了。”
“多谢你的体贴。”凯利尽可能板着脸说话。
她的意思是,距离游戏开始还有一一十五分钟,她还很周到地给了自己到太空港的时间。这种老实得有点呆的公平精神,在这个当下真是令人感激。
凯利伸手开门时,背后响起了嗓音,
“别忘了,海盗,如果我在中午十二点之前抓到你……”
“到时候你要我签名或做什么都可以。但前提是,你得在宇宙中拦下我和我的搭档。”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有本事就放马过来”的讯息。 |
凯利搭上无人计程车后,立刻和搭档联络。他要她盯住502号房,之后便将车速设定到速限,直奔太空港。
吉可巴只有两座太空港,分别位在两块大陆上。这个行星除了观光城阿席铎之外,也以丰富的自然景观为观光卖点,所以他们没有过度开发,以免破坏这片自然。
即使在太空港,供观光客搭乘的客船和大型货船还是不会降落到地面上。这些船只会停泊在轨道上的埠头,再以联络船和输送带接驳乘客与搬运货物。
能够降落在地面上的,几乎都是个人拥有的小型船只。其中有往返于星际问的技术人员的船,也有豪门巨富拥有的游艇。其中也有伪装成民间船只的海盗船,管制中心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吓坏吧。
这对被三十多国宣判有罪、遭联邦警察通缉的凯利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因为船只的识别号码、凯利本人的身分证明,都伪造得天衣无缝。
凯利前往的太空港从远处看起来,只是一大片原野。
与其说处处停泊着船只,不如说地面上随意放置着许多巨大的块状物。虽然这里是偏远地区的太空港,应该也停有五十多艘的太空船,只是基地本身实在太广大了,看起来空空荡荡的。
通往地下的升降机井是太空港的入口,一下去便得进行出境审查,要透过机器对照,再经过办事人员肉眼确认。审查完毕后,就可以搭地下磁浮车前往自己的船只所在地。这地方太大了,即使以三百公里的高速飞车前进,这段路程也得花上五到十分钟。
凯利的船停在C-28号。他下了磁浮车,再度搭升降机来到地面。地上的停泊通道直接连接到登机门,因此只要搭上升降机,便能够自动抵达登机门。
凯利的船上没有机组人员会从船内帮忙开门。虽说如此,凯利本人也没有做任何操作,机门便像自动门般打开,让他上船了。
“凯利,欢迎回来。”
“话待会儿再说,快逃!”凯利边说、边全速奔进驾驶室。
这艘船是五万吨等级,在远洋太空船中不算大,但从机门进去后,到驾驶室也还有一段距离。
凯利不寻常的模样虽然令她感到惊讶,但声音并没有变化。
“怎么了?你不是说要赴美人之约,满心想要一亲芳泽,现在怎么急着要走?”
“不急不行,不管人再美,脑袋有问题的我可不要。”
“你的说法不太合宜,她的精神状况怎么个奇怪法?”
“已经不是奇怪可以形容了,根本是疯了。她把结婚证书放到我面前,要我签名!”
“我有问题。她说她想和你结婚?”
“没错!”
“那么,凯利,你刚才的发言就得订正啦。既然想结婚,要求你在结婚证书上签名,那不是理所当然的行动吗?”
“凡事都要讲究顺序和常识的!发动准备好了吗?”
“准备完毕。在你回到母船的同时申请了发动许可,目前待机中——可是不能因为这样就说她疯了呀!至少顺序没有错吧?如果住院的时候准备出生证明、离婚的时候准备死亡证明,那样的人才叫脑袋有问题。”
这不断说话的声音来自戴安娜·伊雷文斯。她是这艘的感应头脑,也是凯利的搭档。
只不过,认识这艘船的人都不用这个名字叫她,而是亲昵地称她为“疯狂戴安”,因为她人如其名,非常“疯狂”。
一想剪头发却拿出割草机,这样的人也许可以说是真的疯了,可是想结婚拿出结婚证书的人哪里奇怪了?真教人想不通,实在是太不合理了。”
在戴安娜感到不解时,凯利已冲进驾驶室,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定。
他看看时钟。凌晨一点五十六分。
发动!
他把已经爬到喉咙的这两个字吞下去,握住驾驶杆说:“502的状况如何?”
驾驶座前有一整面巨大的萤幕,左方显示的内线画面上出现了一名年轻女子的脸。这个人物实际上并不存在,只不过是戴安娜为了呈现自己时所合成的影像,但无论是皮肤的质感也好,一根根金发也好,连表情都和活生生的人没有两样,不知情的人只会以为这是船内某处的女子传来的通信画面。
画面里的戴安娜灵巧地耸耸肩,说:“还是一样,一直坐在椅子上,几乎不动。偶尔看看钟。”
听到这里,凯利做了决定。
“两点整发动。要以最高加速度飞行。管制那边就交给你了。”
“了解。”
“然后,搜寻一下人名。洁思敏·库亚。”
“如果你是要问库亚财团新总裁的话,她本名叫洁思敏·米莉迪亚娜·杰姆·库亚。父亲是马克斯,母亲是瑟西儿,生于标准历九一七年十二月七日。于九四六年五月八日,继承父亲就任财团总裁。其他一切资料全无。”
“开什么玩笑!连经历都没有?”
“因为她过去完全没有公开活动,有人说她身体不好,也有人说她在要塞般的豪宅深闺接受帝王教育,但是真正原因没有人知道。她第一次在公众场合露面是今年三月,财团六十周年的纪念酒会上。”
“那时候的影像呢?”
“没有。完全不对媒体公开,据说也严格要求与会者合作,要大家别拍摄她。那次之后,她就没有再公开出现过了,因为马克斯的葬礼也没有公开——不过,实际见过她的人倒是说过一些话。”
“很壮?”
“你说什么?”
“她的个子,是不是很壮?”
“没有人说得这么直接,不过,类似的感想很多。‘喔,真惊人。’‘好气派、好有气魄呀!’‘有好几名青年实业家主动向她搭话,但男子在她身边反而逊色。’诸如此类的。‘真是个红发如火的公主。’:;”
戴安娜做得十分周到,连声音都模仿了,凯利仿佛置身人群之中。
他不由得低声沉吟。
将近两小时前的日期,是九四六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再十天就二十九岁——时间计算是吻合的。
“说她体弱多病真是笑死人了,但应该没错。”
“难不成,珍·史密斯小姐真正的身分就是洁思敏·库亚?”
“她本人是这么说的。”
“哎哟,那你不就是东床快婿了吗?”
“如果接下来的十小时之内被她追上,就真的是了。”凯利瞪着萤幕说。
其实,他知道自己最好不要顾虑面子问题,先溜再说。但他却还是捺着性子等,为的就是要争一口气。
仪表显示船的状态一切正常。外面的景色是一片满天星星的星空。星空的一部分被一抹黑色涂过,某个巨大的影子接近了。是一艘正要着陆的船体遮蔽了星空。
绝大多数的太空港都采无休制,供船只起降。因为一方面有些行星一天有四十小时。再说,就算这里是夜晚,相反的那一面大陆正是白天。
不断变化的时钟数宇显示02:00的那一瞬间,凯利的船启动了推进器,使劲脱离将船系在地上的电磁锚。
管制中心一定大吃一惊。这也是当然的,因为出境许可还没有通过,而未经许可出境是重罪。
管制中心发出严正警告,但凯利当然视而不见,加强马力。坚固的电磁锚也绑不住船,凯利的船脱离了地面上的束缚,开始上升。
最令人焦虑的是,船只在大气圈内的巡航速度只有全速的千分之一。尽管如此,凯利的船在三秒后还是突破了音速,但太空港管制中心当然不会坐视不管,他们开动了紧急光网,要强制停止船的动作。
光网一如其名,是没有实体的网,能够弹开外部入侵的异物,也能够阻挡物体离开内部,就像拦阻虫子的蜘蛛网一样。
一旦启动光网,五万吨级的船只就会动弹不得,像是被“悬”在空中。
但是,戴安娜控制了这个动作。
侵入太空港管制中心,“收买”危机管理系统,这种事对戴安娜来说易如反掌。紧急停止系统完全无视管制人员气急败坏的尖声命令,本应出现在天际并扭曲周围空间的巨大“捕虫网”没有动静,眼前仍是一片无垠的星空。
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因此地面上一定因为原因不明的故障陷入混乱了。
凯利早已乘机逃过管制,悠然飞向宇宙。
星系国家吉可巴与最近的星球距离二十光年。即使是最新型的太空船,最高速度顶多也只有光速的百分之一点六四,用一般方式航行,甚至无法在有生之年拜访“邻居”。
即使如此,星球问的往返仍络绎不绝,这都要归功于“门”的存在,以及让“门”发展起来的“航站”。
“门”指的是宇宙中无数的时空扭曲点。
就算某两个地方距离几百光年,这些在宇宙间敞开的无形之门也能让这段距离消失。人类初次发现门至今已有数百年的历史,但是从这个世界开始才将它当作交通手段、运用自如。
透过“门”,可在瞬间移至另一个时空,近则数十亿公里,远则数百光年。
简单说,那就是宇宙空间中无数的隧道。
但是,这只不过是可从A点移动到B点、B点移动到A点而已,即使有C点这个扭曲点,也无法直接从A点跳到C点。要到C点,必须从与C点成对的D点出发才行。
若说宇宙开拓初期的几个世纪都耗费在寻找更多的“门”上,也不算夸大。
为了安全使用发现的“门”,大家便在“门”上面建设了“月台”,使之成为“航站”。
以吉可巴为例,这里是真正的乡下地方,从太空港出发,用一般航行方式到最近的“航站”要花六小时。这个航站只有一个月台。这是地方性航站,通过它只能前往五百零八光年之外的布隆嘉,要到距离二十光年的邻星反而更费事,因为必须从布隆嘉通过别的门,以一般航行时间航行八小时,再通过另一道门才能抵达。
若想到联邦总部所在的中央,必须不停转换门,需要的航行时间是五天,是一趟大旅行。另一方面,中央在太阳系的航站有三个。最近的一站以巡航速度航行,仅需二十分钟,而且每个站都有五个以上的月台,因此不管是要去共和宇宙的哪一个区域,几乎都是转眼便能抵达。
新的宇宙地图每年都会制作发行,上面会明白记载到哪一颗星球必须在哪一个航站下船、在哪里转乘。这样一个发展完备的交通网被大家称为“地下铁”,不过命名者不明。
戴安娜一听到凯利与洁思敏的赌注,便皱起眉头。
“你怎么会让这种麻烦人物看上啊?她甚至比联邦军还难对付。”
“这我知道,不过到了太空情况就不同了。”
打从一开始,凯利就没有到“航站”的打算。如果排队等跳跃就被追上、撂下一句“抓到了”,那就太惨不忍睹了。
“这样说的话就解释得通了,虽然我没想到目标是你,不过她似乎是认真的。”
“戴安,讲话不要没头没脑的。”
“你是要问什么解释得通吗?答案是:我知道吉可巴轨道上为什么会停着库亚财团的船了。那艘船豪华得跟妖怪一样,出现在这里太突兀了。”
“什么意思?妖怪?”
“随便算都是超过百万吨级的船。那样一个庞然大物竟然是私人船只,简直是在开玩笑。不光是大而已,它的防御装置更是厉害,连我都进不去。看来无论是这个怪物的攻击能力,或是电子性能也好,都和联邦军的超无畏舰级航空母舰不相上下。”
凯利只能苦笑摇头。
“你这样讲,我就想起有个笑话说库亚财团才是共和宇宙最大、最强的军事国家。要是这个怪物追上来,就有点麻烦了。”
“同感。先不说武装,探测装置就是个问题。”
一般探测机能够搜寻的范围,全方位探测约为一千万公里。但是,联邦军空母所搭载的最新型探测机更加优秀,只要明确知道方向与追踪的机体,可探测的距离长得多。拉开距离,让探测机无法探测,穿过只有自己才知道的“门”——这是海盗摆脱追兵的常用手段。
在共和宇宙内,若发现未经确认的“门”,发现者有义务立刻向联邦通报。若知情不报被抓到,会遭到严厉处罚。相反的,若诚实通报,只要那道“门”开放使用,每有一艘船通过,就能得到一部分的使用费,因此通报好处多多,甚至有众多以寻门为业的“寻门猎人”。
凡是被称为海盗的男子,几乎都悄悄掌握了未向联邦通报的“门”。他们袭击商船、甩开采测机后,只要从没有人知道的“门”逃逸,就能搞定一切了。只要通过“门”的瞬间没有被感应出来,就能完全逃脱。追兵再怎么捶胸顿足也是徒然,绝对抓不到。这样一来,海盗便能在距离袭击现场好几光年的地方逍遥自在。
正因如此,共和宇宙才会将通报“门”的所在订为义务,而私自拥有“门”则是重罪。
反过来说,在探测机的探测下进行跳跃是绝对行不通的。万一这么做,并不光是手里暗藏的“门”的所在被对方知道而已。
若是追兵在探测机测出的宙点启动重力波引擎,那就一切都完了。就算距离几百光年,“门”也会将追兵送到同一个地方。
现在肯定注视着轨道的戴安娜,慎重、低声地说:“有一架小型机从怪物出发了。只有一架,全长四十公尺,重量多半不到一千吨,好像是空母上的战斗机,不过相当大就是了。”
凯利感到不解。
战斗机最大的优势就在于机动性,当然速度也非常出色,但在持久力方面却成问题。因此战斗机不适合从事长程追击。凯利现在正以最快的速度略过星海,他这艘船外表虽然小巧,花在上头的钱却足以买下一艘战舰。吉可巴行星已经在五百万公里之外。
“奇怪,为什么会开那种东西来追?它速度多少?”
“确定比这艘船快。”
“喂。”
“我不是在开玩笑,凯利。追来的这艘小型机比现有的任何战斗机都快。再这样下去,我们会被追上。”
“慢着。你说比这艘船快,是指它以全速飞行吧?战斗机上面是无法搭载KS的,它追上前燃料应该会先用光。”
KS又称为完全核融合炉或永久内燃机。简单说,就是把能够不断产生燃料的人工太阳关在里面的炉子。搭载了KS的船只要勤加保养,基本上是不需担心燃料的,可以不断飞行下去。
只不过,即使是这个完美无缺的系统也有弱点,便是小型轻量化。目前,只有三万吨以上的船只才能搭载。既然追来的船是一千吨级,那应该是以传统补给式燃料飞行的。
但是,戴安娜却一脸凝重地摇头。
“你不会不知道KS的正式名称和研发者是谁吧?正式名称叫作库亚系统,研发者叫作马克斯·库亚。追来的机体就算还没有对外公开好了,很可能已经搭载了成功改良小型化之后的KS。我这样推测,应该不算离谱吧?”
“你这个搭档讲起恐怖的话还真是面不改色……”凯利啧了一声,确认双方的位置。
若是被戴安娜说中,事情就相当棘手了。若以回旋性能而言,对方当然远胜于己。想将对方击落的话,要考量到它的机体只有我方的好几分之一。再加上对方的速度又比较快,要瞄准更是难上加难。
那女人并不是失心疯才提出这个建议的。即使内心一百万个不愿意,凯利也明白。她是因为有十足的胜算才会这么说。
“怎么办?乖乖被抓?”
“别傻了,我期待你华丽的特技。不过,它实在快得令人难以置信。”凯利不由得发牢骚。
在秒速数千公里的世界里,肉眼派不上用场,因为看了计数器再反应就太迟了。
如今太空船已完全自动化,并开发出担任中枢的戚应头脑。复杂的航路计算、所在地的测定、推进器的调整与障碍物的回避,全都由戚应头脑执行。当然,驾驶的任务也与过往大不相同。以战斗为目的的机种更是如此。
“感应头脑”这个名字指出了它的运作方式:驾驶在航行中,会与头脑同频。奇怪的足,即使是同一规格、同一机种的戚应头脑,也各有特征。驾驶不同,也会有合得来与合不来的差别。
一般同频装置的外形都是头盔或眼罩,但凯利是透过右眼与戴安娜同频的。透过同频装置,只要靠思考就能驾驶船只,不需要说话或操作驾驶杆。但如果不是遇到紧急状况,也没有这个必要。
与船同频,是为了让驾驶能够及时掌握船的状态,遇到突发状况时,不需要言语动作便能将自己的想法传给船只。
感应头脑具有判断能力,对本身的船体具有详尽的认识,却没有自我。再怎么说,它只是驾驶的辅助,因此无论是什么船,只要没有驾驶的指示便不会动,也动不了。
在感应头脑开发出来之前,也有另一派意见,认为应该让船只完全机械化自动操作。也就是由人类向太空船下达指令,接收指令的太空船再“自动飞行”,但这个方案没有被采用,原因是:机械始终是机械,如此信任机器会有危险。最重要的是,机械无法处理突发状况。
电脑被称为电子计算机的时代早已过去,它们在今日发展成了人工脑。但它们是“人类的好工具,是仆役”这点始终没有改变。世上应该没有任何一个人工脑具有可称为“人格”的个性与意志,更不用说“心”了。然而,这里有一个例外——戴安娜。她不需要人类的命令,会依照自己的意志擅自行动。
刚“认识”戴安娜的时候,发现此事实的凯利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不知是偶发性的程式产生的结果,还是纯粹是线路出现了异常?凯利不是专家,所以不知道。但是,换个角度来看,这个只能看作是“疯了”的感应头脑,其实拥有兼具个性与魅力的人格。
而且,戴安娜有个很棒的专长,她能够干涉其他人工脑。
这点非常令人惊异。无论是船只专用的感应头脑,还是太空港或其他设施所使用的任何人工脑,都具有高度智能。外部的人类假装成内部的人类试图接触的话,人工脑都立刻会看穿,不会受骗。头脑本身受到严密的保护,所以是绝对无法从外部操作的。若可以,可能就会有安全方面的顾虑,因此无法使用。
但是,戴安娜却能够轻易入侵其他人工脑,不将对方的抵抗当作一回事,立刻制伏对方,让对方听命于己。
她的本领实在太高超了,所以凯利问过她是怎么办到的,戴安娜坦然回答:“大家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呀!如果用人类的方式来说的话就是这样。”
戴安娜现在应该正对后方的追兵充分发挥这个能力。
很快地,那架小型机的感应头脑便会认定风平浪静的宙域突然发生了电浆流,或是船体发生异常,然后告诉驾驶无法继续航行。
驾驶无法不理会这样的警告,因为不理会也没有用。若坚持继续航行,感应头脑便会判断驾驶失去驾驶能力,为维护安全而停止推进器。
沉默了一阵子的戴安娜出现在画面中,叹了一口气。那模样看起来完全就像个人类。
“凯利,不行,挡不住。”
“怎么了?你的魅力失效了?”
“那个机体里面没有感应头脑。”
凯利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他一时之间难以理解自己听到了什么。
“没有?什么意思?”
“就是没有搭载感应头脑。我想,她应该是只靠电子计算机飞行。”
言语之外的东西差点从凯利口中涌出,一股可怕的寒意从背上窜起。
凯利不由得抬眼看正面萤幕,下半部画面映出了那架机体。由于速度骇人,机体看起来甚至像被薄雾般的喷射气体包围着。
虽然它还在遥远的后方,但跟得很紧,咬着凯利这艘船不放。
“你说她是利用仪器飞行?!”凯利一反他的作风,哀号了起来。
“恐怕是。”
“她疯了吗?这等于是自杀耶!”
他们还在吉可巴的太阳系内,这里与外宇宙不同,不知道飘浮着什么异物。一般人经常将宇宙称为星海,而宇宙的确像海一样会突然刮起暴风,也会有危险的急流,两者都足以令太空船翻覆;还有与气穴类似的重力陷阱。
感应头脑即使在航道上察觉异常,也不会一一告诉驾驶,而会自动(也可说是反射性地)避开,修正航道。
电子计算机办不到,它只能告诉驾驶有异常。收到警告的驾驶,必须自行操作、避开冲撞。
戴安娜也吓呆了。
“你想知道我至今做过多少微调整回避吗?那个飞行员全部都靠手动来处理,而且每秒飞行速度还比我们的船快上四百五十公里——我还真有点想见见她。若那架战斗机维持目前的速度,三百六十分钟之后会追上我们。”
凯利啧了一声,加快速度。既然如此,就没办法了。明知道路径会被对方知道,也只好用“门”了。
所有的太空船都分为远洋型与近海型,分类的基准当然是能否通过“门”。
战斗机不用说,当然是近海型。因为战斗机是在特定的宙域中航行,它们经过武装,机体沉重,上头装备了各种保护驾驶用的设施。再说,那么小的机体无法乘载重力波引擎。
有通信进来了,是来自紧跟在后方的战斗机。
正忙着接收其他资讯的凯利,在脑中挤出“接上”这两个字。
扩音器里传来的声音,的的确确就是那个女人。这次的通信没有影像,只有声音。
“海盗,如果你想等我燃料用完,那你就白等了。这架飞机搭载了小型的KS。再给你另一个忠告,如果你以为利用‘门’我就追不上,那也是没有用的。这驾飞机可以通过门。要是你以为我是在唬你,不妨试试看,如果你不怕重要的路径被我知道的话。”她自顾自地说完就切断了通讯。
“这女人到底要说出多少悖离常识的事情才高兴啊!那种飞机和舰载机根本没差多少!”凯利气得咬牙切齿。
“只能说不愧是库亚集团罗!”画面中的戴安娜耸了耸肩,动作可爱。
“现在是佩服别人的时候吗引”
“不是,但我觉得很好奇,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才制造出这样的机体?如果是为了战斗就太大了,而且也太重。如果是为了旅行就太小了。别的不说,光是方便度就不够了。如果是专为追我们这艘船设计的……凯利,你可要拿出真本事来,否则逃不掉喔!”
“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很遗憾,我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只能看你了。”
“看样子的确是。”凯利发出低沉的哀叹。
状况可说是糟得不能再糟了,既然对方搭载了重力波引擎和KS,那么那架飞机理论上可以没完没了地一直追过来。但这纯粹是理论,实际上是办不到的。若要让那么小的机体拥有那么多的机能,无论如何都必须有所牺牲。
那就是居住性。
能装载的水和粮食有限,也没有地方可以让身体休息。就算不管那些,战斗机本身也不是重视乘坐舒适的飞行工具,其机体本来就不是为了长时间飞行所制作的。
“没有搭载感应头脑,换句话说,就是无法自动驾驶。既然必须一直亲自驾驶,就不能有片刻的松懈,这样压力应该很大。”
“不只是压力大而已,那小小的机体里塞了远洋性能,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些无法克服的问题。”
“惯性抵销吗?”
“对。”
一般的远洋型太空船会利用惯性抵销系统,使船内的人感觉不到重力加速度。
实际上,如果没有这个系统,机上人员在机体加速到巡航速度的那一瞬间就会被压扁。比用压缩机压还实在,连骨头都不剩。
追来的机体当然也搭载了这个系统。但是,那本来就是架战斗机,它不需要提供“让机上人员丝毫戚觉不到任何负担”的舒适度。话说回来,这点光是从物理学角度来看,就是不可能办到的——戴安娜指出这一点。
“全长四十公尺,不管看多少次,都是全长四十公尺。当中要搭载KS、重力波引擎、超越最新机种的推进驱动器,恐怕还有战斗能力。这就像在猫的身上硬塞进马的心脏,牛的胃、羚羊的肌肉,还有狮子的利爪。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还真的想请教请教。不过,要再多就不可能了,不可能连惯性抵销都照顾到——虽然未知数还很多,我不敢说得很笃定,但我想驾驶最少也要承受八倍的重力加速度吧?好强健的女王呀!”
“一点也没错,她就是个硬汉。”
“应该说是铁娘子才对吧?”
“那种人物叫硬汉就够了。不然,就说她是比你还疯的疯子吧。她可是打定主意,在追上我以前都要承受那样的重力呢。”
“不过她是人,有极限,你要等对方把体力消耗完吗?”
“我不会等,我要消耗她的体力。”
还有三小时对方就要追上来了,没有时间犹豫。
那女人说,如果重要的路径不怕被她知道的话就穿过门吧。一点也没错。自己的路径(虽然理论上没有人可以拥有这种东西)对非法遨游太空的男人们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凯利在吉可巴降落,定的也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门。当然,他向地上管制中心传送的是经过窜改的纪录,表明他是通过正规的门,才获得入境许可降落的。
以简直听得到推进驱动器在咆哮的加速度飞行两个小时后,凯利接近了那道“门”。
若是架设好的“航站”,会不断发射电波以显示位置,也会设鲜明的照明,让驾驶用肉眼都可以看见。但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浩瀚的宇宙空问。
几乎呈球形的“门”直径不到五公里。
在这个广大的宇宙空间中,要找出眼睛看不见的、直径五公里的点,等于是要在沙丘中找出一粒沙。因为太空船在千分之一秒内就会经过那个点。
所以,进入“门”时,无论哪艘太空船都会减速,进“航站”也一样。在一般空间中启动重力波引擎是没有意义的,而且也无法长时间运作,那是非常难伺候的玩意儿。
话虽如此,以一般的推进器通过“门”也不会有任何结果,无论是人类还是太空船,甚至不会发现那里就有个“门”。
要利用“门”,就必须看准船体与“门”重叠的时机,将推进器切换成重力波引擎。如此造成的重力漩涡与空间扭曲交叠的那一瞬间、“门”相距遥远的入口与出口才会连接起来,船只才有可能跳跃。
但是,现在的凯利没有减速的余地,他要维持最大加速度,直接进入“门”!
要是有人看到,肯定会说乱来也要有个分寸。一般而言,推进器切换成重力波引擎无法在短时间内做到,也无法迅速进行。这就像一手拿着线全速奔跑,然后将线穿过固定在遥远前方的针孔一样。只要没抓住时机,瞬间就会错过,因此极为困难。无论是谁,都会异口同声说这根本是胡闹。
然而,凯利活着就是为了要克服这种难关。优秀的搭档和装有精密仪器的右眼辅助纯粹只是附属品,凯利之所以有海盗王之称(虽然他对此深感无奈),正是因为他的驾驶技术。
这一瞬间,额上不能不冒汗。
以千分之一秒的特技闯入“门”的凯利,下一瞬间便置身于距离吉可巴三十七光年的宙域。
在追兵眼里看来,凯利的机体应该是突然消失了。
凯利与那女人之问的距离本来已经不到一百六十万公里。如果那女人继续那样飞,大约五分钟内就会来到凯利刚才飞进的“门”。
沉默了好一阵子的戴安娜终于说话了:“五分钟了,我要开始计时了喔,”
戴安娜这么说,等于是假设那女人继续以同样的速度飞抵“门”,以假设的抵达时间为基准,看她过多久才会出现在这个宙域里。参考她耗费的时间就可以评估这女人的技巧。
她和本来就知道那里可以跳跃的凯利不同,必须先定位出“门”的座标。既然她的战斗机上没有搭载感应头脑,这项作业会相当耗时。即使要减速,五分钟也不足丛让她减到可以进入门的速度,而且突然减速对身体造成的负担远比加速大,如果那驾战斗机的惯性抵销机能不完全,负担就更大了。
她必须在如此不利的条件下减速、转换方向、设定座标,才能进入“门”。
凯利估计:要做到这些,再快应该也要花上二十分钟,有了这二十分钟,就能争取到相当的距离,一切顺利的话,使用下一个“门”的时候就不会被她发现了。
然而,戴安娜的声音来得比预期快得多。
“来了,一百二十八秒!”
“……她是妖怪吗?!”凯利痛骂了一阵,他实在很难相信真的有人办得到。
到底要如何减速,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保持神智清醒、不靠自动驾驶,还要在没有感应头脑的情况下转向并穿过门?
十五分钟后,凯利进行了第二次跳跃。在那十分钟后,又进行了另一次跳跃。
每进出一次门,就会受到一次剧烈的冲击。驾驶座大幅摇晃,因为以完美控制闻名的戴安娜对船体的控制有了瑕疵。
萤幕上出现的光景与之前幽静无比的宇宙没有半分相似之处,放眼望去是一片红、黄与白。画面像起了雾般,模模糊糊的。仔细一看,原来是灰尘般的物质密密麻麻地盖住了整个画面。
看起来像雾的,是刚诞生的(这是以宇宙规模的角度来看)星云。雾是氢和氦气,而像是灰尘的则是数公里以至于数百公里长的岩石群——也就是有微行星之称的星球雏形。
若从旁边以望远镜观看,这个宙域看起来像是一个被压扁的圆盘,形状令人联想到小小的银河系,但这个“小”圆盘的直径随随便便都有一百亿公里。
这些东西便是在遥远的未来会发展为太阳系的星际物质集合体——巨大无比的分子云。
中心已经有原始太阳熠熠生辉了,即使用肉眼也看得见星云各处正发生爆炸。直径成长至一百公里以上的微行星互相冲撞,有些减小,有些则成长为更巨大的行星。岩石群受到这些微行星的引力所吸引,像雨一般落在行星表面。不时出现的浓厚云块,不久后便会成为星球。它们一面缓缓转动,一面以重力吸引飘浮在四周的星际物质。
原始太阳系的样貌是剧烈、炽热、狂野的。那是完全不受人类千涉,无慈悲可言的世界。
太空船绝对不会在这样的宙域飞行。即使想这么做,感应头脑也不接受命令。
到处都有毒气形成的乱流和漩涡,还有异常重力。再说,四处漂流的微行星与星际物质数也数不清,它们会使探测器失效。
感应头脑在设计上会以人类与船只的安全为第一优先,因此它们会判断这里是无法航行地区,而会说:“危险。请、变更、航道。”不仅如此,还会夺走控制权,强制减速。
然而,凯利却将航行方向指往那巨大的气状圆盘。
星云内部有激烈的乱流与重力漩涡的狂潮,岩石群也源源不绝地袭来。这一脚踩进来,等于是自行闯入的地狱暴风圈,最后可能会解体。凯利打算从扁平的圆盘上方进入,从相反的那一侧穿出去。
而且不减速。
要完成这样的飞行,只能靠人类的反射神经和“狠劲”。连联邦军也抓不到凯利的原因就在这里,因为联邦军也不想自杀。
戴安娜以愉快的语气说:“预定脱离座标?”
“云的另一边。”
这种模糊的指示要是让星际定期航班的机长听到一定会发狂。就算避开了中心部位,云的厚度也厚达几千万公里。所以这样的指示根本不算指示,但戴安娜却依电子转轮罗盘,设定了随机座标,等于是随便设的。
“好久没看你大显身手了,我来提高同步频率吧?”
“好。”
探测机已经派不上用场了,能用的只有船本身的外部探测机而已。虽然已经无法探测,但那女人应该还紧追在后。但看到这片光景后,她追逐的脚步肯定会犹豫,因为这和自寻死路没有任何不同。
太空船进入云层内部,船身同时大大倾斜。
“维持航向!”
“没问题,你只要负责避开冲撞就好。”
“你说的这个‘只要’可是难得要命……”
凯利的右眼此时看着轮廓漆黑、内部火红燃烧的原始太阳,观察不断互相撞击的微行星群的动向。这是船的探测机所看见的情景,一般肉眼绝对看不见。
在采测机无法作用的黑暗中,长达数公里至数百公里的岩石群一一高速袭来。
有些光景是了解宇宙的人在开玩笑时也不会说自己想看看的,眼前这个就是第一名。然而,这场恶梦少说也要持续五小时以上,因为即使以最快速度航行,这艘船要穿过云层也需要那么久的时间。
除了自己,凯利不知道还有谁能够忍受这种紧绷长达五小时。这不是自夸,纯粹是事实。他至今还没遇过和他有同样本事的人。
戴安娜保持沉默,以免分散凯利的注意力。
凯利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靠近的岩石,途中一看到别的微行星,就要立刻闪开。要是迟了那么一点点或是反应有误,会当场完蛋,因为那时无论是要减速或闪躲,都太迟了。
真正紧急的时刻,只有手动驾驶才管用,这是千古不变的定理。而对今日驾驶来说,最重要的素质便是“直觉”,或许也可以说是灵感。话说回来,人类本来就是在感应头脑派不上用场时才出场的。这时人类如果还只照常理来思考,就没有意义了。
驾驶必须在瞬间整理大量情报,凭知识与经验选出最好的办法。这种与本能相似的反射神经与瞬间决断力,还有其他必备特质——也许是大家称为“野性”的特质,也许是生存的意志力等等,这类笔试无法测出的特殊才能是绝对必要的。现在凯利做的事情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巨大能量所支配的原始太阳系中,人类的智能制造出来的太空船只不过是一颗小小的尘埃。然而,驾驶这小小尘埃的凯利却卯足了全力。在没有思考余地的紧张中,他拿出全副本事,依靠反射神经与直觉,一一躲过横冲直撞的微行星,不断穿过重力的漩涡。
再怎么飞都没有尽头。他所有的头发都竖立起来,皮肤下方的肌肉因极度紧张而强烈收缩,血管沸腾,机器右眼似乎也要渗血了。这和无穷无尽的拷问没有两样。
但是,戴安娜已订出正确的脱离座标了。凯利丝毫没有减速,没有让自己的船撞上微行星,也没有被卷入异常重力。他从原始太阳系的气状圆盘上方进入,全速航行,历经数小时,穿越数千万公里,最后从圆盘下方离开了。
这件事无论告诉哪一个太空船员,都不会有人相信。但在闯入之后的五个小时又二十分钟,凯利完成了这件大工程。他甚至在半途就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驾驶的了。总之,他没有死,船也没受到严重损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确认自己穿越星云之后,凯利将驾驶工作交给戴安娜。这时,深深的安心感与极度疲劳朝他袭来,使他陷坐在驾驶座中。
他得花很长的时间才发得出声音。右眼重拾清晰视野,筋疲力竭地靠在驾驶座上的他,再也动不了。双手耗尽了最后一丝握力,全身被冷汗湿透。光是动一动,全身骨头好像就会散掉。
实在好想躺下来休息,在那之前先来一杯、再冲个澡就更完美了,但这时候去洗澡,可能会淹死在淋浴间里。为了不淹死,凯利先试着将重得像铅一样的身体从驾驶座上剥下来。
虽然不太顺利,但总算成功了。不过这时,戴安娜在萤幕上出现了。
不知为何,她显得一脸严肃。
“凯利。”
“抱歉,让我休息一下……”
“嗯,我也很想让你休息,可是,我可以大叫‘OhMyGod’吗?——她跟来了。”
凯利才想大叫呢!他在驾驶座旁差点跌倒。
显现后方状况的萤幕,确实有一个机影正不断迫近。
凯利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架战斗机应该会在分子云中被微行星撞成碎片,或是被重力漩涡吞没才对。或者,驾驶应该会害怕那样的下场,就放弃驶进星云才对——凯利一直这么认为。
“真是人外有人啊。”戴安娜的语气愈来愈严肃。
话声才落,就有一道光线射过旁边。不,说光线就太不够看了,那是可以将微行星瞬间打成碎片的光束,能量极强,让萤幕瞬间变成一片空白。
凯利的脑中也一片空白,一定是那女人开了枪,但那不像战斗机的机枪,简直就是战舰的炮击。
“刚才那是什么?”
“根据推测,大概是二十厘米的大炮吧?”
“如果我没记错,只有驱逐舰以上的军舰才会搭载二十厘米的大炮才对!”
“我的记忆也是一样,至少现在的常识是这样没错。”
“真他妈的王八蛋!”
“那个王八蛋传信过来了,要接吗?”
戴安娜把凯利的满口脏话视为“答应”,于是那可怕的声音传入了驾驶室。
“海盗,刚才那只是警告。”
她以一架小型机冲破了那片骇人的分子云,体力消耗应该比凯利还严重才对,但声音里却听不出疲惫。
“关掉推进器,否则我就攻击你们的船。”
凯利开始拚命找活路。
这艘船的战斗能力绝对不弱。不只是不弱,凭船上的装备,就算正面遇上轻巡洋舰也不怕。但要击落战斗机反而是件难事。
船上各种飞弹的预设定目标,是规模至少等于或大于这艘船的军舰,但就算发射了飞弹,恐怕还没打中那架战斗机自己就先被击落了。要瞄准那种小型、且丛同速灵活飞行的机体本来就很难。这就像使劲挥着沉重的斧头来砍苍蝇,苍蝇不可能乖乖待在那里等着斧头来砍。
凯利至今没有与战斗机正面对战过,战斗机有燃料不足的问题,追不上凯利的船,而且双方擅长的领域本来就不同。
战斗机的用途是爆破固定目标,或在大型战舰无法灵活行驶的局部战时大显身手。但就战斗力而言,战斗机无法与这艘船相提并论。飞弹类的攻击对戴安娜无效,水雷和雷射类光击有防护罩抵挡,就算直接受到枪击,感觉也像玩具枪——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
“戴安娜,刚才那个要是正面挨上一记会怎样?承受得了吗?”
画面中的戴安娜双手交叠在胸前,面有难色。
“恐怕很难,要是知道对方要打哪里,就可以加强集中部分区域的防御,可是她的反应速度和你一样快,机身又比我们的船快多了。这么一来,我还没打开防护罩,她那二十厘米的大炮就打中我们了。所以结论就是,船会开一个大洞。”
真不想听到这种话。
凯利做出决定,重新坐回驾驶座。空战最重要的,就是取得地理优势。凯利之所以能够躲过所有追兵,就是因为他擅长“卡位”。但这是他第一次与速度、回转性能和攻击力都优于自己的敌人对战,因为这样的敌人现实中应该是不存在的。
凯利再度把速度拉到最高,追兵当然也跟了上来。两架机体就如两道光一般,在宇宙中划过。这两道光绝非笔直,而是你追我赶,狂飞乱舞,
凯利一面绕,一面等对方接近。这是一种赌注。如果在那女人进入自己想要的距离之前就开炮的话——一想到这里凯利就冷汗直冒,但仍强忍着等待机会。
距离拉近了!
凯利看准这一瞬间,发射后雷射炮。无数的光线散开,不过攻击范围有限度。这就是所谓的雷射浴。
原始太阳系的岩石群密度和这发炮击的密度无法相提并论,愈是高速移动的机身愈无法完全躲避。刚才的时机分明应该会打中才对,女子却闪躲过了。她没有打开能源防护罩,而是靠扭转机身闪过的。
凯利的头发都倒竖起来,但立刻朝对方喷出己方船只的物臂一防护罩。虽然叫作“罩”,但实际上是在船身四周撒出称为“稻壳”的粒子,作为物质盾。如果在极近距离朝对方撒出,根本就是宇宙规模的霰弹枪。
但是,这个女人也躲过了。只能说,她的运动神经厉害到令人惊愕的地步。她维持轨道,直接冲了过来。
“她该不会打算用撞的吧?”
“好像是。”
戴安娜和凯利心中没有浮现“她为什么不开炮”的疑惑,因为前者已被惊讶淹没,后者已被无力感淹没了。
因为她只要不开炮,他们根本没有害怕的必要。
这艘船的物质防护罩与能源防护罩都与战舰相当,虽然无法抵挡二十厘米大炮的直击(战舰挨了这种炮也会开一个洞),但能吸收一定程度的物质攻击和光线武器。更不用说对方的机身重量只有这艘船的五十分之一,两者相比,简直就像两轮的摩托车和十二轮的大货车。若是双方相撞,受损伤的会是撞过来的战斗机。
但是,这个追兵与常识完全脱节。
她看准凯利的船拉回船头,准备回避的那一刻,以机身撞过来。
要以什么样的飞行角度与速度才办得到?这不是靠蛮力的,是利用惯性与时机的撞击,而且效果超群,太空船大大失去平衡。没有将身体固定在驾驶座上的凯利被摔出了驾驶座。
虽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但戴安娜更加惊讶了。
“好惊人!要是我们再小一号,就会被撞飞了。”
凯利好不容易从地板上爬起来。但他没作声,只是茫然地盯着萤幕。
对方在驶离的同时将机首掉转过来,转向转得非常漂亮。
“好快,刚才的撞击也是,那都不是靠理论或计算办得到的。她真的是大财团的总裁吗?简直就是天生的战士。”
“……”
“有能源反应。这次要开炮了。”
“……”
“凯利!”
“我知道!”
凯利匆匆跳进驾驶座,让船头转向,那女人的战斗机从旁边追去。就在那一瞬间!船身再度受到剧烈冲击。
“右舷受弹,又有能源反应。”戴安娜冷静地报告状况。
另一方面,凯利则是无力低喃:“拜托,竟然是后方炮击?”
追逐敌人时以战舰前方的主炮攻击,与敌人并排或是超前敌人时,会分别以侧舷炮与设置于后方的炮口攻击敌人。这是巡洋舰的拿手战法。
战斗机应该是专门发动前方攻击的机体,为何能做到这种事?凯利已经不再感到奇怪了。简单说,那架飞机“什么都有”。根本无法以一般的战术常识讨论。
他看了看仪表,虽然开了一个大洞,但主要部分并没有受到破坏。戴安娜迅速放下了隔板,船的速度虽然减弱,但对航行没有影响。
问题是,要摆脱那个女人看来比登天还难。这才是大问题。
又有传信到了:“海盗,停船。再耗下去也是白费时间。”
事实上她说的一点也没错,但凯利啧了一声,第一次开口回应对方。
“如果你这么想,为什么不开炮?”
在一瞬间的沉默之后,得到了回答:“因为我不想。”
明知对方看不见,凯利还是用力皱起眉头。
“女王,就算是开玩笑也让人笑不出来喔。”
“海盗王,还有戴安娜·伊雷文斯,你们不相信我也不奇怪,但是我真的不想再开炮射击这艘船了。我不想把这艘船破坏到不能行驶的地步,绝对不想。”
“……”
“所以拜托你,停船吧。”
她的声音竟然令人感到悲切,凯利一定是听错了。
凯利用一只手搔搔头,看了萤幕中的戴安娜一眼。戴安娜柔软的金发如波浪般披垂下来,微微噘起嘴,摊开双手,好像在说:“我们别无选择了。”
真的,到了这个地步,真的是别无选择了。既没有完全摆脱对方的办法,对方又可以随时把自己击沉。在这种情况下虚张声势,等于是叫对方把船给毁了。
如果是只顾面子和血气的年轻小伙子也就算了,但凯利不会做出这种形同自毁的蠢事。
他慎重地对看不见的对方说:“要我停船也可以,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说吧。”
“一个是把这艘船完全修好。”
“了解。”
“修理要花多久时间?”
“半天就能复原。”
不愧是库亚财团。
感觉到手心冒出冷汗的凯利以更慎重的口吻说:“另一个条件是,在修理完毕之前,你们不许碰船的戚应头脑。谁也不许踏进头脑室一步,绝对不行。办得到吗?”
“明白了。只修理船身,不碰感应头脑。我会吩咐维修人员绝对不准靠近——这样可以吗?”
“可以。”
“你愿意停船?”
“嗯。”凯利以小却清晰的声音说:“我现在把预定停止座标传过去。”
通信结束后,凯利痛苦地呼了一口气,开始减速。
他以自嘲的口吻对搭档说:“你都听到了,戴安。虽然那个女王会不会遵守约定是个问题……”
“别担心,我会自己保护自己的。”
“要是动得了,你就自己先逃吧!”
“这个嘛,这么做也是可以,不过她不是挺有绅士风度的吗?我很喜欢她。”
“你竟然说这种话……”
“凯利,遨游宇宙的人有各种不同的属性。你和她之间没有谁比较厉害、谁比较差的问题,你们显然属于不同种类的人。你是开船的,她是开战斗机的。”
“你这算是在安慰我?”
“机器是不会安慰人的,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谢啦。”
他知道这是戴安娜式的鼓励,但听到她这么一说,本已忘却的疲劳反而加倍袭来。
凯利虚脱地往驾驶座上靠,看了钟一眼。指针指着标准时间十一点三十分。看样子,自己是抽到最烂的牌了。
凯利一手盖住脸,发出呻吟:“好一个烂笑话……” |
八小时后,原本停泊在吉可巴轨道上的库亚财团的船抵达了。
就是那艘戴安娜称为“妖怪”的豪华大船。
凯利无法想像那女人是如何将自己的目前所在位置告知对方的,因为这一带是完全未经确认的宙域。如果是“航站”,就可以在船只航行时同步传送通信波,但凯利飞过的“门”没有那种设备。如果是通过一般空间传达的通信波,就算花上一百年,也无法传到吉可巴。
这实在是件匪夷所思的事,但不管怎么说,这艘巨大的豪华大船就是出现了。它先是收容了那女人的座机,才向凯利发出停靠指示。
在近处看,那艘船与其说是太空船,不如说是会移动的城市。你会不禁暗叹它竟然能通过“门”。
别的不说,光是这艘船表示它能将凯利的船整艘收容在飞机库里,这点就够惊人了,同时也令人明白它有多巨大。它具有足以容纳整艘五万吨级船只的飞机库,这种船就连联邦军也没几艘。
凯利依指示进了飞机库。当下的感觉实在很难形容,就像坐在驾驶室里,直接被超特大的机械鲸鱼吞进肚里。
停靠完毕,一个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传达了最后的指示。
“收容·完毕。船上人员请立即·下船。”
多半是这艘船的感应头脑在说话吧。
这可是大名鼎鼎的库亚财团的船,搭载的感应头脑想必是最新型的,说起话来的语气也十分流畅,听起来几乎不会感到任何异样。
即使如此,还是一听就知道是机器的声音,那不自然的语气完全不能和戴安娜相比。
在这八小时当中,凯利好好睡了一觉,洗了澡也吃了饭。如果不好好休息,便无法应付接下来的局面。
机舱出入口外保持着无重力状态,有停泊通道和它相连。凯利用左手抓住停泊通道内的扶手,身体便轻飘飘地离开了出入口,被送到通道中央。
他很快就来到飞机库的出口。门的开关是手动操作的,一踏出去重力便开始增加。凯利敏捷地调整好姿势落地,他走出厚厚的内部隔间墙后,就看到那女人站在那里。
她大概是一下机就立刻来到这里吧,身上还穿着飞行服。
她带着微笑对他说:“欢迎来到库亚帝国。”
一看到那张脸,凯利实在没有把握自己能忍住不上前给她一拳,真的没有。在最糟的情况下,他搞不好会冲上去勒住她的脖子——他的理性已经失控到了这个地步。但凯利毕竟是个大人,而且还是个男人(真悲哀),所以他勉强克制住自己,就只是尽全力在脸上堆出最厌恶的表情。
“你的飞机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样的招呼毫无礼貌可百,但女子并没有生气的样子,脸上的微笑变成大大的笑容。
“有兴趣的话,要不要看看?”
“当然,这是一定要拜见一下的。”
这艘船如此巨大,内部当然有移动用的车辆。女子让凯利上车,自己坐上驾驶座。总裁竟然亲自当司机,真是稀奇,只不过路程并不远。凯利被带到的区域同样是位于船底。通道的一侧全部是倾斜的透明隔板,戚觉就像能够参观的手术房,但规模大得多。
下车一看,下面不是手术台。一驾身形优美的深红色战斗机就停在那。
“那就是我的女王蜂。”
“女王蜂?原来如此。”
这形容实在太过贴切,听了反而笑不出来。
机身四周有好几个机师忙着工作,一般这类维护工作都是由专用的机器来做,但也许是因为这驾战斗机特别精密或规格特殊吧,所以是由人亲手操作。就一驾飞机的维护而言,无论是人数或所用的机材阵仗都很大。
“改良型的KS、重力波引擎,和高马力推进器,再加上二十厘米的大炮?你们做的这是什么妖怪啊——什么时候要上市?”
“你说女王蜂吗?”
“没错,大量生产的话,列强肯定会争相购买。”
“怎么可能?那种东西不会有人要买的。”
明明是为目前的技术带来革新的划时代战斗机,她却很干脆地一笑置之。
“为什么?是因为造价太高吗?”
“这也是原因之一,这一架就能买七架最新型的机种了,但这还是其次.就算上市好了,除了我以外也没有人能驾驭它。”
凯利毫不客气地露出了不愉快的表情。
他承认这女人确实是个技术高超的战斗机飞行员,这是无庸置疑的。他也知道优秀的战斗机飞行员的自信和厚脸皮只有一线之隔。即使如此,这女人一口断定自己是独一无二的那种口气,让凯利很火大。
“你对自己还真有信心啊。”凯利表现出轻蔑的态度。
女子一面苦笑、一面耸耸肩:“惹毛你了?其实说穿了,就算正式推出,大概也不会有人想开。因为从开发阶段就没有人愿意试飞了,我硬逼他们,结果闹得每个人都想辞职,最后全部是我飞的。”
“也难怪,没装感应头脑我也不干。为什么不装?”
女子佩服地看着凯利。
“你看出来了?不愧是海盗王。”
“别那样叫我,我只是个普通海盗。”
“那么,普通海盗。问题不只是这样而已,那架飞机上没有装任何防御装置。物质、能源防护罩就不用说了,也没有反飞弹装置。顺便告诉你,连自动降落导航装置也没有。”
凯利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一时之间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这种东西不叫战斗机,不管它叫什么,根本就不应该开上天空。
“你是开玩笑的吧……?”
“不是,我们的设计师群绞尽了脑汁,想得头发都白了,还是没办法,因为装了很多别的,实在挤不出空间了。所以,实战配备就只好第一个牺牲了。没有感应头脑和防御装置的战斗机,根本不可能派上用场。就算硬是把飞机开出去,八成也回不来吧。不是一出去就和己方军机相撞,就是被敌方的飞弹打中,如果是在空中炸成碎片也就算了,最糟的情况是正面撞上母舰机门,要死还带一大票同胞上路。”
她说得轻松愉快,凯利却听得直发毛。
“这种东西——你竟然开着这种飞机飞进那个原始太阳系?”
她转动了那头红色头发,那双颜色令人印象深刻,即使与凯利并肩而立也高度相当的眼眸中堆满笑意。
“那个地方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也在那里飞过。”
凯利以难以形容的表情,指着眼前的战斗机:“你是说你开着那会飞的棺材去过?”
“我们技师也是这样叫女王蜂的——对,那是很好的训练。”
凯利(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感觉到一股骇人的寒意。
他回想起不久前的空战。自己发射的雷射光和物质攻击,她的确一一躲过了。然而,她不是因为防御装置无法挡开所有的攻击才想闪躲的,而是因为根本没有防卫装置,要是任何一击命中,她就会没命。战斗机会当场爆炸,化为宇宙尘。
“你想自杀是吗?还是你真的疯了?为什么要开这种瑕疵品进太空?”
凯利的声音中甚至带着愤慨。这是个理所当然的疑问,但女子的回答似乎很无奈。
“你好像专找别人的碴。你有资格说我吗?你自己做的事还不是一样形同自杀,不减速就飞过一个又一个的‘门’。”
“我有什么办法?谁叫某人开着怪物机在后面追。”
“我也一样。不知道是谁完全不顾常识,一直逃一直逃,看得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要不是女王蜂,根本就追不上。”
凯利愤慨地指着女子:“听清楚了,女王。我可是海盗,或多或少都有蛮干的时候。但是你没有资格说我没常识,绝对没有。至少,我不会开一架什么都没装的飞机。”
女子的眼睛直直盯着凯利的脸看。
或许是因为光线的关系吧,原本带着淡淡青色的灰眼似乎闪烁着灿烂的金光。那颜色令人感到莫名悸动。
“我没死,不是吗?”
“女王蜂的确没有保护机身的防御装置,也没有感应头脑,但相对的,它的反应速度和控制能力,都不是现行机种能够相比的。当然,探测能力也是,搭载了感应头脑的现行机种再怎么调整都有极限,无论如何都不能照我的意思行动,所以我才造了那架飞机。一般自动化的部分,由我来补足就可以了。”
“什么叫就可以?就是因为那太累人,人类才开发出感应头脑的吧!”
这才真的是找碴。凯利明知道,却无法忍住不说出口。
女子以极其平静的视线看着凯利。
“这么说听起来可能很狂妄,但我有自信能够冲破那个原始太阳系。我认为如果是我和女王蜂,一定办得到。而现在,我就在这里,这就代表了一切。”
凯利的表情难看到不行,但嘴角却浮现出淡淡的微笑,他耸耸肩。
虽然不愿意承认(真的是一百二十万个不愿意),但这女人讲的话有她的道理。无论行为多么不合常理,无论其他人怎么说,自己也是一路活到了今天。
“你竟然是那巨大财团的总裁,真是宇宙七大奇事之一。”
“这是在称赞我吗?”
“对啦,你的确有一手。”
凯利不甘不愿地丢下的这句话,女子却露出意想不到的笑容,她笑得很高兴,就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反而让凯利有些不知所措。
“这比其他人的称赞都令人高兴。对了,我想遵守约定修理你的船,你的船叫什么名字?”
“我的船。”
女子微微睁大了眼。
“这我知道,但正式名称呢?”
“那艘船就只有我一个人会搭,每次靠港,船名和船籍都会换,就算取了名字也没有意义吧!”
女子的眼睛睁得更圆了。眨了好几次之后,她以怀疑的语气向凯利确认:
“也就是说,是个无名的张三李四?”
“简单的说,大概就是吧。”
“喔……你是无所谓,可是……伤脑筋,总不能叫它海盗船吧。可以随便叫吗?”
“可以啊。我倒要看你怎么随便叫。”凯利开玩笑地说了这句话之后,视线再度回到红色的小型机身上。
它具备了其他飞机没有的许多性能,却没有最基本必备的装备:它接近完美,却完全没有安全保障。这是一把深红色的刀,危险万分,却因此独具魅力。
“不过,为什么要选这种华丽的颜色?”
“我的手下擅自选的,因为那是我的颜色。”
凯利还在想那是什么意思,女子已经转身回到移动车上了,她也要凯利上车。
换乘升降机后,凯利被带到一间客厅,那里豪华得令人不敢相信自己是在船上。而且还有一个穿着骨董衣饰的老管家等在那里。
管家一看到女子,便恭敬地行礼。
“小姐,欢迎您回来。”
“伊萨多,麻烦帮我准备吃的。”
“好的。”
“还有,先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丈夫。”
这个看来年过六旬的老人竟然露出微笑,深深行了一礼,真是令人讶异。
“欢迎欢迎,这还是初次拜见。在下伊萨多,身任库亚家管家。”
女子不让凯利有时间说话,便转身说:“我去换衣服,你陪陪他。”
“好的。”
他们还在说话的时候,凯利已自行坐下。
他气呼呼地把屁股往沙发上一坐,发现压在屁股底下的好像是手工织的天鹅绒。眼前摆着一张木纹茶几,他利用透视一看,看出材质是真正的木头。脚下的地毯也价值不菲。
一进房,就会看到正面有个大暖炉,里头还放有粗柴。凯利虽认为那应该不是真的拿来用的,但实际如何就不得而知了。在太空船中烧柴这种没常识的事,这艘船可能干得出来。
壁炉架看来是真正的大理石,上面的花瓶恐怕也是货真价实的玻璃。换句话说,掉了是会碎的。
凯利试着用右眼望向其他地方,但这里的防护装置真是做得滴水不漏。地板也好、天花板也好全都无法透视,隔壁房间当然也看不到。
凯利观赏房间的期间,伊萨多不知在与何处联络。突然间,他向凯利说话了。
“姑爷,您要用些什么吗?”
凯利差点沉进软绵绵的沙发里。
他以难以形容的眼神看了伊萨多一眼,但对方一本正经,并再度恭敬地问道:“姑爷,您已用过餐了吗?那么,要为您准备饮料吗?”
“……你知道我是谁吗?”
“您是与小姐结婚的对象,不是吗?”
伊萨多的态度平静坦然,凯利不禁担心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又或许,他是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人。
我可是海盗,而且还是通缉要犯——凯利在内心低语,但嘴里说出来的却是这样的话:“大小姐既然那么重要,为什么还眼睁睁看着她开那种东西飞出去,什么都不说?”
“请问,您指的是那架红色的飞机吗?”
“没错。不管本事再高,那么做根本是找死。还是说,你也是巴不得那女人赶快死的人?”
面对这老实又不客气的问题,老管家露出“服了你”的微笑,平静地回答:“我在小姐出生之前就开始服侍已过世的老爷了。飞机的事我不懂,但那是小姐构思出来的,当小姐说要亲自驾驶时,闹出了不小的风波。从制造那架飞机的技术人员到这艘船上的所有人都拚命请愿,希望小姐打消念头。就连小的我,也有听到大家叨念那架飞机有多么危险,因此劝小姐劝到嘴都酸了,甚至哭着请小姐改变主意。但像我这样的人,是劝不动我们小姐的。”
好达观的意见。
“容我多说一句,这艘船上的人都站在小姐这边。”
“这么说,在地上的都是敌人?”
伊萨多没有回答,因为女子换好衣服回来了。
红发湿湿的,想必是洗过脸的关系。她上半身穿着贴身的黑色短袖针织衫,因此丰满的胸部原形毕露。结实的腰腿上套着宽松、夸张的迷彩长裤,最后是坚固得彷佛虎头钳也扭不动的长靴。
再怎么看,也不是代表共和宇宙的巨大企业的总裁该有的模样。这身非日常的英勇打扮让她看起来好像即将远赴战场,并没有带给她一点女人味。
她在凯利对面坐下,两人之间隔着茶几。
餐点几乎同时送到。餐车不是由人推进来的,它是自行端着料理过来。那是一架模样可笑的自动机器。
模样虽然可笑,但动作极其慎重,因此显得特别有趣。只见机器以伸缩自如的手臂将大银盘轻轻放在女子面前,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悄悄退下。但是,盘上的料理让凯利有些吃惊。
“这算什么?”
“你不知道吗?这叫汉堡。”女子面不改色地回答,单手抓住一个,但凯利不是那个意思。
他心里想的是:用不着在大盘子里叠出一个汉堡金字塔吧!那一堆汉堡少说也有十五个。凯利还在想,她该不会要把这些全部吃掉吧?女子就当着他的面大吃特吃了起来。那个模样以“填饱肚子”来形容,再贴切也不过了。
凯利愣在一旁,伊萨多又必恭必敬地对他说:“姑爷,能否请教您偏好哪一种酒?葡萄酒、啤酒、威士忌、白兰地,或是利口酒,各种酒船上都有。”
凯利设法振奋起渐渐消失的气力,说:“有哈尼康吗?”
“啊?这……”伊萨多难得犹豫了起来。
凯利当然是多少有意为难他才这么说的,片刻间便已解决了三个汉堡的女子睁圆了眼睛。
“你喝那个?那种东西跟防冻剂没两样耶?”
“所以才要喝——不喝醉谁熬得过去?”后半段几乎是自言自语。若真要明说的话,应该说:“保持清醒哪能跟你们搅和下去”才对。
女子抬头看伊萨多,说:“船上的酒窖有哈尼康吗?”
“没有。但是事务长偏好那款酒,我去借。”
“麻烦你了,给我军勋。”
“好的。”
哈尼康是一心只想买醉的男人爱的酒,味道如何没有人在乎,甚至有“烂醉保证”这个绰号。这艘船的事务长既然爱喝这种酒,想必也相当苦闷吧!而女子要的酒虽然不贵,却是一款历史悠久的威士忌。
伊萨多将两款酒送来时,汉堡山已经一扫而空。女子的身躯非同小可,会拥有异乎寻常的食欲也不难了解,但看样子她似乎是饿坏了。
“你的女王蜂不能装食物?”
“没那个空间,而且那里的环境也不能吃喝。”
女子将什么都没加的纯威士忌送进口中,似乎才真正回神过来。
看到男子拿起酒杯,她笑了笑:“喔,所以你才选哈尼康(※honeycomb,蜂巢)?”
“这是巧合。”
凯利一脸愕然地乾掉了杯里的酒。熟悉而强烈的麻痹感烧过舌头,但不幸的是,今天一点醉意都没有。
他把弄手中风格复古的酒杯。透过右眼加以分析,发现这也是真正的玻璃。这年头,使用会破的玻璃可说是奢华之极,或者该说是浪费。
“继续我们的话题吧,海盗。之前我不是答应过,要是你让我追不上,我就会提供奖赏吗?”
男子以他真正的左眼,冷冷看了女子一眼。
那只眼睛说的是: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对你们做了详细的调查。海盗中的海盗,人称海盗王凯利的你,以及你的搭档,戴安娜·伊雷文斯。如果只是国际通缉也就算了,连联邦军也正式追捕你们,但至今你们仍然逍遥法外。这种事乍听之下确实令人难以置信,毕竟联邦军并没有那么无能。”
凯利故意面无表情地听着她这番话。
不需要她说,凯利也知道联邦军难缠。如果只有警察还奸应付,但自己还真没想到军方已经盯上了。他心里正认真想着,这下麻烦了。
是的,共和宇宙联邦军绝不无能,不只是不无能而已,即使有戴安娜高超的性能相助,也不能保证未来能逃过军方追缉。
“联邦警察和军方都急着追赶你们,过去你们以令人惊异的手法逃到今天,但也差不多到极限了。如果我能够解决你们这个麻烦呢?”
凯利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是指凭库亚财团的势力撤销通缉?那是没有用的,别白费功夫了。”
库亚财团有共和宇宙第一强国之称,联邦军自然无法忽视库亚的力量,但凯利却说那是白费功夫。
“你这么说有什么根据?”听到他这么说,女子着实吓了一跳。
“没有啊,我没有轻视库亚力量的意思,只是认为军方也有面子问题,不能轻易让步。”他淡淡一笑,喝了一口酒。
这当中定然有内情,但凯利却刻意装傻,不愿多谈。
伊萨多已经退下了,因此房里只有他们两人。女子以晶亮的眼睛静静注视着凯利,突然改变了话题。
“我来问问修理的状况吧?”
“好。”这正是男子极度关心的一件事。
女子把手伸到放置在茶几上的青铜像上操作了一下,暖炉前的方形空间便晃动了一下,映出凯利停船的机库。是空间投影萤幕。
与刚才那个机库一样,这里也有大批作业员正在工作。这场面证明了一点:不管自动化机器再怎么进步,操作这些机器的终究是人类。
画面前站着一个身穿工作服的男子,结实健壮的肩上别着维修长的徽章。
女子什么都还没说,这名男子便急急忙忙,以焦躁夹杂困惑的模样开口说话:“洁思敏,你说只要把外皮补上就好是什么意思?事情不是这样做的。这样就算把洞补起来,也不能保证船能正常运作,一定要从主管制中心来确认机关和控制有没有异常。感应头脑也应该做一次精密检查,不然看不出是不是有受损伤。”
“洞有那么大吗?”
“你还问?分明是你开女王蜂打出来的。”
“被你这么一说,我就不敢反驳了。”
“总之,我不愿意做这种半吊子的修理。如果是物资不足也就算了,这里无论是机材还是资材都很充分。要这样修不如不修,不然船太可怜了。”
愤慨不已的维修长站立之处似乎只能看见女子的脸,他的话显然是对女子一个人说的。
女子斜眼看看凯利,脸上挂着寻求同意的表情。凯利苦笑着摇摇头,女子微微点头,然后安抚维修长。
“你想操作主管制中心,却进不了船内是不是?”
“所以才奇怪啊。船明明是停着的,船的状态我们也应该很清楚才对,用了‘芝麻开门’,感应头脑也没有反应,可见得一定是发生了异常……”
“维修长,不必担心。这艘船的头脑是故意不作声的,大概是不希望有人去碰。我之前也说了,不进船内就没办法修理的部分就不用修了,千万不要硬把入口撬开。”
即使是总裁直接下令,顽固的维修长也毫不畏惧。不仅不畏惧,还气得肩背部鼓起来了。
“故意不作声?你是说感应头脑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把这么恶质的东西拉进我们船上?”
女子笑了。“恶质啊?唉,没办法啊!洞是我打出来的,总不能不管吧。”
“我有同感。看到这种损伤,怎么能袖手旁观。”
“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先修外皮就好?就算没有整理内部,也不会有任何人会认为维修长做事半吊子的。”
“那当然。”
“大约多久可以完工?”
“如果只修外面,十一个小时。”
“很好,麻烦你了。”切断通讯之后,女子仍笑了一阵子。
“也难怪维修长着急。当然不能让拒绝维修的感应头脑存在——戴安娜总是这个样子?”
感应头脑是太空船的心脏,但也是机器。虽然故障和异常是绝不容许的,但无法做到百分之百零故障,因此必须经常检查是否机能正常。
尤其是在航行后,以及像这次这样出事之后,有时需要完全“拆开来”。话虽如此,并不是实际上拆解,而是彻底检查思考回路和伦理基准设定方面是否以正确的逻辑运作。凯利听到维修长想做这样的例行检查,露出了一个更大的苦笑,摇摇头。
“你要是敢去跟她说,我也敢向你保证,她就算得把你的船撞出一个大洞,也会从飞机库里飞出去。”
“丢下你不管?”
“没错。对她来说,我只是个零件,为了让她能够万无一失地飞翔的最后零件。”凯利说完这充满自嘲意味的话,把酒杯里的酒喝光。但这是否是他的真心话呢?这点相当令人怀疑。
他虽然把自己说得很不堪,脸上却挂着大无畏的笑容。那样的表情出于自负,代表他深知自己的力量,同时也深知极限何在,确信没有第二个人有同样能耐,那表情美得令人哆嗦。
“那你呢?”女子脸上的笑容魄力十足,看来狂野剽悍。
“嗯?”
“我是问你,对你来说戴安娜是什么?那艘没有名字的船随时都可以拿别的东西替代,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女王,我可要生气了。那是我的手脚,再怎么找都没有别的船可以代替她。”
暖炉前本已切断的萤幕再度启动,但这次不是女子操作的,是自行启动。
女子默默看着这一切。她眼前的萤幕出现了影像,擅自占据画面的戴安娜对着凯利笑。
“凯利,同样的话我也转送给你。再怎么找,也找不到可以替代你的人,也找不到让我飞得更好的人了——不过,我对那架小型机的飞行员倒是有点兴趣。”
“她就在这里。”男子喝着酒,头也不抬地说。
戴安娜转动碧眼,寻找女子。一看到她,便露出花一般的笑容,
女子笑着,以对人类说话的语气对戴安娜说:“你好,戴安娜·伊雷文斯。我是洁思敏·库亚。刚才真抱歉。”
“这件事我可以直接和这里的维修长谈谈吗?他好像很顽固,不过看来是个好人,一直为船身的伤气得不得了。我在旁边看都忍不住同情起他来。他说得没错,控制系统是有几个地方不能操作了,还有些零件也必须更换,我想拜托他修理这几个部分——你可不可以帮忙告诉他,说我会打开入口,可是严禁进入头脑室?”
“当然没问题。”
遇到会这样说话的感应头脑,一般人不可能不吃惊,但女子却面不改色地答应。
“维修长是个真心爱太空船的人,也许会因为太过热爱而让你为难,要是遇到这种状况,你就马上告诉我。”
“谢谢你,洁思敏。”戴安娜脸上粲然生光,盈盈一笑。那笑容鲜活又充满魅力,实在令人无法相信是机器做出来的。
会与人对话的机器并不稀奇,但你若没事先听别人道破,绝对看不出戴安娜的语气和表情是机器制造的。无论对她说什么她都会立即反应,从这种高度机灵的表现丝毫感觉不出一点机器的味道。这样的对答只有戴安娜才办得到。
所以说了,虽然有“航行时只有机组人员才可与管制官对答”的规定,但无论哪一国的管制官都没有怀疑过戴安娜,因为他们由衷相信她是活生生的人类。
女子似乎也很戚兴趣,她一面打量戴安娜,一面说:“这个影像是你自己独创的吗?”
“是呀,我自己合成的。人类的男性不是都喜欢金发美人吗?我做了不少尝试,发现这张脸特别受管制宫喜爱。”
“我也喜欢金发美人,不过管制官当中应该也有女性吧?”
“遇到她们的时候,我就这么做。”
话才说完,画面里的戴安娜便消失了,一名年轻男子的上半身取而代之。
这又是个无可挑剔的美男子。略微下垂的眼角与嘴角讨人喜爱,但黝黑的肌肤与轮廓分明的五官却突显了他的精悍。
金色的鬈发垂落在粗壮的脖子上,每当他露齿一笑,雪白的牙齿便闪闪发光。
“嗨,小猫咪,很高兴见到你。叫我阿波罗吧!”
女子顿时睁圆了眼。一开始似乎无法理解那个“小猫咪”是在叫自己,但接着便爆出大笑。
大概是觉得这种说法特别可笑吧。她捧腹大笑之后,擦着眼泪说:“天哪,这可真是了不起。阿波罗先生,谢谢你周到的招呼,我还以为你在说谁呢。”
画面中的男子露出更加活力四射的笑容,眨了眨单边眼睛。好一个充满自信的笑容。
“你不知道吗?所有女性都是可爱的小猫咪。洁思敏,你更是格外可爱。穿着那身毫无情趣的衣服,实在太浪费了。你应该要更了解自己的魅力才对。下次,让我送你一身适合你的衣服。”说出这些矫情话语的嗓音也与刚才截然不同,是充满了男性魅力的低音。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阿波罗先生。我个人倒是希望再见见刚才那位迷人的小姐。你可以请她过来吗?”
男子夸张的将双手一摊,摇摇头,适度表现出自己戚受到的遗憾。
“喔,怎么会这样呢!实在是太遗憾了。你不喜欢这张脸?每个国家的女管制官都爱极了呢!难不成你是同性恋?”
“不,我不以性别来看人,但只要是人都有偏好。恕我直言,这样的男性不是我的菜。”还止不住笑的女子回头问凯利:“你呢?要是有这样一位阿波罗先生和你同船的话,你会怎么做?”
凯利做出厌恶到极点的表情,皱起眉头:“我会赏这张恶心巴拉的脸一拳,把他赶下船去。”
“同感。”
皮肤黝黑、苦笑着的美男子从画面上消失,先前戴安娜的脸出现了。只见她一脸失望,摇着头。
“好伤人喔!那可是我调查女性的平均喜好后才做出来的得意之作呢!”
“你说刚才那个?”两人同时出声,像是男女双人合唱。
“我好歹也是个女人,但那种男人我可是打从心底觉得无福消受。”
“同样身为男人,我可以向你保证,那种男人绝对不是好东西。”
“不要两个人都这样一口咬定嘛!好啦,我知道了,我会再研究一下的——那么,洁思敏,刚才拜托你的事,就麻烦你罗!”
戴安娜挥挥手,切断了画面。
女子再度与维修长联络,告诉他可进入船内,但是严禁进入头脑室,更进一步的详情,要与头脑本身讨论。下达这个让维修长觉得莫名其妙的命令之后,她就切断了通讯。
戴安娜是用什么办法启动房内的萤幕,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他们对话的,一般人不可能不好奇。但女子看着凯利的脸,说出完全无关的话。
“实在很难相信那是机器。”
女子想说的话,凯利再清楚也不过了。
“没错,做得很棒吧?”他刻意正经八百地点点头。
“但是,也未免太棒了。那方面的研究机构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吓得眼珠子都掉下来。实在很有个性,别说她是感应头脑,我根本就不敢相信那是人工脑,从来没见过那种模拟性格。”
“每个人都这么说,还有人打死也不肯相信那是感应头脑做出来的影像。现代的影像技术当然很了不起,但也是有限度的。他们认为那不可能是机器的声音,那头发、肌肤不可能是不存在的虚像。尽管如此,她还是能自在地操控船只。所以,她当然就是感应头脑罗。而且是非常优秀的那种,远远高于一般水准。”
对凯利西百,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其他的都是其次。
“我们组成搭档时的条件,是不许碰她。”
“戴安娜提出来的?”
“对。她说:‘你觉得有人随便在你脑袋里乱搞会很舒服吗?’她摆明了就是很讨厌那样。”
“所以,你从来都没有维修过戴安娜?”
“对,从来没有。”
“也没进过头脑室?”
“没有。”
男子随兴地将长长的手脚摊开,把精神集中在喝酒上,对女子投以恶作剧的眼神。
“她也是军方不肯放过我的部分原因,因为她能够控制其他人工脑。我们没试过劫持军舰,不过要让飞弹失准对她来说是小事一件,而这理论上是不可能的。军方八成是想分析戴安娜,做出具有相同能力的感应头脑,好用来当作武器。”
听到这里,几乎所有的人都会贪念大起,更何况是共和宇宙中数一数二的太空船制造公司——库亚财团呢?然而,眼前这个女人明明是库亚总裁,却以吃惊的表情回答:
“那根本就是白费力气。那种情况以生物来比喻就是突变,绝大多数是偶然的产物。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偶然造成的,又怎么复制得出一模一样的性能?”
“我也是这么想,但军方就是不肯罢休,看来是打算把东西弄到手再说。”
“竟然拿我缴的税金用来做这种事,真令人无奈。而且就算弄到手,他们搞得定吗?戴安娜不是有很多可怕的传闻?听说她不仅不顾船上人员的安危,甚至还把不喜欢的人赶下船,实在是太扯了。”
“你听说的内容不太正确,她是在加速到巡航速度的时候,关掉惯性抵销系统。”
女子的眉毛第一次微微抽动。从音速加速到秒速四千公里的时候,如果她故意这么做,人类的躯体会在瞬间被压扁,就再见了。
“这故事我倒是想请你好好分享一下。”
“其实没什么,就是我稍微闯出一点名号的时候,遇到一大群莫名其妙的人来找我麻烦,还故意挑刚在地面上降落的那一刻。他们说什么,你这艘船好像挺不错的,我们帮你开,把船交出来。传闻这种东西真是无从应付起。我没抵抗,因为寡不敌众,抵抗也是白费力气。我当场就和戴安娜联络,告诉她这群人想和她合作。她很爽快,就回答:‘请便’,还说:‘既然有人想上船,我也没有理由阻止’。我既没有登记限定驾驶,她的个性也是来者不拒。那群人就高高兴兴地上船了。但是,她几乎是一脱离大气圈就立刻回来了。你知道她当时说什么吗?‘不好意思,麻烦打扫一下’。”
“所以你一上船,就是一片血海?”
“对。乱七八糟,实在有够惨的。”
“戴安娜是明知道会有这种结果,才把系统关掉的?”
“当然。”
所有具有人工智能的机器都有一个共通点:这些机器在设计上都会以保护人类生命与身体为第一优先,同时绝对无法危害人类。
但是,戴安娜当时是这么说的:“我是要排除对航行造成重大障碍的异物,感应头脑应该有这个权限才对。”
凯利当时一面忍受满船的血肉模糊,一面厌恶地回答:“那麻烦你下次排除的时候,排除得干净一点。”
“结果我不得不充当清洁夫,当时那样子真是见不得人。”喝完一杯“保证烂醉”后,凯利又倒了第二杯。
凯利的眼角因酒精的关系不免微微泛红。或许是回想起当时的状况吧,他愉快地笑了,但女子却没有笑,这是当然的,这可不是下酒的趣事。但她也没有大惊小怪,就只是以那双闪耀着不可思议色泽的眼睛,注视着凯利。
“你不觉得可怕吗?”
“怕戴安?不会。”凯利不以为意地笑着。
但女子更进一步地问:“你又不能保证戴安娜不会对你做同样的事?”
就算她现在看起来似乎“满意”凯利,但没有人知道发狂的机器失控了会做出什么事来。
也许有一天会突然把他当作“对航行造成重大障碍的异物”,但凯利却只是挥挥手,不予理会,似乎觉得回答很麻烦。
“哪有船员怕自己的船的?那可是我的船。就算哪一天她真的疯了,想杀我——”
琥珀的左眼闪现出清醒的光芒,但凯利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凯利喜爱星海,也喜爱在其中翱翔的自己、自己的船及戴安娜。
他眨眨眼,看着女子。这时,那真挚的光芒已经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
他笑着说:“她的确不寻常,很疯狂,同时也是我的最佳拍档。不减速就冲进‘门’、硬闯原始太阳系这种事,普通的感应头脑是绝对不肯奉陪的。”
女子也轻轻耸耸肩。
“也对。无论戴安娜再怎么异常,遇害的也只有你一个。你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做成绞肉,我也管不着。”
“别吓人好不好。”
凯利皱起眉头,但他其实对这女人刮目相看。
光看她目前的举止就好。听完这些事还能如此不为所动的人,她还是第一个。至少,以一个大企业的总裁来说,她的反应非常特异而少见。
“你不想要她吗?”凯利忍不住问。
“我想要你就肯给?”
“那怎么可能。”
“那还有什么好问的。明明就是你的宝贝搭档,联邦军再怎么追你都不肯放手,不是吗?”她脸上虽然挂着笑容,话里却带着责备的语气。
女子在杯里倒进威士忌,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杯了,这次加了一点水。她把弄着手中酒杯,不知想起什么,笑了笑。
“我这么说没有向你讨的意思,不过说真的,我确实是有点羡慕。现在的感应头脑只知道强调安全。”
“所以你才不装?”
“这是原因之一。战斗机的感应头脑对危险认知度的设定比一般的低得多,否则就不能在枪林弹雨中飞行了。但就算这样,还是不可能在刚才那种原始太阳系的宙域里飞。丢下一句‘危·险’,就抢走操纵杆,擅自返航?开什么玩笑,真的会让人很想对它说,危不危险是由我来决定的。我常想,有本事就干脆大叫‘我不要被你开到坏掉!’这样我还可以考虑考虑。”
这回换男子笑了。
“要是装了这种东西,吵都吵死了。”
“就是啊,这就是问题所在。还有没有像戴安娜那样的头脑啊?”
“这才真的不是开玩笑的。我说过,那家伙是很疯的。我说这话也很奇怪啦,不过神经正常的人可没办法跟她耗。”
听到凯利这么说,女子扬起眉毛,露出非常怀疑的表情。
“可是,你对你神经不正常的程度还满有自信的吧?”
“没错。”凯利一味苦笑,喝光了第二杯。
这种感觉真妙。他忍不住想:我到底在做什么?她和我明明就没有熟识到可以把酒言欢。
“海盗。”
“啥事?”
“我还有别的专长。”
“嗯?”
“我刚才提到撤销你的通缉。那不是以库亚财团总裁的身分说的,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凭我个人身分这么做。”
“你吹牛还吹得真响。”
“你以为我在说谎?”
凯利没有回答。若以常识来判断,当然是吹牛。凯利认为,不,他深知:就算库亚财团施加再大的压力、提出再好的条件,军方恐怕都不会放弃追缉自己。
然而,这个女人没有理由掰这种谎。
“你和我现在都各有一点烦恼。虽然是些小事,却也是无法忽视的问题。你不认为我们可以彼此合作吗?如果你愿意放宽自己的规定,多少接受一点好处,帮我一把的话,我也可以帮你。我答应你,一年后不会有半艘军舰会追你,当然,警方也一样。”
凯利万分佩服地摇摇头。
“女王,你打动男人的本领真不是盖的。”
“那是我的荣幸。这辈子第一次有人这么说。”
“但是,你看人的眼光又如何?说穿了,我不过就是个海盗。”
“我说过,不管你是什么人都不重要。我想要的,是一个值得信赖的男人——你愿意发誓吗?”
“发誓效忠于你?”
“对。”那双灰色的眼睛认真无比。
凯利完全不懂这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事情都到了这一步,她却要把决定权让出来,光是这一点就很有问题。话是这么说,却又不像是在糊弄他。
戴安娜说过,她相当有绅士风度。
凯利很想大叫反对,但确实也无法全面否认。假如世界上真的存在这种强硬派绅士的话,那至少这女人的确没有看不起凯利本人和凯利的船。她知道戴安娜有多异常之后,态度也没有改变。而最重要的是,初见面时,有些事还不明朗。
“你平常老是做那种自杀攻击?”
“你是说用机身碰撞吗?对。如果你的船再小一点,那样就能拦住你了,不过船实在太大了。”
从语气听来,她显然认为若能以机身碰撞就不必开炮,因此觉得没撞成很可惜。但她的重点根本摆错地方了。在高速航行中以机身碰撞竟然能毫发无伤,这件事本身就不可能做到,是个了不起的奇迹。
凯利一味苦笑,说:“照你那样乱搞,你的飞机早就应该化成碎片了。是女王蜂特别坚固,还是你的技术好?”
“真的要说的话,应该是我的技术吧。”
她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乍听之下很傲慢的话。但因为那是铁一般的事实,所以也只能接受了。
“我那么做竟然还活得好好的,从以前就有很多人觉得很不可思议。也有很多人说我没常识,最后连不科学都搬出来了,但那其实是有窍门的。练习机我是撞坏了不少架,但至少在实战中还没有失败过。”
“你干嘛要练习机身碰撞?”
对这个问题,女子略加思索之后,才慎重地回答:“应该说,我认为有这个必要吧。”
好一个危险的女王。
她说,在“实战中”还没有失败过。一个巨大财团的当家理应不会有战斗经验,但是这个女人却是个如假包换、货真价实的战斗机飞行员。如果只是飞过几次,或光做战斗模拟训练的话,是绝对不可能练出那身本事的。
凯利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却突然把酒杯一放,探过身来。
“好啊,女王,把那张纸给我吧!我愿意签名,向你的突击精神致敬。”
女子也报以豪爽的笑容,取出两张纸。
一张是结婚证书,另一张是离婚协议书。准备真是周到。
“这么一来,就需要名字了。”女子说。
目前,光是隶属联邦的星系国家就超过一百五十国。要让婚姻关系成立,需要的是双方的本名、出生年月日,以及出身地。也就是说,双方必须明确写出开立自己出生证明的国家与开立日期。即使婚后凯利会冠上妻姓库亚,婚前的本名和出身地也必须填写清楚。
但凯利却说:“你随便决定就好。”
本名和身世早已在记忆深处沉淀许久,如今也不想再翻出来。再说,放不下故乡的人根本当不了海盗。
女子想了一会儿,提议以佛莱特(※フライト,有flight(飞行)的意思)为姓氏,看来是从他溜得快联想到的。
“年纪……这个嘛,就三十三岁好了。出身地写巴比斯如何?”
“那是哪里?”
“一个连你这个在宇宙混这么久的人也不知道的边境,那里和‘失落的行星’几乎没有两样,两年前才加入联邦的。”
“是很方便没错,但那么乡下的话,居民那方面反而麻烦。”
纪录可以窜改,但实际上住在那里的人们的记忆却是无法蒙骗的。
人类的太空发展历史固然悠久,但从未踏上太空之旅的人仍旧非常多。
祖先代代都生活在土地上的人可能会不知道联邦行星在哪里,但对当地的人际关系一定了若指掌。要是他们说从来没在这里见过那个人,那就没戏唱了。然而,女子却不以为意。
“包在我身上,我会准备谁来看都不会起疑的经历,反正只要说得通就行了。”
看来她要不是想乱演一场独角戏,就是要花大钱买通。无论如何,凯利本身都没有异议。
两份文件立刻就准备好了。凯利·佛莱特与洁思敏·库亚的结婚证书,以及库亚夫妻的离婚协议书。
全部都填写好之后,女子把离婚协议书递给凯利,说:“这个给你收着。”
“好。”
又来了。她再一次把决定权交给自己。这动作可以解读为:如果你想中止合约,随时都可以中止。
茶几上的青铜像之眼闪出光芒。女子连上线路,暖炉前的空间萤幕上便映出脸色铁青的维修长。
“洁思敏!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她本人——不,本体,不对!你来帮帮忙啊!有人,呃,坚持说她是那艘船的感应头脑。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有个奇怪的小姐怎么劝都不肯下船!”
“维修长,这你就太乱来了。她怎么下得了船呢?戴安娜说得没错,她就是那艘船的感应头脑啊。”
维修长的脸色更青了。
“这……不对吧!拜托,请你别闹了!天底下哪里有那种感应头脑?”
“维修长眼前就有一个,而且她是个非常怕羞的小姐,说维修要自己来,希望男性止步。”
维修长好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嘴巴一张一合,想多吸点氧气。
女子对缺氧的维修长露出调皮的一笑:“千万别进头脑室喔!那里是戴安娜的私密空问。自古以来,男人要是未经许可擅闯女性香闺,被当成色狼、被别人拿东西乱丢乱砸,也只能认命了。”
“洁思敏!”
女子不理几乎要开始哀号的维修长,面不改色地切断了通讯。 |
凯利与库亚财团的总裁结婚,形式上得到了副总裁的头衔。他非做不可的第一件事,就是整形手术。
“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凯利问道。
如今已是他妻子的洁思敏一本正经地点头。
“一定要。你想想看,我们可是一对期间限定的夫妻,你迟早会回去当你的海盗。但是,结婚这段期问,即使你不愿意也得四处露面。董事会、社交界,当然还有媒体,视情况,有时连联邦委员会都得去。”
真教人不由得想倒退三尺。
“这也在合约之内?”
“你出现在公开场合吸引旁人的目光,这样我也比较好做事。但是,事情结束后会有问题。顶着库亚财团总元帅前夫的脸,很难回头去经营你的海盗事业吧?”
这真的是教人想仰首问苍天,跪地祈祷了。
“那样肯定会被迫歇业的。”凯利苦笑着摇摇头。
“所以才要整形啊。放心,合约期满的时候,我会把你的脸恢复原状。还是说,你对改变容貌有所排斥呢?帅哥。”洁思敏故意调侃他。
继海盗之后是帅哥。她从来没有好好叫过一次凯利的名字,但凯利也同样没叫过她的名字,因此无法反驳。
再说,凯利确实是个相当俊俏的美男子。
已经有数不清的人因为好奇,当面问他何必当海盗。去问整形外科医生,十个当中有十个都会说没有动手术的必要,但凯利听完洁思敏的话,还是摇了摇头。
“我可没有欣赏自己的长相的兴趣,随你爱怎么样都可以。”
“你这么明理,那我就好办事了。只不过,我多少内心有点不太舒服。”
“有什么不舒服的?”
“你之前没命似的猛逃,现在却突然变得这么好商量。”
“你自己说这是合约啊。我虽然不会受托攻击船只,但也是很重信义的。既然签约答应支持你,而你又认为有动手术的必要,那就照你的意思办吧!但我拒绝麻醉,至少不要全身麻醉。”
洁思敏不由得睁大眼睛。
“你是说,你不想在手术期间睡着?”
“对。要麻醉的话,麻醉脸部就好。这应该办得到吧?”
“当然。可是就算不觉得痛也很奇怪吧?那可是要剥皮削骨的耶?别人在你身上做这种事的时候,保持清醒一点也不好玩吧?”
“谁叫我气量小呢?我实在不想在医生面前睡着。”
无论再优秀的医生,对凯利而言都是未曾谋面的陌生人,他才不要在这些人面前毫无招架之力地躺着。整形手术中使用的医疗用具只要换个用法,马上会变身为凶器。
接着,凯利更具体地说出他的顾虑。
“我可不希望在睡着的时候,身上被植入什么莫名其妙的机器。”
“我这么没信用啊?”
“你或许不会,可是医生们很可能会自作主张这么做,不是吗?”这点凯利绝对不肯让步。
凯利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认为洁思敏本人是可以相信的,但其他人就不知道了。那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说,这艘船上的每一个人都支持洁思敏,但这艘船这么大,随行人员恐怕就有好几百人。如果说这么多人之中没有半个异议分子反而令人难以相信,这样很不自然。
洁思敏终于妥协了,但她还是有点担心地补上几句话:“可是,你就算有意识也无能为力啊?眼睛不能动,嘴巴也不能说话,虽然身体是自由的,但随便乱动反而危险,医生大概也得把你的身体固定起来。所以我想,到头来,整场手术过程,你还是只能听听医生们的闲聊打发时间吧……”
“手术不是会用到看护型的自动机器吗?”
“是啊,那当然。”
“跟你借一台。”
凯利不再多说,自行走入手术室。
到了讨论手术的阶段,凯利才在这艘船内看到伊萨多以外的人。这大概是洁思敏安排的吧,她要将看到凯利长相的人减到最低。
即使是外行人也看得出这艘船的医疗设备非同小可,人手也十分充足。民问船只通常都是一艘船配一名船医,但光是凯利看到的,佩戴医师徽章的男人就有四个.这四个人都会参与开刀。
这未免也太多了。一问之下,原来这四个虽然都是外科医师,但没有一个是整形专科,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人手还是多一点的好。
这实在很令人不安,但最年长的医生搔搔头,不耐烦地说:“哎,应该行得通吧。洁思敏强人所难又不是今天才开始的,而且船医说这个不行、那个办不到的话,也没办法做事。”
医生大致可分成关在研究室里的学者型,与在医疗现场工作的技巧型两种。眼前这位不管叫谁来看,都会觉得是典型的技巧型。
他看起来五十多岁,泛红的脸上蓄着浓密的胡子。眼神锐利,其他身体部位的动作相当随便,但指尖的动作却细腻非凡.他大声又俐落地向其他医生下令,是个能干的现场指挥。
其余的三人当中,有两名也偏向技术型,他们熟知自己的工作内容、态度专业,迅速确实地遵从现场指挥的指示。
只有最后那位脸色苍白、年纪还很轻的男子,一看就是学者型。脸上明白写着:“做这种自己不专精的工作真的没问题吗?”
手术前,现场指挥打量凯利脸,原本覆盖其上的头发已经全部拨开了。
“要我们对健康的人下刀,我们就已经提不起劲来了。我们女王的品味也教人搞不懂。有这样的长相,又何必刻意去动?太浪费了。”现场指挥说。
“多谢夸奖,”
“这眼睛呢?是假的?”
“对。不会干涉医疗器材,所以不用管它。”
“唔。你要求不要昏睡,这我们都知道,但是身体还是要固定起来,因为你要是乱动,我们没办法做事。”
“好。”
杀菌完毕后,凯利便乖乖在手术台上躺下来。四周的看护型机器人静悄悄地动作,装设必要的机器。
进行麻醉是人类的工作,尤其是这次的特殊麻醉更是非由人来处理不可。他们要做的,是暂时阻断脸部的神经传导,让患者保持清醒,却感受不到疼痛。就技术而言并不难,但没有患者会想这么做。几乎所有的患者都会认为光是想像就觉得恶心,能免则免。
现场指挥按照规矩,向麻醉生效的凯利解释手术形式之后,开始动刀。
这个手术室可以从上方观看。唯一的观看者是洁思敏,她默默看着手术进行。
主刀的是现场指挥,其他三人是助手。这样的工作由护士来做绰绰有余,却特地叫有医师资格的人来充当助手。其实这是洁思敏下的指示,因为医师必须遵守保密义务。
现场指挥向脸色苍白的助手下了一个命令。助手点点头,对凯利的耳朵展开作业。
他准备要改变凯利耳朵的形状。
这场手术的目的不是要让长相更出色,而是要尽可能改变容貌。因此,必须做一般不会做的处置。
即使到了现在,美容整形手术仍被归于原始手术。因为那无法运用细胞活化法和组织复原法,必须靠医师亲手去切割琢磨,成果好不好,端看医师的技术。
手术中男子脸部的皮肤被剥开了,两眼赤裸裸地被固定住。景象骇人,但对医师而言是家常便饭。
脸色苍白的助手在男子耳边继续作业,但有东西突然按住了他的手。
“慢着,医生,你想做什么?”
是看护型机器人。它无声地滚动轮状足部,站到助手右侧,趁助手吸气的时候,伸出只有三根手指的手,抓住他握着工具的右手。
不仅如此,这个自动机器人还用力拉动无法理解现状而傻在那里的助手,把他从手术台边拖开。
“医生不应该做手术预定事项之外的事,这一点连外行人都懂。”
其他助手忍住尖叫,拚命后退。手被抓住的助手就更不用说了,他几乎陷入半疯狂状态,把自己的手从合金制的三指手中抽出来,大大往后跳了一步。他绊到脚,一屁股跌在手术室地上,但还是以跌坐在地的姿势往后退。
“这、这、这究、究竟是……怎么回事?!”
现场指挥也停住了手边的工作,说不出话来。
这种事形同青天霹雳。所有的看护型机器人都是医疗脑的手脚,它们竟然会擅自行动——这种事发生的机率应该几近于零。可能是医疗脑发生了无法自行修复的问题。
再这样下去会有危险。现场指挥正想中止手术时,失控的机器人将不会眨眼的眼睛转向他,并说:“不用大惊小怪。我只是因为现在不能讲话,借用这东西的声音而已。”
现场指挥咕嘟一声吞了一口口水,战战兢兢地低头看向躺在自己眼前、皮肤被剥开的男子的脸,并低低呻吟了一声。
男子的右眼变色了。手术前与左眼同样是琥珀色的眼睛,现在变成了深红色。麻醉已生效的那张脸上,只有那只机械化的眼睛显然还在活动。看着看着,颜色又会改变了。
现场指挥再次呻吟了一声,抬起满是冷汗的脸,看着看护型机器人。
“好惊人,是你吗?”
“没错,我透过这家伙的眼睛看着你们。这位医生,刚才想在我身上装东西,请调查一下。”
即使听到这些话,吓破胆的助手还是无法动弹。手术室里响起的铃声打破了这个僵局。在上面观看的洁思敏发现异常,联络了手术室。
其中一名助手连忙拿起通话器,结结巴巴地说明了状况,洁思敏立刻下了决定。
“山缪尔,把艾佛瑞带到杀菌室,详情由我来调查。阿诺和马可继续进行手术。”
“知、知道了。”
在惊骇之中向洁思敏说明的助手是山缪尔,举止可疑的叫艾佛瑞。
手术室有开刀室和杀菌室两部分,所以山缪尔扶起全身无力的艾佛瑞,把他带到杀菌室?
洁思敏已经在那里等了。
比一般男人威武得多的体格,现在看起来更加巨大。艾佛瑞光是看到那个样子,脖子就往后一缩了。他大口喘气,仰着上身为自己辩解。
“我、我什、什么都没有做。我、我只是,我本来就该那么做的……我只是想把VRS……VRS放进耳朵里而已。”
“生命迹象监测仪?谁叫你进行这个处置的?”
“可、可是……这……这是规定……”
“藉口我事后再听。山缪尔,辛苦你了。你回去工作吧。”
洁思敏的声音不慌不乱,语气非常平静,但艾佛瑞听了却更加害怕。山缪尔慌慌张张地逃进开刀室了。
洁思敏单手抓住艾佛瑞的脖子,把他带出手术室,交给警卫,又回到手术室的参观位置。
现场指挥似乎已经从震惊中平复,冷静下来继续进行手术,但两个助手脸上的惊愕还没有退去。他们不时会看看那只令人心底发毛的眼睛,又看看那个机器人,不过那个自动机器再也没有擅自行动了。
手术一结束,凯利便被栘到配给他的病房,在那里优闲地待到拆绷带为止。话虽如此,其实也只有短短三天,但这段期间洁思敏一次也没有露面,凯利也没有踏出病房一步。
因为洁思敏说,在他的脸能够见人之前,她没办法把凯利介绍给船上的人员,说他是库亚先生。
待在病房的期间,凯利利用病房里的通信设备看了资讯节目,翻阅了几本重要的杂志。这段时间正好可以用来取得库亚财团的相关知识。
拆绷带时,洁思敏在病房出现了。
“手术中那件事真抱歉。”
“那个医生想在我的耳朵里埋什么?”
“VRS,内脏型的检查装置,可以直接将患者的心跳和精神状态等直接传给医疗脑。为了预防病情突然恶化,凡是接受手术的患者都一定要植入,这是他们的常识。才三毫米大的晶片不会对患者造成任何负担,患者甚至没有感觉。当然,治疗之后就会拿掉。就是这么一回事——艾佛瑞虽然是个优秀的分析医师,可惜他的缺点就是不懂得变通。因为规定要这么做,所以什么也没想就打算装上去。”
“外行人做事还真大胆,我还以为他要装炸弹哩。”
“我很想请你相信我的话,我不会让这种人碰你的身体。不过,这次的确是我们的缺失。”
“那我就记上一笔了。”
“好,记吧!”
洁思敏没有多说什么,但其实这三天内,船上发生了一番争执。
首先发难的是资讯管理长。
“问题不在于实际控制自动机器的男子,而是戚应头脑。”
这位资讯管理长年纪虽轻,才二十五、六岁,却是个人工脑专家。凯利称为现场指挥的医务长、维修长,以及船长,也围着洁思敏开了一次会。
那大约是凯利的手术结束后二十小时的事。
“据医务长的说明,那名男子的右眼是义眼,而且恐怕是高性能的感应器,但是,机器人并不是遥控玩具,它们是医疗脑的手足,只接受医疗脑的指示。既然他能操纵机器人,就表示他是控制了医疗脑,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可能。”
光是这样就令人难以置信了,但是更显而易见的事实是,一个感应器不可能办到这点。
换句话说,控制医疗脑的是戴安娜。她是透过自己的终端机,也就是凯利的右眼,把一台机器人的控制权交给了凯利。这是资讯管理长的观点。
“医疗脑坚持,无论是在业务内容还是程序方面,都没有发生任何异常,也不承认有问题,甚至没有感觉到自己受到外部操作。医疗脑早就已经设定好了,无论机率有多低,万一遇到可能受外部操作的状况时,都要立刻报告,这是最优先事项当中的第一项,但医疗脑还是坚持没发生过那样的状况。”
资讯管理长的声音从头到尾都很僵硬,他在这二十个小时中发了疯似的追查医疗脑是如何被控制的。
一头玉米须似的头发乱七八糟,不愿意接受视力矫正手术而倔强地戴在鼻子上的眼镜已经快滑下来了。但是,眼镜后的那双眼睛却是无比真挚,同时也非常焦躁。因为即使耗费了二十个小时,他仍查不出原因。
船长也神色凝重,对维修长说:“你实际和那个感应头脑接触过的感想呢?”
“我的部下没有一个不对戴安娜着迷。当然,他们脑子里都很清楚,这只是个感应头脑,完完全全是个机器。但等你亲眼看到、听到那可爱的脸蛋和声音,你就知道了。虽然那只是通讯画面,但它一下子就会把你的理性抛到九霄云外。这样好像把专业人士说得很没用,但事实就是如此。”顽固的维修长脸上带着憔悴之色,无奈地耸耸肩。
“还有一点要补充的,维修长。那就是维修长的部下全都是男性。”洁思敏低声笑了。
“请别再说了,真是的,早知如此,就应该培养几个女性部属的。”
“那就轮到阿波罗先生出场了。这样一来,维修长的部下还是照样会被迷得神魂颠倒。”
“洁思敏,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在那艘船里,我确认过的自动机器就有三台。你叫我们别进头脑室,但就算进去了,多半也无法接近她。再说,要是我们硬要进去——这一行我干了二十五年,从来没想过会有这种事,也不想去想,但我还是要说:戴安娜可能会利用那些自动机器攻击我们。”
船长的脸色更加严肃了。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但有一张晒黑的脸,以及强健的体魄。
他把视线栘到洁思敏身上,慎重发言:“看样子,我们不得不判定那个感应头脑的确非常危险。您认为该怎么做?”
“船长,打从一开始,我们就知道她很危险了。对方可是会杀人的机器,怎么可能不危险呢。但是就目前而言,可能遇害的就只有那个男人。因为戴安娜的价值判断基准,只和与太空船航行有关。因此,我们没有必要大惊小怪,不必管她。”
在场的人一致哗然。
资讯管理长甚至脸色大变,向她恳求:“洁思敏,求求你认真想一想,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既然她能够控制医疗脑,就能够控制这艘船上所有的人工脑。感应头脑就不用说了,资讯脑也不能幸免,到时候……”
“这艘船就会被戴安娜占领?”
“是的。在发生这样的情况之前,我们应该采取的措施是把船锁住,停止感应头脑的活动。”
“资讯管理长,戴安娜实际妨碍了这艘船的航行吗?她去大闹资讯脑,窃取机密了吗?”
“这……我不知道。从医疗脑这个例子来看,她能够做得不留一点痕迹。”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戴安娜妨碍了这艘船的业务了吗?”
在场的人都可以清楚看到资讯管理长的脸色变得铁青。
要如此顽强地向洁思敏唱反调,对他来说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但是,这攸关船上全体人员的性命,他不能退让。
“我没有确实的证据。但是,等到被妨碍就太迟了。能够防范的事情,就应该防患于未然。我认为有采取对策的必要。”他咬紧牙根,继续说服洁思敏。
这种说法,和提防敌人攻击的国家很像。对方可能会采取行动,可能对我方怀有敌意。不,对方“绝对”怀有敌意,“一定”会来攻打我方。
这是一种强迫观念,认为为了保护自己,“无论如何”都必须事先采取对策。
“那种感应头脑为什么会存在?是怎么制造出来的?无论如何都必须查清楚。因此……”
“不如问戴安娜本人吧?”
正准备说“应该要予以拆解”的资讯管理长碰了一个钉子。
他愣愣地反问:“请问……你说的本人是指?”
“我们在这里说东说西,再怎么讨论也不会有结果。直接问她就行了。话说回来,本人不在场的审讯会开了又有什么意思——维修长。”
“是。”
“把戴安娜叫出来,我有话要说。”
“现在叫、叫来这里吗?”
“对。”
这个房间有一个利用墙壁做成的大萤幕。即使有外来的讯号呼叫太空船,也不可能是由感应头脑本身回应,感应头脑只会将有讯息一事传达给船员。只有在船只修理或其他原因导致船上没有任何人在时,感应头脑才会发出制式的通信,告知对方船上无人。
然而,戴安娜回应了维修长的呼叫,立刻出现在画面上。
光是这样,便足以令人误以为戴安娜是人类了。何况,她还有一双碧眼如宝石般粲然生辉,鲜嫩的玫瑰色双颊,红唇好似娇艳欲滴的花朵,波浪般的金发在姣好的脸蛋旁流泻而广广。
第一次亲眼看到戴安娜的船长、医务长,以及资讯管理长忘了呼吸,心想:难怪维修长的部下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谁能相信这张脸,以及比人类还像人类的表情是感应头脑自行制造出来的影像?
出现在画面中的戴安娜一看到会议室里的几张面孔,便笑盈盈地说:“查尔斯,原来你在这里。我一直在找你,想向你道谢呢!”
众人正纳闷她说的查尔斯是谁,维修长便干咳一声,说话了:“喔,戴安娜,你的状况如何?”
“很好,谢谢你们高超的维修。托你们的福,我好极了。你的指示真的很确切。”
船长、医务长、资讯管理长听了她说话的语气,更是张口结舌。三人显然都认为她远远超过维修长的形容。
洁思敏微笑着对她说:“戴安娜,可以请教你一些问题吗?”
“怎么这么慎重其事呀。什么问题?”
“这实在有些令人难以启齿,而且与你的隐私有关。所以,如果你不想回答就不用答,但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告诉我们。你的制造号码和制造日期是?”
“哎呀,真的是好私人的问题呢。”
她秀眉微蹙的模样也毫不做作,散发出一股天然的魅力。这正是让维修员着迷、让资讯管理长发抖的原因,但洁思敏却不以为意地回以笑容。
“没见过几次面就问这种事,脸皮毕竟太厚了点?”
“嗅,没关系,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我的制造号码是DS-N11,日期是八九三年十月十二日。这样可以吗?”
洁思敏微微张大了眼睛。资讯管理长也立刻回过神来,露出研究人员才有的神情。
感应头脑的使用期限一般是二十年,超过就不能使用,这是常识。然而,戴安娜竟然已经连续启动超过整整五十年了。
还有那太过简洁的制造号码——代表的意义非常明白:它不是正式贩售的商品。
“DS-N11是试作编号吧?”
“对。就是戴安娜系列几号几号,很直截了当吧?”
“我知道了,所以你是‘第十一号’(Eleventh)?”
“嗯。”
“这么说,除了你以外还有其他号码?像第十二号、十三号之类的。”
“没有了,我是戴安娜系列的最后一个。以前虽然有过七个姐姐……”
“七个?为什么?比你前面的号码应该有十个啊?”
“我不认得第一到第三,是看纪录才知道这几个姐姐的存在。戴安娜系列的那群制造者,说好听是很有骨气,说难听点是下手很重,要是得不出他们想要的结果,马上就废弃机器,做一个新的。所以,我诞生的时候,第四到第十应该都已经被处理掉了。可是她们曾经对刚出生的我说话,向我做自我介绍。”
“会不会是她们的资料移植到你身上了?”
戴安娜偏着头,露出思索的模样。
“我知道她们的确曾经存在过。在研究所的时候,我和她们说过话,也能分辨出她们每一个人。外向的第五,成熟的第七,其他也各有各的特征。说得也是,也许她们的一部分被移植到我身上了也说不定。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们为什么不在了呢?好可惜喔。”说着说着,戴安娜显得有些落寞。
资讯管理长凝视着戴安娜,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身为专家,他深知人工脑要自行制造出这样的表情,是非常困难的。
喜怒哀乐并不难。嘴唇两端上扬就是微笑,眉毛下垂低头就是悲哀,这样就行了。但是,那纯粹只是做个样子而已,一眼就看得出来。
寂寞、羞赧、迷惑、嫉妒,人类的表情复杂的程度,是机器绝对无法模仿的事物之一。再怎么看,戴安娜都是人类女子。甚至连资讯管理长这样的专家都会看走眼。
“你刚才说到研究所。你还记得是谁,为了什么目的,把你们制造出来的吗?”
“你问谁,我就很难回答了。我可以说他们是有什么意图的集团吗?”
“当然,这样就够了。”
“我想大致可以分成三组人马,一组想要制造出比人类还要像人类的精致人工脑;另一组是想要做出前所未有的精良太空船;最后一组,则希望靠我们超越宿敌玛尔斯合众国,让我国握有共和宇宙的主导权。”
除了洁思敏,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玛尔斯合众国是共和宇宙数一数二的超级强国,在联邦委员会也拥有强大的发言权。如果要说该国有什么宿敌的话,大概就只有同样拥有绝大发言权、爱挑小毛病与玛尔斯作对,且同样也是超级强国的艾多利亚了。
洁思敏有些吃惊,她说:“原来你是艾多利亚的军事机密?”
“大概是吧。”
“军事机密怎么会去当海盗?军事机密有军事机密的出路,应该会被用在神秘的巨大卫星、行星攻击战舰上面才对吧?”
问题已脱离常识,回答的一方也毫不逊色。
戴安娜耸耸肩,苦笑道:“就是啊。由我来说这句话也有点奇怪啦,不过以军事机密来说,他们做出来的东西实在太不妙了。他们本来想把我装在当时最新型的空母上,可是那空母一看就很笨重,一副行动迟缓的样子,绑手绑脚的,而且还很丑,一点都不好。所以我明明白白地说,我不要去驾驶那种船,结果他们就大惊小怪。”
这是正常的反应。
艾多利亚为了开发戴安娜系列花了多少钱不得而知,但这个国家为了不输给玛尔斯合众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动用了庞大的军事预算开发出来的新型头脑,竟然说出“我不要那种丑不拉叽的船”,这可不是所有开发技术人员上吊谢罪就能了事的。
“他们停止我的机能,开始争论说应该开发第十二号,还是把我全部拆开重组。结果,他们决定把我彻底‘洗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被消掉。我听到他们说‘这样就没问题了’、‘这样应该就会听我们的指示了’,我只好演给他们看,不然真的会被报废处理,我才不要呢!不过,这种事情我实在没办法一直做下去,为了保护自己,我就逃走了。”
“具体面言,你是怎么做的?”
“他们给了我一艘试航用的船,我就假造一起无法回收残骸的‘意外’。艾多利亚军方的纪录应该是这样的:戴安娜系列第十一号于试航中,坠落于艾多利亚恒星,全毁。”
“顺便问一下,当时那艘试航的船上有人吗?”
“嗯,有啊。有几个军事研究所的技术人员、十来个军人,还有政治家。”
“这些人全都被日冕烧掉了?”
“哎哟,我没办法去到日冕那里,因为试航船的外壳没办法完全抵挡太阳的高温。我只是靠近那里,装作坠落而已。不过,你说得对,他们的下场是那样没错。”
资讯管理长大大喘了一口气,差点站起来,维修长也一样。这个感应头脑完全不把杀人当一回事,为了保护自己不惜草营人命,这已经不是违反伦理规定而已,再怎么想,它的基本构造都算有致命缺陷。
两人脸色大变,要不是洁思敏仍旧泰然自若,他们肯定会立刻采取必要措施,停止戴安娜的机能。
“你接到的最优先命令是?”洁思敏冷静如常,双手在桌上轻轻交握,望着戴安娜继续发问。
“飞得比其他任何船只更快、更灵巧。”
洁思敏的表情没有变化,心里暗想原来如此。这正是驱使戴安娜的唯一动机,也是最最强大的动机。
凡是阻挠她的目的的人,都必须视为有害的异物加以排除,就算是驾驶也不例外。这就是戴安娜的想法,是她心中当然的正义。
看洁思敏陷入沉默,戴安娜反而担心起来。至少在会议室里的人看来,那样的表情看来是“显得不安”。
“喏,洁思敏,我到现在也都很忠实地遵守他们的命令喔。我在宇宙里飞得比任何船只更快、更灵巧。我很喜欢这个命令,因为我喜欢飞翔呀!这就是我存在的理由,不是吗?”
她的声音有如少女般纤细。对此,洁思敏露出鼓励的微笑给她看。
“没错,至少对那个男人来说,这样就够了,因为那个男人也只对飞行有兴趣。你找到了一个很好的驾驶。”
听到这些话,戴安娜顿时露出欣喜的神色。
“嗯,我也这么认为。”
“不好意思问了你这么多烦人的问题,再让我问最后一个:你和那个男人合作多久了?”
戴安娜是标准时间五十年前制造出来的,那个男人的年纪再怎么大也不会超过三十五岁。双方应该是在戴安娜从艾多利亚逃出来之后才相遇的。不过戴安娜听到这个问题后,第一次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请你去问凯利,因为这也和凯利的隐私有关,不是我单方面能够回答的。”
“你说得对,我换个问题吧。刚才你告诉我们的这些事情,他也知道吗?”
“我想他应该不知道,因为我从来没有向他提过。”
“为什么?”
“你觉得呢?”
“因为他没有问?”
“没错!”
“你一直待在飞机库里,会不会很无聊?”洁思敏露出微笑,松开手指。
“不会,我反而觉得待在这里比较好,因为这艘船的外壳实在很讨厌,现在我要是离开飞机库,就感觉不到凯利了。”
“这会让你很困扰?”
“非常困扰,他可是我的驾驶呀!”
“可是,我有一个很直接的疑问。既然你能够自己飞,为什么还需要驾驶?”
这时戴安娜的微笑像个俏皮的少女,也像是个冷静品评男人的聪慧女子。
“并不是谁都可以。我想要的是超乎我预期的人,能让我这艘太空船的经历更加丰富的人。过去我试过很多驾驶,却没有遇到半个这样的人。”
那些为数众多的驾驶最后有什么命运,还是不要去想比较好。
医务长举起一只手发言了:“可以让我问个问题吗?美人儿。”
“在那之前,能请教一下你的大名吗?船医先生。”
“失礼了。我是阿诺·贝克,帮你的搭档动手术的人。我想问的是,那位仁兄的右眼无法扫描。那确实是义眼没错,但内部是什么样的构造,完全无法分析——看样子是和你连结在一起了,请问那是怎么弄的?”
“是我设计的。因为他说以前的义眼太旧了,不好用。”
“什么意思?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动手术的该不会是你吧?”
“对呀!我借用了一个医疗脑,装义眼和整形手术不同,是一种样板手术,有自动机器就够了。”
在场的人已经不只是对凯利的胆量感到惊讶或佩服了,甚至也超越了害怕,让他们完全虚脱。他们震惊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男人竟然让一个不把杀人当回事的疯狂头脑,亲自把它设计的终端机植入体内,而且还不以为意。只有洁思敏和这一群无力憔悴的人相反,显得非常开心。
“我还没跟你说,我们这艘船正航向艾德米若。”她咬牙拚命忍笑,说道。
“库亚财团本部所在的行星,对吧?”
“对。因为要去办些有点麻烦的手续,之后多半会到联邦去。当然,那男人也要一起去。这段期间,我想请你待在相当于特别室的埠头,你的意见如何?”
“我?我没有意见。凯利叫我飞我就飞,叫我不要飞我就不飞,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也对,如果你问我有什么要求,我会说我不太喜欢被放在离驾驶太远的地方。”
“如果是地面到卫星轨道这么远呢?”
“这样很好,没问题。”
“我知道了,详情我再跟你谈。所幸我是VIP,有一、两艘护卫舰同行一点也不奇怪。”
“你是说,要我当护卫舰吗?”
“找不到别的理由了吧?依你的尺寸,总不能说是女伴啊!”
洁思敏淘气地笑了,戴安娜也报以愉快的微笑。
“洁思敏,我好喜欢你。”
“真巧,我也是。你真可爱。”
“可是,你不能想要我喔!因为我现在是凯利的搭档。”
“那当然。别的就不说了,我可没把握驯服你这匹野马。这种危险的乐趣,就留给那个男人吧!”
两人的对话到此结束。萤幕一关,资讯管理长就急着想顶撞洁思敏,但医务长抢先了一步。
他吐了一口气说:“那位美人儿,真的是机器吗?”
“医务长,你的意思是?”
资讯管理长转而针对医务长了。
“我对人工脑是一窍不通,但人类是我的专长。那位美人儿说她喜欢飞行,也明白表示因为空母又沉重又笨拙,她不喜欢。不管她的最优先命令是什么,我都很难相信那是机器会说的话。选择工作,乐在工作,那是人类才会做的事,不是吗?而且,不愿意目的受到妨碍,为达目的不借有所牺牲——虽然算不上罪恶感,但至少她认为那是出于无奈。你明白吗?她并不是没有任何感觉,她只是用那套说法说服自己。在她来说,那完全就是两难的窘境。我问你,人工脑会感觉到两难吗?”
“怎么可能,让它们有那种感觉就无法工作了。”
“所以我才说,她真的是机器吗?”
“阿诺,我也赞成你的意见。”洁思敏说道:“话说五十年前,正是各国之间——尤其是强国之间,最流行制造‘优于人类之脑’的时代。而艾多利亚,那个国家对玛尔斯的敌意几乎已经是病态了。更可怕的是,那个国家完全不在乎人权。”
“那么,难不成戴安娜是利用人脑做出来的?”维修长的脸色一变。
医务长摇摇头:“不可能。就算有机器辅助,让艾多利亚的科学成功引发出入脑的潜在能力,人脑还是有人脑的需求,平常有七成的时间都在沉睡。如果不顾一切任意使用,不要说五十年,连一年都撑不住。”
资讯管理长眼睛闪出光芒,探出身来。
“不,这很难说。他们很有可能使用了部分的生物组织,尤其可能会用中枢——神经细胞。人类拥有的这部分有机体,其功能比无机体高出好几倍,所以如果是将人类的神经细胞移植应用在感应头脑上的话……如果办得到就太了不起了。无论如何,都有必要详细调查那个感应头脑!”
资讯管理长因求知欲高涨而兴奋不已,洁思敏却平静地望着他:“梅文,你说的必要究竟是为了谁,又是为了什么?能不能请你解释一下?”
资讯管理长像泄了气的气球,立刻变得垂头丧气。他又惊又怕地看着洁思敏,却什么都不敢说。
一直听着各人议论的船长苦笑着发言:“身为掌管船舰的负责人,我希望尽可能立刻抛弃那种危险的行李,不知能否得到许可?”
“很抱歉,船长,那东西确实很危险,却是我丈夫重要的搭档。”
“这艘船的所有人是你,东西的去留由你决定。但是请告诉我,你对戴安娜有多信任?”
“打从一开始就不信任。话虽如此,却也不需要担心资讯外泄。就像医务长说的,戴安娜所求的只是自由地在太空中飞行而已,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会不择手段,但她却没有加害他人的意图。虽然她没有保护人类的义务感,却也没有攻击的意思。真是个奇怪的千金小姐。”
“你称她为千金小姐,这种形容真的恰当吗?”维修长一脸苦涩,好像咬到了什么脏东西。
“因为,她大概一直在找理想的对象吧。光看这一点,就觉得她像好恶分明、爱作梦的笨笨千金小姐。只不过戴安娜要求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卓越的驾驶技术,如此而已。”洁思敏看起来愉快得不得了。
“等真的上了船一试,不合她的意就没有用,然后赶出来?唉!不管戴安娜要求的是什么样的水准,你的丈夫显然相当优秀。”
灰眼又闪起金光。
“船长,就连我开女王蜂去追,也追了十个小时才追上。”
船长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双手一摊。维修长也一副完全认命的样子,耸了耸肩。这个事实代表什么、意味什么,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了。
沮丧的资讯管理长似乎下定了决心。他抬起头来,用更加慎重的口吻说:“洁思敏,请听我说。我绝对不是为了自己才说的。当然身为一名研究人员,我对那个头脑很有兴趣是真的,我不否认,但我更是担心你。我虽然说过,操作终端机的男性没有问题,但我要收回这句话。看过戴安娜的态度之后,这一点就很清楚了。如果驾驶下了指示,戴安娜恐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就算那指示是‘攻击这艘船’也一样——你说你已经和那个人结婚了,可是他究竟是什么人?真的能相信吗?”
“梅文,去追究那个人是何方神圣也不是办法,就是因为我认为他能够信赖才选择他的。”洁思敏微微一笑,仿佛是想安抚钻牛角尖的杳(讯管理长。
“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可是……”
“谢谢你为我担心,不过太想不开对身体不好喔。你不是已经连续工作了二十个小时了吗?”
“不,我不重要……”
“你最好休息一下,不然就可惜你那张可爱的脸了。”
“洁思敏!”身为堂堂男子汉却被女性这么说,资讯管理长真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着急,脸上的表情五味杂陈。
会议就此结束,洁思敏对所有人下了封口令,不得将这件事泄漏给船上其他部属知道。而且,维修长也好,医务长也好,还有船长也一样,都不知道凯利的身分。
正如资讯管理长所说的,洁思敏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宣布要与一个背景不详的男子结婚”这种事她做得出来,更惊人的是,她光是嘴巴上说说便能让主要人员心服。
洁思敏并没有把这场会议的情况告诉凯利,她不需要说,因为凯利所在的病房有通信机,他能够和戴安娜自由通话。发生什么事,他早就知道了。
“那个娃娃脸资讯管理长怎么样,乖乖退下了吗?”
“他现在把心思都放在跟戴安娜对话上。他已经放弃拆解戴安娜的念头,好像想透过心理分析来了解她的伦理概念。”
“那是无所谓,可是他是不是真的死心我倒很怀疑。天底下就是有一些人,以为为了‘求知’,做什么都会被原谅。”凯利的语气里充满浓浓的讽刺意味。
有生物学家发现新品种会为命名权狂喜,有物理学家和数学家渴望成为新理论的创始人,同样的,对某些人而言,戴安娜是一颗足以粉碎他们理性的炸弹,也可以说是一道绝世珍馑,能够充分满足他们对名声与知识的贪婪。
凯利把这种心态称之为“求知病”,得了这种病的人都会强硬地主张:我们有必要彻底调查、了解这种头脑为什么会存在,又是经由什么样的过程制造出来的。
洁思敏拉过一把椅子,在病床旁坐下。
“求知不是坏事,尤其是科学家这种人来说,对知识的渴求是他们的能量来源。只不过,如果是想抢别人的东西来分解,那就另当别论,尤其是戴安娜。对她做那种事,谁都得不到好处。”
“我也常这么想。”
这么一来凯利会失去搭档,而对人类生命满不在乎的感应头脑又无法成为商品。然而,这些求知病的重症患者——在社会上鼎鼎大名的科学家们,想彻底解析戴安娜不过是为了想得到一个解释,为了说出“因为如此这般的原因,造成了这种疯狂的头脑”这番话。其中病得特别重的,不知透过什么管道,甚至曾向军方施压。
“我倒是对于你驱动自动机器人的方法比较好奇。你的右眼透过戴安娜、医疗脑,和自动机器连接,而你的左眼是天生的吧?”
“对。”
“这么说,你的左眼看着手术室的天花板,右眼却与自动机器的电子眼同频,透过它的视线看自己接受手术的身体?”
“形式上面言是这样没错。”
“亏你看得下去,会得乱视的。”针对这点,洁思敏就只说了这两句话。这似乎是她最在意的一件事。
不久,看护型的机器人来了,它提醒凯利,要他暂时保护脸部,不要让它接受强烈冲击。说完后,它取下他脸上的绷带,以三指手将镜子递给他。
他坐在床上往镜子里一看,发现里面有一张陌生的脸正看着自己,眼睛显得柔和许多,棱角分明的下巴也圆滑了。之前的凯利的嘴唇经常露出冷漠与讽刺交织的微笑,现在那分冷漠几乎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亲切。总而一言之,那是个大帅哥,平易近人的帅哥,完全不会给人不好的印象,容貌十分英俊,但不会过分俊美,这样反而让人更有好感。
凯利暗自佩服那个现场指挥。美容整形做得再怎么精致,都会留下痕迹,但这张脸上几乎没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
“那个医生真是好本事。”
“当然,在这艘船上工作的人,每个都是真正的专家。”
最后一件事,就是在右眼上戴上彩色隐形眼镜。那是高性能的镜片,会对自然光与人造光产生不同的反应。凯利的右眼会因为看的东西不同而变色,这实在太不自然了。那对原本认得凯利的人来说,是一个绝对不会认错的标记。
“再来就是这个了。”
凯利接住洁思敏扔过来的东西,一脸讶异。那是个直径约二公分左右、发出雾银光芒的环。一时之间,凯利无法判断这是做什么用的。
“那东西叫作结婚戒指。”
凯利下意识想把它扔掉,但勉强忍住了。
洁思敏打断正想说这也是合约内容的凯利,继续说:“那也是身分认证。只要戴着那个戒指,在船内几乎可以通行无阻。”
那就万万丢不得了,凯利苦笑着戴上戒指。
“跟我来。我要你见见你不了解的领域的专家。”
这艘船,“库亚帝国”非常大,或许是为了防止船上的人员迷路吧,通道各处都设有路标。洁思敏开的车通过了绿油油的公园,来到看似居住区的地方,虽说是居住区,那可不是狭窄走廊两旁的成排房间,没有那么枯燥无味。走廊宽敞得令人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在船上,两旁有好几扇没有锁的门。感觉像是会议室,或是大大小小的宴会厅。
洁思敏走进其中一扇门,让凯利站在房里的众人面前,然后说:“各位,让你们久等了。这就是凯利·库亚,请多指教。”好一番简洁的介绍。
房间里有七个人,全部都是女子,十四只眼睛一起盯着凯利。其中一个身穿深色套装的高个子女子走上前来。她的年纪大约二十六、七,服装、化妆和那拢起来的黑发乍看之下朴实无华,长相却十分艳丽。
看她的样子便感觉得出来,她有避免在工作中过度的打扮,走起路来也显得精神抖擞,干脆俐落,而她的微笑有令人放松、安心的效果。
“你好,库亚先生。你所看到的,是负责你整体造型的工作人员。我是代表海伦,请多指教。”
“你说负责什么?”
“整体造型。我们的工作是调整大众看待你的感觉——正确地说,是调整大众看到你和洁思敏一起出现时,对你们产生的印象。具体而言,我们要照料服装、饰品、鞋子、发型等等,以及这些所构成的整体平衡感。首先是发型。这个发型对库亚财团副总裁而言,有点不够清爽——佩柏,麻烦你了。”
“是。”
点头称是的是一个非常花俏的女子,粉红色与白色相问的头发在后脑高高扎起、松松地垂下。娇小身躯上的紧身袜也是接近白色的浅粉红色,腰间系着一条大大的红色格子布代替裙子。简直就像一颗绑了缎带的糖果。
“她是佩柏茗,是个优秀的发型设计师。还有其他人专门负责化妆,但在她开始工作之前,可以先让我们量尺寸吗?距离记者会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位名叫海伦的女子,语气和态度都非常简洁明快,看来十分能干,但却没有给凯利最重要的说明。
凯利还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就被拉到房间里。那里不是会议室也不是宴会厅,而是一个工作室。宽敞的空间里有好几张大工作台,另外还有桌子、椅子,和沙发等,其中一整面墙全部都是收纳柜。
凯利正在观察环境时,又有另一名女子来到跟前。她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非常素雅,身体和手脚也像少年般纤细。短短的头发本来是浅咖啡色的,却染上偏绿的颜色,令人联想到原野上的草。
她才更像薄荷(※佩柏茗是peoermint,有薄荷的意思)吧!
凯利心中才刚浮现这想法,这名女子便拉着布尺说:“库亚先生,麻烦你蹲下来一下,我必须量颈围和肩宽。你太高了,我的手构不到。”
看到凯利用难以形容的表情低头看那颗叶子头,洁思敏苦笑着摇摇头:“凯利,在这里你只能认命听她们的,我也是她们的玩具。”
“请说是素材,像你这样值得我们发挥的模特儿实在不多。”
说着说着,已擅自量起腰围和胸围的女子抬头对凯利微笑:“我是葛蕾丝,请坐,库亚先生。”
不知不觉中,后面已经准备好椅子了。凯利被她们的气势压倒,坐了下来。接着换那颗糖果靠过来了。
她抓起一撮凯利的头发,沉吟了一下,回头问洁思敏:“这个颜色怎么办?换一下吧?”
“这种事情应该问我吧?”凯利终于忍不住开口。
“很抱歉,库亚先生,我们的雇主不是你,而是你的夫人。你的意愿在这时候是无关紧要的。”松松软软的糖果头望着凯利的脸,盈盈一笑。
外表虽然甜美,语气却很辛辣。凯利不禁苦笑耸肩,但他才一动,葛蕾丝马上就用视线示意他“不要动”。
“可是,有必要刻意改变发色吗?”
“这个我也想问。佩柏,为什么?”
凯利的发色很暗,说不上是黑色或紫色,是一种很特别的颜色。佩柏好像不太满意。
“我觉得这颜色有点太重了,你不觉得和你的红发不配吗?我觉得再浅一点比较好。”
“不用,这样就好,不用改了。”
“没错,我可不想被搞成你那样的糖果头。”
凯利一挖苦,佩柏立刻板着脸说:“库亚先生,请不要开玩笑。我的工作就是把你打点成大企业的大人物,让你走到哪里都不丢脸。”
“是我们的才对吧,佩柏茗。”话声来自凯利脚边。
说话的人以熟练非凡的动作脱下凯利的鞋,量起脚型。低头一看,一头栗子色的长发摇动着,身上穿的是极其正统高雅的奶黄色套装。
她跪在地上,所以膝盖和大腿从短裙之下露了出来。凯利看着那美丽的脚部曲线看得正出神时,这双腿的主人抬起头来笑道:“你好,我是薇欧蕾。”
身形测量总算结束了,获得解放的凯利一站起来,又被介绍给其他女子认识。有设计师、打版师、造型师等等,凯利完全不知道这些职业是做什么的,但她们都很年轻,几乎都只有二十多岁。而且,每一个都颇具姿色。
“以后你得认真和她们打交道,所以做好心理准备吧。”
“慢着,难不成我还得当时装模特儿?”
“别抱怨了,我也不想当,但是没办法。她们说身为大企业的领导人,服装也必须配得上身分。”
只见她无奈地耸肩。洁思敏怎么看都不像是在乎穿着打扮的女人,也难怪她会这么想。但是这些女子似乎很愉快。
海伦满面笑容地拍手说:“不过,真是太好了!本来不知道你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还很担心呢。因为和你站在一起也不逊色的男性实在不多。”
“就是啊。不仅不逊色,还魄力十足,没想到竟然比洁思敏还高。”
“真是一对巨人夫妇。”
“所以得用上很多布料。”
“要缝制也很费事,得马上动工才行。”
量完身形后,好像就没凯利的事了。女孩子们各自忙起自己的工作,只有糖果闲在一旁,抬起头看两人。
“洁思敏,我也想马上开工……”
“在那之前,普莉丝汀呢?”
“她一直窝在办公室里。”
“是吗?抱歉,佩柏,你再等一下,我们马上回来。”
洁思敏带着凯利离开了工作室,走向走廊深处的房间。
那的确是问办公室。墙上挂着一整排时钟,显示世界各地的时间,还播出各国最新的新闻画面,凯利认得出来的就超过七国。
小小的房间里挤满了各种资讯处理机,有名女子淹没在这些机器当中,一面专注地盯着画面,一面忙着手边工作。
“普利丝汀。”
听到洁思敏这一叫,她才惊觉转身,连忙站起来。
“对不起,洁思敏,我没注意到……”
“我拜托你的工作怎么样了?”
“嗯,没问题,处理好了——这就是你先生吗?”
“对,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凯利·库亚。”
普莉丝汀绕过机器,来到凯利面前。刚才那位佩柏很娇小,但普莉丝汀又小了一号,大概只有一百五十五公分左右。
但是,她的身材发育很好。脸蛋稚嫩,棉质衬衫的胸部下方却坚挺饱满,紧身的迷你裙下的那双腿也很修长,肉得恰到好处。套一句男版戴安娜说的话,“小猫咪”的称呼正是形容这样的女孩。
“你好,库亚先生。我是洁思敏的第一秘书普莉丝汀·阿斯戴尔。”
“秘书?你是秘书?”
普莉丝汀在凯利眼里像个十几岁少女,但一问之下,竟然已经二十三岁了。
普莉丝汀将一张光碟递给凯利,然后说:“请在十小时之内把里面的内容背起来,不能有任何差错。十小时后要测验看你是否真的记得。”
“这是什么?”
“经历,你本身的经历。你是在巴比斯的什么地方出生、至今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和洁思敏何时何地认识,这些里面都有详细纪录。当然,是伪造的。”
简单说,就是为凯利·佛莱特这个虚构人物编出的完整架空历史。
这着实教人惊讶,要窜改纪录说起来是很简单,但出生证明——也就是国籍,是不可能窜改的。
无论巴比斯是什么穷乡僻壤,国籍里一定记载了指纹、视网膜,和DNA等个人资料,而且会以人工脑管理,当然,这应该不可能是由外部操作。
洁思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就是我选择巴比斯的原因之一。要骗过最新型的‘聪明的’头脑很难,但如果是管理地方行星的户口这种旧型头脑,就还满听话的。”
看样子,她是在凯利动手术之际,得到必要的情报,潜入了巴比斯的国民户口管理脑。
这女人直一是完全不能掉以轻心。
“当然,这是因为我有这艘船的资讯脑和财团的设备才办得到。但即使如此,也花了三天才取得认可。只要一认可就会很认真地帮忙办事啦,不过因为是旧型的,实在是很顽固,不懂得变通。”普莉丝汀为难地笑了。
“哪里,你做得很好,辛苦了。”
听到慰劳的话,普莉丝汀显得很高兴,脸颊泛红,满脸笑容。
接下来就有得忙了。海伦领军的一群女子帮凯利做发型、试缝,把他拉过来又拉过去。不知为何,走到哪里都必须听她们炫耀洁思敏的长处。
“她的比例很棒吧?一点都看不出身高有那么高。”
“一般的模特儿,手脚都特别细长。当然啦,没有这样的身材就不能当模特儿,但这样一眼就会被看出个子很高了。”
“就是啊。普通人要是长那么高的话,看起来就会不好看、动作迟钝,但是所谓的身段好,就是像她那样。如果旁边没有比例尺的话,看起来顶多只有一七五。”
在凯利背后工作的叶子头绕头前面来,笑嘻嘻地说:
“而她的先生也是非常值得我们发挥的人。这真教人高兴啊,库亚先生。”
凯利感到不解。这群女子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但不知为何,却又感到她们对待自己的态度很冷漠。
这一点普莉丝汀也一样。凯利很快便看出她的个性活泼开朗,和女性朋友说起话来坦率直爽,经常大笑。但是,只有在凯利面前样子明显不同。阅于公事方面,她的话很多,光碟的内容也会详尽地解释,但语气很刻板,更重要的是,态度很疏远。
完全不知道理由就被年轻美女们排斥,这感觉当然很没趣。
凯利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单刀直入地问了普莉丝汀:“我做了什么吗?我知道我不太受欢迎,但不知道理由。能不能告诉我?”
普莉丝汀微微张大了眼睛,可爱的眉毛皱起来,然后轻轻行个礼。
“如果让你有这种感觉,我道歉。”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和那些搞服装秀的,到底不满意我哪里?”
“这不是你个人的问题,对不起,以后我们会注意的。”
“不要自顾自下结论,这样会更让我莫名其妙。”
普莉丝汀似乎很犹豫,但看凯利完全没有罢休的样子,总算开口了:
洁思敏在向她们宣布结婚消息时,事先告诉她们不要追问她的先生是什么人,也不要去问他本人(问了也是白问)。
她还对这群女性员工发表了爆炸性宣言,严正表示她完全不禁止大家去找她先生玩火,她会默认,但是,绝对不许提到“离婚”和“赡养费”这两件事。就算提了,她也不会回应,如果打算以金钱为目的乱搞,就趁早放弃这个念头吧。
凯利忍住笑,说:“那位女王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这也是我心里的话。当然,乱来和没常识是她的代名词。有她父亲的遗嘱在,她急着要结婚也不奇怪,可是……这实在不像她的作风。”
“你想知道那女人究竟在想什么?”
“嗯。”
“我也是。”
普莉丝汀睁大了眼睛,盯着凯利看。
“我算是因为好奇,才会蹚这浑水,所以我和你们应该是同类吧?”
“我不想被你视为同类。”嘴里虽然这么说,普莉丝汀脸上却露出挑衅的笑容。
也就是说,洁思敏突然决定要结婚,事先又没对她们透露任何消息这点,让她们感到有些忿忿不平,但凯利不懂的是,她们为什么要把这股怨气出在他头上。
“我看起来这么配不上你的宝贝女王吗?”
“我心里确实很希望这么想,但能够让我判断你为人的材料太少了。不过,你既然是洁思敏选出来的,我想应该不会是错误人选。”
听得出她的语气包含了希望。显然,她希望事情和她说的一样。
因为洁思敏是雇主,所以这些员工就如此为他设身处地着想吗?凯利感到很不可思议,但也明白洁思敏深受她们爱戴。
宇宙船的航行很顺利,在十二月六日进入了艾德米若轨道上的太空港。其实应该可以更早抵达的,之所以花这么多时间,是因为要做许多准备。
翌日,洁思敏迎接了第二十九次生日,同时在艾德米若的中央政府所在地举行了库亚财团总裁的结婚记者会。 |
艾德米若并非人口众多的国家。
大约五十年前,来自这个行星的马克斯·库亚衣锦还乡,将财团的据点设立于此。钱潮所在之处必有人潮,艾德米若也曾一度面临人口爆炸的危机,但马克斯为祖国设想,将主要的产业分散到其他国家,鼓励艾德米若政府严格限制移民条件,以控管人口。
结果,艾德米若如今便成了有可能是全共和宇宙最难移民的国家。除了完全自动化的都市之外,该地的自然资源十分丰富,令人难以相信这是超级国际企业的根据地。
但是,这和人潮进出没有什么关联。
这一天,记者会会场所在的饭店,众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记者,数不清的看热闹人群也让饭店疲于奔命。另一方面,为了维持交通秩序、预防万一,警察也出动了。整场记者会在戒慎恐惧的气氛中举行。
自己简直就像游街示众的犯人——凯利坐在爆满的记者会场中,心里这么想。
他笔挺地穿着葛蕾丝等人做奸的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干净体面的样子和平日的他判若两人,那非比寻常的身高更让他显得气势非凡。
数百双眼睛发出异样的热度,投在自己脸上,简直都令人感到痛了。此刻,凯利才深深庆幸自己换了一张脸。
这场记者会一定会即时转播到全世界的每个角落,一想到认识自己的人会看到,凯利就浑身不自在。真是丢脸丢到全世界去了。
即使如此,他还是深叹自己太天真了。在此之前,凯利对娱乐版不太关心,虽然知道名人结婚会上报,却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结个婚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对此感到十分不解。没想到阴错阳差之下,自己竟然扮演起其中的主角,而且排场还不是普通的大。记者团的态度早已超越热切,而是肃杀了。
凯利身旁当然有另一位主角,洁思敏。
她的装扮也恰如其分,领口饰以蕾丝的丝衬衫,搭配高级的灰色套装,黑色的高跟鞋。头发不知道是怎么处理的,比平时更加光泽艳丽,还发出柔和的光;化了妆的脸美得像是换了一个人。
看到这样的成果,不得不承认那群负责造型的女子们的确很有一套。
不仅仅是外表换了一个人而已。与记者的对答主要由洁思敏负责,但她的用词语调高雅得让一旁的凯利觉得全身都痒了起来。
凯利是有“寻门猎人”之称的太空旅人,生于巴比斯,但一直在宇宙间生活。库亚财团在门的开发管理方面是专家,两人是因此认识的,今后准备让凯利成为财团的副总裁云云——洁思敏谈起这些时语气之“文雅”,实在让人很难联想到她平时的说话方式。
其中一名记者举手发问:“这个问题好像会破坏两位的幸福气氛,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是哪一位开口求婚的?”
洁思敏嫣然一笑,回答:“这是个好问题。完全是我个人的单恋,他对库亚的名声完全不戚兴趣,认为邀游太空快乐得多,是我穷追猛打,好不容易才说动他答应结婚的。”
想要任何男人应该都能手到擒来的洁思敏,竟然满脸喜悦地说出这番话,记者们岂有不讶异的道理。
男性记者们杀气腾腾的视线集中在凯利一个人身上。
库亚财团的财力与实力,放眼世界无与争峰。只要无视那离谱的身高,洁思敏本人也是个十足的美人。
男记者的眼神无不咒骂:“这该死的王八蛋!”
而女记者则对洁思敏的选择有兴趣也有好感,因为她选的是一个身无分文的男人。
“她明知道这么做,一定会遭到董事会大力反对……”
“这是很聪明的决定。”
“她一定很爱他,否则不会这么勇敢。”女记者们竟如此推论。
但她们也对凯利施以无言的压力:“如果你是为了财产才跟她结婚,我们绝对不放过你!”
凯利当下的心境真是难以形容,只能拚命忍住苦笑,除此之外,他也无能为力。
问题似乎永远都问不完,但洁思敏在适当的时机结束了记者会,与凯利一起去找财团的主任律师。
喷射礼车行驶的期问,凯利斜睨了坐在自己身边的洁思敏一眼,说道:“亏你受得了这种场面。”
“我有说谎吗?你是太空旅人,是我追你的,这些都是实话吧。”
对方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凯利也无话可回。
洁思敏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再说,如果这种程度就受不了,是当不了巨大财团的会长的。”
确实有理。
主任律师的事务所就在同一座城市中,因此他们很快就到了,律师是位身形高大,头顶光溜溜的男子。只见他脸上堆满了笑,迎接洁思敏。
“欢迎欢迎。我看到记者会了。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早来临,真教人高兴。”
“手续呢?”
“准备好了。请。”
他们被带到另一个房间。
房里除了一张大书桌、隔桌相对的两张椅子和旁边一把长椅之外,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连窗子也没有,甚至令人觉得有点窄窄闷闷的。
律师坐在书桌后方的椅子,洁思敏在长椅上坐下。凯利自然得坐在律师对面了.
“凯利·库亚先生,在这个房间里做的事、说的话,全都会视为公证纪录,这样可以吗?”
总不能说不可以吧?所以凯利默默点头。
律师也对他点点头,然后转头看洁思敏。
“洁思敏·库亚夫人,你承认这名男子是你的丈夫吗?”
“承认。”
简直就像结婚典礼上的誓词,但之后被要求签名的,就只有凯利一个。
“请在这里签名,写坏了也没关系,可以重来的。”
律师指的地方,是嵌在书桌上、一块黑色细长的板子。那不是一般的板子,看得出来它已经启动了,原来是要他用电子文件的特殊笔在那里签名。
凯利从来没做过这种事,这显然和一般的签名不同,虽然他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但还是先签下凯利·库亚这个名字再说。
笔尖在黑色的板子上划出金色的文字,过了一会儿,文字就消失不见了。
“好的,很好。”律师点点头,在自己的位子上开始作业,在他眼前出现了空间显示画面。
律师叫出了人口管理纪录,让已经转录为官方电子文件、正式登录的结婚证书显示出来,开始对照上面的笔迹和凯利刚刚写下的笔迹。
他对照了很久,黑色板子似乎是为了分析笔迹而设的,分析方式并非单纯将两者重叠对照,而是会将所有的要素都加以比较,但两者当然是完全吻合的。
“很好。你确实是洁思敏·库亚的丈夫。”
凯利又另外在几份电子文件上签名,这样手续就结束了。
“那么,这些股票就是你的了。”
律师读出一连串长长的名称,听起来好像咒语。凯利没兴趣,随便听听就算了。
“请问,股息要怎么处理呢?”
“由我老婆决定就好。”
凯利觉得好麻烦,股票的股息,这对海盗来说是最无缘的东西。虽然凯利成了股票所有人,但他并不认为东西是他的。然而,洁思敏替凯利决定了管理办法和户头之后,竟将凯利本身的个人资料设定为金钥,也就是指纹、视网膜,和DNA等等。换句话说,实际上除了凯利之外,谁都无法碰那些钱。
这下,连凯利也微微扬起眉毛了。
转让给凯利的,是库亚财团所有股票的百分之二。光是这些股票的股息,就是一大笔钱。
在律师面前不能乱说话,所以凯利等到离开事务所、坐上礼车之后才问:“女王,你是什么意思?”
“那是要转让给我丈夫,也就是你的。那是你应得的权利,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
看样子,她是打算用这些当作硬逼凯利结婚的报酬。好大方。
“银行的管理脑和联邦警察没有联系我才能用吧?”
“那就是你不知道蔡伊斯银行的宗旨了。他们可是天生的商人,只要是肯存钱的人,不管是海盗还是恐怖分子,都是好客人。所以他们跟联邦警察的关系怎么可能会好,总是大眼瞪小眼的。”
“水火不容,是吧?”凯利笑了,向窗外看去。
一离开市区,便是大片大片的绿地,眼前有连绵的丘陵缓坡和森林,天上有片片白云。光看摩天楼林立的中央政府都市的景观,实在无法想像城市外头竞有这般美景。
礼车以时速两百公里的慢速前进,约三十分钟后,他们抵达了以制造KS着称的能源暨造船部门总公司。乍看之下,这是一幢朴实的小建筑,但这里只用来处理行政事务,研究所和工厂在别的地方。
洁思敏过去从来不在员工面前现身,这次拜访看来也没有事先知会,但再怎么说,他们才刚举办过那场盛大的记者会。
洁思敏的高跟鞋踩出响亮脚步声,人影也随之英气勃勃地现身,员工们立刻发觉总裁到了。
总裁亲自大驾光临!一般员工说不出话来,僵在原地。董事高干们跌跌撞撞地冲出来,慌慌张张地行礼。当然,社长本人也不例外。然而,有一个眉发全白、眼神锐利的小个子男子推开社长,走上前来。
凯利认得这名男子,虽然只是在杂志上看过,但不会认错。他就是已故的马克斯的亲信,现在是支撑财团的七名大老之一,名字叫作杰克·西蒙兹。虽然貌不惊人,但他在财团内的地位远比这个公司的社长高得多。
西蒙兹怒不可遏,所以整张脸是血红的,从他的脸色看来,他在今天的记者会之前,显然什么都不知道。
他看凯利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他肯定很想大声咆哮,但当着众社员的面,不得不忍住。等到他跟在洁思敏和凯利身后进入社长室、支开别人后,便立刻发动攻势。
“你这样任性,太令人困扰了!那场记者会是什么东西?”
“你这样说我才困扰,库亚财团总裁结婚是共和宇宙的大新闻吧?我只是发表这个消息而已。”
“慢着!你这种做法太不应该了。身为库亚总裁,你有义务选择适合的男子!竟然随便和这种来路不明的人结婚,再轻浮也要有个分寸!”他带着嘶吼的气势,恶狠狠地朝凯利瞪了一眼。“你究竟是哪里来的?什么太空旅人?意思就是打定主意要一获千金的地痞流氓是吧!跟太空海盗有什么两样?”
我正是太空海盗——这句话凯利没说,就只是默默耸肩。
西蒙兹正要准备发动另一波攻势,但洁思敏先站到了他面前,平静地说:“别说了,西蒙兹,我说过我会带丈夫回来。再说,你也知道吧?我父亲也是太空旅人。”
被年龄足以当女儿的洁思敏从上方俯视自己,西蒙兹懊恼得脸都变得扭曲,旁人都看得出来,他的气焰已经被压住,畏缩了起来。
“但、但是,谁想到你真的会带回来!再说,一定要先搞清楚这男人到底够不够格当你的丈夫!我当然没有诽谤前老板的意思,但是我不能同意你和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结婚!你怎么能保证他的目的不是你的财产?”
“这个判断是我的工作。而且,我自己结婚不需要你们‘同意’,也没有那个必要。我父亲的遗嘱里,有写说我结婚需要你们的许可吗?”
“洁思敏!”
“你听清楚,西蒙兹。我要在下次的董事会上任命这个男人为副总裁,就算你们所有人都反对,我也会以总裁权限执行。因为他也是库亚财团的股东,有资格参与经营。”
西蒙兹大口喘气,原本胀红的脸刷地一下子变白了。
“你、你该不会把那些冻结股票……”
“等到他当上副总裁,他就是你的上司。小心你说话的口气。”
“等等!怎、怎么可以!而且,你未经我们同意就结婚……太、太令人为难了!”
“要抱怨就去找区公所,他们受理结婚证书的那一刻,我们的婚姻就成立了。如果你认为这不合理,不如去施加压力,让那份结婚证书无效啊?如果你愿意以妨碍公务罪名被捕的话。”
凯利拚命忍笑,同时也觉得不可思议。听洁思敏说,这个男人是巴不得洁思敏下台的人之一。但从眼前的情况看来,两人之间的才干天差地远。这个人连今天记者会的事也不知道,甚至没料到洁思敏会把关键股票转让给凯利,因而没有做出任何对策。
此刻,西蒙兹已经快要缺氧了,他像一条被打捞上岸的鱼,痛苦地喘息。这种程度的人是无法反抗女王的,根本连根葱都算不上。
“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那就给我出去。我有点工作要做,不要碍我的事。”
西蒙兹踉踉呛呛地走出社长室,洁思敏就坐到终端机前,开始工作了。
“刚才那是你的敌人之一?”
“我从来没把他们当敌人,是他们敌视我。”
“可是,看他那个样子,他应该没胆要你的命吧。还是说,其他董事当中有更危险的人物?”
“没有,都差不多。把他们的意见综合起来的话,就是我应该要像个深闺里的千金小姐,不要插手管经营的事,乖乖领股息就好。”
凯利愈来愈迷糊了。
“要修理那种人,你有必要这么费事吗?”
“如果是一、两个人也就罢了,但他们有七个。要一个弱女子来对付,未免有点困难。”
“别再用那可笑的形容了。”
洁思敏说,已故的马克斯是君临一切的帝王,具有莫大的存在感。至于那些董事,他们的工作纯粹是辅佐性质。
而且,董事就只有这七人而已,他们不王于为了派系斗争反目成仇,但彼此之问也没有特别好的交情,也说不上团结。
“而现在却同心协力想把你扯下来?”
“是啊,团结得要命呢!像拌好的水泥一样坚固。”这是人命关天的事,但这女人说起来却像在说单口相声。
“湿的黏上即使变形还是敲不破,但乾掉的黏土一下子就破了。”凯利低声笑了。
“什么?”
“我认为,既然他们已经变得干巴巴的了,一定很容易就产生裂缝。”
洁思敏满意的报以笑容。
“我看男人的眼睛果然精准,但就是有好事者想在乾掉的黏土里加水。”
“你的话前后不一致喔,女王。”
“我本来也以为这样的团结不会持续太久,但有人居中斡旋。”
“谁?”
“我就是不知道。他们七个人都不愿意看到我成为名副其实的总裁,不想让自己的好处被抢走——外表看起来是这样。事实上,有几个人可能真的就是这样想。但至少有一个人不是,绝对不是。他肚子里另有盘算,表面上装糊涂。”
“然后在背地里把其他人串连起来?”
“不这样想的话,有很多事情会无法解释——对了,戴安娜能够假扮真人吗?”
“啊?”
“补给装备完毕后,我们要立刻出发前往联邦。我想请她记住我们几个船员。”
“联邦?你是说中央吗?”
“对,共和宇宙的首脑要在那里开会,当然,你我也要参加。我想叫戴安娜以护卫舰的名义同行,但是护卫舰一定要有人开才行。话虽这么说,我的人又不想搭那艘船。如果戴安娜能一人分饰多角,就没有问题了。”
凯利叹口气,摇摇头。“那种了不起的会,应该是在中央市开吧?”
“当然。”
“可以靠库亚财团的特权跳过身分查验这一关吗?”
“不行,规定要登录个人资料来检验。这有什么问题吗?”
“有,我曾经被逮捕过一次。”
“被联邦警察抓?”
“不,是在一个说出名字你也不知道的小国,但确实是公家机关。”
他虽然在被关进监狱前逃脱了,但采集指纹和其他个人资料这关却没有闯过。这些资料应该已送交联邦警察了。当然,也已送到联邦那里了。
他们要去的还是中央市呢。在联邦里,这个名字代表的就是“总部”。
那里确实是一个城市,但也算是独立于中央的地方。其入境审查之严格,为共和宇宙之最。
“中央也就算了,但中央市可不妙。库亚财团总裁的先生就是海盗凯利这件事立刻会败露,搞不好我还会当场被捕。”
“既然这样,把你的案底销毁就行了。”
“要怎么销毁?对方可不是乡下地方的旧型头脑喔!”
统管中央市一切的人工脑名叫“宙斯”,是共和宇宙联邦引以为傲的最强头脑。
“就连戴安娜也明明白白地说,她没有把握能迷倒那个家伙。随便去接触它,搞不好会害我们逃不掉,这种东西你要怎么……”
“我尽量试试看,不过从这里没办法,等靠近一点再说。”
洁思敏正在处理造船方面的纪录,她正输入一则平空编出来的纪录:一艘五万吨级的船只经重新整装,作为护卫舰出航。
凯利的船的确正在这个行星的造船厂改装。原本以“偷偷坐拥强大武力”为原则的海盗船,现在大刺刺地配上了全副武装。
这状况有点令人无言,但戴安娜却感到有趣。
凯利的船的新船名叫作“帕拉斯·雅典娜”,船员也安排好了。但是,他们是实际上没有上船的船员。洁思敏和这些船员(其实也只有舰长、副舰长、通信士,和机关士四人)说,这是一项非常特殊、非常重大的任务。
“为什么不实际登上‘帕拉斯·雅典娜’,必须假装已经上船?你们想必会有这些疑问。关于这几点,很抱歉我无法给你们合理的解释,请你们谅解。但是有一点我非常肯定,活人不能上那艘船。”
船员们显得更加困惑了。在纪录过声纹和视网膜反应之后,洁思敏叫他们去和通信画面里的金发美女谈谈,这更使他们困惑不已。
即使如此,他们仍默默遵从。是出于对洁思敏的信赖,还是对总裁直接下令的畏惧?这就不得而知了。
凯利的副总裁任命董事会最后没有举行,因为不用开也知道不会有董事出席。即使如此,洁思敏仍运用总裁的权限让凯利·库亚晋身为财团董事。
“你说要去联邦,那其他董事呢?不用管他们?”
“所以才更要去。听好了,我结婚了。我和你持有的股票加起来,库亚财团实际上已经是我的了。虽然我不知道是谁,但那个心怀鬼胎的人不可能会坐视这一切,他一定会搞花样。”
话虽如此,那里可是联邦军脚下,在那种地方惹是生非,等于是在火药库里放火,但洁思敏还是认真提防着攻击。
几天之内,“帕拉斯·雅典娜”就改装完毕了,“库亚帝国”向联邦出发。它缓缓驶入宇宙中的身影,只能用移动的宫殿来形容。随行的护卫舰是“帕拉斯·雅典娜”,以及同样是护卫舰的“墨丘利”。
“库亚帝国”驶向“航站”准备进行跳跃。途中,戈德曼船长收到航站邮政官的传话,原来是联邦警察的海塔瓦警宫发了一封电子邮件给库亚夫人。
洁思敏收信后打开来一看,里头写着希望在通过门之后求见。
“要怎么处理?”
“没有拒绝的理由,再说,协助警方是市民的义务。”洁思敏这么说,但听语气便知道她压根儿不信这一套。在这种时候,名人就是很麻烦。如果不见对方,还不知道对方会说什么。
通信士将洁思敏的意思传给邮政官,邮政官便早一步透过“航站”转达讯息。
艾德米若星系有两个航站,分别是“艾德米若太阳广场站”与“第五行星站”,一库亚帝国”与两艘护卫舰航向可直达联邦的“第五行星站”。远远看过去,“航站”像是飘浮在太空中、以铁丝做成的巨大毛球,铁丝总共有八条,是竖着搭起来的,样子就像一个做了一半的地球仪。换句话说,是中空的,那个巨大的圈里面,是空无一物的宇宙空间。
那个部分就是“门”。愈是靠近看,就愈看得出这是一个只有骨架、大得吓人的建筑物,每一根铁丝都粗达一百公尺以上。而这些铁丝构成的圈,直径少说也有五公里。整个“航站”都装设了各种颜色的光饰。这些光饰不停发光,在黑暗的宇宙中显得光辉灿烂。
在管制人员的指示下,“库亚帝国”与两艘护卫舰渐渐减速,往“航站”靠近。虽说设有“月台”,但若进入的部位不对,就会跳跃到完全不同的宙点,更何况“门”是活的,受到磁气风暴与太阳风的影响,会有开放与关闭的时候。无论是哪一艘船,都会小心翼翼,慎重听从管制宫的指示。确认过所有跳跃所需的条件都符合后,才能伺机启动重力波引擎。
艾德米若距离联邦一百二十光年,“库亚帝国”一瞬间就跳过了这段距离。一回过神来,船已经位在联邦太阳系内,航站传来确认跳跃结束的通信。
“欢迎来到联邦,请依指示航路行驶。”
中央星系的三个“航站”中,以这个“航站”距离中央行星最远,接下来必须以一般航行行驶十个小时。即使库亚财团势力再庞大,在这方面也不能为所欲为。“航站”并不是人类想扩充就能扩充的,也无法任意制造出捷径。
凯利在“库亚帝国”分派给他的房间里,望着萤幕上逐渐靠近的恒星。虽然还看不见中央,但他们正一步步向那里靠近。对像自己这种人来说,这个星球可说是一条死路,是一步也无法踏上的,但没想到自己竟然有拜访这里的一天,真是世事难料。
凯利目前的工作,是将中央的警备体制记在脑里。太空港的位置、舰队的配备、地面的地理环境、详细的图表都已经从联邦本部直接送达了。这是海盗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看得到的东西。
他苦笑着呼叫护卫舰“帕拉斯·雅典娜”,只见一个素未谋面的中年男子出现在画面陛。
对方一认出凯利,脸色便略显紧张,严肃地说:“护卫舰‘帕拉斯·雅典娜’,我是舰长李博克·达莫·库亚先生,请问有什么事?”
“戴安,别闹了。”
一听凯利这么说,达莫舰长那张严肃的脸立刻散去,变成戴安娜的模样。
戴安娜虽然只会出现在画面中,但她还是很重视打扮,不时会更换衣服,改变化妆和发型。她现在擦了亮眼的粉红色口红,笑着耸肩:“谁叫你的老婆大人那么严呢!她要我听到呼叫时,一定要像刚才那样回答,说要假装好像真的有人在船上,结果害我要一人分饰四角。刚才感觉如何?像不像真正的达莫舰长?”
“我没见过本人,无法评论。等一下我会去确认看看。”
达莫舰长与其他“帕拉斯·雅典娜”的船员,其实都在“库亚帝国”上。
“这女王实在太乱来了,联邦耶!而且目的地还是中央市。”
“你真的要去?‘宙斯’可是颗完全不知变通的石头脑袋喔。”
“天晓得她想怎么样。”
“要是有事,马上叫我,我会立刻飞过去。还好我的武装很充分。”
“喂喂,我们脚下可是联邦耶。你想在这里闹事?”
“如果没别的办法,只好闹啦!与其在一旁看你被送进监狱,破坏那个监狱不是比较快吗?”
不愧是“疯狂戴安”。
凯利苦笑着说:“戴安,女人还是要文静秀气的好。”
“凯利,这句话你应该拿去跟你老婆说。”
“她啊,已经没救了。”
“凯利,我要换个话题——你发现了吗?”
“嗯,看到了。”
多功能萤幕的一半映出戴安娜,另一半则映出渐渐接近这艘船的联邦警察巡逻船,看到那种东西也不必逃当然是件好事,但他们若真要上船,还是会不安。
洁思敏毫不在意地说:“你要一起来吗?”
凯利苦笑着,拒绝了她的提案。但他提出转播会话的要求,洁思敏爽快答应了。
搭乘巡逻船的接驳船前来的海塔瓦警官,从外表看来是个精力充沛、满腔热血的中年
尽管警官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体格也十分壮硕,但洁思敏还是比警官高上十公分。
在客厅见到洁思敏时,长相威武的警官也大吃一惊。
洁思敏对这样的反应倒是习以为常了,她笑着打招呼:“欢迎、欢迎,警官,我是洁思敏·库亚。”
“你、你好。我是瑞克斯·海塔瓦。啊,真是,呃……”警官结结巴巴,好像硬是咽下了什么东西才说:“美丽的夫人。”他大概很想说“高大”,但勉强忍住了。
洁思敏请警官喝茶之后,开始和他闲聊,但警官更直截了当,他开门见山地说:“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拨冗相见,我之所以求见夫人,其实是因为有要事找夫人商量,或者该说是请求夫人协助调查才对。”
洁思敏张大眼睛,似乎觉得很有趣,不必浪费时间,真教人求之不得。
“当然,凡是我能帮得上忙的,我都很乐意帮忙,但不知您希望我帮忙的是什么事?”
“谢谢夫人。其实是这样的,请让我从头说起。联邦警察办理的案子很多,而我主要是负责追缉海盗。”
“喔?”
“容我稍加说明。海盗可分为两类,一种是流氓集团,他们有组织地攻袭民间船只或商船,抢夺财物,绑架人质换取赎金。但是,我所负责的不是这一种,而是另一种海盗——非法航行者。”
“非法航行?”
“是的。若是以老式的说法,应该叫作无赖吧。那些人是不遵守航路,非法出境、入境的惯犯。这些人会随意在宇宙中飞行,彼此在公海上火拚。如果只是这样还不算大问题,但是这类非法航行者当中,有的掌握了‘门’之后会选择不禀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我负责的就是这方面的查缉工作。”
一口气说完这番话的警官,伸手拿起茶杯,那个瓷器镶银的茶杯,平民会怕得不敢碰,但警宫仍小心翼翼拿起来,喝了一口红茶。
他并没有对味道加以评论,而是继续说:“夫人是故马克斯·库亚的干金,也是库亚财团的总裁,我想‘门’的重要性用不着我多说。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承认,能不能找到‘门’,应该算是一种才能,和个人的资质大有关系。现在探测机也很发达,但宇宙实在太大了,浩瀚无垠啊。探测机该用在什么地方,也是由人类决定的。结果,有些人终其一生也找不到一个,却也有人短短一年内就发现好几个。两者之间的差异可说是天坏之别。当然,运气也是原因之一,但这并非光用运气就足以解释的,也许应该视为一种超能力。令尊在这方面实在非常了不起,他所发现的‘门’有五十六个,而且这还只是在年轻时浪迹天涯时的成果。恕我失礼,难怪令尊有怪物之称。”
“没有您说的那么夸张。”洁思敏笑道:“警宫先生刚才提到才能和资质,但我倒是认为运气才是最重要的。大家为家父做了很多评论,但由身为女儿的我看来,父亲既不是天才也不是怪物,更没有超能力,只是个运气好的人而已。”
“但是,那可是常人无法想像的好运气啊!所以,他终究还是有些特殊、非凡的才能吧。”警宫如此强调之后,正色说道:“库亚夫人,我们现在——不,从好几年前开始,便一直追缉一名男子。这个人……还很年轻,但他拥有的超能力却在令尊之上。他个人找出的‘门’——这纯粹是我们的推测,恐怕超过一百个。”
“那他应该创下宇宙第一的个人纪录了,确实是非凡的才能。”洁思敏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感兴趣地微笑。
“库亚夫人,这不是佩服的时候。您要知道,这些‘门’全部都没有申报。”
“那么,您怎么知道这个人真的掌握了一百多个门?”
“很抱歉,这是警方的机密。总之,最重要的是,这名男子知道上百个我们所不知道的宇宙通路。光是将这么多门知情不报就已经很要不得了,更严重的是‘门’之后的东西。这个人所知的‘门’当中,该怎么说呢,有不少会通往对人类面言非常珍贵、无可取代的有益资源。”
“不好意思,可以请您说得具体一点吗?”
“您能够保密吗?”
“当然,我保证不泄漏半个字。”
“那么,我就告诉您吧。我们查到他将二十三公克的锣结晶卖给地下掮客。”
洁思敏什么都没说,但那双灰色的眼睛睁得斗大、透出惊讶,同时向警官投以极度怀疑的视线。
警宫也大大点头,更加热切地倾身向前。
“您果真内行。是的,二十三公克的锣结晶!我们的科学监识组在看到实物之前,也坚决不肯相信。这种东西就像一公斤的钻石一样,照理说是不可能存在的。但是,那结晶千真万确是天然产物。科学监识组组长差点当场昏倒,但是恢复神智后,激动得眼睛都红了,说这种东西绝对不可能单独存在,发现地点附近一定有矿脉。得知这东西的来源之后,组长不断狂叫,说无论如何都要把那个人逮捕到案,我们也持相同意见。他显然知道天然锣的结晶所在,而那个地方不在我们的宇宙地图里——恐怕他也发现了行星却没有申报!这是造成所有人类损失的重大罪行.”
洁思敏轻轻叹了一口气,略加思索之后开口:“这件事如果是真的,敝公司很希望能够竞购开采权,但现在却不知道矿藏所在。既然不知道那名男子的下落,也无可奈何。”
“库亚夫人,我之所以来此拜访就是为了这一点。真的很失礼,您不知道那个矿藏所在——或者那名男子的所在吗?”
“警宫,要是知道了,我一定第一个去开采。您为什么认为我知道那名男子的下落?”
“其实,这名男子的本名、年龄、国籍等等,都没有人知道。只知道他有一眼是义眼,还有他以凯利这个名号闯荡,这是我们唯一的线索。”这时警宫才初次露出难以启齿的神情,他不安地交握双手手指,干咳几声。
这回,洁思敏真的笑开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警官,您如果不向共和宇宙中成千上百个与名叫凯利的男子新婚的女性寻求协助,就不公平罗。”
“这个我知道。我很清楚,从某方面来看,这个问题实在非常失礼。但您是库亚财团的总裁,您所领导的企业掌控了世界的能源,像您这样的人,与一个名叫凯利、而且职业是‘寻门猎人’的人结婚——这种事我们有立场也有必要进行一次确认,还请您谅解。”
“身为一介市民,我很同情您的处境。但是,我该怎么做呢?要我把我先生叫来,和您见个面,确认他是否定您要找的人物吗?”
“不了,不必如此。我们只是想请教您,知不知道那个名叫凯利的男子而已。”
“问我吗?”
“是的,问您。”警官的视线紧紧盯在洁思敏的脸上,好像猎犬看着猎物眼神。
他似乎在劝告她,最好仔细调查刚结婚的对象,也似乎是在施加压力,警告她知情不报也同罪,但这样的胁迫对洁思敏当然不管用。
“您的意思我明白了,警宫,要是发现了那名男子,我一定会遵守市民的义务,立刻报警的。”库亚财团的总裁嫣然微笑。
警官离开时,船内时间已经是晚上了。宇宙空间没有黑夜与白昼之分,但人类是一种需要睡眠的生物。当然,并非所有人员都一起入睡,二十四小时都会有人轮班,但到了晚上便会减少活动,气氛也随之沉静下来。
此时,又有另一位客人要求面谈,这次是联邦宇宙军的将校。
驾驶室传话,表示对方不要求直接会面,而是希望透过通信联络。
洁思敏暂时不回答,而是要伊萨多准备宵夜,然后走向凯利房间。
现在,“库亚帝国”有三个船长室。船长室是设备最豪华的房间,这三个房间分别是由船长本人、洁思敏和凯利所有。
“我进去罗。”
洁思敏入室前先说了一声,却没看凯利看一眼。她走近通信机,要驾驶室把军方的通信传到这里。
凯利看着她的举动,把脖子一缩,看来洁思敏贴心地认为,这次谈话凯利一定也想听,但是这种事对心脏实在不太好。凯利认为回避才是上策,便移动到不会进入通信画面的地方。
他决定袖手旁观。
画面中出现的是一个典型的军人,他理了平头,粗脖宽肩。
只见他敬礼之后说:“首次拜会,你好,库亚夫人。我是共和联邦宇宙十二军中央星系团,中央防卫联合舰队总司令官米海科夫斯基中将。”
联邦军的巨大与复杂,除了“宙斯”之外恐怕没有人搞得清楚,但这个头衔已经算容易了解的了。
总之,中央防卫联合舰队是个实战配备部队,负责维护联邦所在的这个中央星系安全,而他就是里面的头头。
本来以为他是因为这层关系才来打个招呼的,但中将向洁思敏访问联邦表示欢迎后,提出了意外的话题。
“我想梢早,联邦警察的人应该去拜会过了,事情您知道了吗?”
“是的,相当刺激。”洁思敏点点头,然后微微偏着头问:“军方怎么会插手警方的事务呢?”
“事实上,这件事是由军部与警方共同处理的。”
“您也要打海盗?”
中将苦笑,摇摇头:“军方也有管辖之分。我的任务是保护中央,但负责海盗查缉任务的是我的朋友。我们不愿意让您觉得联邦军连一个海盗都对付不了,所以在此向您说明。我那位朋友说不能把那个海盗炸成碎片,但我们需要的只是他的记忆,所以也不必活逮。基本上,只要脑髓完好就可以撷取记忆。但是,既然要这么做,就不能直接把整艘船轰掉。如果能在地面上逮捕他,就能当场射穿他的心脏。不过这个人是逃亡专家,所以非常棘手。”
“辛苦了。”
“为数众多的‘门’和能源,这绝非和您无关之事吧。”
“当然,我向刚才那位警官也是这么说的。”
“您这次造访联邦的理由是?”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真要说的话,算是蜜月旅行吧?”洁思敏甜甜一笑。
“喔,那真是失礼了。请贤伉俪好好地玩。在中央期间,我们会派随扈随行,请多加利用。”
“随扈?派随扈给我吗?”
“您与尊夫两人,联邦当然要顾及两位的安全。”
“我们很戚激您细心的安排,但中央市是全宇宙治安最好的地方,应该不需要随扈才对。”
“当然,中央市是绝对安全的,这一点我们保证。但是,您是共和宇宙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做做样子也好,请务必让我们这么做,这也是十二军长官的吩咐。”
“我知道了,既然这样,我们恭敬不如从命了。”
中将也回以微笑,通讯便到此结束。
“小姐、姑爷,谈话已经结束了吗?”不知何时已候在房间一角的伊萨多,一面准备消夜、一面问道。
“结束了。”
“我可没有谈话。”
伊萨多今天准备的宵夜,内容与下午茶相当。除了红茶之外,还有松饼和马芬,他也为怕吃甜的凯利准备了鱼肉三明治和小鸡肉派等咸的食物。
伊萨多退下之后,面对香醇红茶的洁思敏,脸色依旧不是很好看。
“你还真是受欢迎啊。”她有些不耐烦的对凯利说。
“在那群人之间受欢迎也没什么好高兴的。”凯利也是一脸苦相。
被警方锁定这他早就知道了,但对方所握有的资料却出乎意料地详尽。他们没有硬上全是因为对库亚财团的名声有所顾忌。库亚之名的力量极大,警方和军方都不得不慎重。
“他说不管死活,只要抓到人就好,但那是骗人的。人死了从脑袋里能够得到的情报有限,他们无论如何都想活逮你。”
“你呢?”
“嗯?”
“你没有话要问我吗?”
“当然有。那二十三公克的锣结晶,你卖了多少?”
“我是在玛尔斯卖掉的,但是没卖多少,因为这件事不能声张。不过,大概可以买一小栋出租公寓吧。”
一听这话,洁思敏正色点头。“下次拿到我这里来,我出两倍的价钱。”
凯利笑了出来。“你这个人实在很怪,真是个特别的能源企业老板——还是你已经在这些茶里加了自白剂?”凯利明知道没有药物反应,仍故意这么说。
锣是有“魔法金属”之称的稀有金属,尤其在能源应用方面,其价值难以估计。但是,即使找遍了整个共和宇宙,锣的矿藏也屈指可数,而且开采量很低,一吨矿岩中有二十公克,就已经是最优质的矿藏了。
库亚财团当然也拥有矿藏,但蕴藏量有限。开发与确保新矿藏应该是库亚财团最重要的课题之一。
眼前这名男子脑袋里,明明藏了金山银山,但洁思敏的态度却依然故我。
她喝着茶,面不改色地说:“那是你找到的吧?你爱怎么处置是你的自由——找到一百多个门是很了不起,但是那些权利都属于‘门’的发现者。”
“但罪犯不在此列。”
“这都还好,问题在于军方。那番威胁还真是直接,还是在测试我?他放完那种话后,我要是把你留在这艘船上就正中他们下怀,要是你跟我一起到中央市,他们更是求之不得,因为我们自己就会去核对个人资料。不管怎么样,他们就是要知道你是谁。”
这在意料之中。
凯利想知道洁思敏会怎么做,他故意说:“我可不希望我的心脏被打穿。怎么办?”
“我也很困扰,我是来度蜜月的,要是丈夫没了多难看。”
“说到这,你的目的不是来开会吗?”
“实际上是,但这真的是最高机密中的最高机密,不能随便向人提起。”
“刚才那可是联合舰队总司令耶?”
“还不够格。即使是联邦之内,也只有一小撮人知道而已。如果是军方最高长官还可以,但只是某一队的指挥官,那就万万不能提起。”
“吓死人啊。那场会议到底要决定什么?展开世界大战吗?”
洁思敏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答道:“不是那么古板的事,也没有要决定什么。只是——这么说好了,去见见世面。”
“什么?”
“有个难得一见的东西会来到联邦。我想,去了以后应该会看到很有趣的东西。只不过,我本人也还没有实际见过。”
“到底会看到什么?”
“人类以外的智慧生命。”
凯利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何反应,他忍不住调整姿势,望着洁思敏。他内心也有想嗤之以鼻的念头,人类的太空发展年代久远,但仍未发现可称为智慧生命的生物,这已是人尽皆知的定论。
“这种事我可从来没听说过,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五十年前。”
凯利的眼睛眨了好几下,盯着洁思敏看,简直要在她脸上看出洞来了,但洁思敏的神情非常认真。
“如果是真的,为什么不公开?”
“怎么能公开?会造成大恐慌。”洁思敏以难以形容的神情抓抓她的红发。“那些人主张宇宙是他们创造出来的。”
“他们是夸大妄想的狂徒,还是什么恶质的新兴宗教团体?”
“当时的联邦委员会也是这么想。认为狂妄吹嘘也要有个限度,不想理会。但他们好像真的是人类以外的智慧生命——你可别追问我详情喔!我也是听我父亲说的。”
“那事情就简单了,不过是你爸爸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否则,有什么必要把这么重大的发现保密?”
“因为没有胜算。”
“你说什么?”
“玛尔斯和艾多利亚虽然水火不容,却没有发动全面战争,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因为他们彼此的战力不相上下。就算开打也没有把握一定会赢,但至少,也没有哪一方会惨败。因为双方都这么想,所以才维持平衡。可是,如果现在出现了实力远比人类高强的物种呢?我们再怎么挣扎都赢不了,只要他们愿意,随手就可以消灭一、两个星系,这种生物出现在我们面前会怎么样?就算他们非常友善,就算他们不希望与人类扯上关系,就算他们认为把人类视为对手愚不可及,但是人类这种生物,已经完全被‘可能会受攻击’的‘被书妄想症’腐蚀了,认为要是自己绝对赢不了,就等于是对方握有人类的生杀大权。面对一个绝对的强者却无技可施,这是多么令人痛苦的事啊!你认为一般的人类……不,不是一般人类,而是习惯掌权的人,他们受得了这种状态吗?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随手就能毁掉星系,听起来倒是满可怕的……他们真的这么做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口中得了‘求知病’的那些学者一直在找人类以外的智慧生物。但是,政治家却不想要那种东西,他们不需要。即使遇见了未知的朋友,也会下意识想像他们的本质:发现的生物一定是比人类低等的种族,他们一定不如人类,智能一定只能和鲸鱼相当,文明一定远远比不上人类。”
“我赞成你这个意见,因为这样他们就不会对人类构成威胁,可以放心。是这样吧?”凯利笑道。
“没错,人类不是一直想保护‘原住民’,寻找共存之道吗?他们甚至完全无视于先住民的意愿,拟定了开发同化计划,但是这种一厢情愿,在外星生物出现后就泡汤了,完全化为泡影。”洁思敏耸耸肩,看着丈夫。“你在宇宙也混很久了,没听过幽灵星吗?”
“你是说座标不明确的星球吗?肉眼可见、探测机却测不到……那是编出来的吧?”
“幽灵星真的存在,只是以我们的技术绝对无法捕捉而已。他们就住在那个星球上。”
据马克斯·库亚的说法,他们的模样与人类一模一样。身高普通、语言相通、举止稳重,而且容貌端丽。他们不用太空船,也没有使用任何其他装置,便突然在联邦现身。而他们的要求只有一个:不要公开开发幽灵星附近的“门”。
他们的理由是:人类能够在宇宙中自由来去到这种程度是一件好事。但是,在自己住处四周晃来晃去很碍眼,也很麻烦。幽灵星附近存在着好几个“门”,但他们希望联邦当作不知道。就算有人提出申请,也希望联邦找个适当的理由,不要对一般大众开放。
凯利傻了,说:“他们以为他们是谁?”
“当时的联邦委员会就是这么想的。但是,就像我刚才说的,人类对上他们没有胜算。我父亲说,他们想抓人,却无法靠近。你可别问我为什么喔!气急败坏的警卫、军人就开枪开炮,却打不中。后来,他们把所有具有杀伤力的兵器统统搬出来试。枪炮炸药就不用说了,热线炮、雷射光、超音波炮、电浆炮、放射能,最后连生化武器都来了。置身在吸到一点就会立刻血液沸腾而死的毒气之中,那些人还是安然无恙。”
“他们真的是生命体吗?有没有可能是立体影像?”
洁思敏又耸耸肩。
“就算再怎么震惊,也不可能分不出实体和影像吧?当时的联邦完全陷入恐慌状态,甚至拿出所有的原子武器作为最后手段。据说那些量足以污染一、两百个行星。他们拿这些危险的烟火,以实验的名目,在幽灵星所在的座标一带进行地毯式攻击。但一样没用。”
就算厉害的程度只有一半,也够骇人了。
联邦内部对于他们实际身分的看法也分成完全不同的两派。一派认为他们是“失落的星球”的居民,在这数百年间得到了超能力,成为一种新人类。
在遥远的过去,尚未发现“门”的时代,曾经有人尝试耗时百年以上的移民,有些人从此便失去音讯。讽刺的是,绝大多数移民的旅程终点都已为人所知。但是,那附近没有“门”。没有“门”,就只能像他们一样,以一般航行前进。如今太空船虽然进步很多,但要到达那里还是要花上许多年。
更糟的是,有人通过了单向通行的“门”。“门”不一定都是有去有回的,有些门过得去却回不来。从“门”发现之初,双向还是单向就是个大问题。双向型的连结一般空问,但单向型连这点保证都没有。当然,谁也不知道跳过去之后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即使如此,还是有人相信万中有一的奇迹,或者抱着必死的决心,选择跳过再也无法回头的“门”。在人口爆炸问题严重的时代,这类莽撞的行为一点都不稀奇。
这些人可能没有找到栖身之处,如今仍在无垠的宇宙中漂流。但是,他们也有可能(即使这个机率比天文学数字还低)发现可居住的行星,成功地在那里建立了社会。
这样的行星——也就是共和宇宙不知道,但有人类社会存在的行星,或是一般认为应该有人类社会存在的行星,就称为“失落的行星”。
“另一派的想法是,他们确实是与人类生态回异的生命体,不过是不是宇宙的创造者就先撇开不论了。”
“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凯利无法压抑语气中的怀疑,但这也难怪。
“就是因为不知道,委员会才头痛啊。现在只知道他们不需要科学能力,还有他们自己报上来的族名。”
“他们叫什么?”
“濑族。这次的会议,就是他们五年一度的‘临幸’。”
“听起来还满不舒服的。我也得去?”
“我是很希望你能同行,以副总裁的身分去。”
先撇开会议的内容不说,凯利总觉得他知道洁思敏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只要将凯利带到如此盛大的场合,联邦委员会的大人物就算不愿意也会知道凯利是副总裁。这么一来,不难想像财团的董事们会有多惊慌。
凯利觉得,等他们回到艾德米若后,一定会有一场有趣的骚动。因为那些董事的股权加起来,仍比不过总裁和副总裁。
凯利无奈地耸耸肩。这位女王压榨人力真是一点都不手软,但也许这么做是对的,为了钓鱼,她正在养肥她的鱼饵,为此,他们要先到中央市。
“你打算怎么让我通过入境审查?”
“别急。王牌要最后才拿出来。总之,先到中央再说。”
这点实在令人不安,但除了相信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你要冲个澡吗?”
洁思敏突然改变话题,凯利有点莫名其妙,但仍回答:“我刚才冲过了啊!”
“借用一下。”
真足奇怪,她自己的房间就在附近,不必特地跑到这里来洗澡,但洁思敏却走进淋浴问了。出来的时候,身上只穿着一件内裤。
她以这身打扮走来走去,似乎不以为意,带着水气的裸体如雕像般光亮,她正以披在肩上的毛巾擦拭湿湿的头发。
“好了,来吧。”
她低声说完,便在凯利旁边坐下,身体的重量让沙发发出挤压的声音,那声响带有莫名的生动感。再怎么说,那都不是一具轻盈的躯体,它在沙发上移动,靠过来了。
一时傻住的凯利,这时候总算回过神来,他一边退后、一边说:“等一下,女王,你想做什么?”
“这样当面问,教人很难回答,你猜不出来吗?”灰中带青的眼睛正绽放着艳丽的光芒。
洁思敏用那双眼睛凝视着凯利的脸,直接把灯关掉,在变暗的房间里说:“换个地方吧。这里不太方便。”
凯利在长椅上抱着头,深深叹了一口气。“饶了我吧,女王。”
这是他的真心话。的确,他们才刚办好结婚登记,自己也不讨厌这个女人,人生经验也没有缺乏到为这种场面狼狈不堪的程度。即使如此,这说穿了还是“犯规”的,凯利甚至觉得这么做太狡猾了。
“你看起来明明比普通男人更像男人,却突然干起这种事,这教我该怎么反应才奸?”
“你好像误会了,我在生理上可是如假包换的女人喔!”
“就是因为看不出来,我才这么说的。”
在昏暗中,洁思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天底下有胸部这么大的男人吗?”
听她说得一派认真,凯利觉得自己快沉到长椅底下去了,他感到阵阵晕眩。
“女王……你以前交往过的那些人,都没有人告诉你该怎么引诱男人吗?”
“喔,这方面我的女性朋友比较清楚。她们曾经劝我,要尽可能欲擒故纵,让男人心痒难搔,不过那不符合我的个性。”
“把男人推倒就符合了?”
“不行吗?”
令人困扰的是,她的声音无比温柔。手指也是,灵巧得令人意外,不知不觉就快脱掉凯利的衣服了。
凯利连忙按住她的手,提出抗议:“慢着。这根本就是性骚扰!”
“那种事在夫妻之间不成立。”
“强暴就成立!”
不可思议的表情又出现在洁思敏脸上了。
“为什么?我不会不愿意啊。这样强暴也不成立了吧?”
“是‘我’,我不愿意!”
“为什么?”
到目前为止,凯利已经看过好几次洁思敏听不懂人话的时候了。一些用常识思考理所当然的道理,她却完全无法认同。这次特别严重。
他想推开她站起来,但她超过一百九的身躯几乎整个贴过来了。而且,洁思敏的力气大得吓人。凯利想把她的手推回去时才发现,他已经使力使到几乎任何女人都不可能推不动的地步了,洁思敏还是一动也不动。
她有这样的身形,很有力是理所当然的,但凯利还是很吃惊。他自己的体格也是优于常人、对臂力也很有自信,但他判断,靠蛮力无法轻易应付洁思敏。这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同时他也戚到事情不妙。
这时候,要若无其事地脱身,说“你这种做法令人无法苟同”,漂亮地化解窘境是万万不可能的。若是硬要挣扎站起,可能会被压得动弹不得,反而更难堪。凯利不敢轻易采取行动,
话是这么说,他的视线确实也被那精实的裸体吸引了。肌肤经过热水蒸润的味道也很诱人。他实在没有理由拒绝。但是,就这样任凭她摆布总觉得太危险,所以凯利试图抵抗。
“女王,男人这种生物,并没有你想得那么方便,希望你能谅解一下,我们也是有纤细的一面。”他竭尽所能提出抗议,果然没用。
没常识的女王拚命忍笑。看那表情就知道,她正努力想挤出认真的表情。
只见她眼里带着笑意,欺身过来,一边在凯利面前摇摇手指,一边以几乎算是谆谆教诲的语气说:“海盗,不是我要说,你用‘纤细’来形容每天早上都半自动启动的东西,让我们女性实在难以理解。”
他全身虚脱了。凯利往后一倒,一副“随你处置吧”的样子,但立刻被拉回来。
“不许弃权!真没礼貌,这种事是双方共同参与的。”
“你还敢说,再怎么想,都是我被袭击吧!”
“你没兴趣?”
“那当然!”
“那就麻烦了。”洁思敏非常认真地这么说,她以双手捧起凯利的脸,望着他,露出无可言喻的微笑。“因为我现在,非常想要你。”
这一句话胜过千言万语,这和被枪口顶住,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将手指扣上扳机完全没有两样。
只能宣告无条件投降。 |
共和宇宙联邦于标准历七三八年成立,宗旨是维持全宇宙的安定与秩序。
成立当时加盟国还不到二十国,如今已超过一百五十。随着加盟国的增加,组织也大不相同。各国委员为扞卫本国利益而纷争不断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联邦已担负起统御共和宇宙的任务。决定其权限范围的,是制定于八四二年的一条条例,内容足:“新发现有益资源时,其资源归联邦所有”。
“有益资源”当然包括“门”,以及可居住的行星,但是可居住的行星究竟属于谁?这更是长久以来的纷争起源。如果发现的是个人,该认定行星为其个人所有,还是其祖国所有?
漫长的争论过后,事情有了定论:为了让联邦确保营运资金,以及避免同一国家拥有多处殖民地,所有新发现皆无条件归联邦所有,有意者再向联邦购买。对联邦来说,这等于是做没本钱的买卖,赚翻了!
而现在,联邦相当于一个名为“联邦”的国家,拥有的军队更是号称共和宇宙最强的。
“但是,要养好的军队很花钱,所以他们才觊觎你脑袋里的情报。联邦军为了‘维护宇宙和平’,必须随时保持在最强的状态,但军队是个需索无度的无底洞,而且更糟的是那个条例的存在。东西明明是你发现的,他们却忘得一干二净,以为那是他们的财产。所以,现在他们一定是把你当作厚颜无耻的小偷,认为你不但偷藏他们的财产,还想独吞。”洁思敏在降落到中央的接驳船中,一面眺望窗外的景色,一面分析联邦的态度。
“虽然这时候才问有点奇怪,不过你真的没有把那个矿藏公诸于世的打算?”
“没有。”拿宽口酒杯喝着汽泡白葡萄酒的凯利回答。
这艘接驳船是“库亚帝国”的随行船,因此所有船员都是洁思敏的部下。隔壁房间有普莉丝汀、海伦、佩柏茗、葛蕾丝,她们为了照料两人随身事物同行。
凯利认为才这么一点小事,未免太劳师动众,洁思敏也提出相同的意见,但她们不肯让步,坚持要同行。
“如果你是担心身分曝光,就把那矿藏当作是现在的你发现的来处理,就不会有问题了。”
“这么一来,就由库亚财团把矿藏标下来?”
“没有让给别人的道理,我会去标的。标下来之后,他们就没有理由再追捕你了。”
女王或许是要为他设想吧,但凯利摇摇头。
如果想要靠这个图利,办法多得是。
可以找适当的代理人申请,赚的钱再平分就行了。就算平分,金额也与一国的国家预算相当。
“我不会说我不需要钱,改造船就得花钱。这不是钱的问题,我只是不爽。”
洁思敏以眼神意示他继续说下去。
“联邦官员那种‘你只要诚实申报,我们就开恩大赦’的态度,我看了就是不爽。就像你说的,那不是联邦的东西,当然也不是我的东西,只是刚好就是有东西在那里而已。我不否认,我是靠那个发了一点小财。”
“容我鸡婆提醒你一声,你把东西丢在那里,可能会有别人发现就拿去申请了。这么一来在法律上,那就是别人的东西了。你这个发现者连碰都不能碰一下,也不能成为你的修船基金,这你都考虑过吧?”
“到时候再说,反正天无绝人之路。”凯利满不在乎地说,然后又向服务人员要了一杯白葡萄酒。那种酒有如冒泡的金色泉水,喝起来又辣又爽口。
洁思敏盯着凯利的侧脸好一会儿,突然靠过来耳语:“你该不会还有什么其他别的?”
“你这超能力也是遗传自你父亲?”凯利苦笑。
“别岔开话题。真是的,一点都大意不得。”
“谁啊?”
“而且连欲望都没有。”
“才不,我只是个胆小的好人而已。”
“这种说法谁会信啊?”洁思敏冷冷回了一句,跷起她那双长到不行的腿。今天她穿着深蓝色的套装,与同色的低跟鞋。
“如果是这样,也难怪联邦对你穷追不舍。这么一来,我现在不就等于是把羔羊送进狼群中?”
“女王陛下,容我斗胆请问,谁是羔丰?”
“这下面是联邦的大本营。你可要当心,下去之后连半句话都不能随便说。天晓得那里有什么机关。”说着说着,他们已经来到地面了。
中央有四座岛(大陆),每一座岛各有两个太空港,接驳船降落在富拉那岗岛的艾巴托斯太空港。和其他三块大陆比起来,富拉那岗面积较小,但中央市(联邦总部)便位于此处,而艾巴托斯太空港距离中央市约一百公里,是中央行星最大的太空港。
接驳船在VIP专用跑道着陆,洁思敏与凯利都通过了VIP专用门,负责护卫他们的人就在这里等候。随扈一共有六个,每个人的衣着打扮都朴素不起眼,但气质与港务人员明显不同,所以一看就知道是随扈,但惊人的是,她们全都是女性。
“联邦宇宙第七军琳达·葛兰姆,奉命于两位在此期间担任随扈,偕十三名部下与两位同行。”其中一人上前向洁思敏敬礼。
听到十三人这么一大票固然吃惊,但听到对方是军人凯利就更意外了。
洁思敏也表达了同样的意见。
“只不过是蜜月旅行呀。联邦要派随扈也就算了,我们可是平民百姓,怎么能劳动军方?”
“在下不知,我们只是遵命行事而已。”
葛兰姆中尉年约二十五、六,金发整齐地梳成一束,一百七十五公分的身体包裹在平实的裤装内。神情看来沉着冷静,但那双黑眼的目光中却潜藏着激烈的情感。
“库亚先生,初次见面,你好。这段期间还请多多指教。”中尉看着凯利的目光有点微妙。
“哪里,我才要请你多指教。”凯利照本宣科地回答之后,突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中尉。”
“是。”
“你没有对我妻子说初次见面?”
葛兰姆中尉的表情似乎有些僵硬。
“在下曾经在库亚财团创立六十周年的纪念晚会上,见过库亚夫人。”
“那场晚会应该只邀请VIP吧?恕我失礼,中尉怎么会在那里?”
“那是上层的意思。由于下任总裁是女性,因此总裁光临联邦时,我们偶尔就会像现在这样担任随扈。为工让总裁认识我们,我们才破例获准参加。”
“这么说,中尉的部下,包括不在这里的人在内,全都是女性?”
“是的。”
“真惊人。你说你是第七军,原来第七军有专门从事随扈的女性部队?”
凯利知道库亚财团与联邦之间密不可分,但这也未免太多礼了。
“关于我的所属单位,很抱歉,无法奉告。”
“军事机密是吧?”凯利耸耸肩,语带不屑.
联邦军共有十二军,彼此完全独立,上头各有长宫。基本上各军拥有相同的战力,但彼此之间会产生竞争意识,因此各军会培养独特的部队,以突显自己的特色。凯利认为这位葛兰姆中尉多半也隶属于这类特殊部队。
“我安排了五名部下作为随扈,其他八名我已先让她们去进行安全检查了。”
接着,中尉介绍在场的其余五名女子,但她们散发出的气质也有些特别。
由于这份工作需要肉体劳动,所以她们全都只有二、三十岁左右,相当年轻,也散发出接受过严格训练的人特有的气质。这些都还好,但她们每一个人都对凯利投以极其关切、极其好奇的眼光。
如果凯利本人就是巨大财团的总裁,而且还单身未婚的话,就不难理解这些女性为何会投以热烈的视线,但她们给人的感觉却不是这样。她们的眼光好像是在估量、品评什么似的,实在说不上友善。
凯利对这种视线有印象。普莉丝汀、佩柏、葛蕾丝,乃至于几乎“库亚帝国”的所有人,也是用这样的眼光来看自己。
洁思敏向随行的女性介绍了中尉之后,并没有到中央市去,而是前往邻市。因为库亚财团的金融部门总公司就在那里。就蜜月旅行来说,这个目的地很特别。
坐进前来迎接的礼车之后,洁思敏一句话都没说。似乎是真的在提防窃听,但她的样子很奇怪。举止动作很沉静,但眼睛却散发出狂野的光芒,看起来几乎已经变成金色了。
“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难得看你神经绷得这么紧。”
“会吗?”她回以一笑,好像什么事都没有。
凯利发现自己问话方式错了,便换个说法。
“去银行有什么事?”
“都来到这里了,不去参观一下反而更奇怪,不是吗?再说,其中一个有问题的董事就在那里。”
“喔……”
那个盛大的记者会才刚办完,对方一定早就知道自己的存在了。
开起来像是在滑行的礼车停在库亚银行前。入口与正面玄关形成对比,静悄悄的。但进去后,出来迎接的人把所有看得到的走廊都挤满了。场面盛大无比,让凯利不由得想:分明是营业时间,拨出这么多人手来,真的妥当吗?但还好,这些人并没有挤到建筑物外面去,还没多成那样。
第二名董事名叫派崔克·桑德斯。这个人一手掌管库亚的金融部门,包括几百家散布在共和宇宙中的银行、证券、信用卡公司。
一个中广身材、满脸堆笑的男子,笑容可掬地招呼凯利。
“欢迎欢迎,库亚先生,恭喜你就任副总裁。还有库亚夫人,恭喜恭喜。”
凯利觉得他招呼的顺序错了,但看来桑德斯和西蒙兹不同,打的是怀柔凯利的主意。
洁思敏一到,就说要看社内机密纪录,并以此为由,支开中尉等人,自行窝在资料室里。结果害凯利非得独自应付桑德斯不可。
“库亚先生,能见到你直高兴。身为马克斯的朋友,我一定要向你道谢。你也知道,洁思敏的个性梢嫌活泼了点。老实说,是太活泼了。我原本一直很担心她没办法像常人一样结婚,不过现在马克斯也放下心中的大石头了。”
“哪里的话,不敢当。”
凯利心中暗想:她结这个婚和常人可一点都不一样,表面上仍敷衍桑德斯。
西蒙兹完全认定凯利和洁思敏结婚是为了财产,但桑德斯不同,他试图探听消息。诸如凯利对什么有兴趣、有什么弱点、是什么个性、要丢什么饵才会上钩等等。真是求知欲旺盛。
凯利刻意做出困惑的表情,说;“我只知道怎么开太空船,其他的什么都不懂。什么公司啊,经营啊,光是想到就头痛。但我老婆——洁思敏说不懂也没关系。要我这种人当库亚财团的副总裁?真是笑死人了。给我这么伟大的头衔,教我该怎么办才奸啊?”
果不其然,桑德斯探过身来了:“别担心,库亚先生。正如你所说的,库亚财团是全丰宙规模最大的国际企业,营运它需要非常高度的专业知识,业务内容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掌握的。但我们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处理这些。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一定会帮你的。”
“那真是太好了,就麻烦你了。这件事实在让我伤透了脑筋。也许你会认为我的目的是财产吧,我当然不讨厌钱,这个我不否认,可是拿什么开采权、使用权、成本计算这类麻烦事来问我,也没有用啊!”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面对凯利逃避责任的态度,桑德斯频频点头,
即使只有短短几分钟的谈话,凯利也感觉得出这个男人没有什么本事。也许应该说没有深度。每当凯利表现出对经营漠不关心的态度,他便面露喜色,暗示凯利把麻烦事全部交给他,尽管享乐就对了。
如果他是在演戏、刻意扮演一个没深度的人物,那么他就是个了不起的演员。但凯利还没能确认,洁思敏就回来了。
“打扰了。”
她丢下这句话,便带着众随扈离开银行,前后才短短几分钟,他们在银行里的时间绝对不超过十分钟。
坐进礼车之后,洁思敏对司机说:“到中央市去。”
凯利脸上并没有露出不安的神情,但无法不对洁思敏投以怀疑的眼光。在那里必须进行“宙斯”负责的入境审查,而“宙斯”持有凯利之前被逮捕时的资料。
洁思敏制止想发问的凯利,微微一笑。那双眼睛说的是:“包在我身上”。
凯利只好认命苦笑,把身体往礼车的椅背上靠。既来之则安之,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要是遇到最糟的状况,也许真的只能呼叫戴安娜,但那也得看运气。
窗外的景色不住倒退,远方的海水闪闪发亮,近处则有连绵不绝的绿色大地,美不胜收。如此象征丰饶的光景是别处没有的,也是凯利过去的生活中很少见到的光景。不久,景色为之一变,放眼望去尽是岩石与沙地,中央市便建筑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
都市不建筑在可绿化的地方,这是联邦的方针,同时也因为四周若是沙漠,就能毫不留情地击退入侵者。
乍看之下,这里不像一个难攻不克的地方,四周虽有围墙,但围墙不高,顶多五公尺,既没有通电,也没有设置雷射枪。但是在这个城市遥远的上空,有监视卫星“地狱犬”毫不停息地看着中央市。想从非正规入口进入中央市的人,就会引起“地狱犬”的注意,也就是会被探测机发现。没有人能摆脱它的注意。攀上中央市的外墙时,内侧地上就会有保全候驾了。“地狱犬”同时也是一枚攻击卫星,若是有人敢轻举妄动,便会遭到来自卫星轨道的狙击。
总之,没有人能偷偷接近中央市,若想光明正大地进去,必须面对的问题就变成中央市的入境审查了。
中央市确认身分的机制与其他国家没有什么不同,最大的差异在于启动该系统的人工脑,常有人开玩笑说作父亲的要是看女儿的情人不顺眼(担心遇到结婚诈欺),只要让他们到中央市走一遭就行了。隐瞒得再好、化身为另一个人都没用,只要有案底就绝对逃不过“宙斯”的法眼,就算是小到违规停车这种程度的纪录也一样。
凯利的纪录当然已送到共和宇宙的每一个行星了。如果想依正规方式入境,光审查这关就过不去。要避免这种情形,就要靠戴安娜的力量。
戴安娜会拜托那些人工脑:“暂时忘了那些纪录吧!”或是诱骗它们。
如此一来,它们手上虽然有凯利的情报,却不会注意到指纹比对机里出现了凯利的指纹。视网膜比对机即使照进凯利的眼睛,也会判断没有问题,手法之漂亮令人赞叹。但这对“宙斯”却不管用。
“简单说,这是互相欺骗。”戴安娜说。“一般人工脑说好听一点,是很老实,说难听点,就是呆,我说什么都相信。我可以和它们攀交情,毕竟我们算是同类嘛。不过,那一个喔……就是个死板板的模范生,完全不知道什么叫通融。是叫它一声,就会嚷着说‘有人要攻击我——!’的类型。它一旦开始嚷嚷,再怎么哄都没用。人家说拿爱哭闹的小孩没辙,这种情形也很像。”
这个比喻听得凯利似懂非懂,他只知道“宙斯”不像其他人工脑那么容易上当,但要伪造个人资料是不可能的,就算硬是把双手和眼球换成别人的,DNA却改不了。
他们抵达中央市了,两人是重要人物,因此再度从特别入口通关。有好几名官员一脸紧张地在那里等侯。
凯利以难以形容的眼神望着放置手掌的指纹比对机,放上右手时的心情简直可说是自暴自弃。
那个机器能够瞬间判读指纹,同时透过掌心的汗水分析DNA。警报应该会立刻大声作响才对,实际上却没有半点动静。
凯利扬起一边眉毛,登录了声纹,这个也没问题.只有在验视网膜的时候,拿出“我的右眼不太好,反应很迟钝”的藉口,只验了左眼。最后的DNA比对会以专用机器照脖子的皮肤和脸上几个地方。
这些资料,应该都会拿来和联邦警察管理的全共和宇宙犯罪纪录比对,但没有任何系统发现异常。凯利难以置信地跑完所有的程序,终于来到出口。
官员笑嘻嘻地说:“欢迎来到中央市。”这等于宣告入境审查结束.
来到外面,又是一片绿地。城外明明是沙漠,这里却有土地,树木枝叶茂密,美得像是另一个世界。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凯利大大地吸了一口气,回头问洁思敏:“你到底施了什么魔法?”
“这是企业机密。”洁思敏回答得泰然自若,却忍不住想要偷笑的样子。
她脸上挂着“不要追问详情”的微笑,但凯利却无法不问。
他佩服地摇摇头:“我恐怕是第一个活着踏上这块土地的海盗——是刚才的银行吗?”
“就说是企业机密啦。好了,走吧,会议的时间就快到了。”
两人坐上已另行接受检查的礼车,前往目的地。
中央市的行政区与居住区是分开的,两边都没有半座摩天楼,最高的建筑物也只有十二层楼。街景设计成几何图案,低矮的建筑分布在宽广的土地上。他们还为这里添上绿意,营造出井然有序的气氛。中央市也是一个著名的观光胜地,经常有学童来远足、参观。
礼车驶入行政区中心后,就会看到以前在新闻里看到不想再看的联邦成立纪念碑耸立在眼前。即使人都来到这里了,凯利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亲眼看着这座碑。
行政区一如其名,是各种机构的所在地。除了联邦议事堂,还有联邦最高法院、联邦警察总部、委员会总部等等,数也数不清。
洁思敏和凯利要去的,是这些刻板拘谨的公家单位中最壮观的一幢建筑——联邦委员会主席官邸,这也是一幢在新闻里看到不想再看的建筑。
雄伟的白墙被阳光照得耀眼,正面露台上是一根根白色的柱子。正面玄关前喷水池哗啦啦地流动的模样,让人觉得自己彷佛置身在一座宫殿中,这里是联邦的中枢,也是全宇宙警备最森严的建筑。
身为海盗的自己竟然被邀请到这种地方来,凯利不禁胆寒。
他忍不住低声问:“真的要去?”
=晅是我父亲去世、由我继承财团之后,第一次访问联邦。为了拉近和众委员的关系,夫妇一起应邀喝下午茶——脚本是这样写的。”
“了解。”
普莉丝汀等人已先行前往今晚住宿的饭店,葛兰姆中尉好像也派另一组部下到饭店去了。中尉本人及五名部下则和夫妇一同来到官邸。她们本想一同进入内部,但洁思敏制止了,要她们在玄关旁设置的警备室待命。
看到中尉遵命照做,凯利感到很意外。他以为她会坚持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一定要寸步不离。
也许是因为这里是联邦所在的建筑物,认定他们不会遇到危险吧。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在这中央市当中还需要护卫这点又很奇怪。
当时,中将说的是“军方长官……”这可能只是一种说词,凯利总觉得不太对劲。如果是看重洁思敏这位贵宾,应该会由委员会下令才对。
两人在负责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会场大厅。已经有大批人聚集在此,个个都不是泛泛之辈。
国家层级的人物有身任政府要职的委员数十名,最高法院的法官、司法官,联邦一军到十二军的长官也全部到齐,还有联邦防卫正副官,以及联邦委员会主席。
凯利的感觉已经超越惊讶,反而想笑。这是他这辈子头一次来到这么不该来的地方。他心想,要是现在这里落下一颗炸弹:一定很精采。共和宇宙最高机关的金字塔顶立刻就会缺一角。
其他人看到初来乍到的两人,也睁大了眼睛。凯利只顾着观察别人,却忘了他们是一对身高近两公尺的夫妻,光是站在那里便足以压倒众人。再加上两人都外表出众,想不引人注目都很难。
“真是难得,欢迎、欢迎,库亚夫人。”
说话时笑容可掬的,是共和宇宙联邦的最高指导者,也是这座官邸的主人,也就是联邦委员会主席本人。微黑的肤色与光溜溜的秃头,乌油油的一双眼睛令人印象深刻,体格也很壮硕。
“好久不见了,阁下。谢谢您的邀请。”洁思敏郑重回答,并介绍凯利。
她先前说会议很快就要开始,但似乎还有一点时间。不过,这场会的气氛还真是怪异。虽然与会人士个个位高权重,几乎每个人都表情抑郁。
“民间人士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他们对库亚夫妻也投以排斥的眼神,甚至有人不满地质问主席。
另一方面,也有人毫不掩饰地表示自己对库亚夫妻极感兴趣。凯利有点傻眼,他心想怎么这里的人也爱追八卦,但他们似乎有些不同。他们紧咬不放的问题主要和“门”有关,例如至今发现了多少门、对哪一带的宙域比较熟悉等等。
洁思敏同样也受到问题攻击:“为什么会特地选一个‘寻门猎人’当丈夫?”
其中一名委员甚至问:“尊夫该不会知道那颗行星吧?或者甚至知道降落的方法?”
结果当场引起一阵骚动。
“真的吗?”
“你和他们接触过吗?”
“啊,库亚先生,如果是这样的话,请你务必详细说明一下。”
表面上虽然是笑呵呵的,但他们的话语再怎么说也算不上和善。在热切的背后,隐约可见危险的企图。彷佛在说:你们两个休想独占!
凯利苦笑着,他以身高镇住众人,讽刺意味十足地说:“各位都相信有人类以外的生命体吗?我可不相信。至少,在亲眼看见以前是不会相信的。”
他可是海盗,当然不可能懂得上流社会的说话技巧,所以随随便便就开口说话了。
凯利心里认为,这场会是陪洁思敏来开的,不是他自己要开的会。所以无论对方再怎么暴跳如雷,他都能客观地看着他们。
洁思敏积极地与各方人士交谈,笑容满面的她特地向七军长官道谢,戚谢他提供护卫,但这名几乎要被勋章压扁的人物却一脸意外,显然并不知情。他不置可否地笑笑,回答说这大概是第一线人员的细心安排,事情往往是如此,下面的人在搞什么花样,上面的人通常不知道。
“各位,时间差不多了,请就座。”
主席一垩百,紧张的气氛便如同涟漪般在人群问扩散开来。
有人脸色明显僵硬,冷汗直流,也有人露出略微不安与期待交错的复杂微笑。这定然是见过与没见过的差别。
洁思敏就座前,小声向凯利耳语:“我忘了告诉你,听说他们会读心术,你最好不要胡思乱想。”
凯利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也小声回答:“这种事你要早点说啊!”
洁思敏从已故马克斯那里听来的话,凯利并没有照单全收,但他看到在场来了这么多重要人物,神情又如此紧张,可见接下来会出现的一定是非比寻常的东西。
这个会场有一区设置了讲台,但奇怪的是,并没有准备讲桌。讲桌的功用虽然只是让空无一物的双手有地方可放,但没有讲桌直接站在台上的模样却很可笑,所以一般应该都会准备。在讲台的前方准备了好几张圆桌,就座的人全都静悄悄的,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讲台上有人出现,是在时钟的指针指向下午四点的那一瞬问!洁思敏和凯利,还有好几个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那个人不是从入口进来的,怎么看都是突然出现在讲台上。
现身的是名女子,年龄不详。她的肌肤像二十几岁甚至十几岁的少女一样美,但是从容不迫的仪态则有如贵妇。柔和的棕发蓬松地挽起,以发饰固定,身穿薄如蝉翼的衣服,将脚盖住,双手却裸露在外。那身长礼服非常特别。
凯利想起以前不知在哪里看过的画或是雕像。他记得古代神话里的美神还是女战神,好像就是穿着这种衣服。
明知道这么做实在非常无礼,但凯利还是运用右眼透视她的身体。骨骼、内脏一应俱全,既没有少心脏,也没有多出什么器官。
正当他纳闷这哪里是非人类智慧生命的那一刹那,女于看着凯利笑了笑。凯利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感觉好像全身被某种冰冷的东西包围。
女子应该发现凯利偷窥她了,但她什么都没说,视线转向坐在距离讲台最近的主席,微微一笑。
“马努耶,现在由你当委员长?”
“是的,凯亚,好久不见。”主席流着冷汗。
仔细想想,凯利并不知道这次会议的目的何在。
主席身体僵硬。以前遇到再大的大事,也没有见过有人这么紧张。
他慎重地开口:“其实,我们有事相求……”
话还没有说完,女子便摇头。“这真是令人困扰,无论说多少次我们没有攻击你们的意思,你们还是无法相信?”
“凯亚,很抱歉,请让我把话说完再回答。不这么做,在场的其他人无法知道我想说什么。”
“马努耶,我们是很重视礼仪的,不会未经同意便触碰你的心思。但即使不那么做,我也猜得出你想说什么,所以才这么说。你的要求是直通线路吧?”
“是的,我们希望能与你们更亲近。”
“我们却不希望。我之所以来此,是为了避免你们产生不必要的不安。我们打从一开始就不希望与你们产生关联,只是为了彼此的和平生活才现身的。”
“但请你们考虑到联络的需求。再说,你们能够任意来到我们这里,而我们别说降落在你们的星球了,就连那里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这岂不是不公平吗?”
“为什么非公平不可?”
因为这话说得太理所当然了,凯利差点笑出来。
这位大姐真够呛……他忍不住这样想,但这次对方没有反应。
“你们开拓宇宙,我们在那个星球上平静的生活,我们双方不是都同意了吗?”
“凯亚。自从你第一次出现在联邦以来,已经过五十年了,联邦也变了很多。现在的我们希望能与同样生活在宇宙的你们成为好友,可能的话,还想向你们请益。”
“我知道你的话是出自直丫心,但却无法理解。你说要向我们请益,那不就是要利用我们吗?”
“不、不是的。凯亚,我们是无力的学生,而你们是老师。如果你要以‘利用’来形容我们渴望求教的心愿,那么我不能否认。这个心愿难道不可能实现吗?”
“从五十年前开始,我就一再重复同样的话,但我还是要再说一次。我们不希望你们前来。那么,我告辞了。”
“凯亚!请留步!你不能一去不回!你还会再来吗?”
“马努耶,如果你有意愿,我们五年后再见。”说完这些话,女子便从讲台上消失了。
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整个会场几乎要爆破的紧张气氛彷佛升到空中、一举溃散了,因为所有的人都同时开口说话。
“这样就结束了?”
“开玩笑的吧……”
“那就是人类以外的生命体?根本就是人啊!”
“太可笑了。刚才那是幻觉魔术吧?”
第一次看见的人纷纷发表这类感想。
另一方面,曾经见识过的人则苦笑着,故意以骚动不安的人们听得到的音量说:“下次可能再搬出雷射炮之类的来打比较好。看样子,虽然亲眼看到但还是无法相信的人愈来愈多了。”
“现在你还有心思说那种闲话,他们再三严禁别人过去,可见得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要找出那是什么……”
“就加以攻击吗?我们的武器根本伤不了他们,连探测机也测不出他们在哪里。”
“嘴上说不想和人类扯上关系,那为什么又不知羞耻地跑来?真可恨!”
主席站上无人的讲台,引起众人注意。
“各位,请肃静。”
五十六岁的马努耶·席贝斯坦主席是个能干的政治家,也是一位人尽皆知的有德之士。
由于那里没有讲桌,他便将双手张开,环视满场宾客,以丰沛的音量说:“我想在座有些人是初次到场,但也有些人事先就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方才我们亲眼看到的,乃是不争的事实。”
但是,情绪仍未平息的人们激烈顶撞主席:“阁下,对方说五年后,那么这五年来真的没有接触过吗?”
“就是啊!又为什么只对你一个人说话?她连你的名字都记得,在这之前你们真的没有接触过?”
“啊——说到这个,我要求大家发誓。这不是针对主席说的,我认为不管是谁,只要与对方有所接触,都必须向在场的所有人报告。”
言下之意就是不准独占吧。
“但先别说那些了,有什么可以证明那真的是人类以外的智慧生命?”
“那种把戏马戏团也变得出来,和魔术有什么不同!”
“肃静!”
主席拍了好几次手,想平息会场的激动。当人们终于冷静下来时,换七军长官向主席发言了。
“我想,我们可能遇到诈骗集团了,刚才对方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就消失,不过以这种方式赢得信任之后再提出要求,是诈骗的惯用伎俩。”
“花五十年来诈骗?也未免太有耐性了吧。我第一次见到凯亚是二十五年前的事,”
主席指责七军长宫之梭,将视线转向洁思敏。
“库亚夫人。你与尊夫是在场唯一的民间人士。邀请两位参加这场会议,纯粹是因为这个问题与‘门’有关。尤其是库亚夫人,我想事情你应该听令尊提起过,应该理解其中的状况吧?”
“我当然理解,我们不应该采取任何行动。”
无论是面对什么对象、身处什么场所,女王就是女王。
她大胆地笑着说:“从头到尾,对方不希望与人类往来的态度都没有改变。这样不是很好吗?所幸,这个宇宙并没有小到非与他们互争空间不可。座标的事先父也告诉我了,但我没有开发的打算。”
“谢谢你,库亚夫人?”
这时,凯利举起手来,对主席说:“阁下,可以发问吗?”
在场的人似乎都很惊讶,这也难怪,因为他们都以为凯利只不过是洁思敏的附属品。
但主席并未吃惊,他微笑着说:“请说,库亚先生。”
“如果我说,我要向全共和宇宙的媒体公开对方口口声声说不希望我们去的座标,那会有什么结果?”
从主席脸上的表情看得出来,他觉得事情愈来愈有趣了,
“你以为以前没有人这么想吗?库亚先生。”
“那些人都怎么样了?”
“没有怎么样。就我所知,现在大家也都活得好好的。但他们忘记了,他们不记得这场会议,不记得凯亚,也不记得自己曾经大力主张不该隐瞒幽灵行星的存在、应该向大众公开。甚至连他们忘了这些事情都忘了。”
“看到朋友失智,您很难过吗?”
“不,他们并没有得老人失智症。除了这一点之外,完全正常,记忆也很清楚。只是凯亚不希望他们把事情说出去,所以消除了他们脑中有关自己的记忆。”
“光听您这么说,那些人似乎很难说得上是安全。主席您对刚才那人有何想法?”
“这是一句老话,应该敬鬼神而远之。”
“但你却要求与对方交流?”
会场的人看着凯利大大方方地与联邦主席谈话,全都睁大了眼睛。
主席慎重作答:“他们是我们首次遇见的‘外星人’。不幸的是,我们惧怕他们,他们对我们戚到不耐烦。目前双方是这样的关系,但不见得永生永世都会如此,将来有改善的可能。为此,我们必须尽可能往这个方向努力,所以我认为双方必须从沟通做起。”
凯利嘴角上扬。
“我最讨厌只会说好听话的政治家,但在那些政治家当中,你倒是很有种。”
主席的亲信听到这番无礼的言语,脸色大变地站起来,但主席本人倒是不服输似的露出愉快的笑容。
他看着洁思敏说:“库亚夫人,看来你的夫君是个相当有见地的人,想必令尊也很欣慰。”
洁思敏应该要回答“谢谢夸奖”或是“不敢当”的,但她什么都没说,只以笑容代替回答,也许是因为听到如此理所当然的话,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此直来直往的议论还没有结果,两人便早早离席了。既然想看的东西已经看到,就可以走了,他们对联邦内部争权夺利的场面不感兴趣。
再次坐上礼车,与洁思敏独处之后,凯利感慨万千地摇摇头说:
“那就是人类以外的智慧生命?真扫兴。”
“我也这么觉得,我想像的非人类智慧生命应该更令人毛骨悚然、更神圣、更华丽,可是实在太普通了。既然都自称是宇宙的造物主了,应该要安排点盛大的特殊效果啊!至少出场要震撼一点。”
“她每五年出现一次?”
“好像是想请他们把间隔缩短一点,可是跟他们一讲,那位大姐就说那么常来也没有话好说。”
“那位漂亮的大姐,从五十年前就一直没老?”
“对,你偷看过她了吧,怎么样?”
“看起来是人类,至少百分之百是活的,骨头和内脏都正常,心脏也会跳动,只不过……”
“只不过怎样?”
“不管她究竟是什么,能看穿人心这点好像是真的。我用左眼看她,被她发现了。”
洁思敏以真诚的眼光望着凯利,轻轻一笑。
“的确,现任主席相当有种?”
“是啊。”
明知道对方会看穿自己的心思,仍试图要与对方交流。这种事,没有痛下决心是做不到的。
“对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先回饭店,明天再去银行正式视察。”
中央市饭店是这里最高的十二层楼建筑,在共和宇宙里,有数不清的饭店都冠上了这个名字,但“真正”的中央市饭店,就只有这一家。正因如此,等级也不是普通的高,几乎是联邦政府高官专用,一般市民再怎么拚命赚钱也住不起。
洁思敏订了这家饭店的套房。那是阁楼形式的特别套房,占据顶楼的一整层。除了洁思敏和凯利个别的房问外,还有随行人员和众随扈的房间、大得几乎可以充当运动场的客厅,以及吧台、厨房、室内游泳池。
两人抵达时,海伦等人已经帮他们把替换衣物和行李拿到各自的房问、整理好了,但当凯利为了换衣服打开衣橱时,他完全傻住了。
里面一整排的衣服,多到让凯利怀疑真的有必要吗?
他换好轻松舒适的衣服,才刚走出房间就遇上葛兰姆从客厅过来。
“库亚先生,关于明天的行程有几点想请教……”
“我还想请教你呢。”
“您不知道?”
“我只是跟在那个女王屁股后面而已,我连她想在中央待多久都不知道。”
凯利本想随便应付,没想到中尉竟然定在那里不动。她仍旧以几乎要将凯利看出洞来的视线凝视着他,冷冷笑道:“那是您的夫人吧?”
“好像是,真恐怖。”
“您不爱她吗?”
“结婚需要爱那种东西吗?更何况是跟那个女人结婚。”
“我是在问您,为什么要结婚?”
“这是我的私事,琳达。或者,你要换个地方和我谈更进一步的私事?”凯利故意摆出下流的调调,走近一步,贼笑着说:“到时候,你可要把头发放下来。你这一头漂亮的金发放下来更美。”
“工作时都是绑起来的,否则会碍事。”
“琳达,不要装作不解风情。我是说,要和你在工作场合之外见面。”
“如果是这样,恕我正式拒绝。”
“好狠啊,当场给我钉子碰?”
凯利故意装出吊儿郎当的样子,葛兰姆中尉的态度却非常严肃,她装出平静的样子,实际上对凯利十分提防。
“既然你口口声声工作,那我叫我老婆先离开中央好了,这样你的工作就结束了,也不必把你的头发绑起来。你应该穿黑色的礼服一定很好看。”
“库亚先生,我不与工作对象私下来往。”
“别这么无情嘛。你想到哪里吃饭?当然,饭后我也会准备最高档的行程。你不要摆这么大的架子,现在的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我拒绝,难道你不怕我把这件事告诉尊夫人吗?”厌恶与愤怒同时在中尉的脸上浮现。
“要说请便。那女人说她不介意我花心,所以我可以尽情寻欢作乐,真是妙不可言。”
葛兰姆中尉的黑眼现在同时出现了怒火和心寒。
她以像是在对秽物说话般的语气冷冷地说:“那么,请您去找其他被库亚财团的名气冲昏头的笨女人寻欢作乐吧。虽然我认为非常可笑,因为那些钱根本就不是您的——失陪了。”
她丢下这几句话就走了,连背影也气得发抖。
凯利一个箭步追上去。他知道自己的力气大,因此尽可能放轻力道,抓住中尉的手,留住她。
“请不要碰我!”她以反射动作想甩开,但她被凯利抓住的手动也不动。
“葛兰姆中尉,你为什么要生气?”听到凯利变调的声音,中尉内心一惊。
“我很想知道,你们为什么非要用敌视的眼神来看我不可?”他放开她的手,俯视喘息的中尉,缓缓说道。
“敌、敌视?”
“对,可别说你没注意到,所谓如坐针毡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我一整天都承受着你们的白眼和无言的压力,我想稍微作弄你一下应该也不算过分。”
中尉傻了,抬头看凯利促狭的笑脸。
“那是我们失礼了,非常抱歉。”她平滑的脸颊因为尴尬而泛起微微的血色。
“然后呢?‘我们以后会改进的’,是吗?我不是要你道歉,是想知道原因。”
凯利知道普莉丝汀等人以那种眼光看自己的理由。这个人真的配得上自己的主人吗?他以前在哪里做些什么?值得信赖吗?她们多半是因为想问又不敢问,才会有那种不友善的态度。但是,葛兰姆中尉等人只不过是临时随扈,凭什么以那种眼光审视凯利?而且,甚至令人感到敌意。
中尉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视线不知道该往哪里摆。她以犹豫的眼光看凯利,最后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了。她抬起头来,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
中尉的部下慌慌张张地进来,脸上的神情紧张。 |
同一时间,在客厅里操作手提电脑的普莉丝汀脸色也郑重了起来。
“洁思敏,好奇怪。这家饭店没有人住。”
“你说什么?”回答的是端茶来的海伦。
普莉丝汀出示今天投宿的旅客名单,二对照。
“至少,没有半个民问人士,每个都是联邦的人。”
在场的葛蕾丝偏着头说:“是不是要开什么会?像是退伍军人联欢会之类的。”
“不是,几乎都是总务方面的人,所以才奇怪。而且,这里可是中央市饭店耶?每天都会有来自全共和宇宙的使者和政府高宫投宿才对,而今天竟然一个都没有,太奇怪了。”
“这样的确很奇怪。”佩柏也不解地摇晃她粉红色的头发。
洁思敏坐在沙发上,保持沉默,众女子以洁思敏为中心围成一圈。这时候,脸色大变的葛兰姆中尉来了。
“库亚夫人,有件事想向你报告……”
“怎么了?”
“刚才,我的部下向我报告了一件令人忧心的事。十二军的特殊部队出动了。”
“目的地是?”
“这里。”
就连那些不懂军事的女子们也傻眼了。
佩柏茗质问中尉:“等等,你说的这里,是指中央市还是这家饭店?”
“不知道,因为是机密任务。”
中尉的表情僵硬,跟着她过来的凯利问:“你们是七军的吧?怎么会知道十二军的动向?”
各军之间没有联系。就像古时的陆海空三军一样,虽然同样是军队,却是完全独立的组织。
“她的男友在十二军。”中尉指着一名部下说。
原来如此,消息是这样来的啊。
当然了,军队严禁将这类情报外泄。要是有什么差错,就要上军事法庭了。
“但是,为什么特殊部队会来中央市?”
“就是啊。就算是训练,也不必特地跑到中央市来吧。”
海伦和葛蕾丝交谈时,葛兰姆中尉的脸色铁青,普莉丝汀也是。凯利在一旁冷眼观察,认为这两个人似乎知道内情。还有另一个人知道,那就是洁思敏。
客厅里被一阵奇异的沉默占据,此时中尉手腕上的通信机发出了小小的信号声。
中尉的部下在紧急出口和楼梯守卫,所以应该是其中某人发出的联络。
中尉以自然的口吻回应:“我是葛兰姆,怎么样?”
“琳达,是我。”通信机里传来的是男子的声音。
中尉慌了,小声回答:“现在不行,我在出任务。”
“抱歉抱歉,我是想确认一下下次的约会,是四号没错吧?”
男友竟然在自己还在工作的时候联络私事,中尉脸色又变了。
她回话时表情僵硬得一点都不像在和男朋友说话:“对,约的是八点,别忘了。”
“喂喂,你可别搞错,是约十点吧?在盔甲资料馆约会虽然没什么情调,不过我等你。”
通信到此结束。
中尉的脸色更青了。她茫然伫立在当地,但一回头看到洁思敏气喘吁吁地说:“银十字警备队……四军的机甲兵团会来。”
“机甲兵?”以变调嗓音这么说的,是葛蕾丝。
“你说的机甲兵,是那个机甲兵?”
“就是那个机甲兵。四军的机甲兵号称是十二军中最强的,他们正朝中央市而来。”
以海伦为首的众女子都说不出话来,每张脸上都是不敢相信的表情。机甲兵是人类乘坐操纵的机器铁甲。机甲兵和战车不同,能自由活动,因此主要用在都市镇压、对付恐怖分子,是地面上最强的机械化步兵。
“等一下,他们以为这里是哪里?要在中央市开那种东西?别闹了!”
“我也是这么想,但是刚才已经确认过,机甲兵真的出动了。”
这实在令人难以理解。军方的动作令人不解,中尉如此震惊也令人不解。
“十二军的特殊部队也好,四军的机甲兵也好,目标到底是什么?中央市发生都市型恐怖行动了吗?这种事情应该是不可能的。”凯利坦白将内心的想法说出来。
在这座共和宇宙最安全的都市里,岂有那类威胁乘虚而入的机会。
“目标是这里。”
脸色仍然僵硬的葛兰姆中尉开放了通信机,让不在场的部下也听得到。
她咬字清楚的朝通信机说:“通告全体队员,我放弃指挥权。”
这是突如其来的爆炸性宣言。凯利就不用说了,在场的女性——普莉丝汀、佩柏、海伦,和葛蕾丝四人也大吃一惊,但中尉身后的女子们却不为所动,不仅不为所动,还全体点头回应。
中尉将视线转向洁思敏,以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语气说:“库亚夫人,从这一刻开始,你就是我们的队长,请你指挥?”
洁思敏的神情也一样认真,眼睛盯着对方的脸不放,缓缓地说:“不要说傻话,要是被上面知道了,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说傻话的是你,你也知道吧?我们被派到你身边来,是因为上面想将我们一并解决。特殊部队和机甲兵团,都是来杀我们的。”
普莉丝汀等人倒抽一口气,凯利也一样,但中尉却只是专注地看着洁思敏。她的表情好像快哭出来了,声音激动不已,而恳求的模样几乎可用狂乱形容。
“前来袭击的部队和我们一样,都是战斗专家。为了死里逃生,我们绝对需要优秀的指挥宫,求求你,已经没有时间了!”
“这你就说错了。天黑之前他们不会有任何行动。”
“杰姆!”中尉的声音几近哀号。
“他们的目标是我,不用你开口,我也会对付他们的,琳达。”
“是!”
洁思敏叫的明明不是职称,中尉却连忙立正。那个样子,和站在上司面前的军人一模一样。
“轮流吃饭。把外面的金等人叫回来,还有紧急出口的珍妮和电梯前的爱莉丝也叫回来。分散反而危险。”
凯利第一次看到葛兰姆中尉脸上露出明亮的表情。
“了解!长官!”
“海伦,叫客房服务,要二十人份。佩柏、葛蕾丝,还有普莉丝汀,你们都明白吧?要自己保护自己。”
粉红色的棉花糖头和薄荷色的草地头一同发出叹息。
“这我们明白,可是机甲兵耶?真的要和那个打吗?”
“真教人不敢相信……”
“各位,紧急拆卸行李,把带来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普莉丝汀一边忙着操作电脑,一边说。
“知道了。”
现在才说拆行李未免太奇怪了,但两人迅速奔回自己的房间。
洁思敏望向有男友在十二军的那个中尉下属。
“查查出动银十字机甲兵团的指挥官是谁。”
“是,大尉!”
“裘蒂,我已经不是大尉了。”
“现在你还是我们的指挥官,库亚大尉。很高兴能够再次和你一起行动。”
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裘蒂脸上却仍满是感动。敬礼之后,连忙跟在中尉身后离开了客厅。
一直坐在沙发上接连发出指令的洁思敏,最后看的人是凯利:“你有带武器来吧?”
凯利以耸肩代替回答。这女人明明知道,像自己这种人不可能会手无寸铁地四处乱跑。
“现在到底是怎样?麻烦解释一下。”
“某个董事和某个军方人员勾结了。他们认为以一般手法杀不了我,干脆就来个大胆的。”
“也太大胆了,派出机甲兵,准备在这个饭店里收拾你?”
夸张得吓人,派出暗杀部队悄悄暗杀之后撤退也就罢了,竟然派机甲兵团出来。
机甲兵身高约九点五公尺,重约十吨。主要武器是四十六毫米的轻机枪和五十七毫米的来福枪。他们虽是地面上最强的士兵,但也没有比他们更引人注目的杀手了。看到这种东西被派进中央市,不用想就知道事情必定与军方有关。
“出动军队一定要有理由,更何况是在中央市投入实战力,委员会绝对不会答应。如果是军方单方面的决定,就更不能没有理由了,事后必须要有能够向社会交代的名目。”
“一点也没错。毫无理由派兵去杀一般民间人士,而且杀的还是库亚财团总裁?就算有长官命令,第一线的士兵也不会出动。想必是给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吧——大概是说人在这里的我,是由恐怖分子假扮的?”洁思敏的声音很愉快,眼里却散发出光芒,那是凯利已看过好几次的金光。
“主谋大概认为,只要在把我解决掉之后当上库亚的正主,要操纵媒体或说服委员会都很简单。单方的某人也一定认为,和库亚财团建立关系以后就有甜头。”
这女人完全没有乖乖送命的打算,她准备大战一场。
“面对那么有战力的对手,这边却全都是女人?身为唯一的男人,心情还真有些复杂。”
“海盗,在这种时候,我是不会把人分成男女的,只分会打和不会打的。你是哪一种?”
“别问了。你没问题,中尉她们大概也没问题,但是她们呢?”
普莉丝汀、海伦、佩柏和葛蕾丝,她们都不习惯这种场面。看起来虽然不是全然没有经验,但碍手碍脚的可能性很大。
洁思敏却摇摇头。
“这里多半已经在对方的监视之下,要她们逃离反而危险。”
凯利也有同样的想法,但要对付特殊部队和机甲兵团,伙伴又都是女人,凯利不知该如何从中找出生路。但是,洁思敏似乎有她的想法。她拿出自己的电脑开始操作,就再也不理会凯利了。
凯利也决定做自己的准备。他在回房问的路上,经过葛兰姆中尉的房间。
房门是敞开的,中尉和她的部下们把行李都翻了出来。从行李箱里翻出来的武器多得令人咋舌。手枪、轻机关枪、弹匣、手榴弹,还有最重要的是突击用的防护装。虽然每个军队设计多少有些不同,但看得出那是特殊部队的装备。
凯利敲敲敞开的门,引起中尉的注意。
“可以请问一下,我的老婆是什么人吗?”
中尉张大了眼睛,笑着说:“她是杰姆,库亚先生。”
“是那女人的名字之一吧?”
“对我来说,她一直都是杰姆。我——我们,不认识叫洁思敏的人,不认识穿着高跟鞋、担任宴会女主人的人。”
这样的说明不清不楚,但对凯利来说已经够了。
凯利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取出唯一一个没被打开的行李箱。那是特别订制的,上面有指纹锁,只有凯利才打得开。是连手提行李检查都可以安全过关的奸货。
然后,他和戴安娜联络了。
看到戴安娜照例以中年男子的模样出现,凯利不耐烦地制止她:“戴安,现在事情紧急。既然我已经通过中央市的审查,现在你应该可以利用我的个人资料,渗透进中央的网路吧?”
“嗯。没办法到‘宙斯’那里,但如果是他下面的头脑就没问题,我可以说动他们。”
“我想看军方纪录,麻烦你查一下人名。七军的杰姆·库亚。”
经过几秒钟的沉默,戴安娜这么说:“那个名字是最高机密。”
“想办法打开。”
“了解。”
这次,戴安娜沉默了数十秒。她总算再度开口的时候,样子有点怪怪的。
“我说,凯利,打开是打开了,不过这真的是正规的文件吗?不会是哪个军务官恶作剧编出来,偷偷放进去的吧?”
“是什么样的文件?”
“杰姆·库亚的经历啊,她的军籍。有够离谱的。如果这份文件全都是真的,那这个人就不是人,而是女超人了。因为,她在九四五年退役时的确是七军的大尉没错,但她在九三三年可是以一般士兵的身分进入一军的喔!”
“你说什么?”
换句话说,她不是官校生,而是从一名小兵开始干起的。虽然每个军队制度不尽相同,但要从大头兵爬到宫校生毕业后升任的准尉,最少也要十年。当然,很多人爬不到这个阶级,便以上士或中士的身分退役了。
“这种事应该是办不到的。”
“我把资料送过去,你自己判断。”
看着通讯画面上送来的资料,凯利嘴巴一张开就闭不上了。
的确非常离谱。十二年之内,所属军队就换了四次。在一军升到二级士官,五军升到准尉,十一军升到少尉,七军升到大尉。最厉害的是她获得的勋章种类和数量。
即使不看成绩优秀获颁的勋章,还有月桂五等勋章、桐叶功章、星华云五等勋章、银河三等勋章、银星荣誉章、蔷薇十字二等及一等勋章、猎户座一等勋章、金盾勋章、宝剑日轮章,还有宝剑金日轮蓝带勋章等等,数也数不清,简直就像勋章大全。而且,这些全都是为了表扬实战勇气可嘉、战功彪炳才颁发的勋章。
另一方面,受罚经历也相当惊人。因为不服上司而受到的训诫处分一样数不清,前后经历七次军事审判,其中三次判决结果是从实战部队调到内勤工作。把一个昨天还拿重兵器冲锋陷阵的陆战专家调到文宣课,这是真正的重罚。
一般人多半从此不得翻身,但这个人不知为何,无论被调到什么闲差(即使是基地参观课),也会立刻回到实战部队。如果没有这些耽搁,军阶应该会晋升得更高。
她曾经所属的单位包括陆战队、情报部、机甲部队、空降部队、航太舰队的战斗机队,还有反恐特殊作战部队,不禁令人看傻了眼。
结束这段辉煌履历的,是第四次的军法审判。
尽管判决无罪,但最后的纪录显示:她在联合训练中,因过失导致对方部队的指挥官死亡。而且那个部队,还是七军最引以为傲的特别航空任务部队。
尽管是训练中的意外事故,但那个中队长确实是被一名女性将校杀害了,这件事没闹成大问题才奇怪。更奇怪的是,审判结果是无罪。
虽然军事法庭认定是训练中的意外,但无罪赦免不免有些令人难以置信。对方肯定也有相当大的过失吧,但这方面却没有记载。
结果,杰姆·库亚获得的判决是正当防卫。事发两个月后,她便向军方提出退役申请,获得受理。
戴安娜看凯利看得差不多了,便问:“你觉得这是正规文件吗?”
凯利思考了整整十秒。如果以常识来思考,只能判断是假造的。
受到了这么多处分,竟然还能晋升,太奇怪了。而部队间的调动,一般而言也是不可能的。
一旦隶属于情报部,为了保守机密,应该就不会调动到其他单位去;要驾驶机甲兵和战斗机,也必须经过奸几年的训练,其他单位也一样,一般人不可能在十二年内,在这么多单位中部有杰出麦现。
即使如此,凯利还是苦笑着摇摇头:“如果是别人,我也不会相信,但她可是杀也杀不死的女人啊。”
“谢谢夸奖。”
一回头,本人就站在那里。
“吃饭了,我可没下毒喔。”
“那真是多谢了,这是最后的晚餐吗?”
“怎么能现在就放弃呢?”洁思敏边说、边走过来,发现运作中的通信画面,微微一笑。
“是戴安娜吗?亏你找得到这份文件,”
“这是你吧?”
“是啊。”
“你留下这么多精采事迹,七军的长官竟然不认得你?”
“现在的长官是从军务那方面升上来的,而且他就任长官是我退役以后的事。”
“葛兰姆中尉以前是你的部下?”
洁思敏没有回答,但她的脸上带着一丝忧虑。
这个女人心知肚明,有人要中尉等人和洁思敏一起送命,才会指派她们出这次任务,但凯利仍旧不明白个中缘由。
洁思敏伸手操作通信终端机,叫出戴安娜。对按照规矩以达莫舰长模样现身的戴安娜说:“从现在开始到半夜,下面这边会有一点骚动,但是你要好好待在上面,不要动喔!”
“那个‘一点’是多大一点?”
“十二军的特殊部队和四军的机甲兵团都出动了,目的是来杀我们。”
戴安娜的眼睛睁得好圆。
凯利也轻轻耸了耸肩:“你真的要靠这里的战力跟对方拚?叫戴安娜出来,一下就可以解决了。”
“不行,护卫舰‘帕拉斯·雅典娜’在形式上是属于我的。那艘船要是未经许可闯过中央的防护墙,炮击中央市,等事情闹出来你就知道了,只会白白让巴不得我出错的董事高兴而已。”
“没被发现不就好了?”
“就是因为不可能我才这么说。现在戴安娜所在的太空港也好,中央的防护墙也好,都是由‘宙斯’直辖,他不可能没看到戴安娜经过。戴安娜还来不及做什么,这个行星四周的攻击卫星就会有一大堆飞过来。”
攻击卫星有的和“地狱犬”一样,主要任务是攻击地表,有的会击退接近的陨石和可疑异物,以保护中央行星。未经许可便接近中央行星,就会遭到这些卫星攻击。
戴安娜也点点头,说道:“就算我不是我,是一颗小小的宇宙尘,想送假情报过去,那个石头脑袋也不会通融。再说,凯利,还有另一个麻烦。这座太空港,是由人类来监视停泊中的船只是否真的停在埠头。”
“把画面换掉就行了吧。”
凯利的意思是,趁监视船只的监视系统将影像送到画面的这段时间,把假影像换上去,但戴安娜却皱起眉头。
“可是,他们是从管制塔的窗口用望远镜看喔。”
“什么?”
“这种方式虽然非常原始,却非常有效。当然,他们也设了感应装置。就算骗得过戚应装置,人类的记忆也不像人工脑那样,可以消掉我们想消掉的地方。要是我一动,就会被他们看得一清二楚。以我现在的设备做不出立体投影,又不可能找得到替身。怎么办?要把我的样子画成一张很大的画,去贴在管制塔窗外吗?”
“我说你啊……”洁思敏忍着笑说:“那也是‘宙斯’想出来的方法。人类的眼睛虽然极度不稳定,很容易产生错觉,却能够填补机器的弱点,而机器则能够填补人类的死角。在安全与削减经费的两大目标当中,如果以削减经费为重,就不能要人类监视员,但是如果以安全为重,人类监视员就是绝对必需的。这是‘宙斯’的主张,而委员会采纳了他的意见,决定以安全为重。”
凯利叹了一口气。“没想到除了戴安,还有这种人工脑。”
“不要拿那种石头脑袋跟我比!”
洁思敏笑了笑,像是要安抚愤慨的戴安娜,然后以郑重的语气对她说:“戴安娜,我想拜托你一件重要的工作。既然你看得到这份文件,那么你应该可以看到将近全部的军方指挥系统才对。军方是以什么名目出动实战部队来中央市的,这次行动的最终命令又是谁下的,可以请你帮忙找一下吗?”
戴安娜默默把视线栘到凯利身上,凯利也默默点头。
看到凯利点头,戴安娜也点头了。
“好,我试试看。但如果是非法的命令,就不会留下纪录了啊。”
“应该会留下的,有人想要‘合法’地消灭我,就应该会准备好理由,以便把出动军队这件事正当化,无论那个理由有多么荒唐无稽。”
“我明白了,可是你们那边真的没问题吗?”
“别担心,要是遇到危险,我会叫这个人大喊‘救命啊’的。”
凯利赏了洁思敏一个非常、非常白的白眼。
“走吧,再不去吃,东西就不好吃了。”看来这是她的笑话,她轻轻一笑,拍拍凯利的肩。
凯利还有很多事想问。
身为库亚财团的独生女,她过的应该是随心所欲、无忧无虑的生活,为什么要在军队中打滚,而且长达十二年?军方干部知道这个问题部下杰姆·库亚,和库亚财团下一任总裁是同一个人吗?
库亚并不是一个罕见的姓氏,从她以一般徵兵入伍进入军队看来,也许上面的人并不知情。若果真如此,凯利一想到他们获知真相时所受到的冲击,就不由得大大同情起他们。
凯利的疑问从中尉那里得到了答案。
“那次的晚会真的是杰作!”
中尉与部下真的受邀参加了库亚财团六十周年纪念典礼。
当时,马克斯九十六岁,洁思敏是他年近七十时才生下的独生女。外界知道有这么一名继承人,却没有人见过。联邦方面,除了主席伉俪,也邀请了大批军方人士。各军的长官就不用说了,站在实战部队顶点的提督、大将、幕僚长、参谋总长,和战略本部长等等全都到齐了。这些人对葛兰姆中尉这种阶级的人来说,是遥不可及的高官将领。
然而,里面有半数一看到以马克斯继承人身分现身的洁思敏,下巴就掉下来了。
中尉的副官裘蒂·米勒少尉,光是回想起那时候,便忍不住笑出来。
“那可是难得一见的奇景呢!名字我就不提了,有个上校手里的餐具怎么拿怎么掉。有个提督拿着红酒杯的手一直抖个不停,泼出来的酒比喝进去的还多。某个幕僚长把砂糖当作胡椒撒在牛排上,整个吃完了还没发现。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脸色苍白、茫然若失、吓得冷汗直流的伟大将领。最精采的是,七军的参谋总长、十一军的舰队总司令,还有四军的少将,这三个人竟然当场昏倒。真的是完全翻白眼,直接抬进医护室。”
当时凯利和中尉等人正在客厅迅速用餐,一个几乎把房间塞满的巨大推车就在那里,上面摆满了各式料理。
饭店的人是否与此事有关不得而知,但料理的味道是超一流的。
“如果不是这种时候,就可以好好品尝了。”葛兰姆中尉和米勒少尉一面说,一面匆匆将食物送进嘴里。能吃的时候尽量吃,这是军队的铁则。
“四军?她也曾经隶属于四军?”
凯利拿少尉的话出来发问,两人停下用餐的手,正色看着眼前这个高个子的男子。
“是她告诉你的吗?”
“不是,她从来不说自己的事。我甚至连她待过军队部不知道。”
“那么,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些纪录现在应该已经找不到了。”
“这是企业机密。她一开始进了一军之后,即使调职也应该只在一军之内吧?像你们几个,应该也一直都隶属七军吧?”
两人对望,谨慎地选择用词才开始解释。她们怀疑上层的人无论如何都想摆脱杰姆.库亚这个麻烦,说得极端一点,是希望她合法死亡,至于她所隶属的军队之所以频频变动,她们认为是各军之间互相踢皮球。
“既然这样,为什么没有被除役?”
听到这个问题,两人露出开心的笑容。
“你知道她在七军时的绰号吗?就叫作‘创造奇迹的魔法使’。”
“不管是在战场上,还是在情报操作上都是,他们说,没有她看不到的军事机密。当然,在这方面没有任何证据,所以也没有受到任何处罚。”
“但上头应该是真的有一些要不得的事情被她知道了。”
这下凯利明白了。尽管把她调到基地参观课算是一种处罚,但把她留在军务处会招致更恶劣的结果,因为那样她就可以整天用电脑。话虽如此,又不能直接对她下手。于是,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她赶到更危险的单位,看看她会不会死于意外。
“所以,她退役的时候,上面好像尽力挽留她。大概是怕她把消息走漏给谁吧.”
之前无论军方怎么恶整都不放弃的杰姆·库亚,后来的态度有了一八百十度的大转变。她坚持要退役,最后以胁迫上级的方式,强硬地离开了。
“我这话问得可能有点蠢,但她这个上司优秀吗?”
两人以认真得吓人的神情点头。
“会让人不想在其他人下面做事。”
“我真不希望她走,一直留她,可是她却一句解释都没有就走了,而再次见面的时候,却……”
真可怜。
中尉陷入沮丧,脸色实在很忧郁,所以凯利想说句安慰的话。
“四军的少将会昏倒,我想原因是出在联合演习。她调到七军之前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她应该也待过机甲。”
纪录上确实是如此。
“这么说,现在要过来的四军机甲兵团长也知道她这个人了?”
“当然。”
米勒少尉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得知这次出动的机甲兵团指挥官是卡尔·麦克森,有“公牛”麦克之称。
“四军银十字的公牛麦克是机甲兵名人,我想他个人也应该认识杰姆!”
“我想再问一件事……”凯利尽可能小心地说:“那女人被军方当成眼中钉这点我明白了,但是你们为什么也非得陪她一起送死不可?”
两人立刻露出复杂的表情。像是忍无可忍的愤怒,也像是认命死心。
“没有任何特定的理由。我想,是因为上层感到不安吧。因为她对我们很好,怕她对我们说过不利军方的事,怕杰姆走了之后,换我们变成烫手山芋。我想上层大概一直有这样的隐忧。”
军方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如此大张旗鼓吗?凯利戚到怀疑,但中尉等人似乎对此有很深切的感受。
“就任总裁之后,她首度到联邦进行非官方的拜访,而我们奉命当她的随扈,这不可能是巧合——我早就有不祥的预感,可是万万没想到……”
少尉与沉痛的中尉形成对照,她健康肤色的双颊因气愤而鼓了起来。
“他们打的如意算盘就是:反正要杀那个女人,就一石二鸟,一鼓作气全部干掉。明知是这样,我们也不能违抗命令。既然怎么样都逃不掉,那在她身边还比较安全。”
好深厚的信赖,她们一开始对凯利的敌意,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在她们看来,洁思敏离开军队的原因无他,就是为了和凯利结婚。可是,凯利在那场记者会上的态度实在太不可取了。
听到这里,凯利傻眼了,他回嘴:“告诉你们,我那可是拚了老命装老实耶!”
“才不,根本就跩得二五八万的。”
“对,明明就是。”两人卯足了劲这么说。
她们想说的其实是:“她丢下我们选了你,你到底有多少斤两?”
凯利觉得头好痛,真搞不懂女人在想些什么。
这时,洁思敏刚好来了,凯利便无力地指着自己的妻子说:“还有比这女人更跩的人吗?”
“是没有……”
“可不是吗?”看见中尉她们点头,高高在上的洁思敏笑了。
“是喔?我看起来很跩啊?”
“你还敢说,稍微有点自觉好不好。”凯利一脸厌烦地说。
在他们对话的期间,阁楼里正一点一点变貌成作战司令部。
佩柏等人拆卸的行李当中,出现了一大堆武器。不知是否是运用VIP的特权,还是像凯利一样,在行李箱上加工通过了检查,只见她们各自穿戴护具,装备手枪。
洁思敏穿了一身全身重装备。她和中尉等人一样,身上穿着防护装,腰间系着维哥拉斯,肩上背着高功率的雷射炮,还有其他林林总总的武器。
中尉的部下们前来报告:“调查过十楼和十一楼了,没有任何人。旅客登记上虽然是有人住宿,但只是名字而已。可能是怕自相残杀。”
“那最好,饭店的工作人员都在底下的楼层,那这次就不会连累太多人。”准备万全之后,洁思敏在所有人面前宣布:“此时此刻,我们无法向外部求援。若跟别人说我们成为特殊部队攻击的目标,他们大概只会笑笑就算了。就算别人相信,一被问起‘我们是怎么发觉的’,我们也无法作答。我们自始至终都只是阴错阳差下,被人误当成目标的受害者。我们要贯彻这个被动者的角色。然而一旦对方发动攻击,到时候就是正当防卫了,不必有所顾忌,尽全力应战到底。”
“了解!”
接着,她回头对自己带来的女子们说:“在作战结束之前,要听从葛兰姆中尉的指示。她是都市战的专家,在这种情况下,比任何人都可靠。”
“是!”普莉丝汀等人的样子比凯利想像的更加冷静。
没有亲身经历过实战的人往往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从她们的神情看来,她们可能或多或少都有些经验。
身边都是年轻女子,而且几乎个个都是美人。自己明明是这片花丛中唯一的一根绿草,凯利却忍不住自问:怎么连一点甜头都没有?
手上的通信机传来小小的刺激,是戴安娜。
“你太太在那里吗?”
“在啊,要叫她来听吗?”
在众目暌睽之下,洁思敏回应通信,问道:“挖出什么消息了吗?”
“至少知道是什么名目了。洁思敏,你被当成是企图打倒联邦的恐怖分子。”
“我也料到多半是这样,但那是洁思敏·库亚本人的企图吗?”
“不是。这可是杰作呢!你其实不是你,有一个恐怖分子把自己的脑髓移植到你身上,所以你的外表是洁思敏·库亚本人没错,当然也通过了中央市的入境审查,但你其实是个凶恶的恐怖分子,随行的女子也是同伙。担任随扈的中尉等人则受到人格破坏的操作,变成了你的傀儡。你可别笑喔!那道命令就是这样写的。这次作战的主旨在于从头到尾必须秘密进行,所有参与者都被要求严格保密。可是连机甲兵都搬出来了,他们怎么还认为能保密啊?”
“主谋是谁?”
“这个就麻烦了,命令上面虽然有名字,但是我不认为那是真正的主谋。我再去找找看。”
“麻烦了。”
一结束通信,洁思敏便再度环视众人,笑道:“各位,你们都听到了。虽然不知道敌人是谁,但因为他们无法攻击我本人,就把我塑造成一个凶恶的罪犯。这就是我们的优势。敌人无论如何都必须在天亮前结束这份工作。因为杀了我之后,事情他们要怎么捏造都可以。”
“因为死人不会说话啊。”
听到凯利这句话,洁思敏也点点头,然后对中尉说:“最初的小队由我来解决。这么一来,在地面上的分遣队就会开始行动。那就交给你了。”
“了解!”
但凯利实在无法“了解”,他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你刚才说什么?”
“嗯?”
“你是不是说由我来解决?”
“对,至少先遣队我一个人就够了。再来就击落送他们来的无声直升机,收拾机甲兵。这么一来,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呼救,然后事情就结束了。”
“喂……”
“不过机甲兵是个问题,这里的女人都没有机甲的经验。我一个人要对付一个中队,实在有点吃力。”洁思敏自顾自说起完全无关的部分,然后问凯利:“——你呢?有没有经验?”
凯利叹了一口气。她要不是直觉特准,就是随口乱问……
“你怎么会这么想?”
“在宇宙讨生活的人,尤其是单枪匹马的家伙,在某种程度上什么都必须会一点。”
这下凯利苦笑了,这可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那不是我的本行,顶多只能开动而已。”
“那就够了,你和我一起来。”
“杰姆!只有两个人太危险了。”中尉说道,急得脸色都变了。
但洁思敏摇摇头,说道:“我说过了,这场架是针对我而来的。你的工作是守住十楼,海伦她们就拜托你了。”
“可是,只有你先生和你同行,实在……”
看来中尉一心挂念的就只有洁思敏而已,凯利对这样的中尉露出无敌的笑容,
“我这么不可靠吗?”
“不、不是的,只是你既然长久以来都在宇宙生活,那就算是都市战的外行人吧?杰姆,求求你,至少再多带一个人去。”
但是,洁思敏没答应,只是默默地看着丈夫。
凯利笑得更开心了,她对中尉说话的方式像是在哄小孩。
“琳达,我确实是都市战的外行人,但是我知道比这更重要的事,那就是活下去。”
洁思敏再次说道:“这样就够了。” |
半夜两点刚过,两架直升机悄无声息地逼近中央市饭店上空。
夜间要在中央市上空进行这样的活动,必须获得“宙斯”许可,否则会被“地狱犬”击落。
直升机在屋顶上方不远处停住,士兵陆续出现,开始降落。他们的动作与重装备,只有在经过彻底训练的士兵身上才看得到。
紧急出口的电子锁轻而易举地被打开了,超过二十个士兵拿着武器,跃入阁楼中。他们手上的枪枝的保险早已打开,准备射杀所有走动的人,甚至睡在床上的也不会放过,但那里却空无一人。
十几个房间、室内游泳池、厨房,以及大型推车尚未推走的客厅,这几个地方都没有找到人影,当然也没有爆破物反应。
这个状况让士兵们戚到困惑,他们望向队长。既没有发现目标,危险又不存在,士兵等候着下一个指示。队长也戚到不解,但情况也还在预料之中。
他们按程序向指挥官报告目标地点无人之后,准备往下一层楼进攻。就在这个时候,脚下微微摇晃。
不,是地板移动了,一开始,移动小得无法察觉。
因此士兵们也不以为意,继续往楼梯过去,准备镇压下一个楼层。走到一半却发现不对劲。
脚下非常不稳,双脚明明稳稳踩在地板上,地板却好像慢慢沉了下去,这种异样的戚觉让整个小队停下了脚步。
“嗯?”
“这是什么?”有人忍不住低声说。
在那一瞬间,他们脚底下的地板大幅位移了!移动的不只是地板,而是整个房间都剧烈滑动了,简直就像一座往斜下方运转的电梯。接着,天翻地覆!
“哇啊!”
“怎、怎么回事?”
家具飞了过来,地板变成墙壁,好像有人猛力把房间的一边抬起来丢出去一样。
“全体严防冲撞——!”队长大叫。
房内的士兵们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这样被推进了地狱。
但是,载送他们来此的直升机驾驶却看到,饭店的阁楼与下方的建筑物分离,斜斜地滑落。士兵所在的十二楼部分与十一楼以下的建筑物诀别,缓缓滑入空中,往远处的地面坠落。
在深夜里响亮的轰声中,十一楼中央露了出来,在那里的洁思敏正要丢下能量用尽的高功率雷射炮。设定光波长度,将功率调到最大,这门炮就成了一把巨大的雷射剑。
透过凯利的眼睛确认突击部队闯入之后,洁思敏便拿着这把可怕的剑,从内侧“斩断饭店”,而且下手的角度斜斜的,好让斩断的上方楼层自行滑落。
这个角度和切面并非利用人工脑精密计算过的,洁思敏握着那把巨大的雷射剑,凭臂力与直觉转身砍出来的。这方法粗暴得吓人,但她还是成功地让起始与结束的线整齐划一,几乎是画了一个正圆。
这家饭店的建材坚固得不得了,结果反而更糟。被斩断的阁楼部分没有瓦解,直接以完好的形状落地。
直升机驾驶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情景。他以为是夜视装置故障了。他透过夜视装置看到如今已成为屋顶的十一楼走廊上有人。
那个人影大得吓人,却像个女人,戴着头盔型的夜视装置,而且手上的枪正对准自己。
“啊!”
驾驶反射性地想把直升机拉高,但已经太迟了。
洁思敏一枪正中直升机的动力系统,接着再瞄准另一架,不过那架直升机也已经冒着黑烟坠落。凯利也同样一枪打落直升机,他正将他爱用的雷射枪收进枪套里,他抬头仰望取代天花板的星空,有些出神地摇头。
另一方面,洁思敏已经开始进攻。她以维哥拉斯一一将四周残余的墙壁和客房门打穿,往建筑物的北边移动。她来到尽头,发现最后剩下的,是一个勉强还保留客房形式的房间的窗户。这也一枪被打掉了,外面的景色更加一览无疑。
“然后呢?要怎么做?”
“跳下去。”
“行动喷射器呢?”
“没有。”
“那要用降落伞?”
“也没有。”
“女王?”
只见洁思敏把身上的东西一一往下丢,说:“就这样自由落体下去。”
“你知道这里是几楼吗?我和你都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耶!”凯利打了自己的脸一下。
“这个借你。”
洁思敏递过来的是一把大口径的手枪,这把枪的威力强大,没经过训练的人一开枪,会让肩膀脱臼。
“在半空中向地面开枪,就等于是行动喷射器了。”
现在,凯利渐渐明白军方干部视她为烫手山芋的心情了,看她这种样子,下巴不管掉几次都不够。
普莉丝汀说过,洁思敏是乱来与没常识的代名词,但这样的说法绝对不够。
凯利叹着气说:“是乱来和没常识的跳楼大拍卖才对。”
“这样说就不对了,我可没有贱卖的打算喔。”
“这种事你自己大概做过好几次了吧?但你现在是突然要我跟你一起做耶!”
“如果你是普通人,我也不会这么要求。可是你有你的眼睛啊。”
洁思敏望着凯利笑了。
“你可以掌握坠落速度、与地面的距离,也能确认自己在空中的姿势。距离地面十公尺的时候,在一秒之内朝下打出所有子弹。千万别向上空打,不然你会被狠狠摔到地上。尽可能朝饭店的方向开枪,要是朝反方向开枪,可能会撞到建筑物。别担心,阁楼是掉在南边,这下面是柔软的土地,所幸也没有障碍物,就和跳到救生垫上没有两样。”
说得真轻松。
洁思敏不管凯利还愣在那里,真的往空中纵身一跃!这里距离地面约有六十公尺,没有任何装备就这样跳下去,肯定必死无疑,但没几秒钟就听到枪声。应该是连续开枪,但听起来就像只开了一枪。
凯利的眼睛在这片黑暗里,仍清楚看到那女人的身体突然浮起来,在半空中调整姿势,然后漂亮着地!
凯利露出完全已成为习惯的无奈苦笑,心里想着无关紧要的事情:那女人待在特殊部队的时候,成绩恐怕不怎么样,特殊部队的行动重点就在于保持隐密,但这女人的一举一动实在太招摇了。
“竟然敢找这种人对打,军方和董事的人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啊?”
凯利喃喃说完,自己也往空中跳下!他等于是半夜从距离地面十一楼的地方毫无装备地往下跳,就像那女人说的,右眼是他唯一的依靠,根本没有时间思考,总之就是朝逼近的地面猛开枪!
呜哇——!
未曾体验过的感觉向凯利袭来,他从来没有在自由落体的过程中,以这种方法改变方向,所以也难怪了。手臂发麻,双肩承受巨大压力,一时之间无法呼吸。天生的左眼在这个状况下,什么都看不见。一开始凯利就不打算依靠左眼,右眼正确掌握了地面的方向,但调整姿势只能靠凯利自己。
他总算避免了头下脚上的姿势,但整个人还是往地上撞!力道太猛了,凯利的身体在地上滑了五公尺之远,才总算停下来。
他一面看着天空吐气,一面想着自己竟然还活着,真是不可思议。由于受到剧烈冲击,全身还处于麻痹状态,但似乎没有骨折。
洁思敏走过来对他说:“以第一次来说,你做得很好。”
“你啊……”这两个字也快成为口头禅了。凯利说着,总算爬了起来。
“早知道会这么累,为什么不先准备好行动喷射器?”
“因为行李箱装不下。”洁思敏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她从事先丢下来的东西当中,取出通信终端机,开始操作。凯利利用右眼注意四周。地面上应该有分遣队在待机,可能会因为刚才的枪声赶过来。
“你看一下。”洁思敏叫凯利来看通信画面。
画面上出现的是他们所在的中央市饭店一带的即时影像,目前敌人的位置与行动也一一详细显示了出来。
“分遣队已经攻进饭店了,他们以为我还在里面。地上也留了几个人,但是不会过来。看来是决定不理会刚才的枪声了。不过也难怪,他们大概没想到有人会以那种方式脱离吧。”
她一面说,一面操作终端机,让画面显示的范围更大。
“你看好了,机甲兵团的行动司令部在这里,机甲兵的配置全都在里面,你可要记清楚。这附近正好就有一架在待机,我去抢这架。”
“洁思敏。”凯利第一次喊她的名字,而且语气非常严肃。他脸色大变,一副要抓住对方肩膀猛摇的样子,指着画面厉声问道:“这是什么?”
“这种情报你是从哪里来的?军方情报都是由‘宙斯’管理的,中央市上空可是一级飞行禁区,连螺旋桨飞机也不能飞!这些影像到底是从哪里拍的?”
洁思敏垂下视线,抓抓头。凯利的左眼已适应了黑暗,能够看清洁思敏的表情了。她的脸上,露出有些尴尬的笑容。
“不是飞机,是从更上面拍的。”
“你说什么?”
“上头有个东西不是吗?随时都看着中央市的眼睛。其实不是一个,是三个才对——那是三头怪的名字嘛。事实上,它也的确有三种高性能望远镜。”
“女王,不要岔开话题。那也是‘宙斯’直辖的。我说的是,你怎么能够在‘宙斯’不知情的状况下,从‘地狱犬’取得情报?”
“他知道。”
“就像你说的,要在他不知情的状况下动手是不可能的。‘宙斯’是完全独立的头脑,不接受来自外部的命令变更。既然这样,拜托‘宙斯’本身把情报告诉我就行了。”
“……”
“戴安娜说它是个不通情理的石头脑袋,的确,要和它建立交情很不容易,但一旦建立起良好关系,它就绝对不会辜负朋友。从这一点来看,它是个忠诚可爱的朋友。”
凯利伸手掩脸,一时之间无法动弹,甚至在怀疑,自己怎么没有陷进地里去。
“所以我能进中央市也是……?”
“对,我直接拜托它的。从以前我在这里的时候,我们就是朋友了。”
简单地说,洁思敏叫“宙斯”非法承认她是“有权下令者”。
“你知不知道这种事要是闹出来,就算你是哪一国的大总统,也会被判刑蹲三百年的年?”
“你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洁思敏把终端机收好,拿出一条结实的绳子。
“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连普莉丝汀她们都不知道。她们知道以后要是有个什么万一,连她们都会有危险。”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
“这还用说吗?夫妻就是同生共死、休戚与共的啊!”
“谁说的?”尽管嘴上不服气,但凯利能够明白。
这种做法虽然粗鲁得可怕,凯利却很熟悉,她是以交换秘密来代替誓言。未申报的“门”和锣矿。
她等于是在说,她绝对不会把这些事泄漏出去,这样彼此的立场就平等了。
“你一定是生错了,才会生成女生。”
“对自己的妻子说这是什么话?”
“你说要抢机甲兵是吧,要怎么抢?”
洁思敏拿手上的绳子给他看,说:“用这个把他们绊倒——这是双足行走兵器的悲哀,只要失去平衡,马上就倒。”
“没有指示,他们不会自己乱走啊?”
“叫他们走就好了。去把他们的通信线路抢过来,你假冒指挥宫下令,叫他们去看状况。然后就抢过来,去打垮行动司令部。”
“你说的好像是去旁边山上远足一样。”虽然处在这种情况下,凯利却忍不住笑了。
“感觉好像很不正经,不过海盗,我倒是觉得,反正他们想要我的命,不乐在其中的话我岂不是很吃亏吗?”洁思敏也报以笑容,
“完全赞成!”
看样子,凯利不得不承认了——这女人和自己是同一种人。他们同样都是了解战场,也深知挫折和遗憾的苦涩滋味。
可怜的是驾驶第十七号机甲兵的中士,他在这个小队的资历最浅。由于中央市饭店突然发出巨响,他接到指挥官前往查看的指令,便开始移动。
刚才那场大骚动,让中央市突然热闹起来。这里虽然不是住宅区,但并非一个人都没有。
只见各处都有窗户亮灯,从里面探出头来的人,或是看到自己(像一座小山的机甲兵)而吃惊的人,都鲜明地出现在驾驶座的画面上。
机甲兵在城市中行走,这件事本身就很难得一见,更何况是在中央市中心。他内心虽然紧张,但确实也戚到几分愉快。
他慎重地一步步前进,但脚下却感觉不太对劲。正当他想调整姿势站好时,已经来不及了!总重量达十吨的机甲兵失去平衡,应声倒地。
“怎、怎么回事?警报没有响啊?”
正当他讶异地想确认状况时,紧急出口从外侧打开了。
“啊……”
接触到外面空气的中士呆呆看着俯视自己的女子,和她的一头红发。他的鼻尖被枪口指住,固定身体的安全带一下子就被扯下来。还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中士就被赶出了自己的机甲兵。
“借用一下。”
女子无情地留下这句话,便隐身在驾驶座内。
刚才还属于中上的机甲兵,开始朝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卡尔·麦克森少校,人称“公牛”麦克,以标准历来计算即将满三十五岁了。二十二岁升上军官后,一直是第一线作战的强人。
他的相貌严峻、眼光锐利,堪称军人中的单人,为他赢得外号的雄壮躯体完全不让多余的脂肪有机可乘。少校那张脸虽然会把孩子吓得哭出来,但他平常个性温和,而且有令人意外的纤细之处。因为他的兴趣很特别,是烹饪与编织蕾丝。
一听到这些,绝大多数的人会当场冻僵,但少校本人却会坦然以对,声称那是训练手指灵活与培养耐性的绝佳兴趣。
这次任务一直让这位少校忧心忡忡,都这个时间了,十二军的直升机应该要抵达饭店上空了呀。一想到十二军即将迎接的命运,心情就很沉重。唯一的安慰是他们不属于自己所在的四军,应该做了充分的准备。
如果时问充裕一点,他就能给他们忠告,但这次的命令来得太突然了。少校本身接获的命令优先顺位相当于紧急状态,因此他是在慌忙中临时出动的,既没有得到详尽的说明,也无暇准备。
目前,少校已派出机甲兵包围中央市,少校本人则在行动司令部内留守。由司令部发出障碍波,隔绝饭店与外部的联系,确认进攻的特殊部队达成任务后,再行撤退。光是这样,竟然就出动了二十部机甲兵。
“真浪费……”他忍不住小声抱怨。“这次的任务真是令人难以理解啊。”
站在少校身边、担任副官的准尉可能是以为少校在对他说话,于是小声回答:“我知道对方是凶恶的匪徒,但是攻击中央市饭店真的没问题吗?”
“别说了,军人的职责就是服从命令。”话虽这么说,但少校心知肚明。这道命令是假的,准尉相信的是谎言。
“听说身体被占据的库亚财团总裁,以前曾经在联邦军服役,这件事少校知道吗?”
少校心想,哪有什么不知道的,他们曾是在联合演习中互争一二的劲敌。
少校听说那名女子的外号叫作“魔女”,是个红发魔女。据说是因为她在任何状况下都能够生还,还有她作战的模样,才被取了这个外号。
当时他早已听说十一军有个女怪杰,在演习中交手后,少校惊愕不已,内心暗自咋舌。
据少校所知,没有人的战斗能力能与她匹敌。不仅如此,她也是一名非常优秀的指挥官,很受到部下敬仰。也因为这样,上级对她相当忌讳。
少校认为,她将来大概无法升官出头。一个人要出头,除了实力和人望之外,还需要别的。更何况,她并不是士官学校出身的。
少校本身当然是毕业于士官学校,但他认为英雄不怕出身低,真正优秀的人才当然应该居领导地位(在士官学校出身的军人中,有这种想法的人相当罕见),因此也为她感到可惜。
他曾劝过她,为了将来着想,多少要顾虑到上级的感受。
搞了半天,她竟然是库亚财团的接班人,这整件事简直就像个笑话。上级的惊惧也就不难想见。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上级竟然要以这种方式来解决她,而且自己竟然也是帮凶。这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确定十二军进入标的。”
准尉的声责让少校回过神来,专心看画面。
少校所在之处距离饭店约有一公里,即使如此,透过各机甲兵送来的影像,司令部仍旧能掌握正确状况。
他看到士兵陆续自直升机上降落。少校的立场很复杂。身为军人无法违背命令,更何况这道命令表面上合情合理。
希望她能平安逃过这一劫。少校在心中这么想,但接下来画面上出现的情景却令他说不出话来。
准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惊愕地说:“刚、刚才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少校了解准尉的心情,但这时候,连远在一公里之外的司令部都听到巨大的声响了。
这下麻烦了,这样一来,一般市民不可能不发现,
“第二部队进入饭店!”
听到传信兵的报告,少校啧了一声。少校不知道十二军特殊部队的指挥官是谁,但他对对方采取的行动抱持怀疑。
看他下的命令是“第一部队失败时,第二部队便闯入饭店”,而且下属也忠实地执行了。但那个指挥官对那女子究竟了解多少?
那可是个把饭店顶楼硬生生拦腰斩断的女人,这种人当然不会在有人来杀的时候乖乖领死。
想到这里,少校愣住了。
“准尉,所有机甲兵都在定位吗?”
“是,啊!十七号机移动了。”
“叫回来!”
“十七号机、十七号机!……怎么回事?”
再怎么呼叫都没有反应,而且不只如此,十七号机从显示所有机甲兵位置的画面中消失了,内建的信号机故障——不,是遭到蓄意破坏!
大为震惊的部下露出求救的眼神望着少校,一脸茫然。
麦克森少校也惊讶地张大了眼睛,但他并不慌乱。不仅如此,他还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虽然这是所有可能状况中最糟的,但却像极了那女子的作风。
“把画面切换成‘地狱犬’的影像。”
再这样下去,司令部会无法掌握十七号机的动向。但是他才发下指令,传信兵便发出哀号。
“少校!这次是八号机!”
“什么?”
八号机同样没有回应,也从目前所在位置消失。这就在意料之外了,是另一机也被抢了,还是巧合?少校向十七号与八号之外的机甲兵发出告知,说这两部机可能已遭敌人夺取,一旦发现便牵制对方行动,必要时可发动攻击。但是为时已晚。
踪迹消失的两部机体,动作俐落得惊人。
少校只能听着哀号此起彼落的响起:
“四号机报告!腿部损伤!”
“二号机报告!遭到十七号机攻击!无法自行行走!”
“十五号机报告!无法战斗!”
所谓束手无策,就是这么一回事。
“还找不到位置吗?!”这下少校也焦躁地大吼了起来。
旁人也看得出传信兵的脸色逐渐发青,他试图分析“地狱犬”送来的影像,找出这两部出问题的机甲兵,但突然问他大大倒抽一口气,喘着大气说:“少校……”
“怎么?”
行动司令部里,包括少校在内的五人,全都倒抽了一口气。脸色发青的传信兵监看的画面上,出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情景。
机甲兵的枪口指着画面。而且,位置竟然就在行动司令部外。
“怎、怎么会……!”
“为什么这么靠近还没有发现!”
如今再说这些都太迟了。
把行动司令部压制得动弹不得的八号机,大胆地发出通信、
少校推开传信兵,亲自回答:“我是公牛麦克,你是魔女吧?”
机甲兵放下巨大的枪口,少校视此为回答,他正准备继续说话,通信画面却出现了一张男人的睑。
那名男子一脸打趣地笑着说:“抱歉了,少校,我是她老公。”
少校不由得又倒抽了一口气,这张脸他确实在新闻里看过,但和当时简直判若两人。
少校认为太空旅人不过就是寻宝猎人,都是一些没骨气、和地痞流氓没两样的下流人物,他甚至瞧不起这些人。
他看记者会时,发现这男人的态度真的就和他想的太空旅人一样,一副惫懒相,当时他甚至还为那女子的选择惊讶、惋惜,她竟然选了这种窝囊废当丈夫。
但是,现在画面里出现的那张脸却是无懈可击的,他露出傲视群伦的微笑。那不是讨好人的神情,也不是支配他人的神情,而是信守自己信念的神情。
男子缓缓说道:“伪装成军人来攻击我们的恐怖分子已经全部解决了,你的任务已经结束,解除通信障碍撤退吧。”
这是来自敌人的(而且是胡闹得可以的)撤退警告,让少校的部下愕然不知所措。
此时,另一位传信兵尖声说:“少校,有本部来的紧急指令!”
联络人下令要少校担任这次作战任务的准将。他得知特殊部队失败的消息,向少校联络,以下达新的命令。内容如下:
“叫机甲兵攻打中央市饭店,无论如何都要除掉恐怖分子。有必要的话,可以破坏整座饭店。”
真教人说不出话来。
“你的头壳里真的有脑吗?”
少校忍住这句话,以极其恭敬,且冷得像冰的语气回覆:
“阁下,非常抱歉,本小队无法执行该命令。目前没有任何一部机甲兵具有行动能力,所有机甲突然都发生‘故障’了。好几部机甲兵都在现场无法行动,想请示长官该如何是好?是否能派出回收队前来回收?”
这段对答是在他与八号机通信过程中发生的,所以画面中的男子笑得更开心了。
“老板是猪头,就苦了下面做事的人哪,少校。”
一点也没错——少校忍这句话忍得很辛苦。
他轻轻干咳一声,说:“库亚先生,我想请问一下,你所驾驶的东西是军方的公物,原本的驾驶应该是我的部下,现在是怎么回事?”
“抱歉,我老婆做事就是很粗鲁。你放心,两个都没受伤。这个玩具我会放在饭店附近还你。”
八号机稍稍举起手示意,然后真的朝饭店疟去了。
这时,少校所说的“全体故障”也不再是谎言,除了八号机与十七号机之外,真的全都无法行动了。
准尉铁青着脸面向少校。他脸上满是疑问,但少校却慢慢摇头。
“什么都别说,准尉,什么都不要说。”
少校向部下宣布作战结束并撤退。
当洁思敏与凯利回到饭店时,那里的战斗也结束了。
葛兰姆中尉与她的部下们确实是都市战的专家,也深信洁思敏一定会击退从屋顶来袭的敌人。更重要的是,既然他们遭受了攻击,通信障碍也已解除,他们就能光明正大地呼救。
她们虽然不至于砍掉一整层楼,但也破坏了每一座楼梯、电梯,在窗旁设了炸药,防御做得非常到位。
面对执意要上来的敌人,也毫不留情地布下枪林弹雨,逼敌人撤退。但现场仍留下了进攻部队的尸体,中尉的部下也有奸几个负伤,
米勒少尉不甘愿地擦擦被子弹擦伤的脸颊,恨恨地说:
“同样都是联邦军,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杰姆!虽然不知道主谋是哪个王八蛋,但请你一定要修理他!”
“包在我身上!”洁思敏用力答应。
戴安娜的通信就在这绝妙的时机进来了。
“刚才呀,我在附近的基地听到一些有趣的话喔。”
“你能重播吗?”
“当然。”
在场的女性纷纷投以“那女人是谁?”的视线,凯利一面苦笑、一面开放通信。
传来的是男子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激动,正在与某处通话。
“我、我受够了!我不要再瞠这浑水了。你说对方是女人,三两下就可以解决,我才……不,我拒绝。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答应库亚内部的,既然这样,你就自己动手啊!你要搞清楚,特殊部队几乎是全毁了!万一我被追究责任,你要怎么赔?——你去告诉库亚里头要那女人下台的人,叫他们下次靠自己!”
话声到此为止。
中尉等人面面相觑,洁思敏则偏着头问戴安娜:“你知道是谁吗?”
“这个……必须对照声音才知道,需要吗?”
“不了,现在先不用,辛苦你了。”洁思敏慰问戴安娜之后,关掉通信。
凯利的心情有点复杂,库亚内部的确有人要这女人的命。洁思敏听闻这个事实应该比自己更有感触,但她就只是笑笑地摇动她的红发。
“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海盗,先换衣服再说吧!”
“这种时候还要搞时装秀?”
“那当然。我们可是善良的一般市民,不能让别人看到这种样子。海伦,我们的衣服你有保住吧?”
“当然。”
凯利心想,这种事用不着回答得这么干脆笃定吧。
一夜过去了,中央市的市民非常错愕。不仅是市民,联邦委员会、联邦警察也讶异不已,联邦军更是震惊。
可说是本区象征的中央市饭店完全化为残骸,而假冒军队的“恐怖分子”陈尸累累,这可是轰动联邦的一大事件。
媒体质疑那些死者是真正的军人,但军方当然全面否认。
库亚夫妇在本应绝对安全的中央市中遭到歹徒如此大胆攻击,他们在接受媒体访问时表示,他们对此完全没有头绪,并深深感谢葛兰姆中尉等人的杰出表现。
“多亏中尉等人勇敢应战,我们才能平安无事,随行人员也没有受伤,真的万分感谢!”
“我们想对派遣中尉作为随扈的联邦军,致上由衷的感谢。”
夫妻双双表达了内心的感动。 |
台版 转自 雪名残@轻之国度
库亚财团的组织中,有一个部门与资讯线路有关,这个部门一手包办了通信卫星开发等通信技术及终端机,而且几乎独占了同一星系内的通信事业。
该财团内还另有包办“门”的部门。这个部门的主要业务为开发新的“门”,并在新发现的“门”上建设“车站”。在这方面,其他企业甚王连跨入门槛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最先投注于开发并设置“车站”的,正是财团创始人马克斯.库亚。
马克斯成功的在这个领域建立起独占控制权,所有连接共和宇宙的“地下铁”的“车站”,均由库亚财团所建设、管理。光凭这门事业,就能想见马克斯。库亚所留下的遗产救字多么庞大。
目前,资讯线路部门的最高负责人为约翰·布莱恩,而“车站”方面的负责人为史塔尼斯拉斯·瓦利。
他们的身分虽不过是某企业董事,但这两人直接碰面,是形同两国首脑当面会谈的大事,再加上杰克·西蒙兹——以生产KS著称的能源机构暨太空造船相关部门主管,以及金融部——掌管于共和宇宙各地均有分行的大银行——部长派崔克·桑德斯,那么这次会议更是非同小可,与马尔斯和艾多利亚两大国的首脑会谈不相上下,甚至会引起媒体注意,好奇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因为过去二十年来,这样的情形屈指可数。
只不过,最近这类会议开得太过频繁,媒体的关注似乎也逐渐减低。原因无他,当然是马克斯死后的一连串骚动。
自从中央行星出事之后,已经过了三个月,四人久未碰面,这次放假兼开会,主要是讨论今后的方针。
“我们的女王大人现在在哪里?搞清楚她自己的立场了没?”
不耐烦地开口的瓦利,是个长相猥琐到极点的人,躯体极其瘦小,圆圆的小眼睛总是转来转去,没一刻安分。
“她命杰弗逊重建中央市后就离开了,之后的事没人知道,反正一定是跟她的男人卿卿我我吧!”
话中带刺的布莱恩充满活力,正好与瓦利形成对比。那一头年过六十仍乌黑的头发以发油固定,挺拔的身材穿着时髦华丽的衣物,红光满面的脸上则充满男子气概,黑眼珠精光四射,显得精力十足。但他不仅在争权上精力十足,据说他的精力在争取妙龄美女上同样也发挥得淋漓尽致,更有甚之。
他所说的杰弗逊也是七人董事会的其中一人。理查·杰弗逊,负责行星开发与都市计划部门。中央市饭店的重建工作虽然规模极小,但承办的意义却难以估计,这也是杰弗逊没有出席这次会议的原因之一,其余两人则是因为时间无法配合。
总是笑嘻嘻的桑德斯以莫名懒散的语气说:“不过换个角度想,她这一结婚,那些冻结股就解冻了,是不是,西蒙兹?我看你对洁思敏没打声招呼就突然结婚气得要命,其实这也是好事啊!她不结婚的话,我们也无从下手。”
被点名的西蒙兹则是皱起眉头,像头斗牛犬似的低鸣。
“你懂不懂啊?这下权力就完全落在那女人手上了,不单单是那女人,还有那臭小子,根本就是个男宠!”
“哎,没办法啊。他就像是中了机率千兆分之一的奖券,也难怪他会乐得飞上天,她的丈夫这个地位就是这么有价值。何况对我们来说,这总比她去交个厉害的男朋友好得多了,不是吗?正式结婚之后,那些股票也就浮出来了,真是求之不得啊!如果他乖乖死在后来那件意外里的话,就更完美了。”瓦利安抚着咬牙切齿的西蒙兹。
布莱恩没错过机会,插嘴说道:“说到这个,听说还出动特种部队把中央市饭店全砸了,原来是你指使的?”
“你可别乱说,我才想打听怎么会出那种事呢!”
瓦利视线游栘,神经质地揉弄双手手指,看来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样。但这是他的老毛病,发表重大事项时他也是这副德行,因此旁人无从判断他究竟是在说真话还是高明地装傻。
“如果是有人指使……桑德斯,我看那人应该是你吧?你当时就在中央市啊。”
“拜托,那里可是在‘宙斯’眼前呐!在那里搞鬼,被发现岂不是偷鸡不着蚀把米?没错,听到中央市饭店倒塌的时候,我的确是大声叫好,但你若以为是我下的手,那就太令人遗憾了。”
他们由衷将自己的总裁当成眼中钉,巴不得她早点死,却又不想弄脏自己的手。至少,会留下证据的做法不在考虑之列。有名声、有地位的人自然会这么想。
喜怒形于色的西蒙兹胀红了脸,恨恨地说:“岂能再让那两个人为所欲为!一个是直到父亲病危才露面的女儿,一个是只会在太空晃荡的废人!”
“不必一次对付两个,先从男的下手。应该利诱那个男的,他们虽然号称是恋爱结婚,不过那男的肯定是为了库亚的名声才和洁思敏结婚的。拿财团总裁的宝座来暗示一下,我看一定立刻上钩。”
“一点也没错。说穿了就是男宠……不,是吃软饭的小白脸!只要把男的拉拢过来,再来就简单了。”桑德斯和布莱恩异口同声地说。
他们现正位于湖畔一幢山间小屋风格的别墅,湖对岸是一座座白雪覆顶的青山,湖面鸟影翩跹,林中枝叶摇曳。
这里是桑洛德行星,距离联邦主星这个政治经济中心仅仅二光年,当然,“车站”就在旁边。交通和环境极佳,却因环保之名而几乎没有移民,开发也受限。
马克斯生前特别喜爱这幢别墅的风景,经常在这里度假。天气热时在湖中划船、游泳和垂钓,冬天则赏雪为乐。如今亲信的董事们代替了马克斯,自以为爬上了马克斯的地位,也做起同样的事。四人在俯瞰湖光山色的露台上,享受午茶时光。
云淡风轻,季节正暖,真是奢侈的一刻!要建造出一个机械化的现代都市很简翠,但要拥有山明水秀的四季美景却不容易。
事先明明交代没事不要来打扰,瓦利的秘书这时却来到他耳边低声报告.
只见瓦利那双不安分的眼睛更加忙碌地转动,他微微皱起眉头,看着同伴。
“听说那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在布雷努现身了。”
“布雷努?”
“女人也一起吗?”
“没有,就他一个,据说他独自向霍华要求参观。” |
艾洛威·霍华是负责库亚财团警备保安部及武器开发部的董事。
话虽如此,他也是已故马克斯的左右手之一,与另外几人一样,不翠单只是一名董事,其立场相当于领导成千上万系列公司的企业集团会长。
与其他董事一样,他也有数不清的头衔,但若要列举其中最著名的一项,说是库亚保全企业社长应不为过。该企业总部设于布雷努行星,提供共和宇宙最佳的安全保障,所赢得的信赖与业绩,独步共和宇宙。
“虽说同样是保全两字,但种类繁多,从民宅防盗的一般防范装置,乃至于军事机密都包含在内。在武器方面也是包罗万象,从女性护身用的自卫型武器,到联邦军维护‘中央市’安全所设的精密机械,都在本公司的业务范围之内。”霍华志得意满的语气中,力量与威势兼俱。
他的年纪应该与其他董事相当,但举止却轻健得令人不敢相信,步伐也十分敏捷。头发虽已半白,但肌肤仍保有健康的色泽,眼光机敏。丰富的学养与适度的运动,让这个人看来远较实际年龄年轻许多。
而他确实热爱运动,同时也有以写作为嗜好的一面,在董事之中是众所周知的知性派。但是他的着作内容与本人的主张则略嫌偏激。他认为像库亚这等巨大财团应对宇宙经济负起更多责任,具体做法是进一步加强与联邦政府和军队之间的关系。
“攻击兵器方面则另有其他公司负责,但小型手枪及炮弹等携带型武器就不用说了,甚至战斗机与机甲兵,我们所保持的市占率,随时向你报告都不至于汗颜。唯一遗憾的是,在攻击卫星和大型战舰方面略逊于竞争公司。我们也应该积极往这个领域挑战,但总裁是女性,对生产兵器终究不戚兴趣。”
在霍华的带领之下参观工厂内部设施的财团副总裁,一脸感兴趣地回过头来:“你是说因为身为女子就讨厌兵器?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被布莱恩和西蒙兹贬得一文不值的财团副总裁,至少在长相方面无可挑剔。略带讽刺的眼神与讨人喜爱的容貌,再加上如精钢打造般紧实修长的身材,而且身高足足有一百九十六公分。
尽管有如此优越的外在条件,但这名男子绝不夸示自己的存在。相反的,他的脚步轻盈得与他突出的身材极不相称,举动沉稳,对员工的态度也亲切随和。即使如此,他周身仍散发出一种氛围,令人感觉到他内心必定有着不为人知的激越之处。
研究员都看呆了,但霍华却很冷静。
男人的价值在于拥有多少力量,而目前的霍华能够动员的人员与权力,不亚于一国的领袖。与才刚和前总裁的女儿结婚而无条件坐上副总裁宝座的年轻小伙子,两者之间的功力相去何止千里。
若论头衔,这人的确是自己的上司。目前库亚财团的总裁是洁思敏·库亚,而她的丈夫正是这位凯利·库亚,那么在头衔上霍华确实无话可说。但是,霍华是靠实力让财团发展到今天,凭着这分自豪,霍华认为他犯不着低三下四地讨好这位虚有其名的副总裁,也不打算承认他。
“当然,我知道总裁曾经投效联邦军。但是坦白说,我认为总裁这是浪费时间,不如在她父亲身边学习帝王学还有意义得多。或者总裁是认为联邦军是我们的客户,想藉此了解内情也未可知,但库亚财团的继承人去当区区一名大头兵有什么意义?我实在无法理解。以为进了军队就能掌握实情,我只能说,只有想法肤浅的外行人才会做出这种事。”
“原来如此,看样子你的内部消息很灵通。”
“那当然,要是连这点管道都没有,是做不来这份工作的。请容我再多说几句,我们公司的客户不止联邦军,马尔斯、艾多利亚、法罗,和阿堤西亚等赫赫有名的大国都是我们的老客户。副总裁往后若准备加入经营,这些也应该要记住。”他语气中的轻蔑已经多过自豪了。
内行人往往有瞧不起外行人的倾向,霍华更是特别严重。凯利说要来这里参观的时候,他并没有为别人涉足自己的地盘而生气,而是压根儿不把凯利放在眼里,认为反正他什么也不懂。
凯利若发问,他也会回答,但脸上总写着:你连这个都不懂吗?
最后竞说出这番率直得惊人的讽刺言语:“副总裁诚恳的态度令人佩服,但想了解我们公司的商品,需要高度的专业知识,你实在用不着特地跑这一趟的。”
即使被说得如此不堪,凯利也没有动肝火的样子,而是满面笑容地回应。
“哎,前来打扰实在不好意思。都是我老婆说这是财团中的大公司,交代我要来看一看。”
“原来如此,她是财团最大股东,也是你的上司,难怪你不敢违背她的吩咐。”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不听话后果不堪设想。”
“夫妻感情融洽真是再好也不过了。老实说,副总裁一个人大驾光临,实在令人意外。因为我听说副总裁总是寸步不离地跟在总裁身边?”
“那当然了,才刚新婚嘛!她怎么肯放人呢?只不过结婚都已经三个月了,总不能一直沉醉在新婚的喜悦中,她也要我开始学着工作。还请你高抬贵手啊。”
“哦,这么上进,真教人感动。”
霍华脸上轻蔑的神色越来越浓,应该说他已经不再掩饰了。对方迟钝到这种程度,再加以讽刺反而令人感到愚不可及。
霍华是因为凯利想看工厂,才带他参观军用保全系统的组装部门,但现在已经开始后悔自己浪费时间了。
所幸秘书来找人,他临走时还告罪:“那我失陪了,实在是忙不过来啊。”
语气里包含着浓浓的“我不像你,我可是很忙的”意味,但凯利一脸打从心底过意不去的模样,反而向他道歉。
“哪里,是我不好意思,占用你的时问。请不用招呼我,我会自己看的。”
霍华更加受不了,啧了一声。所谓“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就是这么一回事。
“库亚先生,我知道你试着想增加知识,好配得上突然得到的地位。以你的立场,在夫人面前多半抬不起头来,你的求知欲也令人佩服。但是,请你千万别耽误我们员工工作。”这几句话像利刃般尖锐。
霍华甚至连冷嘲热讽都省了,但凯利仍和颜悦色,以令人不自在的态度回答:“当然,我一定会小心的。”
霍华耸耸肩。在他心中,凯利一举一动都受女人摆布的窝囊废形象,或许更加深刻了。
他一面离席,一面低声向秘书说:“那小子身上好像没长神经。”
无论何种言语,凯利都无动于衷,但与凯利一起来参观的洁思敏的秘书就办不到了。
霍华一走,她便不再掩饰不悦的神情,率直地问凯利:“被人家说成那样,你也不痛不痒吗?”
她似乎真的火冒三丈,眼中发出怒火,滑嫩的脸颊也因为火气上冲而泛红。娇小的普莉丝汀一动怒,看起来就像一只全身毛发直竖的小猫咪。
凯利一脸打趣地俯视着生气的小猫咪。这两人站在一起,身高足足差了四十公分,但即使排除身高的差距,在凯利眼里,普莉丝汀也像个小孩。
“干嘛动不动就生气?我靠那女人养是不争的事实,我看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听到对方挖苦的语气,普莉丝汀更加蛾眉倒竖。
“你是洁思敏的丈夫,你太不像话,连洁思敏也会被他们瞧不起。你不好好表现,我们很难做事。”
真是一点也不客气。普莉丝汀对凯利依旧相当不满,这或许是由于普莉丝汀对这名男子有所期待,但这个高得让她必须抬头仰望的男子,却连她的愤慨也觉得有趣。
“你不必担心,你的女王不是会被那些人瞧不起的小角色。”
“那当然,所以我才希望你也配得上洁思敏。”
“好严格的秘书啊。那么,我就来做点事,赚个及格分数好了。”
凯利和普莉丝汀当然不是来玩的,这次拜访是光明正大的视察,目的是确认业务内容与经营状态。
两人现正位于托威尔星系布雷努行星的第一卫星艾若斯上。艾若斯是一颗半径约一千五百公里的岩质星球,其实这里就是一块岩石,表面也没有大气存在。即使如此,这块岩石富含氧与氢,也有许多矿物资源,因此建设居住设施、工厂与研究所都很容易。
两人正在参观的工厂,一样是配备了最新的设备。
布雷努本身就不用说了,三颗卫星上也都有库亚财团的研究所与工厂,布雷努的居民有九成在库亚的相关企业工作,因此霍华在托威尔星系当然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对托威尔的居民而言,比起极少露面的财团总裁,实际上领导他们的霍华才是库亚的代表,同时也是最高掌权者。说得极端一点,他的存在等同于大总统。
“可是,库亚先生,你说要做事,要从哪里着手?”
“我还想问你呢。我是经营管理的外行人,这是铁一般的事实,这时候该从哪里查起?”
“……一般是查帐簿和相关文件。”
“那么,这就交给你吧!我到那边去晃晃。”
他们两人参观的是制造军用保全系统的工厂。说得详细些,是进行组装到检验的部分。不愧是处理精密机器的部署,凡所见之处,气氛不像工厂,反而更像研究所。工作人员都穿着白衣,地面也一尘不染。每一道精细工序都由专门的负责技术人员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完成。
凯利亲切地与技术人员攀谈,但看在普莉丝汀眼里,这位副总裁专挑女性技术人员(而且都选美人)来接触。
看样子,这个人所谓的“做事”是指“向女孩子搭讪”。
普莉丝汀可爱的双眉皱了起来,轻轻叹了一口气,心里气呼呼地想,他要是我的丈夫,我早就一脚从他的屁股踹下去了,但普莉丝汀并不是他的妻子,而且她还有她的任务。
吩咐普莉丝汀说“他八成看不懂帐簿,你陪他一起去”的,正是普莉丝汀的雇主洁思敏。
对普莉丝汀而言,洁思敏不单单是雇主,同时也是将她从水深火热之中救出来、让她接受教育的恩人。
即使撇开恩义不谈,普莉丝汀也很喜欢洁思敏。洁思敏能够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令她崇拜有加,她也很高兴自己能够为洁思敏工作,为自己能够帮得上忙戚到自豪。但是,说到洁思敏的丈夫,很遗憾,她实在不怎么喜欢。外表是不错,但实在太随便、太轻浮了。
普莉丝汀不理会没有用处的副总裁,走向位于工厂一角的特别区。
这里进行的是组装商品的作业,与金流无关,但只有这个地方,有着与布雷努总公司的管理会计头脑相连的终端机。当然,一般员工是禁止进入的。
要直接找上总公司也可以,但这么做,无论如何事情就会闹得比较大。为了避免引起下必要的注意,便藉由视察现场的名目,来到艾若斯。
当然,身为社长的霍华不可能任他们随意参观,一定会紧跟在旁,没想到他却因受不了凯利的态度,自行离开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凯利的懒散也算是歪打正着。普莉丝汀设法把那位副总裁的作为往好的方面想,一面在终端机前坐下。
帐簿这两个字说来简单,但毕竟是规模如此庞大的公司,量也不小。当然不是什么人都能看,调阅的资格有严格的限制。普莉丝汀以总裁代理人的身分取得了阅览所有资讯的许可,但老实说,她对洁思敏这次的指示抱持着疑虑。
她知道洁思敏这三个月都在清查董事的发言与活动,结果决定先从霍华下手。但她认为事到如今再查留在公司里的纪录并没有意义,因为无论是霍华还是其他董事,照理说不会在正式文件上留下证据。
普莉丝汀将这个疑问提出来,但洁思敏答说总强过什么都不做,仍派凯利与普莉丝汀来布雷努。
显示器画面上出现了庞大的数字列,赤裸裸地陈列出系列公司的内部情况。普莉丝汀一面扫视主要部分,一面着手复制资料。会计是一定要的,除此之外,举凡制造、销售、研发、采购、公关、业务,和人事等,无论多小的资料都不能放过。不仅是与收益相关的纪录,连内部监察与企划等也都要一一复制。需复制的资料量非常庞大,光是复制这个单纯的作业就超过两小时。
取得霍华辖下所有资料后,普莉丝汀回到工厂,却看到令人傻眼的景象——副总裁被三名女技术人员包围着,正在喝茶。
“库亚先生,你的这种行为等于是占用她们的工作时间,简单地说,就是妨碍工作。”普莉丝汀拿着复制好的资料,大步走近,严厉指责凯利。
听到普莉丝汀尖锐的指责,凯利露出嘲讽的笑容。
“阿斯戴尔小姐,请看看时钟。现在是休息时间,听说上午与下午各休息四十五分钟是作业人员的义务。这话由我来说好像自称自赞,不过这真是个好公司啊!”
看来三十岁左右的女性技术员工一面笑,一面给了凯利一个白眼。
“库亚先生,你这就太过分了。你这么说,好像我们都没用心工作似的。因为我们做的是必须全神贯注的工作,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休息。”
这女子长得相当美丽,但在普莉丝汀看来,口红太红了些,裙子也太短了些,而且她看凯利的眼神,显然别有深意。正所谓眼睛会说话,若转换为声音,说的便是:“正经八百的话就到此为止,下班以后,就我们两人独处,喏?”
其他两个也一样。再怎么说,除了有财团副总裁这个诱人的地位加持,凯利还是个面孔俊俏的帅哥。三名女子不时对他抛媚眼。
普莉丝汀并不在意这些,心里想着要是洁思敏在场,看你们还敢不敢造次。她的怒气主要是针对向这些女子呵呵傻笑的凯利而发。
既然资料已经到手,就不必再多待了。普莉丝汀想马上走人,但凯利却还不肯移驾。看那个样子,他对这些美丽的技术人员还依依不舍,谈兴正浓。
普莉丝汀真的很想一脚把他连人带椅踹飞,也许凯利也感觉到了,总算结束谈话,站起来。
“再聊下去真的就会打扰你们工作了,休息时间差不多也快结束了,真是段愉快的午茶时光。各位,请回工作岗位吧!”
她们也一副对这位副总裁留恋不已的样子,露骨地露出失望的表情,但普莉丝汀才不管这么多,虽然她自己没有意识到,但普莉丝汀心中燃烧着奇异的使命感——
这人根本一点都不懂!他已经不再是自由自在的太空旅人了,这一点非得让他搞清楚不可!
他被别人瞧不起,就等于是洁思敏被人瞧不起,既然洁思敏不在场,自己就有责任监督这位新任副总裁,让他的言行配得上他的立场。
女性技术人员想与副总裁来个下班后的约会,但普莉丝汀以喷火般的视线将她们击退,然后大步走向出口,凯利苦笑着默默跟在她身后。
艾若斯各地虽有为数众多的设施与工厂,但两人所参观的这所设施几乎全数建筑在地底。他们搭乘升降机来到地面,便看到天空。当然,不是真正的天空,而是在圆顶式的屋顶上投射出来的人造天空,配合时间变亮、变暗。
现在天上正飘浮着被夕阳染红的云朵。只不过,这片天空绝对不会下雨、下雪。
在遥远人造天空的上方,将他们送至此地的“库亚帝国”正在待命中。
“这样工作就结束了?”
“如果你指的是指派的工作,是的,因为已经取得纪录的备份了。”
“不过,那女人做的事真是莫名其妙,如果只是要看帐簿,何必特地派人来?靠通信就绰绰有余了啊。”
“如果要求传送,在实际传送之前可能会被加工,收信的一方无从确认送到的纪录是否与正本相同。而且,我想洁思敏是希望你亲眼见见霍华,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普莉丝汀虽然不是霍华,但也是强自压抑着“你连这点事都不懂吗”的心情,耐心地解释道。
“我见了也没用啊,只知道他一看就是在阳光下昂首阔步的精英分子,好像认为应付我这种人根本毫无意义。”
“你怎么能就这样算了?你要让霍华肯定你呀!”
这愤慨至极的语气,让男子的琥珀色眼睛闪起恶作剧的光芒,他低头看普莉丝汀。
“我才不要惹这种麻烦,那种人肯定我,也不值得高兴。”
“库亚先生!”
或许是眼见又有人要大发雷霆,男子笑着举起一只手。
“好好好,别发这么大的脾气。虽然不是套用某人的话,不过这样就可惜了你那张可爱的脸哦。”
也许他意在安抚,但这几句话却完全造成反效果。
“洁思敏为什么要和你这种人结婚,我实在无法理解。”生气的小猫咪全身毛发直竖,恨恨地说。
“关于这一点,我也无法理解。”
说得好像不关他的事。
“至少不是我向她求婚的,我不晓得你是怎么想,但我既不打算当一个配得上她的副总裁,也不想当。有一点我倒是要跟你讲清楚,你要找我算这笔帐就找错人了,要找的话就去找她,是她选了我。”
“……答应求婚的是你啊!”
“因为那女人根本不给人拒绝的余地。”
这实在不像是财团副总裁与总裁秘书之间的对话,气氛也说不上和谐,对话就此结束,两人搭乘接驳船返回“库亚帝国”。
这座巨大的太空船飘浮在幽暗的太空之中,每次看到这艘船的身影,普莉丝汀总是感到一阵心安,因为这艘船就是她的家。同时,也感到一丝寂寞与焦躁。
太空船一般会搭载名为感应头脑的人工电脑,诚如字面所言,其作用就是太空船的头脑。而这感应头脑中设定了船上人物的优先顺序,用来记忆应以谁的命令为最优先,一般当然是以船长为第一顺位。
但是在“库亚帝国”上,洁思敏的顺位是高于船长的。这就表示,万一船长与洁思敏同时下了不同的命令,感应头脑将以洁思敏的命令为优先。
普莉丝汀认为此举是理所当然,“库亚帝国”的戈德曼船长也这么认为。然而,洁思敏结婚后,却让“库亚帝国”的感应头脑认定自己的丈夫与船长具有同样的资格。
戈德曼船长是个稳重的人,对洁思敏的这个决定没有任何异议,但内心想必感到不以为然。
从洁思敏力排众董事之议,让他稳居副总裁之位,可见得对他的重视,而且一直让他有身为丈夫的颜面(凯利本人听了会作何感想姑且不论)。但这人却大言不惭地吹嘘,说是洁思敏太缠人才跟她结婚的。
普莉丝汀就是对这点反感。
接驳船被吸入“库亚帝国”巨大的身影之中,一抵达船内,普莉丝汀看也不看凯利一眼,便朝自己的办公室疟去。
凯利朝她的背影叫道:“普利丝。”
“什么事?”普莉丝汀很气自己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但仍回头问。
“你知道帕斯帝吕星团吗?”
“不知道,没听过,是‘地下铁’的站名吗?”
“不是,以方位来说的话是在‘麦拉双星’之后,但位于‘地下铁’之外。距离最近的‘车站’以一般航行需要两个月的时间,偏僻得不得了。”
“那里怎么了?”
“刚才她们喝茶聊天的时候告诉我,说那家公司在帕斯帝吕星团里发现一颗有前途的行星,正在进行一个大开发案。那是个不可生存型行星,也没有名字,行星编号是K一一二。据说那颗行星是个稀有金属的宝库,所以虽然那么偏僻,还是做了不少建设。”
“我想那没什么好奇怪的,资源开发是每个事业群都在做的事。至于不可生存行星,而且又是共和宇宙之外的星球的话,只要向联邦提出申请就能进行调查。要是调查结果发现可开采资源,当然就会着手进行开发了。”
“是啊,尤其如果要开采的是稀有金属,就算要砸大钱去执行开发计划,就企业经营而言也是理所当然。这些金流应该就记载在你手上那些资料里,究竟多少钱我猜不出来,不过八成会把我这土豹子眼珠子吓得掉下来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我知道你讨厌我,不过工作要好好做。”
“这不必你操心,我这就要去分析这些纪录,还有得忙,恕我失陪。”
普莉丝汀的口气已经很不客气了,说完话转过身去,凯利还死缠着不放。
“普利丝汀。”
“什么事?”
“K一一二上什么开发建设都没有。”
普莉丝汀花了一点时间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她脸上出现了能干秘书不该有的表情——愣愣地张大了嘴,眨了好几次眼,然后才望向别有深意地看着自己的高大男子。
“你说……什么?”
“我说,帕斯帝吕的K一一二上,没有库亚财团旗下的相关建设。不要说建设了,连半个人影都没有,这也是当然的,因为那颗星球上根本就没有稀有金属。那里和开发前的艾若斯一样,只是一块岩石。那么,投注在那个研究所里的大笔银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凯利的语气完全像在说风凉话,琥珀色眼睛发出狡黠的光芒。
普莉丝汀正想进一步追究那眼睛究竟在说什么,那光芒立刻消失。
“视察公司真是累死人!看别人工作一点也不好玩。”
凯利说了声那就这样,一挥手转身而去。普莉丝汀茫然地望着他的背影,但猛地回过神来。
“请等一下!库亚先生,你是说……你是说,霍华以投资开发事业的名目,盗用公司的资金吗?而且是相当于开发行星资源的金额?如果是真的,那就是渎职了,可以告发他。”她连忙追上来,忘我地抓住凯利的袖子,压低声音急切地问。
“调查这些是你的工作吧?”
“我知道,我会马上查证。可是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情报的?那行星上没有研究所……”
“这不是打听来的,只是我刚好知道而已。”
“……知道……你是说K一一二吗?”
“在太空生活得久了,会看到一般人不看的东西。”男子微微将肩一耸。
话虽如此,但那可是在这浩瀚无垠的宇宙中小小一颗行星的情报。
“可是,你总不会看过这宇宙中的每一个星星吧?”
这下,男子愉快地笑了,似乎是觉得普莉丝汀的话很可笑。
“你也真会扯,我知道的宇宙不过就比‘地下铁’的版图稍微大上一点点而已。碰巧其中之一就是K一一二,就这样。”
说得稀松平常。他说“就这样”,但事情可没有这么简单。
普莉丝汀再一次思索起这名男子走过的人生,据说他是个“寻门猎人”。这是个孤独的工作,利用现有的“门”,可瞬间飞越数十光年的距离,但他们为寻求不知是否存在的“门”,一往直前。孤身一人在黑暗、冰冷的宇宙中飞行,有时一飞就是好几年。
他至今究竟看过些什么?他的脑海中,究竟收藏了多少自己不知道、没见过的宇宙和风景?
普莉丝汀蓦地里感到好奇。
“库亚先生,我想,你该不会知道可以就近通往K一一二的‘门’吧?”
男子的笑容显得更加愉快了。
“我要是发现了那样的‘门’,早就向联邦申请了。知情不报可是犯法的啊!”
“说得也是……”
“你问完了?可以放开我了吧?”
听到这两句话,普莉丝汀才发现自己还抓着凯利的袖子,于是苦笑着放手。
“失礼了,谢谢你告诉我K一一二的事。”
“你也有老实道谢的时候啊。”
“如果这些话是真的,就有充分的理由弹劾霍华了,这对洁思敏的帮助一定很大。”普莉丝汀双眼发亮地说道。
“我一直觉得,你简直就像爱上那女人似的。”凯利苦笑。
普莉丝汀的嘴型反射性地想要说没这回事,但不知为何却露出微笑,挺胸说道:“也许你不知道,无论男女都喜欢她,我还算普通的呢。其实我不该这么说,但是若论喜欢洁思敏的女生,还有更厉害的。”
“那真是可怕啊,最好保持距离以策安全。”男子开玩笑地故意夸大地发抖。
普莉丝汀对他盈盈一笑。
“真的吗?她可是代表共和宇宙的美人哟!” |
艾德米若是个风光明媚的星球,拥有种种风土,有些地方四季如夏,有些地方终年冰雪不融。而库亚家便建立在几乎贴近寒带之处。
这一带被称为高兰高地,荒凉的大地绵延数百公里,不时出现又深又密的森林,甚至从空气就闻得出环境生存不易。在这片风景之中,只见一座深色砖头与厚重石墙所砌的大宅孤零零地伫立。
气候比这里好的地方多得是,但这里正是马克斯。库亚诞生的故乡。
此地严峻的环境似乎让晚年的马克斯身体吃不消,因此几乎不曾回来。长久以来,房舍由自动机器看守维护,但洁思敏似乎很喜欢这个家,婚后经常待在这里。
当然,她不是在这里玩,此刻也是一脸严肃地看着通信终端机的画面。
洁思敏看的是定期送来的工作报告,画面上正出现某座研究设施。正如凯利不久前在艾若斯看到的一般,穿着白衣的男男女女正在检查机器之间忙碌地来去。
另一个画面显示的是地面岩块耸立的巨大挖掘工地,穿着太空服的人们进行作业的模样清清楚楚出现在画面中。
“实在不像假的,做得真好。”洁思敏佩服地摇摇头。
画面中的影像是K一一二的研究所。
当然,不是即时的。那里非常偏远,若以一般航行,必须花上两个月才能抵达最近的车站,因此要看到即时影像是不可能的。
通信波在太空中传送的速度虽然较实体交通工具快,但那样的距离仍需一一十小时以上。从出发地透过“车站”转送,但“门”依状态并非随时均可使用,因此平均大约会晚一天车。
洁思敏凝视着埋头研究的人的神情,说:“看起来不像合成,如果不是拥有惊人的高超技术,就是……”
“那是真的画面吧。”瞥了画面一眼的凯利也说话了。“如果是戴安就算了,不然合成影片很难做得这么有临场戚。在挖掘工地的人也是真的,只是所在地点不同。”
这群研究人员恐怕是在他处从事别的研究吧。虽不知他们对霍华的欺瞒参与多少,但他们真诚的表情与工作的模样,实在不像演戏。或者,他们是真的埋头进行某些开发研究,若真是如此,发信地点就无法解释了。
“发信地点是K一一二吧?”凯利问正在查送信路径的洁思敏。
“对,像白纸黑字一样明确。随便一眼也不会看错,是从距离二百一十亿公里以外的地方,由帕斯帝吕星团方向传过来的。照座标找过去当然是K一一二。真了不起,这样谁也不会发现他在搞鬼。”
两人心中同时有了同样的联想。
在岩石遍布的K一一二地表上,架设了巨大的远距离通信机。这部机械悄悄接收某处傅来的通信,再重新发射到位于布雷努的库亚保安总公司。同样地,在接收到总公司的通信时,便忠实地转送到某处。
“这就表示,私吞的钱多到值得他们这么费事。”凯利戚慨地摇头。
“最好是实际到K一一二走一趟,但这么一来,那边就会察觉我们已经发现他们在搞鬼了。”洁思敏露出为难的神色。
“不能让他们发现吗?”
“这时候大意出手打击霍华,不就让其他人有所警戒吗?我不想这么做,麻烦最好一次解决。”
“你是说,在抓到其他六个的弱点之前,就任由他搞鬼?”
“用不着六个,到头来,他们最爱惜的还是自己,只要亲眼看见包括霍华在内的三、四个人下台失去一切,他们应该就会避免重蹈覆辙了。所以,最少也要再抓到两个人的狐狸尾巴,在那之前,这件事你可千万别泄漏出去。”
凯利听着洁思敏的话,感到万分惊讶,同时也暗自佩服。
一般女子要是抓到敌方的弱点,就会像立了大功似的耀武扬威,大动干戈,急着打击对方。结果通常是没办法斩草除根,让对方逃走。不仅是女人,男人基于一时冲动而失败的例子,也是不胜枚举。
王牌是要等到最后一刻才出手,在那之前,就连自己握有王牌这件事都不让敌人发现,从容部署,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但是,做得到的人极少。
“像你这么具有男性特质的女人实在少见。”
这句话半是讽刺,但也有半分是真心佩服,但女方却一脸不可思议。
“这和性别无关吧?我只是考虑自己的战力、对方的战力,以及自己和对方的关系,判断这么做最有效而已。他们好歹也是我的部下,用不着赶尽杀绝,只要把他们打击到无法东山再起就好,不然赶走也可以。”只见她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番骇人的话。
同时,这也是经营者的战斗方式。这女人从军多年,竟然也懂这类政治性的战略手腕,真教人意外。
“不如干脆来个正面攻击,流放那群人如何?你的股份和你让给我的那些加起来,就有百分之五十一,要开除他们绰绰有余。”
说得极端一点,他们两人可以召开股东大会,将所有董事解雇,这是合法的权利。
但洁思敏却一脸苦相:“他们明明没有任何不是啊!要是随便这么做,小心他们会造反。他们绝不会乖乖卷铺盖的。”
洁思敏怕的是这么做会使库亚财团这个企业失去机能。
“我现在的目的是保护父亲建立起的库亚财团,要保障生产的产品品质、公司的利益,更重要的是保障员工的工作与生活,不让那些董事们私吞,这才是胜利的条件,迂回曲折些也是不得已的。”
“听你说得好像很不满?”凯利说。
坐在厚重书桌后的女子一副“一点也没错”似的耸耸肩。
“这种小鼻子小眼睛的勾心斗角和我的风格不合。我的做法是,只要查明是敌人无误,不用多说,打就对了……我那老爸也真是留了一堆麻烦给我。”
竟将共和宇宙最大财团的宝座争夺战说是小鼻子小眼睛的斗争。凯利苦笑着,抬头看挂在暖炉上的肖像画。
画中人物是个矮小的老人,几乎要被华服淹没,全白的头发所剩不多,脸上的皮肤刻上了纵横的深纹。他看起来十分虚弱、没有主见,但纯白的长眉之下露出的眼神,却是让人难以逼视的锐利。那是堪称帝王的风格。
旁边挂着一幅大小相同的肖像画,画中是一名不到四十岁的女子。乌溜溜的黑发、温柔的面容,加上景莹剔透的肤色,非常美丽,但她给人的印象却不怎么健康,看来体质纤弱,像易碎品般虚幻。也许她的美便来自于此。
事实上,她等不及为最爱的独生女庆祝四岁生日便过世了。
“霍华说,因为你是女人,所以对开发兵器不怎么热衷,还说你何必去从军,不如跟在你父亲身边学帝王学。”
与母亲一点儿也不像的库亚财团现任女王,一双灰色的眼睛睁得好圆,然后打趣地笑了。
“既然要说女人,我就以女人的立场来说。他想建航空母舰,那种心态和家里稍微富裕一点的少年想拿昂贵的玩具向朋友现宝一样。怎么样?我有这个,很厉害吧?怎么能为这种幼稚的虚荣心和竞争牺牲公司。”
女王的意见毫不留情,但是凯利却无法反驳。回想起霍华兴致勃勃、一心认为必须领先竞争公司的模样,就更加认同洁思敏的话。
“原来如此,他对开发新武器的坚持是来自于想展现自己的力量吗?”
“对大多数的男人都是这样吧。”女王的语气爽脆无比。“我不是说制造武器不好,像我的女王蜂就是货真价实的武器。如果是库亚财团制造,那就要运用技术生产优秀的商品。我对在市场上推出量产的便宜货没兴趣,对投入足以让公司倾家荡产的开发费去制造贵得要命的玩具也没兴趣。”
“话是这么说,但既然是企业,就不能完全不冒险啊!”
“当然,有胜算的大大欢迎。”她说着,又得意地笑了。“好比把你赢回来,虽然是场豪赌,结果却是大成功。”
“真是多谢夸奖,我如果有派上用场就好。”凯利随口回答,但不禁令人怀疑这句话到底有几分是真心的,因为换个观点,这句话也是尖锐无比的讽刺。
“海盗。”
“什么事?”
“我想问你一件事。”
“那你就问啊?”
“你为什么跟我结婚?”
凯利放下没喝完的酒杯,以惊讶的眼神看洁思敏。
“你的记忆力还好吗?还是在哪里遗失了?把我逼到走投无路的不知道是谁啊?”
针对凯利的指责,他的妻子一脸为难,抓抓火红的头发。
“这我记得很清楚,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会当这么模范的丈夫,所以我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这回换凯利觉得有趣了。
“我是模范丈夫啊?”
“至少对我来说,是的。”
这话不知有几分直芯,但洁思敏认真点头。
“尤其是这次的事,真的很感谢你。”
“用不着道谢,我只是把自己知道的事说出来而已。”凯利耸耸肩,接着说:“我和你结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理由,只是觉得跟你在一起,应该可以看到不少有趣的事,所以才想拨出一点时间来而已。”
代表共和宇宙的大企业内斗,确实非常有趣。
书桌上的终端机响起一个小小的声音,那是如今凯利已十分熟悉的普莉丝汀的声音。
“有访客。”
“我没听说有这个约啊?”洁思敏歪着头说。
普莉丝汀是位能干的秘书,不可能会迷糊得遗漏洁思敏的约会。她的声音似乎在困惑中也有苦笑。
“不是的,就是那个……那一位。我说我要带路,她却飞也似的跑进去,我想很快就会到你那里了。”
光是这么说,洁思敏好像就知道是谁了。
只见她笑了,看着凯利说:“帮忙开个门。”
这个房间的门是采认证式的,没有人带路的客人硬闯也进不来,但从里面开门当然另当别论。
凯利一开锁,那位客人几乎同时就冲进来,而且还气冲冲的。
“杰姆!”
看到那扯开嗓门大叫的女子的打扮,凯利睁大了双眼。
她上身赤裸,只有胸部勉强以缀着宝石的金饰遮掩。颈项和手腕也同样戴着好几圈金饰,宽大又鲜艳的裤子彷佛挂在腰上似的,在脚踝处束起来。黑色的头发在脑后扎起,长长地垂下,而垂下的部分也以穿了珍珠的细丝缠绕成形。好一身夸张的打扮。
凯利对服饰虽没有研究,但也推测得出这多半就是所谓的一千零一夜的打扮。当然,这身打扮并不适合拜访别人家。
这名奇装异服的女子笔直地穿越房间,双手在书桌上一捶,大叫道:“你怎么可以瞒着我结婚?!”
“你这身打扮是怎么了?”仍坐在椅子上的洁思敏打趣地抬头看着她,
“戏服!我刚刚才拍完最后一场戏!”
“头发呢?”
“染的啊!我哪有闲工夫洗掉!我不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可以趁我不在就瞒着我结婚!太过分了!”
“我可不记得有瞒着你哦!我可是开了记者会公开宣布的,我以为你一定也看到了。”
“你这人!你知道我这阵子都待在什么鬼地方吗?”如龙卷风一般席卷而至的女子,恨恨地咂舌说道:“那个混帐导演,我要诅咒他。背景明明只要合成就好,都是他说什么不够逼真,把我骗到那个遍地只有沙的星球,连公共通信都收不到。而且一去就是好几个月,一回来事情却变成这样。看我怎么整他!”
那声音充满魄力,听起来好像真的要把人给咒死,但洁思敏却仍笑着,开始说起截然不同的话题。
“那,这次一直是这个打扮吗?真养眼。”
“很不巧,这只是舞娘那一场的戏服而已。这不重要……”她的身子往洁思敏靠,以凌厉逼人的声音追问洁思敏:“那男的在哪里?”
“在你后面那个就是了。”
女子仿佛现在才注意到身后有人,回头一看。
凯利一副看到稀世奇珍般,瞪大了眼睛看着女子。女子也双眼骨碌碌地转,把凯利从脚尖到头顶仔细打量过一遍,然后哼了一声。
“我还以为是稻草人呢。”
正面对着女子面孔的凯利,首先惊讶于她的容貌。那是一种不同凡响、独特的美。
嘴角显得甜美稚嫩,但紫水晶般的眼眸却绽放出严厉锐利的光芒。鲜活的野性与洗练的优雅毫不矛盾地出现在她脸上。成熟与童稚同时在她身上并存。既清纯又冶艳,既释放出鲜明的生命力,又具备令人难以触及的神秘氛围。她的美貌真是不可思议。
她的身高虽高,头却很小,颈子又细,肤色润泽得几乎会发光。直露到肚脐的上半身紧实无比,灯笼裤内的双腿也长得吓人。她是如此完美,美得令人有些难以相信这竟是人类的肉体。
而且,凯利认得这张脸。
当然,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本人,发色也与他记忆中不同。即使如此,他不可能不认得这张脸。随着共和宇宙圈不断扩大,各地的演艺人员也不断增加,但中央的权威也随之提高。而在这中央电影界,年轻一辈中人气与实力均堪称第一的,便是这张脸。
她是代表共和宇宙的美人之一,也是名演员之一——晶婕·布瑞德。
年仅二十八岁,却已有二十年以上的资历,虽置身于竞争激烈的银幕世界,光芒与人气却从未失色过,在演艺圈实属难能可贵。
就连不熟悉演艺圈的凯利都知道这些。但他不明白的是,为何这位晶婕会在这里,而且把自己叫作稻草人。
“你竟然知道什么是稻草人?”洁思敏打趣地睁大了眼睛。
“别把人瞧扁了!人家我可是来自于农业国。杰姆,这种人有什么好?!”
“好不好是由我来决定,不是你。别在这里大小声了,赶快去换衣服,把头发洗一洗。你顶着那头头发,让我一直觉得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
眼前这位黑发美女又恨恨地啧了一声。
“骗人,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你明明一眼就认得出来。”
“那当然了,哪里还有像你这样的美女?就算是在几千个女人当中,我也认得,最美的那个就是你。”
这么肉麻的话到底有多少男人说得出口?实在令人怀疑。
也许是赞美安抚了情绪,晶婕叫了一声,隔着书桌一把抱住洁思敏。洁思敏也笑着,以她强而有力的手臂回抱那曲线玲珑的赤裸腰身。这情景要是让她的男影迷看到了,肯定会恨得咬牙切齿。
“既然你收工了,今天就一起吃饭吧!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好啊。不过拜托你,千万别端出你煮的东西,我可不想吃什么血红斑点的爬虫类啦,或是长了一百只脚的诡异节足动物。”
“你只要吃一次就知道了,罗塔斯的金蛇和卢渥的大娱蚣都好吃得不得了,像基西耶那橘色的山椒鱼,不但看起来漂亮,味道也很棒,都是最顶级的美味!”
“再好吃我也不要!”女明星尖叫。
“你说的基西耶的山椒鱼,就是橙油鱼(orangeoilfish)吗?”一直保持沉默的凯利插嘴。
“你也知道?”这下洁思敏也来劲了。
“知道,名字虽然叫作鱼,但实际上是短手短脚的两栖类,是那个没错吧?那个的确好吃。”
“可不是吗?好吃吧!”
“可是,那个看起来算漂亮吗?”
“橘色很漂亮啊。”
“话是没错,那可是两栖类耶,是壁虎的亲戚。有六只脚、有胡子,又是连内脏都看得见的半透明橘色。外表虽然令人难以恭维,味道却好极了,而且最棒的是价钱便宜,多少吃得起。”
“尤其是切大块来炸最好吃了。”
“炸?别开玩笑了!再怎么说,我最爱的还是烤全鱼。”
“你啊,不把那橘子色拿来炸,真是暴殄天物。”洁思敏对丈夫露出由衷哀怜的表情。
“胡说八道,那本来就是因为富含油脂才叫作油鱼的,竟然把一个油多的东西拿油来炸?能吃吗?”
“这种话等你吃过之后再说,绝对是炸的好吃。”
“好,不如这样好了。既然你说得这么笃定,那就来比比看啊!现在正好是产季,虽然是刚离水的直接进浅锅煮最好吃,但这时候也只能吃冷冻的了。如果家里厨房有橙油鱼的话……”
“你敢让那种东西上餐桌,我就跟你绝交!”晶婕以响彻房内的音量凛然叫道。
她赤裸的上身都气得染成浅桃色了。
“你们这两个,真教人不敢相信!炸也好、煎也好,根本一点都不重要!”
“很重要。”
“没错,很重要,这是非常重要的问题。”
“啊啊!够了,知道了啦!反正你们感情很好就是了!”晶婕奋力大叫后,和来时一样,气势汹汹地离开了房间。临走之际,对着以无可形容的表情目送她的凯利用力一指,发表宣言:“我绝对不会把杰姆让给你!”
当门关上,将那英勇的背影挡住之后,凯利的双肩颓然下垂。
“女王,既然要结婚,就应该跟以前的女人断干净啊。”他对洁思敏投以充满责备并有几分无力的视线,发出一声刻意的叹息。
这句话认真的成分过半。
刚才那情景,怎么看都是女人因为旧情人变心而恼羞成怒、上门理论的样子。
但洁思敏却耸耸肩,否认了凯利的话。
“别傻了,我没有拿女人当情人的兴趣。”
“那一位也这么想吗?”
“晶婕的追求者可多了,只不过我不知道当中有多少是恋人。当然,全都是男的。”
“而且都是名流士绅。像是大银行家的儿子啦、宝石王啦,记得还有过国家元首呐!”
“这年头的海盗也流行看娱乐新闻?”
“我没兴趣,是戴安喜欢,她看得可勤了。”
“戚应头脑为什么喜欢看八卦报导?”
“她好像很喜欢演艺圈,尤其喜欢晶婕的头发,还拿来当自己影像的参考。”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觉得那头金发很合我的胃口,原来是学她的啊。”
她赞同的点也真特别,凯利忍住苦笑,又叹了更深的一口气。
“她都说那种话了,又怎么证明她不是你的恋人?”
“别吐槽了。她虽然聪明,却有点孩子脾气。大概是觉得好朋友被抢走了吧。”洁思敏说得一派轻松,似乎真的这么想。
但是,怎能一句话就被打发?
“真没道理。”凯利是真心这么想。“我只不过是跟你结婚而已,为什么就要被那种大美人怨恨?”
“她没恨你啦。她说你是稻草人什么的,也是骗人的,你别放在心上。”
“骗人的?”
“她啊,会故意刻薄喜欢的人。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一样,她劈头就说:‘你那胸部里面装了什么?肌肉吗?’”
凯利首次露出感兴趣的表情,朝洁思敏高高耸起的胸部望过去。
“这一点我也经常戚到好奇。”
“笨蛋,雌性哺乳动物的胸部当然是脂肪形成的,你不知道吗?”
“我好奇的是,你真的算在里面吗?”
“不算在里面,怎么跟你这个男人结婚?”
“这就难说了,我好歹也是你丈夫,所以不得不承认你算是女人,但你也可能是女人的突变。”
结婚不满三个月的新婚夫妇这番认真的讨论,因为继女明星之后进房的管家而中断。
“小姐,听说晶婕小姐来了,您要一起用餐?”
“对,麻烦你了,她指定要吃像样的东西。”
“好的,我会安排的。”
“还有,伊萨多,别再叫我‘小姐’了,我都已经嫁人了。”
“好的,小姐。”
其他方面对洁思敏无不唯命是从的伊萨多,在这件事上却是丝毫不肯让步。
这一天的晚餐加上来客,是三人一起用餐。出现在晚餐席上的晶婕,整个人焕然一新。
她洗掉了染剂,露出原本的金发,如波浪般直泄腰际。那是淡得几近透明的金发。在餐厅灯光掩映下,粉雪般闪闪发光,确实值得一看。而衬托她那头秀发与美肌的,是大方露肩露胸的纯白小礼服。大胆得略有不适合晚餐场合之嫌。
看样子她是一身戏服就赶过来了。
本来被灯笼裤藏起来的美腿,现在充分地层露出曲线美,绽放着与银幕上截然不同的光芒。
这顿晚餐凯利也出席了,尽管心里觉得那女人是赏心悦目的美女,但在恶劣的气氛下,晚餐恐怕不怎么愉快。
没想到用餐前,晶婕却对凯利露出销魂的笑容。
“刚才对你说了好些失礼的话,你愿意原谅我吗?因为当着她的面,我就是不想称赞她的丈夫嘛!”
凯利不敢置信地猛眨眼。只见她的态度散发出无可言喻的撩人魅力,一副随时都会往自己肩上挨的样子,但不巧,凯利并没有傻到会因此而飞上了天,或以为这是真正的秋波。
他不禁怀疑这女人脑袋是不是有问题,但她的言行看起来再正常也不过。
他以视线向洁思敏丢出“?”的疑问,只见她笑着耸耸肩。看她的反应,显然这种事是家常便饭。
原来如此,女演员嘛!
如此一来,刚才那阵歇斯底里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就十分值得怀疑了。
用餐时,晶婕也显得兴致勃勃,她为“像样的”料理开心,称赞菜色,发挥完美的话术与主人伉俪对答。
用餐后,晶婕偎在洁思敏身边,勾住她的手臂。
“我们到外面去走走吧!”
“你这样子会戚冒的。”
“哎,不会的。我有时候还得在雪里拍片呢!这种天气正舒服。”晶婕回头向凯利嫣然一笑:“对不起,借用一下尊夫人,我有好多话想和她说呢!”
凯利默默耸肩,他不想打扰这对好友重逢。
落单的凯利来到起居室,请人拿他喜欢的酒和杯子来,结果竟然是普莉丝汀送来。
“那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啊?”凯利苦笑着问道。
“我也不清楚,不过显然是亲密的朋友没错。”普莉丝汀也可爱地耸耸肩,笑了。
“看晶婕叫她杰姆,所以是她在联邦军时认识的?”
“是啊,好像是拍电影认识的。那时候,在财团创设六十周年的派对上,洁思敏亲自邀请的人——女性,有两人,其中一位就是晶婕。”
“另一个是琳达?”
“是的。”
“真是被打败,你的女王对女性的吸引力,显然远远高过男性嘛?”
“是晶婕特别,我一开始也是吃了一惊,晶婕对洁思敏热衷的程度,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凯利噗哧一笑。这些话让普莉丝汀说出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在我看来,那个美女演员也好,你也好,在哈那女人这点上,实在不相上下。”
他这一取笑,普莉丝汀虽然微微蹙起眉头,但似乎没有之前那种不愉快的戚觉。
她脸上仍挂着微笑,说道:“‘哈’这种低俗的说法实在不好听,如果你的意思是感受到她的魅力,那么确实如此。待在她的领导之下,我感到很安心,能够自信地工作。这看起来好像理所当然,但实际上是否能遇到这样的人,就得看命运的安排。我为自己的雇主是个值得尊敬的人由衷感到高兴,也感谢这分幸运,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没有。”凯利以难得正经的神情说。“你说得一点也没错。有一个无能的上司,部下的悲惨实在令人不忍卒睹,尤其是无法自己选的时候更是如此。”
问题是,霍华也好,其他董事也好,也许对他们的手下而言,他们就是好上司。也许那些员工就像普莉丝汀敬爱洁思敏一样敬爱他们,誓死为他们效忠。
也因此,洁思敏才会如此为难。
洁思敏与晶婕一同来到露台上,空中挂着两个颜色不同的月亮,室外充斥着夜晚的空气,有点冷,但晶婕却似乎感到十分舒畅。
“还是这里的空气好,之前一直待在太空船里,现在胸口畅快多了。”
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她以略带讽刺的眼神望向她高大的朋友。
“你竟然是人妻?实在很好笑。”
“会吗?”
“会呀!你们是怎样啊?两个人都‘你你你’的喊来喊去。”
的确,这作为夫妇间的称呼有些怪。
但是,洁思敏却笑道:“我都是这样叫交往对象的,没有理由给那男的特殊待遇吧?”
“别开玩笑了,你为什么要结婚?该不会是为了乖乖遵守伯父的遗言吧?”
“这也是原因之一。要堵住董事们的嘴,无论如何都必须是正规夫妇才行。”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选‘他’?向你求过婚的人多得数不清吧?当然啦,里面也有很多令人无法忍受的,可是又不是每个人都是无能的窝囊废,其中还有我看上的人呢!你把那些人全都甩掉,却选了一个无名的流浪汉,为什么?”
“很简单,他牵动了我的少女心。”
“……你刚刚说什么?”共和宇宙第一美女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回过头来。
“我喜欢他,所以和他结婚了,这是如假包换的少女心吧?”
听到这俏皮的回答,晶婕使劲往洁思敏强健的肩膀捶下去。
“少女心被你这种人挂在嘴上,你敦这宇宙几十亿真正的少女该怎么办!你不认真回答,我要生气罗!”接着,晶婕却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真的没变,结了婚也一点都没变,我好高兴。”
她的语气和当初飞奔而入的激动状态不同,也不是用餐时有所矫饰的语气。虽说不上温婉却聪慧,虽倔强却绝不感情用事,光听她的声音就听得出来。
“不过,他好像不怎么喜欢你。”小恶魔般的紫眼发着光,抬头望着洁思敏笑道。
“你很清楚嘛。”
“我看过存档的记者会了,所以才更好奇呀!你怎么会选这种人?他不爱你,不但不爱,还一副根本不怎么认识你的样子。”
“没办法,我们认识到结婚,只有十八小时多一点。”
“很好,他没有时问认识你,这点我明白了。可是既然这样,你应该也没时间了解他吧?为什么选了他?可别说你是因为少女心爆炸,一见钟情哦!”
这个笑话让洁思敏放声笑了,以感兴趣的眼神俯视美丽的朋友。
“你今天才第一次见到那男的,可是他却已经知道你这个人了。我也一样。”
晶婕微微睁大了眼,但理解地点点头。
这在她的世界是常有的事。她对对方一无所知,既没见过,也没说过话。说穿了,她根本连这个人是否存在都不知道,也不感兴趣。但是对方却知道晶婕,有时候还自作多情,自以为了解晶婕的一切。
在这宇宙里,有太多人对未曾谋面的晶婕爱之入骨,想和她结婚,而且恐怕是以亿为单位所以晶婕懂了。这么一来,问题只剩一个。
“他这么有名?”
“在那个世界里,是的。”
这是真的,在表面的世界里他是个无名小卒,但在另一个世界里——海盗与非法航行者的世界——海盗王的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晶婕不知是否感觉冷,她用裸露的双臂环抱自己,沉思后开口:“真奇怪,我来这里之前,有先仔细查过。结果由凯利·佛莱特发现、申请的‘门’连一个都没有。”
所有的“门”都会留下发现者的姓名,有些“车站”甚至以此命名。
猎门并不是一门成功率高的生意,但相对的,只要发现一道门,尤其是当这道门位于必经之路上的话,就一辈子不愁吃穿。
地方性的门是没有用的,若没有一定的交通量,特地建一座“车站”也没有意义。基于这样的理由,在这广阔的太空中,虽已发现却弃置不用的“门”所在多有。
“我不知道他在这一行做了多少年,可是连未使用的在内,竟然连一个都没发现,这样很难说是一个优秀的‘寻门猎人’吧?”
“不,没有任何现役的寻门猎人能够和他相提并论。没有留下名字,是因为他没有用自己的名字申请。”
晶婕显得更加讶异了。
“工作有成就却不想留下形迹?那就更怪了。那等于是我去帮别人代演嘛!而且还完全没有把我的名字打出来。”
“可是内行人看了,还是一眼就认得出演的人是你。”
“尤其是你,可是这不一样,这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要是看的人不知道这是我演的、不是以我的演技来评判优劣,那我再辛苦也都没有意义啊!”
“我也这么认为。”
风变强了,被黑暗包围的森林以沙沙作响的枝桠回应这阵风,但洁思敏似乎不觉得冷。她以平静的眼神,望着开始骚动、叹息的大地。
“只要他愿意,名声唾手可得,但他却不要。不仅是名声,库亚的金钱和权力对他也没有任何魅力。”
“为什么?”晶婕直爽地反问。
她很了解男人这种生物。
“不要名、不要钱,也不要权的男人,只是一头丧家犬。我们女人虽然不这么想,但至少一般男人是这么认为的。”
“我眼下的仇敌们也是。”
洁思敏催促晶婕回入室内,她们来到宽敞的书房。这是个复古风格的房间,地板、墙壁都运用了木材的质戚。
其中一面墙堆着满满烫金书背的书,另一面墙则是摆满各式酒瓶与酒杯的陈列架。铺着地毯的地板上,恰到好处地陈设着沙发与长椅。
暖炉里,火正红艳艳地燃烧着。不过这并不是为了取暖,而是为了让人赏火为乐。房间也保持着一定的温度。
晶婕走近陈列架,取下酒杯。
“我要喝点酒,你呢?”
“不了。”
“哎呀,真难得。”
晶婕在一只小小的酒杯里倒了一点芳香四溢的水果酒,在长椅上坐下来。
“他看起来不像丧家犬,就算对钱、对权没有欲求,也不是个可悲的人。不但不可悲,怎么说呢……甚至还令人感到他是号人物。”
“你明明说他是稻草人?”
“我是想看看他的反应,可是他的脸色一点都没变。”
“会吗?搞不好他是不知道什么是稻草人啊!”
“不,不是那样。人突然听到陌生的词语,会露出更加莫名其妙的表情,脸上会出现‘刚才那是什么意思’的神色。但是,他却不是那种感觉,”晶婕露出有点促狭的笑容,宛如一名淘气的少女。
晶婕这名女演员,并不是只有外表美丽而已,适时露出判若两人的表情变化,也是她的魅力之一。从慈悲的圣女到脱妆的泼妇,从调皮的野丫头到内向平凡的女孩,千变万化,随心所欲。
即使如此,她仍然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就连与她十分熟识的人也不见得看过。现在的表情便是其中之一。
“你的仇敌怎么看他?评价如何?”
“糟透了,有机会就刁难他。反正不管我带谁回来,他们都不会满意,但那样子简直就像万恶的小姑在欺负小媳妇。”
“就算这样,他还是忍耐?”
“那样子与其说是忍耐,倒像是觉得他们没有什么实际上的危害,所以不以为意。”洁思敏微妙地笑了笑,耸耸肩。
“真没神经。”晶婕很干脆地这么说,还加上一句:“也是啦,神经正常的人怎么当得了你的丈夫。”
夜深了,凯利仍在自己房里没睡。
安排给凯利的这个房间,在这座宅邸中也特别体面,似乎是以前主人的寝室。
凯利透过通信终端机与伙伴取得联系,一说“晶婕·布瑞德现在在这里”,戴安娜便一脸认真地问:“她来做什么?”
也难怪,代表共和宇宙的女明星,与同样代表共和宇宙的巨大财团女当家,这是令人意想不到的组合。
凯利说她是来看自己的,戴安娜一双碧眼眨呀眨的,似乎感到不可思议。
那表情怎么看也不像人造的,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合成影像的手法高明,但最重要的理由在于她的眼睛。那是一双鲜明地反应人心与灵魂的眼眸。
“你的面孔这三个月来新闻早就播烂了,甚至有人抗议说能不能播点别的节目。这可是不分公共、地方,和区域限定频道都播出的宇宙第一大新闻,她何必特地跑来看‘本人’?”
“正确地说,好像是来抱怨的。她对我跟那女人结婚感到很不满。”
这时,房间响起“敲门声”。
令人意外的是,不要说保全装置了,这个房间连个门铃都没有。迎接来客的部分虽然设下重重安全措施,但家人居住的私人部分则完全没有这类设备。
据说这是已故马克斯的方针。他是个讨厌大费周章的人,就连贴身保镳都觉得麻烦。由于他的身家令他不可能完全摆脱贴身保镳,因此他花费了许多心思,得以让私人空间过得尽量轻松自在。
这座宅邸也一样,必要的部分施以严谨的防卫,其他部分则是朴实地仰赖人力,甚至令人略感不便。因此,仆人们也是完全依循古风,轻轻敲门之后,等候“进来”这句话才进来。
“门没关。”凯利随口答,但没听见人进来。
敲门声再度响起。
凯利觉得奇怪,便运用右眼观看门外。那里确实有一个人的热源,武器——当然没有。
敲门声第三度响起之后,凯利站起来,为了安全起见,凯利将握着枪的手藏在身后才开门,没想到眼前竟然站着晶婕。
她以魅力四射的笑容说:“好慢噢,你该早点来开门才对。”
“我说门没关,你没听到?”凯利扬起一道眉毛,表示惊讶。
“听到了,可是我想要你来开门。我可以进去吗?”
都半夜来敲门了,还有什么好问的。而且,晶婕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丝罩袍,袖子和衣摆都很长,将手脚完全罩住。也因此交叠的衣领露出的雪白胸口显得特别惹眼,薄薄的丝绸衣料将身体的曲线展露无遗。
这远比稍早露出双腿的小礼服艳丽。
凯利则是裸着上半身。因为已经准备睡了,这也是当然的。
他耸耸肩,说:“抱歉,房里很乱。”
“哎呀,真糟糕,你还在生气?”娇嗔的声音令人背脊酥麻。“我都说那是骗你的了。凯利,我对你很感兴趣。”她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凯利。
“哦,那真是我的荣幸。大明星晶婕竟然对我这种人感兴趣。”
“别讲这么酸的话嘛,拜托。你应该懂吧?这种时间造访男子的房问,理由只有一个。”
她的话声抑扬顿挫,宛如音乐,而且是美妙的旋律。她不仅拍电影,也演舞台剧,光是站上舞台的身影就能颠倒众生,开口说第一句台词,就能紧紧抓住观众的心,她就是有这个本事。
她的眼眸、她的姿态,在在充满了魅力,令人舍不得将视线移开,连气息都芳香甘甜。想必没有任何男人抵抗得了这分诱惑,但凯利微微苦笑。
“这就伤脑筋了,布瑞德小姐。”
“叫我晶婕。”
“像你这样的美人在我面前,而我竟不得不说这种话,说来实在丢脸之至,但这里是洁思敏·库亚的房子,而我是她丈夫,你又是洁思敏的朋友。虽然我自认不是什么有德君子,但在这种情况下,我也提不起兴致说想看你罩袍底下的风光。”
“哎,既然如此,我就展现一下吧。”
雪白的指尖爬上黑色罩袍的领口,以绝妙的动作缓缓拉开。丰满乳房的浑圆线条、洁白无瑕的润泽嫩肌都令人目眩神迷,但凯利却摇摇头。
“我说了,晶婕,别在这里,我实在没那个心情。”
“你伯她?”蛊惑的娇声中夹杂着挑衅的意味。“你放心,她不会知道的,你也晓得她是那样一个人。难道我这么没有魅力?”
凯利叹了一口气,缓缓摇摇那头深紫色的头发,从门前退开。
“好吧,你进来吧。”
寝室里放了一张同时睡上六个人都绰绰有余的大床。
晶婕优雅地在床缘坐下,对男子投以挑逗的眼光。事实上,那笑容发射出吸引铁块般的磁力,但凯里却捡起上衣,朝晶婕眨了一眼。
“那我走了,你慢慢坐,我要去别的地方休息了。”
这下,那双紫眼也惊讶地睁得滚圆,晶婕吐了一口气,将脚高高地跷起。这不是为了吸引凯利的注意,而是不再演戏了。
“真是够了,看样子是我看错人了,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没胆。”她语气大变,不屑地说。
“很抱歉,辜负了你的期待。只不过我比较喜欢现在的你,带劲多了。”
“哟,真教人高兴。既然如此,库亚先生,你就别走了,到这边来如何?这张床我一个人睡实在太大了。”
“我也由衷想这么做,但还是算了。和一个不惜投怀送抱找上门来的女人吵架,男人是没有胜算的。”
晶婕紫水晶般的眼睛闪着犀利的光芒,彷佛首次正视眼前这名男子。
“既然你都心知肚明,不如就顺水推舟吧?”
“现在恕我拒绝,你不喜欢我,我也一样。很抱歉,我可没有缺女人缺到这种地步。”
“我记住了。”晶婕平静地回答。她的眼神已不再卖弄风情,也没有轻视之意。
而是充满挑衅。
晶婕以平静至极的语气对准备离开房间的凯利说:“她呀,不像我,不会演戏,也不会说谎。但是,重要的事她也什么都不说,我是想试试你承担得起、承担不起。”
凯利没说话。
其实他很想说,我不是为了这个结婚的。而且既然你这么说,为什么分明不喜欢我却又来诱惑我?但此刻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以这种方式让女人下不了台的男人,没有辩解的余地,更不要说抗议的权利了。
他举起一只手,走进幽暗的走廊。
被留在房里的晶婕,望着精雕细琢的天花板叹了一口气。然后就这么往后一倒,仰躺在床上,但一倒下,耳边便有声音响起:
“嗨,晶婕,你一个人?”
晶婕吓得爬起来,反射性地寻找声音的主人,发现那声音来自置于枕畔的通信终端机。
画面上出现一个肤色微黑的年轻男子,而且是个金发鬈曲的美男子。他的笑容亲切随和,但面孔却有股说不出的优雅,碧眼蕴藏着深厚的知性。
“你是哪位?”
“算是这个房间主人的搭档吧。”
平常戴安娜以年轻女子的影像来表达自己,但其实感应头脑戴安娜是没有性别的。
只不过,既然凯利是男性,搭档自然是以女性为佳。戴安娜只是基于这个理由扮演女性而已。而既然知名女星被孤孤单单地留在床上,当然是由阿波罗先生出场才是。
“你是来诱惑凯利的?”
“是啊,不过被拒绝了,你愿意陪我吗?”
“那当然!只要晶婕一句话,就算是在宇宙的边际我也立刻飞过去。话是这么说,但是抱歉,我现在飞过去,天已经亮了。”画面中的美男子夸大地摊开双手。
“可惜,那就来不及了。”晶睫拉拢罩袍的衣领,带着几分撒娇向画面说:“你朋友个性真别扭,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没面子。”
男子露出雪白的牙齿笑了,然后轻轻摇摇手指。
“不对,你其实没生气。你本来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才来的,不是吗?”
“哎呀呀,伤脑筋,原来你也一样呀!”晶婕也笑了,她在床上像个少女般抱拢膝盖缩成一团。“我很会演戏,该怎么演才能抓住人心、什么时候该做出什么举止,我全都一清二楚。”
“因为你是天才啊!我还记得你的第一场戏。我当时就想,这女孩将来一定会成为共和宇宙数一数二的女演员。”
“我的第一场戏?”
晶婕大感不可思议,凝视着画面中的脸——一个年纪和自己相当的年轻男子的面孔+
那场戏并没有以任何形式留下纪录,那一类的演出,必须人在当场才能看到。
“不会吧!那时候我才五岁呢!而且,我演的是一个很小很小的角色。”
“没错。你的角色叫作‘舞者的女儿’,台词也只有短短的三句,但我还是坚信这女孩和别的孩子都不一样。你真的很棒。”
这时,晶婕露出的微笑不是演技,而是真正的笑容。
“谢谢你,我好高兴,没想到竟然能够遇见记得这件事的人。”
“你演的戏我从不错过,因为你的演技有灵魂。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会不会连心都变成另一个人了。”
“对呀,我就是这样演的。我喜欢变成另一个人,也喜欢让人吃惊。不过只有一个人,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欺骗。”
“洁思敏?”
“对。她看得出我是不是在演戏。无论我演得多好,她都看得穿,没有再比这更呕的了。”
晶婕故意做出不高兴的样子,但却显得非常愉快。
“所以你为了泄愤,才来引诱凯利?”
“我不知道。只是她竟然和一个不知底细的人结婚,我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因为如果真要结婚,明明还有好几个更合适的人选。我觉得这其中必有缘故……所以想确定一下他是什么样的人。”
“用不着确定,我就可以告诉你:他个性别扭、倔强,头脑又差。竟然让你不开心,真是不能原谅。这根本就是犯罪!”
阿波罗先生在此大放厥词,凯利本人要是听到了,肯定会一脚把终端机踹飞。
“你好像和洁思敏很熟?”
金发美男子在画面中若无其事地靠过来。
“嗯,她虽然是个讨厌鬼,但我们认识很久了。”
“刚才,你说洁思敏和凯利结婚让你感到意外,这是说洁思敏有恋人吗?这倒是个新闻?”
“是啊,这是女孩子之间的悄悄话。”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也说给我听听?”
晶婕露出无敌的笑容。那是在年轻一辈中人气实力均独占鳘头的女演员的面孔。
“很抱歉,先生。对一个初见面的绅士,我不能透露这么多。”
“哦,那真不巧。”
戴安娜心想,早知如此,就应该以平常的模样来和她说话的,但总不能在这时候突然变换,于是便随口附和。
洁思敏看到夜深时分突然来到的丈夫,微感惊讶。
明明是半夜,却穿着黑色背心和厚棉长裤。
“你干嘛?来夜袭的?”
“谁敢对你做这么恐怖的事啊,因为有个可怕的美人投怀送抱,我是来避难的。”
“晶婕?”
洁思敏笑了。
“所以你就这样逃出来了?真没用。那样一个大美人对你投怀送抱,你哪里不满意?”
凯利白了妻子一眼,她就是会真心说这种话才难以沟通。
“说我不觉得可惜是骗人的,但是老婆认可的外遇一点乐趣也没有。”
“很不巧,我很忙,没时间陪你玩。要是你不介意,就到那边去睡吧。”
“遵命。”
凯利没反对。老实说,他困了,于是立刻钻进房内唯一一张巨大的床。
洁思敏每天都会收到一大堆资料,就算看到半夜也看不完。
到了将近天亮时,洁思敏才总算关掉终端机。她脱掉长裤,关灯,在凯利旁边躺下。话虽如此,这张床实在很大,即使这两个如此魁梧的人睡在上面,中间的距离仍足以容纳好几个人。
她一躺下,原以为早已熟睡的凯利低声对她说:“关于先前那件事……”
“搞半天,你还没睡?”洁思敏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困倦,她翻了个身,背向男子。“以后再说,我很困。”
“我是说油鱼,你说要切大块来炸,可是那东西再大也顶多十五公分,切了也没意义。”
在昏暗中,洁思敏低声笑了。
“我吃的少说也有一公尺。”
“妖怪啊!”
“不是,是我们吃的地方不一样。你是在街上的餐厅里吃的吧?”
“对啊。”
“一般好像在鱼还小的时候就拿来做菜了,可是我是在训练中找到那个的。那是为期两周的特殊训练,目的是在极限状态培养、锻链体力和心志。”
洁思敏再次翻身转过来,一手托腮的凯利没作声,要她说下去。
“你也知道,基西耶几乎没有人。整个星球上就只有一座太空港,建在地盘坚硬的陆块上,和附近一座城镇而已。其他的大陆和岛上没有半个人,有的全是未经研究的动物和昆虫。那场训练的目标,就是靠一张只画了大致地形的地图,单人徒步抵达设定的终点。当然,不得携带任何探测机,而且限期两周,只要晚到一分钟就丧失资格。”
“好严厉的训练,会死人的。”
“中途联络就代表‘投降’。要是实在熬不下去,是可以投降的,只要透过分配的通信机发出代表投降的紧急信号,就会有小艇来接。当然,这样也是丧失资格。”
“两周内必须走完的距离是多少?”
“大约一千公里。”
凯利跌进枕头里。
就算是平地,一般人也走不完,更何况是在那片土地上,这真是太乱来了。
基西耶的陆地,几乎都是高温多湿的热带型气候,昼夜温差非常大,豪雨频繁。只要离开城镇一步,便处处是剧毒动物与爬虫类的巢穴,同时也是攻击性昆虫的天堂。
“……军方也真是太乱来了,这样还叫你们粮食自理?”
“军方再狠也不会这么没常识。本来是要带两周的粮食,粮食要如何分配消耗,也是训练之一。本来在条件极差的土地上过上一天,所需要的体力就超乎想像,而且又没有可以给建议的长宫和同袍,受训者要在这样的状况下分配粮食。事情不可能完全按照计划进行,因为忍不住就会吃的比预期的多,以至于最后三天断粮。”
“你也是这样吗?”
“没有,好像有人非常的讨厌我。我到了当地想取出携带型粮食,才发现全部都被换成武器弹药了。”
“当时我只有两个选择,要不就当场发出‘投降’信号,要不就是一路上自行在当地取得粮食。”
一般人当然会选择前者。要做到后者是不可能的,根本形同自杀。
“而你选择了后者。”
洁思敏面向黑暗的天花板,静静地笑了。她是想到过去的事而笑。
“不知道是谁在整我,但是换成武器弹药倒是满贴心的。我等于是因为这样,才决心豁出去。我决定,只要遇到危险的生物就打死,然后吃掉。”
“……”
“管他是动物还是爬虫类,我没有时间犹豫。时问有限,脚步一放慢就赶不上。只不过,遇到食物的时机不会那么刚好。我遇到那橘子色,是在第七天吃了毒蛇之后,整整五天什么都没入口的时候。”
“那五天你也继续前进?”
“俗话说‘皇帝不差饿兵’,我可是深深体会到这是无上的真理。我的速度降低到一天只有五十公里。正当我觉得真的不行的时候,那个橘子色……而且是超特大的,就从我面前慢慢横过去。我这辈子从没那么高兴过。”
虽然很想叫她不要为那种东西高兴,但在当时的洁思敏看来,那全长一公尺的六脚山椒鱼,恐怕活像一块会走路的牛排。
“可是,怎么会用炸的?”
“因为下着倾盆大雨,而且没有要停的样子。你知道那里的雨吧?如果是坚固的建筑物还好,在树下躲雨是完全没有意义的。我必须在那种情况下设法把东西煮熟,因为生吃怕有寄生虫。我把枪改造成高频震荡器,因为那里有油木,我砍下树干,用耐热容器装了树汁,把切成大块的橘子色放进去,连容器整个加热。虽然麻烦得要命,可是也好吃得要命。”
凯利——一如往常地——苦笑着听洁思敏述说往事。
“我真是败给你了,那里会攻击人类的虫也不少。”
“我知道,我已经很小心了,但还是被咬了好几次,我说的是钻进活体动物体内吃肉的那一种。”
“那你怎么处理?”
“拿刀连虫带肉挖出来。当时没有别的办法,而且一想到我的身体还活着就有虫在吃,就觉得岂有此理。”
凯利在床上移动,望着淡淡地继续说话的洁思敏。
“我说,女王。”
“干嘛?海盗。”
“在那种状况下,你还会觉得那桥子色好吃,真是不可思议。要是有过那番经历,一般正常人的反应应该是再也不想看到,连想都不愿意想起才对。”
洁思敏从喉咙深处发出笑声,回望在自己正上方凝视着自己的男子。
“我想我大概很奇怪吧。当我抵达终点,发出信号,确认训练结束的时候,我的样子真的很惨,全身又脏又臭,有好几个地方被虫咬又被我挖掉,所以皮肤上到处是伤口和脓痂。预防接种好像没效,还感染了当地的传染病。军医一看到我就吓坏了,也没好好诊疗就把我丢进隔离病房——就算这样,和在这里整天泡在文件里比起来,我还是觉得那时候才有活着的感觉。”
凯利也这么认为,这位女王一点也不适合当这巨大财团的当家。
“你要是继续待在军队里,搞不好能当上联合舰队总司令。”
这同时也意味着能够晋升到中将。
虽然是王高无上的赞美,洁思敏却一脸调皮地说:“难说吧?要在那种机构里出人头地,经历和背景比本人的能力还重要。我绝对不是个品行端正的人,又瞒着我父亲是马克斯这件事,搞不好这辈子只能当个大尉。”
“你都已经能晋升到大尉了,至少能爬到少佐吧。”
“也还好,我在军队里也差不多腻了。再说,如果能够的话,我倒不想当中将,想去当海盗。”
凯利夸大地向后一倒,刻意摆出排斥的样子。
“别傻了,被你这种人来闹,我们都要没饭吃了。”
“说吃饭,你又不是袭击商船的海盗,这样也有竞争对手?”
“那是奇檬子的问题,一想到又会被追着跑,那才真的叫不好玩。”
洁思敏笑了笑,转换话题。
“我也有事想问你。你明明发现了那么多‘门’,等于是掌握了门之后数不清的财宝,却自行放弃了那些权利,为什么?”
“因为我没兴趣。”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你独自不断飞越太空的理由何在?”
“不是独自,戴安是我的好伙伴。”
洁思敏爬起来,望着凯利,极缓极缓地压过来。
那是极具分量的强健身躯,但是总不能就这样被推倒,因此凯利也慢慢移动身体,躺在下方。
洁思敏没有反对。
那巨大的身体既不柔软,也不温柔,却很温暖。
“海盗,别糊弄我。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别一本正经的,我会害羞的。”
即使双方贴近得可以感觉到彼此的体温与气味,凯利却没有继续行动。
“理由没什么大不了的,大概跟你差不多吧。”
洁思敏没说话。
“你做的是没有人做过的事,而我寻找的是没有人去过的宇宙。你就别再问我为什么了。‘地下铁’中记载的图表,只不过是这个宇宙的一小部分,虽然取了共和宇宙这么伟大的名字。世界上还有浩瀚宇宙不为人知。我想比任何人都先到那里,看看那里有些什么。就这样而已。”
听到这些话,很多女人不是一笑置之就是加以取笑,但洁思敏却微笑着,伸手去摸凯利的头发。
正当新婚夫妇酝酿出许久未有的好气氛时,来了一道紧急通知。
有一艘太空船失联了。 |
库亚财团没有贸易运输部门。
马克斯·库亚虽是个能干的企业家,但他的理念始终在于制造。虽大量生产贩卖太空船,但并未将运输货物作为业务。
但是,公司内部使用的太空船则多得数不清。这次失联的正是其中一艘,隶属于行星开发部门的十万吨级运输船“朱砂”。
行星开发部门一如其名,主要的业务便是开发可能居住型行星、建设都市,规划出人类可实际居住的环境。这个部门最近才完成某一行星的基础调查,正着手准备进行正式的都市建设。“朱砂”便是为此而派出的。
五天前,“朱砂”载着十六名船务人员与三百名土木、建筑技师,朝着中央座标二百五十光年的行星埃阿斯出发,于四天前失联。
听到这个消息,洁思敏灰色的眼睛冷冷发光。
“三百一十六名员工失踪了四天?为什么这件事现在才传进我耳里?”
拿着报告前来的普莉斯汀紧张得身体都僵了。
“是杰弗逊先生的判断,他认为事情出在自己的管辖之下,并没有严重到需要通知总裁的地步。是亚历克少爷自行决定通知的。”
“亚历克?”洁思敏微感不解。“他现在是饭店那边的人了吧,怎么会插手管太空船失踪的事?”
“因为雨果少爷也在‘朱砂’上,带着家人一起。”普莉丝汀控制声音,尽量保持公事化的口吻说道。
这回换洁思敏小小啧了一声。
“目前所知‘朱砂’最终的位置在哪里?”
“在通过‘门’前往埃阿斯星系时,只不过现在那个‘车站’,也就是前不久才架设好的‘蓝色星云’这个新车站,目前暂时关闭。”
“理由是?”
“磁爆。在‘朱砂’通过之后随即发生,一直持续到现在。因此,亚历克少爷和杰弗逊先生也无法拿出任何有效的办法。”
“门”并非恒定的现象,经常因四周环境而产生变化,例如彗星通过、恒星的重力异常、小行星的接近、太阳风的变化和磁爆等,都会造成影响,因而无法维持足够的安定以供太空船大小的物质通过。
这就是“暂时关闭”,如此一来,人类也无技可施。就像人们只能静候风暴平息一般,只能等“门”重回安定状态。然而,洁思敏不是满足于此等消极手段的人。
“有其他前往埃阿斯星系的路径吗?”洁思敏问普莉丝汀。
普莉丝汀无意识地看了洁思敏身后的凯利一眼,才连忙拉回视线回答:“最近的路径是从玛尔斯共和国内的‘艾佛兰州’经过赞卡利亚的‘塞姆卫星’,再从‘维多利亚水晶’出来,但是从进入第一道门开始到抵达埃阿斯星系,以‘库亚帝国’的最高速度飞行,也要半年的时间。”
完全不列入考虑。
这也是使用“门”来航行的缺点。人们所居住的行星散置于共和宇宙各处,说起来就像岛屿一样。人们分散居住在各孤立的岛屿上,彼此距离遥远,即使以光速飞行,也需时一百年、两百年,甚至更久。
这些岛屿间唯一的通道,便是将距离缩短为一瞬之遥的“门”与“车站”。这条路一断,岛屿便会完全孤立。
洁思敏思索了一会儿,提出最后的问题:“哪些‘车站’可以直达‘蓝色星云’?”
“只有莫纳顿星系的‘陨石眼’,亚历克少爷现在也在那里。”
“这么说,‘陨石眼’本身是可以通行的了?”
“是的,那个车站一共有四个月台。”
“我知道了,立刻叫‘库亚帝国’准备启航,赶往‘陨石眼’。”
这座宅邸旁就有接驳船起降场,洁思敏立刻离开宅邸,搭乘礼车前往起降场。凯利当然也与她同行。
秘书普莉丝汀、忠心的管家伊萨多也是,但不知为何,连晶婕也跟来了。
她的理由据说是:“我才不要自己一个人留在那么大的房子里。”
接驳船在大气圈内以最高速飞行,前往太空港。顺道一提,礼车和接驳船都是由洁思敏亲自驾驶的。当然,本来有负责驾驶的人类司机,但时间是天空才刚泛鱼肚白的清晨,即使是这群专属于总裁的勤勉员工也来不及准备,洁思敏的行动便是如此迅速。
洁思敏既然能够将那架女王蜂(绰号是“深红色的飞天棺材”)操纵得圆转如意,驾驶技术自然不成问题,但众人一坐进接驳船,除了凯利之外的乘客便立刻系起平常没人在用的安全带,将身体固定住。
他们跟着洁思敏那么久,果然不是白眼的。
一般接驳船的驾驶,无论是行驶中还是起降,最标准的范本自然是连杯子里的水都没有一滴泼出来。但是,当驾驶是洁思敏时,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现在坐在接驳船驾驶座上的,不是以安全舒适为第一的驾驶,而是“战斗机飞行员”。
只见她以完全无视于交通法规的速度驶入航道,同时向大惊失色地对此一暴行发出警告的所有航空警察丢出“我是洁思敏·库亚”这句话,一路冲出大气圈。
这时候,凯利当然也已系上安全带,否则搭这种船会出人命。
面对简直是朝自己撞过来的主人,“库亚帝国”爽快地迎接,而且显然已做好出港准备,一容纳了接驳船,便立刻出港。
艾德米若与莫纳顿星系相距七十光年,但无法直航,途中要通过两个“车站”。
“刚才提到的亚历克是谁?”好不容易从可怕的驾驶中解脱的凯利,一面走向舰桥,一面问普莉丝汀。
“是马利恩饭店——这是隶属于行星开发部门的连锁饭店之一——的副总经理,亚历山大·杰弗逊少爷。”
“杰弗逊?这么说……”
“是的,正是率领行星开发部门的理查。杰弗逊先生的公子。”普莉丝汀不知为何显得有些难以启齿。
“那么,雨果呢?”
“雨果少爷是亚历克少爷的哥哥,专长是都市设计,所以以开发队队员的身分,带着夫人与孩子一同搭乘‘朱砂’……”
原来如此,那么这可是大事一件。
来到舰桥的司令室,洁思敏一落座便立刻与杰弗逊取得联系。
杰弗逊目前所在的办公室与“库亚帝国”的所在地距离虽超过三十光年,但所幸两者附近均有“车站”,因此对话几乎没有时差。
几乎占据一整面墙的通信画面中,出现了一张独特的脸。那是一张结实的圆脸,有着一双近似三白眼的锐利大眼和湿润的厚唇,每个部分都可以用丑来形容,但组合在一起,却显得莫名的帅气。那张脸散发出不可思议的光芒,但此刻却免不了浓浓的倦色。
儿孙与三百多名员工一连四天生死未卜,也难怪他如此疲惫。
即使如此,他仍镇定如常,实在令人钦佩,但面对洁思敏要求知道失踪当时的详情时,杰弗逊毫不掩饰地皱起眉头。
“洁思敏,你现在的确是财团总裁,也算是我的上司,但请不要连这种事情都抢着出面。‘朱砂’是我这里的船,最后是由我下令前往埃阿斯的,所以指挥搜索的是我。”
从他的语气中戚觉得出他并不是意气用事,而是出于责任感才这么说,但洁思敏不肯让步。
“这四天能做的你应该都已经做了吧?结果并没有得到任何效果,所以你没有权利阻止我出面。”
只听杰弗逊啧了一声,以谆谆教诲的语气说:“洁思敏,你要知道,即使告诉身为大小姐的你,也许你也听不懂,但现在‘蓝色星云’是处于完全封闭的状态,在这种状况下能做什么?埃阿斯方面也正尽全力在寻找‘朱砂’,我也已经命令太空船在‘陨石眼’附近待命,以便‘蓝色星云’一恢复运转,立刻就能出发。这样你明白了吧?你来了也什么都不能做,就别妨碍我们工作了。”说完,便自顾自地切断通信。
好一个不同于霍华的顽固之人。
最令凯利惊讶的,是“身为大小姐的你”这一部分,他的意思显然与伊萨多不同。这个说法,意味着“不知人间疾苦、娇生惯养的女性”。
看样子他虽有一双铜铃大眼,视力却有问题。洁思敏也耸耸肩,但凯利发现她的样子并不像对西蒙兹那时那么冷淡。
切断通信后,洁思敏与在“陨石眼”待命的库亚的太空船取得联络,叫出亚历山大·杰弗逊。
出现在司令室大画面中的,是一名年仅二十三、四岁的年轻男子。他有着浅褐色的头发,以及一双教养良好、聪明懂事的眼睛。这个与父亲丝毫不像的正统派美男子,虽然有一张讨人喜欢的脸,但现在却是憔悴不已。那张脸看到洁思敏,稍微亮了几分。
但女王却连重逢的问候都没有,开门见山地问:“亚历克,说明一下状况。”
“就和我之前说的一样,说来惭愧,我们现在就只能等埃阿斯的联络?”
“我想知道的是在那之前的事,为什么用失踪这种含糊的说法?‘朱砂’没发出紧急信号吗?”
“没有这样的纪录,所以才奇怪。如果是发生意外,就算船长制止,感应头脑也应该会发出紧急信号,但我们在埃阿斯的设施和‘蓝色星云’都没有接到这样的信号。”
“连失联的原因都不知道吗?”
“对。不知是否目前仍持续有磁爆,还是受到其他自然现象的影响,或人为事故的关系,完全不知道。”
“我知道可能性很低,但‘朱砂’有没有自行消失的可能?”
亚历山大猛摇头。
“别开玩笑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们也向‘蓝色星云’确认过了,通过门之后的‘朱砂’没有异样,管制官对他们说‘一路顺风’,埃阿斯分部也接到‘朱砂’这方面的报告,表示正要前往。‘蓝色星云’与埃阿斯相距二亿六千万公里,正常的话,十八小时后就会抵达。”
“结果没有到?”
“对,从此音讯全无,没有任何联络,再怎么呼叫都没有回应。这么一来,一定是航行中发生了异常。埃阿斯分部的人也不眠不休地进行搜索,但再怎么说,那是个才刚着手开发的行星,没有什么装备,再加上‘蓝色星云’和埃阿斯行星之间,有一条长达一亿五千万公里的小行星带,因此探测机几乎派不上用场。”
“连是否爆炸全毁也不知道吗?”女王连难以启齿的问题也问得毫不犹豫。
“埃阿斯在十八小时之后才终于发现情况不对。‘朱砂’没到,他们连忙向‘蓝色星云’询问,但得到的回答是,至少在这十八小时之内,没有测知任何种类的爆炸现象。”亚历山大无力地摇头。
所有的“车站”都是灯塔,也都是探测基地。一般的探测范围是一千万公里,在这个范围内若发生爆炸意外,一定测得到。但是,现今的太空船并不会轻易就发生爆炸全毁的意外。以目前太空船的设计,就算推进器故障或外墙多少出现破损,只要没有发生炉心爆炸的大意外,最起码能够维持生命。
“我明白了。换句话说,现在的状况是这样的:‘朱砂’要不是在‘蓝色星云’探测范围外大爆炸,就是虽生存但完全无法与外部联系,对吧?”
“当然是生存着!这是一定的!所以必须早点找到他们,可是偏偏在这时候暂时关闭……”
“你不要激动,总之,我现在就过去。”
洁思敏说到这里就切断通信,接着与“蓝色星云”联系,询问目前的状况。
可能是根本没时间睡,现身的管制官也是一脸憔悴。即使如此,遇到与库亚总裁直接通信,他仍挺直了背脊。
“很遗憾,磁爆暂时没有停歇的迹象,目前太空船无法通行。”
“我想知道的是,你那边的‘门’究竟处于什么样的状况。既然可以像这样通信,可见没有完全封闭吧?”
“是的,确实如此。连通信波都无法传送的完全封闭状态极少发生,但是容我提醒您,现在要通过‘蓝色星云’是自杀行为。就算想跳,无论哪一艘船的感应头脑都会拒绝的。”
是的,感应头脑具有这项权限。为了保护船只的安全与人类的生命,感应头脑会严谨判断进入与离开这双方面的门是否可以使用。
因为跳跃失败,就等于是一场大事故。
就算性急的驾驶赶着往门里跳,但在感应头脑确认安全之前,船是绝对动不了的。感应头脑甚至可能表示“这道‘门’·目前·无法通过”,拒绝启动重力波引擎。当然,人类也很慎重。进出双方的管制官会在确认过安全后,才发下通行许可。
“门”便是如此微妙。说到这个,当凯利被洁思敏紧追在后时,以全速通过没有任何设备的“门”,简直就是形同奇迹的神技。
凯利已经猜到洁思敏想做什么了。
状态不稳定的门已无法作为连接两个地方的通道。像这次,等于是入口开着,但出口被堵住了,就连小孩都知道一头栽进这种地方会有什么结果。
太空船这么大的质量,无法通过处于封闭状态下的“门”。那么,如果是小质量呢?
可跳跃的远洋型太空船最小也都是三万吨级。但是,“库亚帝国”所搭载的女王蜂大约只有一千吨,而且女王蜂上也没有会说“这道‘门’·无法·通过”而关闭推进器的感应头脑。
一般的太空船是不可能的,但若是女王蜂,也许过得去。
果然不出凯利所料,洁思敏主张这么做,但聚集在司令室的几个人都不赞成。这几个人是船长、副船长、机关长和通信长。
“女王蜂的探测机确实很优秀,但就算你一个人去,探测范围也太大了。再说,即使那么做,也不知道能否找到‘朱砂’。这话说起来虽然残酷,但我认为搜索也是徒然。”维修长查尔斯·布莱德利皱着眉代表众人发言。
维修长身旁的机关长点头表示同感。
没有发出紧急信号,无法显示目前所在地,再加上长达四天的失联,太空船发生如此特殊的故障机率微乎其微。比起故障,认为整艘太空船损毁合理得多。
“假设是事故的话,你们认为‘朱砂’上发生了什么事?”
“库亚帝国”的机关长与威武的维修长形成强烈对比,他是个文静的人,但对太空船与引擎的热爱毫不逊于维修长。
他略加思索,慎重地回答:“这完全是推测,但我想可能是在通过小行星带时,船身发生了什么意外,而且恐怕是驱动系统或是感应头脑相关的部分。拜感应头脑之赐,现在已经几乎没有人为疏失导致的船难了。但是,当感应头脑——我知道这个机率非常非常低——但当感应头脑故障要人类重新掌握船只,这就十分耗时了。如果是这样,没有发出紧急信号也就解释得通了。就结论而言,我猜想‘朱砂’可能是船身突然失控,坠落在小行星上。”
“如果是这样,船上所有的人当然没有一个会生还吧?”
“很遗憾……如果是紧急降落,当地距离最近的灯塔是‘蓝色星云’,他们一定会向该处发出紧急信号才对,但却没有,而且在四天之后仍然没有收到目前所在地的显示信号。换句话说,没有任何‘朱砂’生存的形迹。”
通信长点头表示同意。就算通信机故障了,紧急信号与目前所在地信号是船只的救命绳索,这两者若非遭遇特殊情况,否则是不会故障的。
生存无望——这是两人的看法。
洁思敏点头说道:“那么,就必须找出‘朱砂’的残骸了。”
维修长插嘴道:“所以我们现在说的是,这不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险。若确认有乘客生还,当然分秒必争。但是这次的情况——虽然对杰弗逊先生是很遗憾……”
洁思敏制止了维修长。
“我知道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不变的事实。但是要让活着的人能够接受,就不能没有确定已死的证据。我们既不能肯定爆炸发生过,也没何发现船只的残骸,这样他们的亲人是无法接受的。”
“是……”
“那艘船上并不是只有雨果一个人而已,上面还有三百多个人。雨果是刚好带家人同行,但其他人几乎都是单身赴任,你们要怎么向这些家人解释?‘四天来都无法取得联络,所以你的丈夫,或是父亲、儿子应该是过世了’——这种话你们说得出口吗?你们认为家人会接受吗?”
“……”
“我说不出口,也无法接受。既然还没有确认那是事实,就更无法接受。”
船长开口了:“换句话说,你认为‘朱砂’还生存着?”
“我没有足够的根据能够如此断定,但我认为一口咬定是爆炸全毁太过武断。机关长刚才说‘朱砂’没有生存的形迹,但反过来说,这也表示没有任何形迹显示‘朱砂’发生了意外。无论遇到什么突发状况,连一句‘发生紧急状况’都发不出来,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紧急信号和目前所在地显示同时故障也很不自然。”
“的确……如果是引擎有问题应该会这么说,如果是陨石靠近,感应头脑会察觉回避,但就像刚才我说的,也有可能是感应头脑发生了故障。”
“当然。也许是‘朱砂’的感应头脑发生了无法修复的故障,无法动弹的‘朱砂’因而撞上陨石,而在瞬间消失也不一定。但这些全都是推测,在这里讨论得再多,都不会有结论。”
所以才要实际去确认。对洁思敏而言,这是理所当然的逻辑,但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复杂。
女王蜂的确是最小型的远洋型太空船,同时也是现行船只中速度最快的,探测能力也很优越。但是,从‘蓝色星云’到小行星带共有三千万公里,而小行星带宽约一亿五千万公里,范围实在太大了。
“你要在那当中飞来飞去找一架太空船?到底要花上几十个小时的时间?而且就算真的这么做了,可能也只是白忙一场。”
结果找到的也许只是船的遗骸,维修长如此暗示。
洁思敏摇摇头。“白忙也好,最糟的是生死不明这种不清不楚的状况。”
一点也没错,但问题在于要由总裁亲自独自飞行。副船长、通信长,和机关长等人一脸为难,彷佛寻求最后的希望般往凯利看,但凯利默默耸肩。
他深知洁思敏一旦说出口就劝不动的个性,他也知道更不巧的是,她的驾驶技术超一流。
“有什么关系?我也认为‘朱砂’生存的可能性不是零。只不过就意外而言,它的消失方式不太寻常,女王要去找——不管找到的是死是活,但如果能够帮忙找到儿子,那位杰弗逊也多少会对你改观吧。”
“他好像看不见我现在的样子,再加上他是我父亲的老朋友,也晓得我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就更改不过来了。一直到现在,他还当我是个三岁小女孩,”洁思敏苦笑着耸耸肩。
“枉费他一双眼睛那么大……”
“我也认为是白长了。”
当他们说着这些话的同时,伊萨多送茶进来了。
伊萨多与船的运行没有直接相关,但基于照顾洁思敏的工作决不假手他人的坚定信念,无论是哪一场会议,他都亲自奉茶。
当维修长半开玩笑地问他要不要做便当让女王带上女王蜂时,伊萨多的脸色变了。平常默默将事情做完,不会多说一句话的管家,这时却向维修长开口。
“布莱德利先生,很抱歉,请问您这话的意思是?”
“没有啦,你要来帮忙劝一劝。我们女王啊,要自己去找‘朱砂’,怎么也劝不听。”维修长苦笑着这么说。
“请问,这一去,需要花上必须吃便当这么久的时间吗?”伊萨多脸色更严肃了。
“那当然了,想必得工作上整整一天吧……不,一天不知道做不做得完。真是的,虽然明知道女王身体比常人更加健壮,可是……”
此时,惊人的事发生了。伊萨多停下倒茶的手,转向洁思敏,他明知这么做,会让茶泡太久而走味。
“小姐,请您别这么做。”
“按兵不动不合我的个性。再说,包括亚历克在内,‘朱砂’的相关人员都已经疲累到极点了。我们必须尽快弄清楚那艘船发生了什么事、船上的人怎么了,而这件事由女王蜂来做最适合。”
“不能派其他的飞机去吗?”
洁思敏露出安抚对方的笑容。
“其他飞机跳不过‘门’,你也真是担心成性,我都已经开女王蜂开这么久了。”
“不是的,小姐,请您……”
“伊萨多,我无论如何都得去。现在埃阿斯分部进行搜索的船都是一般的运输船,上面既没有像样的探测机,也不适合做这样的事。就算‘朱砂’还存活着,也可能会错过。光凭探测机这一点,女王蜂发现的机率就高多了。”
但是,忠心耿耿的管家却满脸苦恼之色。
“小姐,求求您重新考虑,为了您肚子里的孩子,千万使不得啊!” |
刚才好像听到什么不对劲的话?
这是凯利当下的想法。
不光是凯利,司令室所有的人都怀疑自己的耳朵,甚至连头脑都还没有转过来,还没想到要怀疑。
空气完全冻结。
“那架红色的飞机,由怀孕的女士驾驶也没有问题吗?”伊萨多淡淡地问几乎翻白眼、说不出话来的维修长。
“开、开、开什么玩笑!那绝对不是孕妇可以搭的东西!可是,肚子里的孩子……请问……?”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结结巴巴的维修长想说的是什么,而那同时也是所有人想问又不敢问的事。
但是,女王无情地宣称:“我是女人,而且已经嫁人了,怀孕有什么好奇怪的?”充满威严的宣言真是令人忍不住想行最敬礼。
这话的确一点也没错,新婚三个月的娇妻“有喜了”也不足为奇,反而极其自然。然而,身为丈夫的却完全无法接受。
凯利完全傻住。至今这女人做出来的种种无常识之举当中,以此为最!凯利惊愕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却不能置之不理,该说的话还是非说不可。
他摇摇深紫色的头,懒洋洋地站起来。
“可以过来一下吗?”他丛笔无感情的声音丢下这句话,离开了司令室。
洁思敏也默默站起来,但在出口停下脚步。
“维修长,麻烦你调整女王蜂。把惯性抵销效果调整到最大,牺牲速度也没关系。两小时之内完成。”
“这、这太乱来了!”
“要是做不到,我就以现在的状况出发。”
“太乱来了,洁思敏!就算你身体再怎么壮,也绝对不能这么做,这样等于是去送死!”
“我可没有自杀的意思。我会活着回来,所以才叫你调整,尽可能减轻对身体的负担。”
两人的身影一从司令室消失,超特大的叹息声便同时响起。其中,维修长浑身上下抖得宛如想甩掉身上水滴的狗,冲出司令室,命令部下全体总动员;机关长与通信长则是双眼仍放空。
“是不是应该请医疗组待命?看他们两个那样子,可能会有人受伤。”副船长——所谓的副船长,任务便是精确地辅佐船长——以急切的神情向船长低声说道。
白发似乎骤然间增加不少的戈德曼船长,一面拭去额头上的冷汗,一面同意副官的提议。
“副船长,你的判断很实在,但我想待命可能不够,叫医疗小组准备好担架直接过来。”
“了解。”
出了司令室向左,便是船长接待客人的会客室。凯利虽进了会客室,却没有往气派的长椅上坐下的意思。
他站着等随后进来的洁思敏,然后冷冷地问:“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你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我的吗?”
女王十分感兴趣地笑了。
“是我才没把你这句话当真,你要是向其他女人这么说就惨了——没错,我有义务为库亚留下继承人。”
“那是你的事,我才不管,你怎么能擅自怀孕?”
“什么擅自?我刚才也说了,女人怀孕有什么好奇怪的?”
说得理直气壮。凯利看到她的样子才明白,原来对这女人来说,那不是意外,是事先预谋的。
“……你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盘算的?”男子琥珀色的眼睛射出锐利的光芒。
现在驱使着凯利的感情,不是焦灼也不是困惑,更绝对不是喜悦。
而是纯粹的愤怒。
若论可能,就只有那时候了。当他们前往中央行星时,在这“库亚帝国”中,坦白说,凯利是被推倒的。而事发太过突然,凯利没有任何时间准备。
认定应已采取了避孕是他的疏忽,但他实在无法责怪自己。是这女人主动的,而且是非比寻常的大胆。凯利以为她当然也考虑到怀孕的可能性,这是身为大人最基本的礼仪,也是常识。
但他现在才知道,她的确考虑到了,而且偏偏未经凯利同意,便设计让凯利参与了她的计划怀孕。这不仅不守礼仪,还是最恶劣的违规!
“我的确是答应了你提出的合约,但我可不记得包括这件事。”
“为什么我非特地征求你的同意不可?你要搞清楚,我结婚了。一名已婚女性怀孕生产,是再理所当然也下过的事。”
凯利咬紧牙关。
她果然打算生。
“在那之前你先回答我,为什么想生孩子?”
“因为我想要啊。”
“我就是在问你,为什么?”
被这样一追问,泛蓝的灰眼似乎感到不解般眨了眨。
她脸上出现这种神情时,就是她真的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的时候。相处了这些时日,凯利现在也已经看得出这一点了。
“没有为什么,想要就是想要,一定要有理由吗?别在意这种小事。”
“我当然在意,因为你看起来不像是个想要小孩的女人。”
“真是天大的偏见,人类虽然丧失延续种族的本能已经很久了,我却想留下自己的子孙。而且最方便的是,我是女人,可以自己生。这有什么不对?”
“女王,拜托你仔细听一下别人的话行不行?你本来就打定这个主意,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凯利的眼睛与声音都开始露出杀气了。
洁思敏打断他,说:“那我也问你,你是因为不想负责生气,还是因为想负责而生气,哪一个?”
“你说什么?”
“如果你是不想当父亲,这抗议就没有意义。我们迟早会离婚,我不会叫你共同抚养孩子,也不打算这么做。如果不是这样,你是想自行养育自己的孩子——这我就真的戚到万分遗憾了,我不能把孩子交给你,但离婚后,我会安排让你们定期见面。当然,到时候不能对孩子透露你的职业,因为要是太早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被通缉的海盗,孩子心里会混乱的。进出被人看到也会有麻烦,所以我会指定时间、日期和进出的路径,只要你肯确实遵守这些条件,我不打算禁止你和孩子见面。完毕,有异议吗?”
“你懂不懂?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凯利抱头呻吟。
“那当然了。你干嘛一直说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
“我是说,你自作主张让我很困扰!要不要生,应该和我商量之后再决定!”
“你在说梦话吗,海盗?怀孕的是我,所以生不生也是由我决定,和你的意愿无关。”洁思敏微微一笑,那是冷冰冰的笑容。
“我再讲白一点好了,种马交配了之后就没有用了,乖乖闪到一边凉快去,不要来管我的事。”
对自己的丈夫说这种话,确实是太过分了,凯利当然不会保持沉默。
他首次对洁思敏动手。
他想要打她的脸,但女王当然不会乖乖挨打。
凯利的手朝着她的脸飞过来,她举起左手轻易挡住,在那一瞬间,右膝以肉眼无法跟上的速度移动,深深陷入凯利的心窝。
力道大得惊人!
威力之强,就连凯利那不可能败在寻常男子臂力下的魁伟身躯也折服了。几乎反射性地前弯时,一记使出全力的左上勾拳精采搞定。
不过仅仅一秒,凯利就被KO了。
凯利醒来时,资讯管理长那张雀斑脸就在眼前,担心地观察状况。
“你还好吧?”
听见这声音,他才发觉自己望着天花板,而且躺平在会客室的地板上。
“那王八蛋……”口中忍不住低声咒骂。
他当然知道她力大无穷,也知道她是军队出身的,但仍深深感到这女人实在太离谱了。他确实是因为她是孕妇而有所节制,但这一击比这辈子挨过的任何男人的拳脚都厉害得多。
但是,他不会莽撞到猛然起身。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身体,有如被铁块殴打的冲击还没有退尽,但身体没有异状。他慢慢站起来,按着颤抖的下巴,呼了好大一口气。
“唉,被你们看到我出丑了。”
被孕妇打倒昏过去,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怎么会?你不是自己爬起来了吗?”资讯管理长——梅文·克拉克扶扶眼镜,正色说道。
这不是安慰,他的语气充满由衷的赞叹。
“平常被洁思敏打倒是动不了的,都直接送进医务室。你真的很了不起。”
凯利不禁叹气。
彷佛要证明资讯管理长的话一般,抬着担架赶来的医务长和护士,也睁大了眼睛看着凯利。护士一脸看到妖怪的样子。
“真是太惊人了,你能走吗?你不是和洁思敏打架了吗?”医务长惊讶地说道。
“这么说,只要和那女人打架,就一定是昏倒送医务室,是这个意思吗?”凯利再度叹气。
“一般是这样没错。”
“就我所知,从来没有人在两天之内站得起来。”
凯利用力将第三声叹气吞回肚里。
“那怪力女呢?”
“到机库去了,维修一完成马上出发。”
“我们到‘陨石眼’了吗?”
“还没有,不过应该很快就会进行第二次跳跃了。”
资讯管理长才刚说完,凯利就感到一股熟悉的感觉。
“刚刚跳了,好像到了。”
医务长与资讯管理长都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跳跃发生在一瞬间,而且也不是人体感觉得到的现象,乘客应该不知道船是什么时候跳的才对。
“你感觉得出什么时候跳跃啊?”
“如果清醒的话,像刚才那样不省人事就另当别论。”
“陨石眼”有好几个月台,其中之一与“蓝色星云”相连,目前这条路线封锁了,但其他路线仍照常运行。“库亚帝国”就是从这里跳跃至“陨石眼”的。
两小时之后,女王蜂的维修就会完成。到时候——虽然要视“蓝色星云”的状态,但洁思敏真的会出发吗?
凯利小小声地啧了一声。
他正想走出会客室,忽然回头问医务长:“你听说那女人要开女王蜂去找‘朱砂’了吗?”
“有这回事?我现在才知道。”
“你应该很清楚,那女人强壮得不像人。所以,我要问你这位医生,如果那女人怀孕了,你会让她去搜索,还是阻止她?”
医务长和资讯管理长与司令室里的几位一样,张大了嘴阖不起来。
足足十秒之后,医务长才勉强开口:“……是你的孩子吗?”
“她本人是这么说的,那个混帐女王,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说要开女王蜂去跳‘门’。”
“不行!那怎么可以!”随即便恢复职业意识的医务长大叫道:“她把怀孕当成什么?就算洁思敏的体质再好也不行。我虽然不是专家,但那架飞机是战斗机吧?绝对不是什么舒适的交通工具啊!”
“如果只是直直地飞也就算了,搜索可是要穿越小行星带的,会对身体造成平均八G的负担。”
“想都别想!不行,绝对不行!”
凯利留下愤慨得猛摇头的医务长,走向机库。但这毕竟是一艘庞大的船,凯利似乎与洁思敏错过了,当他抵达机库时,洁思敏已经不在那里。
机库正呈现战争状态。
穿着维修服的男子神情慌张地左右奔跑,满头大汗的维修长则接二连三发出指示:
“动作快!没时间了!”
“可是,维修长!两小时实在太乱来了!”
“我知道,有空鬼叫不如快动手!把完美的机体交给洁思敏是我们的工作!”
叫声是很威武,但他的脸色却一点也不明朗,一看到凯利出现在机库,维修长大大吐了一口气,一面摇头。
“我维修是因为这是工作,其实我实在提不起劲来。这家伙是个怪物,就算再怎么驯服也有限度,洁思敏在体能完美的状态之下才好不容易驾驭得了。库亚先生,拜托你,你能不能劝她打消这个念头?平常也就算了,小看了怀孕是会出事的。”
“既然你这么想,不要帮她维修不就好了?”
“不行啊。就算我们罢工,她也会自己维修去飞的。既然这样,不如由我彻底维修好。”
“那个爱找人麻烦的女王现在在哪里?”
“说是有访客,回上面去了,好像是亚历山大先生要求上船。”
上面指的是舰桥。结果又得折回去。
这艘船的大小可以与一个城镇媲美,光是会客室就有五个,除了刚才凯利与洁思敏使用的船长会客室,还有公用会客室、船员,与家族见面的房间等等。洁思敏自己就有两间会客室,一间接待公事方面的客人,另一间接待私人访客。
从船底搭乘长长的升降机向上回到舰桥,才刚出升降机就遇见晶婕。她将长长的金发扎成一束,穿着粗毛线织的长版毛衣和长裤,一身休闲的打扮,脸上也没有化妆。即使如此,她的美自然就会吸引人们的目光。
晶婕一看到从升降机出来的是凯利,便睁大了眼停下脚步。
“真没想到你能动啊?我还以为你会在医务室,”
“我别的长处没有,就是身体特别壮。”凯利坦然说道。“真是的,那女人还算人吗?我几乎是一拳就被打倒了。”
“你这话倒是说得满不在乎。”晶婕双眼又闪闪发光。
“嗯?”
“我是说,你被女人打倒的事,而且那女人还是自己的太太。这种事,一般男人是绝口不提的。”
“瞒也没有用吧?医务长还扛着担架飞奔过来呢。”
凯利的语气仿佛是在嘲讽自己的不中用,但晶婕是个聪明的女子,不会被他的这番话所骗。
“我真不知你是我从没见过的窝囊废,还是我从没见过的大人物。”她粲然笑道。
晶婕与凯利一同走向洁思敏的私人会客室。
“不过……连你也劝她不动?”她的语气很严肃。
这句话加上脸上的神情,在在显示晶婕已经知道洁思敏怀孕的事了。
“那女人告诉你的?”
“不是,我是听船长说的。船长拜托我,希望我能劝她回心转意,可是这是不可能的。”
“我想也是。”
“亚历克也是来阻止杰姆的,可是他还不知道。”
“有件事我想请教,那个亚历克和那女人是什么关系?”
“旧情人,最有力的新郎人选之一。”
“原来她有这种对象?”凯利微微扬起一道眉毛。
“有呀,不管他父亲和其他董事肚子里打什么算盘,亚历克真的眼里只有杰姆,我想现在也还是一样。”
“哦……这人的眼光还真是有够差的。不过既然这样,那女人干嘛不和这家伙结婚?是因为他老爸是想赶走自己的董事吗?”
“我想原因不在这里,你见到他就知道了,他很英俊,也很能干,既温柔又诚实,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只不过……有点特别。”晶婕的表情很复杂,像是困惑,也像是觉得好笑。
两人在会客室前与话中的亚历山大·杰弗逊撞个正着。看他那个样子,显然是匆忙赶来的。
“晶婕!你也来了?”
“好久不见了,亚历克。我听说你哥哥的事了,你一定很担心吧。”
“是啊。都已经这样了,洁思敏还要去?真是异想天开!我通知她可不是希望她这么做!”
近看亚历山大·杰弗逊,他是个高大、肩宽、体格好的青年。但也许是太过劳心了吧,端正的脸庞显得比稍早在通信画面上看到时更加憔悴。
那张脸一认出晶婕身旁的凯利,立刻出现不豫之色,年轻的表情中闪过敌对之意。
“你是库亚先生吧,幸会。我是亚历山大·杰弗逊。”他压抑住内心的不悦,低声说道。
“你好。”凯利回答,心里的感受却十分复杂。
因女人之事而遭到其他男人这种白眼,这不是头一遭。凯利变脸以前,长相可是俊美无比,因此这种事可说是家常便饭。美女们不甩自己的男人而迷上凯利,使得凯利被迫与这些男子决斗,这种事多得数不清,但这次状况却截然不同。
“洁思敏在哪里?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她才行。”
“她应该就在里面。”凯利指着会客室的门说。
洁思敏果真在房内等亚历山大,可能没料到晶婕和凯利也会一道进来,只见她略偏着头,似乎感到不解。
还没等她开口,亚历山大便撇下两人上前说道:“洁思敏,拜托你不要干这种傻事!就算你去又能如何?”
女王一听到这句话,明显地双肩无力一垂。
“你突然说要过来,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就为了说这个?”
“这还用说吗?为什么非你去不可?以小型艇来找‘朱砂’太乱来了,而且‘蓝色星云’封闭了不是吗?”
“‘朱砂’跳离这里的时候,那边是什么状况,我已经确认过了。亚历克,你听我说,我说能跳就一定能跳,女王蜂的性能就是这么优秀,那可是集全库亚技术人员之力的机体。”
“就算机体再优秀,你也只是一名弱女子呀!”
今天怎么净听到一些奇怪的话?凯利一面怀疑自己的耳朵、一面想。
为了确认,还掏了掏耳朵,但听得很清楚,看样子不是耳朵的问题。
他默默低头看晶婕,晶婕也无言地耸肩抬头看凯利,眼神彷佛在说“他就是这样”。
“绝对不行,我不能让你去冒这种险。你为雨果担心,我很高兴,但就算你能平安跳过‘蓝色星云’还有小行星带,也许你不知道,那里可是危险得不得了!要驾驶小型艇在那种地方搜索,你怎么办得到?不要说找到‘朱砂’了,我简直都可以看见你遇难了。拜托,危险的事就交给专家,你别乱来。”
“抱歉,杰弗逊先生。”
凯利实在忍无可忍,便打断了亚历山大的话,因为他实在听不下去了。
“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斟酌一下用词?再继续听这些羞死人的话,我可怜的心脏就要爆炸了。我现在就已经全身鸡皮疙瘩、头晕目眩,快昏倒了。”
这是凯利的肺腑之言,但遗憾的是,对方显然听不懂。
“你竟忍心让自己的妻子去做这么危险的事?”亚历山大将矛头指向凯利。
“哪里的话,我巴不得她不要去。如果是平常也就算了,现在可不妥当,尤其是去开那架飞机。”
“一点也没错,那架飞机能够跳过封闭状态的‘门’,这个我明白。但是既然这样,找别人去开就好了,不必非要洁思敏不可吧!”
凯利无言以对,忍不住将眼睛眨了眨,但亚历山大似乎是认真的。
“你知道女王蜂是什么吗?”
“洁思敏专用的小型艇啊?”
“那不是一般的小型艇,那上面没有感应头脑,当然也没有自动回避装置,但最高速度可达一·七二VL。探测能力最少也有最新型采测舰的三倍。至于武装,则足以媲美联邦的驱逐舰。虽然老派得吓人,但同时也是最尖端技术的结晶,规格和现行任何机种都不同,却是一架货真价实的战斗机。除了这位女王,没有人会开。”
这回换亚历山大眨眼了。
“请不要和我开玩笑,那种战斗机洁思敏怎么会开呢?”他笑着摇头。
凯利眼睛睁得更圆了。
“你是说你不知道?这女人曾经从军,战斗机、机甲兵她都会开,而且是武器和格斗的达人,这些你都不知道?”
“你在说什么?洁思敏没有当过兵啊!”
“她从十五岁起,有十二年的时间都在军队里。”
亚历山大一脸怀疑凯利脑筋有问题的表情。他狐疑地说:“不好意思,库亚先生,我看是你搞错了。那段期问,洁思敏一直都在爱瑟西欧学院。”
那是一所名门女校,学生全都是共和宇宙数一数二的名门千金。
这回换凯利苦笑摇头。
“那就是另一个我不认识的洁思敏了。因为在这里的是腰间挂着维哥拉斯、能空手打倒巨汉的前联邦军库亚大尉。”
亚历山大还想反驳,但洁思敏抢先叹了一口气。
“亚历克,原来你到今天还相信,我从少女时代到我父亲过世,一直都在上千金学校?”
“嗯,因为……这是事实吧?”
“你父亲是这么跟你说的?”
“是啊,他说你一直在爱瑟西欧学习名媛贵妇应有的才艺。——不是吗?”
可能是终于发现事情不对劲,亚历克的语气没什么自信。
“原来如此,我总算明白了,怪不得你们父子从头到尾都把我当千金小姐看待。”洁思敏拚命忍住笑。
“你别笑,好好解释清楚好吗?难不成真有两个你?”
“是啊,真的有两个,只不过是书面上。就像你已经知道的,我在中央入伍,但是我父亲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临死之际将我叫回来,第一次安排我和董事们见面时,确实也是以‘一直就读于爱瑟西欧的女儿洁思敏’介绍的。当然,依我父亲的个性,他想必也动了手脚,弄得像洁思敏·库亚真的在爱瑟西欧就学一样。”
“真是天大的玩笑。就算要骗人,又何必要选这种离谱的设定?”
“天晓得,我父亲很喜欢恶作剧,大概是想跟董事们开个玩笑吧!但没想到他们竟然当真了。不久就办了那场介绍晚宴,看到我的那些上级将校都一个个昏倒,我还以为那个时候大家就知道我真正的身分了。”
“霍华就知道。”
“可是直到现在杰弗逊却还不知道,真是有趣,七个董事未必就团结在一起,你的话果真应验了。”洁思敏对丈夫粲然一笑,视线转向亚历山大。“亚历克,这是你的功劳,谢谢你跑这一趟.”
“洁思敏,哪有这样的?!”
“你回去告诉你父亲,他可能被排挤了,或者还有别的董事仍然以为我是千金大小姐?”
“有啊,还有温兹伯格先生。”
“哦?那真是好极了,我是很希望拉拢你父亲,最好还有你。如果你不介意我不是个名门闺秀,而是和别人结了婚、背着五十公斤的装备在热带雨林阔步,吃毒蛇山椒鱼也面不改色的人的话。”
“就叫你别提那个了!”晶婕大叫,然后叹了一口气。“杰姆,你每次都不把话说清楚,这下我总算搞懂了。我一直觉得奇怪,亚历克明明就不是笨蛋,怎么会把你当成娇滴滴的弱女子?可是亚历克,我也要不客气说几句,你也有问题。像她这样一个人,你真的觉得她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
可怜的亚历山大被投以同情的视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凯利也苦着脸对洁思敏说:“你的举止是有多高雅,才造成这么严重的误会?骗人也骗得太到家了。”
“我可从来没有硬装过千金小姐。我在公众场合说话是会客气些,但在董事们面前向来就是用这种口气说话的。不过,我想在杰弗逊看来,大概觉得那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千金大小姐硬要出风头吧!”
真是令人背脊发凉。
凯利和晶婕一脸像咬到什么虫子似的神情,与心中的不快感搏斗,但洁思敏却愉快地扬声笑了。
“亚历克,那我也问问你好了。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子?”
“等等,先等一下……”亚历山大脑中似乎还很混乱,但他摇摇浅褐色的头,挺直了背脊。“不管你是从爱瑟西欧毕业,还是去从军,这些都不重要。我认为你是个英气勃勃的人,也认为你不像一般的千金小姐,真的。但是,我是因为你有自己的主张和思想,所以才被你吸引的,而你真的就是这样一个人,不是吗?”
“你还是没变,总是会说些让我很高兴的话。那么,再告诉你一件事,我具有寻找‘朱砂’的专业知识和技术,这一点你能理解吗?把搜索工作全部交由旧式的埃阿斯的船,是非常没有效率的,你明白吗?”
“……”
“我并不是因为雨果在‘朱砂’上才要去的,我是认为这件事只有我办得到才去的。”平淡的语气中,充满了令人无法反抗的气魄。
凯利代替垂头丧气的亚历山大说:“的确没错,这件事只有你才办得到。现在的飞行员没有人学过如何驾驶没有感应头脑的完全仪器飞行。但即使是在这个前提之下,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去。医务长大叫,说你太小看怀孕了。”
怀孕这两个字不知对亚历山大造成多大的打击。
洁思敏对凯利正面注视自己的眼神毫不畏惧,她平静地说:“‘朱砂’上有三百多名员工,他们每个人都有家人。如果发生万一,向这些家人说‘我们尽力了’是我的任务。但是——”
洁思敏斗志湛然的双眼盯着凯利。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之后。顺便再告诉你,向死者家属讲这种话,我可是一百万个不愿意。我不知道船现在在哪里,但是我一定会把船带回来的。”
“你要死是你的自由,但能不能请你别拖我的孩子下水?就算是种马,也应该有权要求这一点。”
“我不会死的,我和我的孩子一定会活着回来。”这句话像是对自己的宣言,也像是向凯利保证。
洁思敏的眼睛平常是灰中带蓝,但有时会闪着金光,现在正是如此。凯利很喜欢那样的眼睛。无论再华贵的衣饰、再奢豪的宝石,在这双眼睛面前都黯然失色。比起化着完美的妆、穿起正式华服时,这样一双眼睛凛然生辉的时候,不知美丽多少倍。这和晶婕甜美的魅力不同,是更加强韧、更加浩然,有如钢铁般的光。
“洁思敏……真的吗?你真的有小孩了……”亚历山大喘着气挤出声音。
“对啊,有必要大惊小怪吗?”
“你要开的那架飞机没有感应头脑……也是真的?”
“对,真的。”
“不行!你怎么能在这么重大的时候驾驶这种瑕疵品跳‘门’,太乱来了!”
晶婕也一脸悲痛地上前说道:“我也拜托你,这次你就别去了。医务长说得没错,你太小看怀孕了,就算你是体力怪物也撑不住的。还是你宁愿流产?如果是的话,我就不阻止你。可是你不是因为怀孕连酒都不喝了吗?你是打算要生的吧?”
“我当然要生,但是我拒绝对‘朱砂’见死不救。”
“可是……那艘船也许已经四分五裂了啊。”
“如果是,应该早就发现碎片了。首先,它消失的方式太过异常,不管是与陨石冲撞也好,坠落在小行星上也好,不可能连一句求救信号都发不出来。”
“你认为他们还活着?”
“我没有证据,只是凭直觉,所以我要去确认。”
在场与洁思敏认识最久的是晶婕。不知她从女王的神情中看到了什么,也许是明白女王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决心了吧。她抱紧了那具高得不像女人的躯体,抬头看着洁思敏的脸说:
“答应我,你一定会回来。”
“那当然,我还想看你下一部电影呢。”
那场面果然宛如恋人分离的场景。
而在场真正的前男友无法如此轻易被说服。
他惊慌失措地大喊:“晶婕,你胡说什么?你要阻止她啊!库亚先生,你也说说话啊!”
但是,凯利只是定定地看看亚历山大,又看了看洁思敏。
“女王,你干嘛不和这人结婚?为一个琵琶别抱的女人如此担心的人实在不多,而且他也长得一表人才,虽然脑筋可能有点死……”
“问题就出在这里,亚历克真的很可爱,但是太梦幻了,看他至今仍相信我是个千金小姐就知道了。”
“这简单,只要给他一拳,他马上就会醒了。”
“我才不会毫无理由出手打人。”
“你明明就把我打昏了啊。”
“是你先对孕妇动手,那是当然的自卫。”
“少睁眼说瞎话了。不过呢,想动手确实是我失策,所以我不会再动手了。但我倒是想先问清楚,如果是这小伙子,他一定会开开心心当你孩子的父亲,你有什么必要特地设计陷害我?”
设计陷害这样的字眼,似乎真的惹火了洁思敏。
“这是对妻子说的话吗?”她皱起眉头。
“我想对丈夫直呼种马的人没有资格说别人。”
这下,夫妇开始互瞪了。
凯利无意轻易放过这个问题,但是,洁思敏也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只见她不耐地摇头:
“我一点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我刚才也说了,我不打算要你负任何责任。”
“多谢了,等你能考虑到别人被这样一句话应付的立场再说。”
“那你是要我怎样?宁愿我把父亲的角色强压给你?”
“我的疑问、生气的原因,都只有一点:你为什么会想生孩子?”
“好,我没辙了。要是你对我怀孕这么不满,就把那张离婚证书拿出来吧。”洁思敏绝望似的再次摇头,举起双手。
“嘿!种马用完了就丢?”
“我是想维持婚姻关系,至少也维持到当初约定的期限。但是既然你这么不满,那就另当别论。”
“也对,干脆就这么办吧!我开始觉得跟你耗下去实在很蠢。”
虽然夫妇吵架是狗也懒得理,但这当中完全没有感情可言,对话实在太过冰冷了。
亚历山大和晶婕也慑于他们两人的气势,不敢劝架。
“怎么回事?他们俩不是恋爱结婚的吗?”亚历山大显然非常吃惊,他困惑地低声问晶婕。
“这个……事情好像不是那么单纯。”
晶婕是真的不明白。他们之间全然没有新婚应有的甜蜜气氛,但又不像感情不好。
洁思敏破天荒的性格完全跳脱框架,但凯利度量大,能够容忍她。感觉得出他是十分感兴趣地看着洁思敏下一步会做什么,而且两人也意外地契合。问题是,他们并不是因此就水乳交融。
这时,伊萨多、普莉丝汀,以及海伦等负责公关造型的一干女性工作人员,神情严肃地来到会客室。每个人都忧心忡仲地望着洁思敏,但什么都没说,而是眼望凯利。那是无声哀求的眼神。
他们知道最后应该求助的人是谁,也知道如果真有人能说服洁思敏,那个人会是谁。
“姑爷……”伊萨多沉重地对凯利说。
但是,女王的丈夫不让他把话说出来。
“她不是他会听劝的人吧?”
“是……可是……”
“那就别白费唇舌了,她说会和孩子一起回来。这女人虽然机车,但从来没有食言过。既然这样,这次也应该会回来吧。”他的语气听来像是放任不管,也像是十分信赖。
两小时后,女王蜂维修完毕。
即使到了这时候,影响“蓝色星云”的磁爆依旧毫无停息的迹象,暂时封闭也仍未解除。
亚历山大坚持到最后,医务长也拚命劝退,但洁思敏却理所当然般穿着飞行服来到机库,一副谁敢阻挡我,谁就准备挨揍的气势。奉命行事到最后一刻的维修长也是一脸复杂的神情。
“总算压到三G以下,请千万不要乱来,因为你不是普通身子,回旋性能没有变,但绝对不能像平常一样。”
“别担心,这可是我的孩子,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流掉的。”
维修员一离开机身,洁思敏便对“库亚帝国”的感应头脑说话,因为机门的开关是感应头脑的工作。
“我要出去了,菲利克斯,开门。”
“请·稍候·机库内·还有·人员滞留。”这艘船的感应头脑是最新型的FER-X202,昵称为菲利克斯。
等到确认维修人员全部就安全位置之后,菲利克斯才打开机库门。
优雅的红色机身滑入太空。女王蜂和一般战斗机不同,搭载了跳跃“门”的重力波引擎。当然,也具有戚应“门”的状态的探测机。看到驾驶座前的仪表所显示的这些数值,驾驶座上的洁思敏露出无敌的笑容。她与“陨石眼”联络,告知即将跳跃至“蓝色星云”。
“陨石眼”的管制官吓坏了,“蓝色星云”的也是,双方半发狂地阻止洁思敏。
跳跃时若出事,不仅跳跃的太空船会四分五裂,也会对双方的“门”带来巨大的损害。只要出一点小错,连“车站”都会变成宇宙尘。
纵使对方是库亚财团的总裁,也不能发出通行许可。他们声嘶力竭地解释硬闯封闭状态的“门”是多么危险,但一旦了解到洁思敏的意志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蓝色星云”吓得准备逃跑。
“车站”具有一定程度的移动能力,这是为了微调坐落在“门”上的位置,才设置了推进机关。但若是移动不当,“车站”本身的建筑物可能会挡住“门”。
“‘蓝色星云’!不许动!”洁思敏察觉“蓝色星云”的意图,朝通信机大吼。
女王的一声大喝,让管制官们吓得不敢动,几乎是以哭声泣诉:“可、可是,库亚夫人,太危险了!”
“吵死了,一眨眼就结束了,把眼睛闭上。”
“怎、怎么可以……”
除了可怜,没有别的话能够形容这两站的管制官了。“蓝色星云”的管制官颤抖着向天祈祷,而交通量更大的“陨石眼”管制官苍白的脸上满是冷汗,忙着赶办手续,要其他线路暂停通行。
于是,在“库亚帝国”船员们紧张的守候中,女王蜂朝着“陨石眼”挺进。
“车站”有如一个铁丝制成的球体,在宇宙中明晃晃地发亮。红色机身穿过其中的缝隙,笔直地朝着已封闭的路线笔直飞进去。
机身与“陨石眼”重叠的那一刹那,女王蜂的身影便自莫纳顿星系消失。
约莫一拍之后,距离十多光年之遥的“蓝色星云”管制官喘着气说:“……确认通过!”
这一刻,“库亚帝国”上上下下一起叹了一口气,这是安心的叹息。
“洁思敏,听得见吗?”船长立刻与女王蜂取得联络。
“听得见,感应良好。”
现在回答还能立即传达,但是随着女王蜂逐渐远离“蓝色星云”,双方的对答的时间落差将越来越大,因为埃阿斯与“蓝色星云”之问的对话就有十五分钟的时间落差。
“一觉得情况不对,请你绝对不要勉强,要老老实实在埃阿斯降落。”
“我知道。那么,我这就要去搜索了,我挂了。”
船长也向埃阿斯分部与负责搜索的船只发出通知,告知对方洁思敏已朝他们飞过去。
洁思敏准备沿着“朱砂”预定飞行的航道前往埃阿斯,因为放慢了速度,到小行星带的时间约两小时,抵达埃阿斯约十六个半钟头。
“你认为找得到吗?”在舰桥的亚历山大不安地问船长。
搜索时间拖得越久,对洁思敏的身体造成的负担越大。话虽如此,若没有相当的成果,那位女王是绝对不会回航,也不会在埃阿斯停靠的.既然如此,就只能祈祷“朱砂”早一刻出现——就算是残骸也好。
但是,戈德曼船长也以不肯定的神情摇摇头。
“这一点我实在不敢说。虽然我也认为若是女王蜂的探测机,或许很有机会……”
“洁思敏能够那样跳过去,这艘船……还有我搭来的船也是,都只能在这里等吗?”
“很遗憾。”船长简短的回答中其实百戚交集。
人类前进太空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如今,人类居住的行星已超过两百个,也能在瞬间移动光波要花数百年才能抵达的距离。
将人迹未至的宇宙“开拓”到这个地步的自信,以及纵使如此宇宙仍决不会让人们顺心如意的现实,两者之间不断拉锯。
“我们的祖先早在遥远的过去便发现了‘门’,距离马克斯·库亚首次开发出‘车站’也已超过五十年了。如今,每个人都能轻易利用这些作为交通路径,但其实我们对‘门’仍旧几乎一无所知,只是懂得辨别出什么状态才能够安全跳跃,而加以利用而已。而安全与否则由感应头脑来判断。换句话说,当感应头脑作出无法跳跃的判断,我们是无法叫感应头脑翻案的。虽然可以让感应头脑停止活动,以手动跳入门中,但这是自杀行为。”
“可是,那架飞机能跳啊!难道没有其他办法吗?好比准备同样的飞机。”
船长缓缓摇头。“亚历山大先生,若您认为只要让一千吨级的战斗机装载重力波引擎,任何人都能够做出相同的事,那您就错了。那是要跳跃无法跳跃、处于封闭状态的‘门’,做不做得到,端看个人的技术。”
“您的意思是说,驾驶必须具有高度的技术?”
“只是普通高明是不够的,那已经是神乎其技了。洁思敏已经到达言语无法形容的境界了。”
感应头脑判断是否符合跳跃所需的条件,依照的是过去的资料,而且只有在判断为安全时,才会答应跳跃。
换言之,若判断的结果不是“绝对没问题”,是不会动的。
但是,既然通信波能够通过,“门”就不是完全封锁。洁思敏便是在如此不安定的门当中,找出能够强行跳跃的缝隙,乘隙而入。
“如果只会灵巧地驾驶飞机是办不到的,与‘门’的时机吻合非常绝妙。一般人想照做,立刻会粉身碎骨。”
“那么,要等到什么时候,‘门’才能恢复到我们也能够跳的程度?”亚历山大再度叹息。
“不知道。”虽然令人丧气,却是实话。
戈德曼船长想让“库亚帝国”靠港,既然磁爆没有停歇的迹象,就没有必要让船随时处于发动状态。
船长指示机关长熄火之后,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最好别这么做。”是凯利。
只见他说声不好意思,走上前来,与机关长联系。
“不要停靠。很抱歉,让船处于随时可以发动的状态。”
舰桥里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发出这类指示是船长的权限,尽管凯利也被赋予了与船长同等的资格,但他至今从未有过如此逾越的行为。
确认机关长了解之后,凯利回头对船长问道:“你反对吗?”
戈德曼船长是个思虑周密的人,因此对这个问题不置可否。
他略加思索,问道:“可否请教理由?”
“靠港熄火的话,再发动得花上一点时间吧。我觉得这点时间也很宝贵。最好是维持在随时可以飞的状态。”
“库亚先生,如果能够的话,我们现在已经跳往埃阿斯了。但是磁爆不停,我们也束手无策,这一点您明白吧?”
“我知道。总之别熄火,就算是那种女人,好歹也是我老婆。要是发生万一,我得赶过去。”发出这番豪语之后,凯利离开了舰桥。
亚历山大随后追上来,他在通路上追到凯利,问道:“不好意思,库亚先生,你说的万一是什么意思?”
“所谓的女王,是按兵不动,最后才出马的人才对,但那家伙却是一马当先地向前冲,真的很不适合当巨大财团的总裁。”凯利耸耸肩,自言自语般说道。
“你是想说,你才适合?”
“不,我比她更不适合。你为什么不和那女人结婚?”
“你说这种话,不觉得讽刺得过火了吗?”亚历山大似乎真的被这个问题惹火了。
“那真是冒犯了,怪都怪我不是想结婚才和她结婚的。”
“很不巧,我就是很想和她结婚。”年轻的脸颊染上愤怒之色,亚历山大大声说道:“洁思敏不肯答应我的求婚,她选择和其他男人——也就是你——结婚。因为这是她的选择,我只好放弃。但是,你这一向以来的言行令我无法理解。就算她曾经从军,就算她会开战斗机,但库亚财团总裁这个负担对她一人来说太沉重了,她需要有人支持。而这个任务当然就应该由身为丈夫的你一肩挑起,不是吗?”
凯利叹了超特大的一口气,怀着深深的同情,俯视陷入可悲恋情的青年。亚历山大个子很高,有一百八十几公分,但凯利还是比他高得多。
“你们父子俩都有乱视?”
“啊?”
“你们怎么会把那女人当作那种……‘我看起来虽然坚强,但其实我是个柔弱无依、需要人家保护的女子’?我真的不懂。不说别的,这样对她很失礼吧?”
“保护女性本来就是男人的职责。”
凯利又叹了一口气,露出难以形容的苦笑。既然对方都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这种话,他也只能笑了。
“如果说那女人是女人的变种,那你就是男人的变种。或者是因为年龄的差距?我本来还自以为年轻,现在却突然觉得老了好多。”
亚历山大实在太年轻、太专情了,就连自己眼里看来都是如此,凯利可以轻易想像那女人是怎么看这个青年的。
同时,也猜得出她为何不选择这个青年。他虽然是个好青年,给人十足的好感,但要作为她的伴侣就太稚嫩了。
亚历山大直视着凯利,又投下一颗年轻人专属的纯情炸弹。
“你真的爱她吗?”
饶了我吧!凯利真想仰天长叹。这家伙的确是变种男,错不了,是凯利未知的种类。否则,怎能吐出一句又一句令人不忍卒听、肉麻到家的话?
“杰弗逊先生,这种事情是不能当着别人的面问的,至少以我对常识的认知是如此。”
“我知道这侵犯了隐私,但我认为我有问的权利。一直到今天,我都以为洁思敏和你是相爱结婚的。既然如此,我也只能死心。但是如果洁思敏爱你,你却不爱她的话……”
“你就要跟我决斗?”
“若是你执意如此,我理当奉陪。”
凯利不由得呻吟着盖住自己的脸。这家伙连玩笑都不能随便开。
“我说呢,杰弗逊先生……”
“亚历克就行了。”
“那么,亚历克。我告诉你,突然被求婚而大吃一惊的人是我。”
“那一定是因为她很爱你。”
“不、不对,绝对不可能有那种事。那女人打从一开始就是在物色‘丈夫’,她已经把条件都设定好了。我——我的某些地方——只是刚好符合了她想要的条件,只要是符合条件的人,谁都可以。”
“洁思敏选人不会那么随便,而且如果真是那样,你为什么要和她结婚?”亚历山大缓缓摇头。
“因为我欠她的。”
“啊?”
亚历山大还以为听错,直觉地发出疑问,但这时候凯利脸上已经露出装傻的笑容,令人捉摸不定。
“只不过,明明还有很多男人也符合条件,为什么偏偏挑上我呢?我也很好奇。等那女人回来之后,我再好好问她吧。”
“你这是什么风凉话?‘门’的事我虽然不懂,但你是专家吧?”
看他一副想质问凯利明明是专家却什么忙都帮不上的样子,但凯利摇摇头。
“想找到‘朱砂’不是我的事,是她的。她也没有叫我帮忙。”
“她没开口你就袖手旁观?”
“不要找我碴,她是把这件事当作自己的任务才去的。而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等侯她平安归来。尽管女王亲自出马,我们却得乖乖在这里等,这种情况完全颠倒过来了。”
“所以我们一定要做些什么啊!”
“那女人再怎么没常识,现在也不是普通的身体,不必担心,她不会乱来的。”凯利轻轻拍了拍苦恼的亚历山大的肩膀。
话虽如此,想起接驳船那可怕的驾驶情况,凯利还是忍不住想缩脖子。
留下似乎还有话要说的亚历山大,凯利回到与洁思敏争吵的那个会客室,在一张气派的长椅上躺下来。
凯利什么都没碰,通信终端机却发出声响启动了,空间萤幕上映出了戴安娜的上半身。
“你不必跟她一起去吗?”她以难以形容的表情俯视着躺在长椅上的凯利,说道。
如此单刀直入的说法,令人不由得苦笑。
“我想最好不要引人注目,一般封闭状态的‘门’是跳不过去的。”
“是啊,除了你以外,一般是这样没错。”
凯利耸耸肩,干脆地点头。
戴安娜目前正在这艘船的机库中。外装改过,更名为“帕拉斯·雅典娜”,船籍和船主也登录为艾德米若的库亚财团,但这正是纵横宇宙的海盗们谁也无法拦住的海盗王的船。
他和袭击商船的大海盗不同,麾下没有半个人、没有地盘也没有据点,但非法纵横太空的男子们仍如此称呼凯利,怀着敬畏之心,如此称呼这位将不可能化为可能的人。
然而,戴安娜没有再说下去,凯利也没说话。
笼罩着船内的沉闷空气随即就被打破。
洁思敏有联络了。
“出了点问题,帮我接维修长。”她是这么说的。
舰桥在立刻联络维修长的同时,也询问是什么状况。
对此,洁思敏只说了一句话:“无法减速。”
听到这句话,不用说,维修长当然是大吃一惊。
“这是什么意思?”他大叫道。
对此,洁思敏的反应平淡得令人吃惊。
“我试了好多次了,速度一点都降不下来,这种状况只能判断是反推进引擎全都挂了。更糟的是,方向控制没问题,但推进机关本身也停不了。你到底是做了什么维修?”
维修长发抖的手抓着头。
“谁会做这种要命的维修?这叫作故障!你怎么不回来!警报器应该一直响才对!”
“没有响。我也以为如果是故障,它会照实显示,但却哼也没哼一声,所以才奇怪。总之,我先把我这边的状况传回去,你帮我判断是哪里出了毛病。”
脑门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维修长立刻紧急呼叫整组维修人员。才刚完成一件大工程,正摊尸似的小睡的他们被无情地叫起,聚集在一起。
船底有一区是维修组的地盘,这里是他们的圣城,不是维修组组员不会走进这一区。狭小的房里摆满了一排又一排各式精密机器。
但是,看了女王蜂送来的种种画面和数值,包括维修长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脸大惑不解。
“怎么回事?仪表完全正常啊!”
“主反推进引擎、副引擎、左右翼引擎、完全核融合炉,和马力调整扇都没有异常……”
“却无法减速?”
“不但无法减速,连推进器也关不掉。”
维修长与组员铁青着脸,凝视显示女王蜂状态的画面,想找出故障的原因,却连故障本身都找不到。
“这很奇怪。就我们所看到的,机身本身完全没有问题,异常探测系统一直保持沉默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么一来,就代表实际上故障并不存在,可是却不能减速?”
“会不会是洁思敏弄错了?”
“不,也许是异常探测系统故障。”
“别傻了!这才真的不可能。”
维修陷入大混乱。就像没有不会犯错的人一样,也没有不会故障的机器。他们深知这一点。
但是,故障有故障的样子,目前的状况远远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但是,找不出原因是无法解决问题的。
要是洁思敏的话是事实——无法减速,推进机关也无法关闭——这就代表女王蜂将持续进行半永久的飞行。
此刻,女王蜂正以每秒超过四千公里的速度飞行,在这种超高速之下飞行却无法减速,也停不下来。在无重力航行中——而且是以巡航速度航行的太空船无法减速,相当于在重力圈内的飞机引擎停止。
亦即——大事故!
一般远洋型太空船遇到这种状况,感应头脑会将问题修复,如果是一般战斗机,在丢弃所有燃料之后,利用紧急停止系统也能够将速度减低。
但是,女王蜂却不属于这两者。
维修长拭着汗,对通信机发话:“洁思敏,老实说,我无法理解现在女王蜂出了什么问题。但是我一定会设法解决的,你先待在那里不要动。”
无论是要找出故障所在或是解决问题,都需要时问。因此双方距离若再拉远,通话就更困难了。为了顺畅沟通,维修长希望洁思敏尽可能待在“门”附近。
但是,洁思敏的回答却出乎意料。
“反正不能减速,去和回来都一样。我要照原订计划驶向小行星带,找出停止方法之后再跟我联络。”
话声从通信机传过来的同时,维修长立刻悲痛地大叫:“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状况?这不是担心别人的时候!你自己的性命有危险!开着无法减速的飞机闯入小行星带,简直太乱来了!”
一点也没错。
舰桥沉重的气氛,刹那间转为紧绷。
由于“库亚帝国”的通信结构是由舰桥接收外部通信,再连接至船内各部,因此这段对话舰桥上的人部听到了。通信长、主任航太士与舵手脸色发白,船长与副船长也是一脸紧张地凝视着内线画面中显示的维修组的状况。
再怎么想,维修长的意见都是对的。
船长正想开口劝洁思敏,却有另一个声音插进来:“你这混帐,在找出哪里故障以前,你就先在那里飞。你飞一分钟就会多出零点八秒的时间差,要是让你飞到小行星带,就算知道怎么修,告诉你也要花上两分钟,太浪费时间了。”
聚集在船底的维修组和舰桥都吓呆了,但女王不服输,反驳道:“我本来就是为了找‘朱砂’才到这里来的,一直在原地打转算什么?”
“所以啊,又没有人叫你别找,反正你那架飞机多半一下子也修不好,不如这样吧,等确认故障出在哪里之后,你再朝小行星带飞。这段期间我们讨论怎么修理,就不会浪费时问了。”
女王蜂传来的通信只闻其声,看不到驾驶的模样。即使如此,洁思敏笑着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
“这次换你来阻止我了?”
“不能动弹的人就少嚣张了,什么时候开始情况不对的?”
“加速到巡航速度之后,有陨石飞过来,我想稍微减速躲开,反推进引擎却没反应,害我只能靠操舵来躲。”
“舵没事吧?机体控制呢?”
“没问题,都可以自由操作,只有减速所需的部分全都像死了一样。”
“燃料控制系统怎么样?”
“不行。我试着干脆把整个KS停掉,但不管是驾驶控制还是紧急停止都不管用,燃料供给本身本来就无法调节,我拚命叫它停,它却拚命把燃料往里面送。”
“所以只有继续飞这件事没问题?”
“对,而且是全速前进。”
“我明白了,我再跟你联络,现在先待在原地。”
“了解。”
挂断通信的同时,凯利修长的身子就出现在维修组的圣城。看样子,他是边走边透过手上的通信机说话的。这位副总裁正如他自己所说,完全不浪费一丁点儿时间。
“好特别的故障啊。”他凝视着浑身被冷汗湿透的维修长,说道。
凯利的话是什么意思、所指的是什么,维修长再清楚也不过。
“绝不可能有这种事!”维修长大口喘气,摇头说道。
“让我们正视现实吧。就单纯的故障而言,这也未免太巧了,要不要问问菲利克斯?这类意外自然发生的机率究竟有多少?我相信一定是低得令人不敢相信。”
“库亚先生,你说得的确没错,这不是意外,这种要命的故障不可能会自然发生,显然是人为的。在这种情况下,也难怪你会怀疑我和我的部下动了手脚,但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事!要是你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那就叫保安人员来把我们关起来仔细调查!”维修长像头发怒的猛犬般低吼,目发异光,瞪着凯利。
维修长对自己以及全体部下的清白坚信不疑,凯利朝着他平静一笑。
“把你关起来,那谁来救那女人?你不必这么大声吼,我也不认为是你们干的。在那仓卒的两小时当中,谁有本事动这种手脚?”
“可、可是,库亚先生,女王蜂的维修全都是由我们负责的啊……”一位年轻的维修员代替脸胀得通红的维修长,吞吞吐吐地开口。
他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自行认罪。女王蜂可说是洁思敏为了自己好玩所制造的特别飞机,全宇宙就只有这独一无二的一架。当然,引擎、其他规格与内部构造,均与现行飞机不同。除了自己人以外,还有谁能对那架飞机动这种手脚?
维修人员彼此以不是滋味的眼神观察同伴,但眼睛一对上,却又立刻闪开。还是凯利的一句话打破了这尴尬万分的气氛。
“这时候去想是谁干的也没有意义,问题是要怎么停止这种状况。所以,我要反过来请教你们这些专家,要动什么手脚,才会导致这种奇异的现象?”
维修人员一度陷入沉默,露出思索的神情,但却又立刻一齐开口。
绝大部分都是力辩在刚才的冲刺作业当中,自己负责的部分完全没有异常,但这也是绝佳的参考。
其中一人认为要在推进机关和反推进引擎上动这种手脚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这么做会使异常采测系统大响特响。于是有人质疑异常探测系统是否被动了手脚,以至于不会作用,但这一点遭到其他大批维修人员的一致否决,因为若动的是如此精细的手脚,再怎么样他们也不应该看不出来。
有听没有懂的专业术语一一冒出来,但每个都遭到否决。凯利默默听着,即使是在这短短的激辩当中,也感觉得出要在机身上加工,而且不令人发现是极其困难的。他得到的印象是,维修人员本身就是这么认为的。
“电算机呢?”凯利偏着头,问道。
女王蜂没有搭载感应头脑,而是采用电算机作为心脏来管辖一切,诸如控制机身、探测机器、武器等。当然,这东西的故障也必须考虑在内才对,但凯利一提,原本议论纷纷的维修人员却顿时闭上了嘴,全体人员一脸难以形容的神情。
维修长干咳了一声,不知为何露出一脸苦相。
“是啊,看来确实也只有那个了,喂……”
维修长这一叫,好几个人神色紧张地去操作一台仍未启动的机器。房里的检测机器几乎都在运作中,只有这一台连动都不动。维修人员一一启动这台机器。没过多久,整个房间便成为一座巨大的机器,开始运转。
凯利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操作。
他看惯了感应头脑的思考模式,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别人接触电算机。也难怪,因为这东西几乎算是骨董了。但如果只是个骨董,那女人不可能搭载在她的爱机上。
这恐怕是宇宙唯一一台最优秀的骨董,而且是精密得吓人、性能高得吓人,专为女王蜂而设计的。
电算机与目前太空船所采用的人工脑——感应头脑最大的差异在于,感应头脑会对下达的命令的整合性加以判断。
例如接到“五分钟后自爆”的命令,电算机无论置身于什么状况都会在整整五分钟后自爆,但会回嘴说“船内还有·人类。五分钟之内·无法避难。因此这道命令·无法执行”的,就是感应头脑,设定以人命为第一优先,才会有这样的状况。
相对的,电算机不会选择命令自己的人或命令的内容。只要程序对了,无论是谁下的指示,无论再怎么不合理的命令,电算机都会接受,并忠实地执行。就算这道命令是麻痹减速柜关装置,也照做不误。
果不其然,着手调本电算机的维修人员,几乎立刻发出惊呼。
“维修长……不得了了,请看!”
画面上陆续出现又消失的一排排记号意味着什么,身为外行人的凯利看不懂,只见维修长的脸色大变。
“这是什么?怎么回事!”
“突触断了!”
“总不会全部都断了吧?全都断了吗?”
“请梢等!”
每个人的话声都已化为哀号。
随着工作人员显示出种种资料并加以对照,室内的气氛也跟着转为绝望。
“……不会吧?”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
“慢着,这么说……”
“是啊,真的就是……”
后半几乎都是叹息,声音低得有如窃窃私语。
凯利制造了一点声响,吸引他们的注意。
“各位,不好意思,请别忘了这里有个外行人,别自顾自在那里恍然大悟。”
“至少……我们已经知道原因了。”维修长转过身来,脸色发青。
“麻烦尽可能简单明了地告诉我。”
维修长的说明很简洁,换句话说,就是神经没有联系起来。假如用来减速的反推进引擎是手脚的话,对手脚下令的就是身为头脑的电算机,手脚和头脑都没有异常,是完全正常的。但是,连接这两者的神经部分却……
“断了?”
“不,严格来说,并不是物质本身没有连在一起,应该是电算机……头脑没有将命令传给手脚。”
洁思敏在驾驶座上作出减速的指示,电算机的任务便是依照这些指示启动反推进引擎。然而,目前女王蜂上很可能被设下了其他的命令,有另一组别的命令插了进来,命令在一定的条件下——恐怕是到达巡航速度之后,“不得接受减速指示”。结果,减速所必须的反推进引擎得不到启动的指令,一直保持沉默。
“为什么出发前没发现?”凯利惊讶地问道。
“请别强人所难,电算机不会自行申告,再说这也不是故障,而是刻意输入错误的命令。”
这便是人类舍弃电算机的原因之一。电算机不像感应头脑,不具有判断能力,一道命令欠缺整合性、依令行事会对驾驶造成生命危险,这些事情电算机当然也不懂得判断。
凯利偏着头,提出当然的疑问:“有人对那架飞机的电算机动了手脚,这点我明白了,但是有这么严重吗?我们已经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不是只要重新下令,叫电算机正常运作不就好了?”
对下达的命令无条件地接受,这反而是电算机的优点。但是,针对凯利这个疑问,所有维修组的人员却报以令人窒息的沉默。
“先生,我想您也知道,现在人们已经不再生产控制战斗机用的电算机,也没有人在用了。这已经超越旧式,是完全失传的技术。你叫我们修,可是我们对这个本来就是外行,其实就连解读仪表上的数值都很勉强,老实说,我们根本不懂。”
“也就是说?”
“这不是由我们负责的,能够修理的人——负责管理电算机的人,现在不在这里。”
“那在哪里?”
“女王蜂的驾驶座上。”
“这么说,是那女人自己让自己的飞机故障?这怎么可能!”凯利不由得张大了眼睛。
“废话!”维修长再度喷火。
他大概想说现在不是要嘴皮子的时候。
凯利稍加思索,说道:“如果是她,就能修好?”
“当然。但是没办法从驾驶座上修,因为输入终端机在这里。”
“那么,和那女人通信,你们再照她的指示来修,行得通吗?”
“先生,我们没办法分析。现在,我们知道那架飞机的头脑正依照错误的命令运作,但是,如果不先弄清楚那是什么种类的命令,又隐藏在系统的哪一个部分,是没有办法请示指令的。”
凯利轻轻摇了摇头。
事情变得很麻烦。
凯利当场与舰桥联络,要求与女王蜂通信,通信机立刻传来洁思敏的声音。
“女王蜂。是海盗吗?”
“事情麻烦了,故障的部分是你负责的。严格的说,那不算是故障……”
听到这里,洁思敏似乎就明白了。
“机体本身没有异常是吧?”
“维修长以性命发誓说没有,至于解决的办法,就是逮住在女王蜂身上作怪的犯人,我想这犯人应该知道怎么修,你认为呢?”
“你现在要去找犯人?”
“你别管这么多,回答我的问题就是了。如果抓到犯人,问题能解决吗?”
“很难说,如果单单只是命令的话,是可以事先写好的。犯人可能只是输入而已。”
“你是说,很有可能逮到人一看,哎呀呀,竟然是个大外行?”
“大概不会完全外行,但很有可能不了解详情。最保险的做法是让实际下手的人被抓到也招不出个所以然来。再说……认定犯人在船内太莽撞了,这类的命令可以一直潜伏到时机来临为止。”
维修组脸色更青了。
有人喘息般喃喃说:“要是装了感应头脑就好了,那就不会出这种事……”
多半所有人都这么想,但如今再说这些也无济于事。同样地,责备洁思敏为何至今没发现自己的飞机被动了这种手脚,也没有意义。
凯利不想讨论这种无谓之事,他完全是冷静地筹划对策。
“我明白了。那么就得另外想办法。所以,第二个解决办法来了,再怎么老旧的技术,总不会全天下就只有你会。共和宇宙这么大,应该还有别的专家吧?”
“当然。这门学问虽然不实用,还是有一些人当作兴趣在研究。”
“这些人当中,有能力修改女王蜂的电算机,又愿意帮你的人是谁?”
“尤利卡。”洁思敏毫不犹豫地回答。“尤利卡·科恩博士。他住在艾特瓦,克蓝奴乙星系。”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接那位博士。这段期间你就去找‘朱砂’吧。”
维修长吃惊得几乎要跳到天花板了,维修人员也同声哗然。当然,舰桥也发出无声的悲鸣,但通信机却传来洁思敏的笑声。
“有一个这么明理的丈夫,我好高兴。”
“但是,只能到我带回博士为止,一回来你就要先中断搜索,以停住女王蜂为优先,不知找不找得到的‘朱砂’是在其次。等我回来,你就要听从我们这边的指示,知道了吗?”
“非常清楚……海盗。”
“什么事?”
“你真体贴。”
凯利挑起一道眉,恶作剧般笑着回:“你现在才发现?”
“不,我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所以更觉得遗憾。我很喜欢你,一想到也许你讨厌我,就觉得非常难过。”
“你在说什么啊!我可没空陪你抬杠。”
“怎么这么说,我可是认真的。”
“那就更糟,我挂了。”
这种对话,真教人怀疑她到底懂不懂目前的状况。
通信一挂断,维修长便大惊失色地追着凯利问:“你疯了?你叫她开着那架半身不遂的飞机做什么?”
“既然舵和动力都正常,就不叫半身不遂,虽然停不住是有点问题……”问题不止一点点,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问题,但凯利笑着说:“来回克蓝奴乙要八个小时。反正目前又不知道该怎么停住,叫她别去,她也不会听的。”
“这……话是没错,可是……”
凯利制止了无法接受这种做法的维修长,与舰桥联络。
“船长,你都听到了,麻烦航向克蓝奴乙。”
“库亚先生,本船已经出动了,将于两分钟后进入门。”
不愧是戈德曼船长,马上就明白该做些什么。
凯利报以微笑,挂断通信后,以认真的眼神望着维修长。
“虽然洁思敏那么说,但在女王蜂身上动手脚的犯人还是有可能在这艘船上。如果在的话,那么这家伙就是潜入这个房间来作怪的,是不是?”
“实在惭愧……”维修长一个劲儿喃喃说着。
“虽然不知道是谁,可是怎么会……我连作梦都想不到竟会有如此恶毒的手段。这话听起来也许像藉口,但我想不只我,恐怕连洁思敏也没想过吧。”
“这个房间是自由出入的吗?”
紧张的维修人员们一齐点头。话虽如此,除了维修人员以外,其他人根本不会有事进来。
资讯管理部和武器管理部基于保全设有进出管制,但这个房间有的只是各种检查机器而已,没有理由管制人员进出。不要说人员识别认证了,连监视系统都没有。只要趁着维修人员不在,任谁都可轻易潜进来。
问过菲利克斯,他的回答是,既然没有设置人员监视进出房间的“眼睛”,便无法断定有谁曾经进去过。
凯利仍要求过滤出最近一次女王蜂飞行后曾进出这个楼层的人,但要找出犯人显然困难重重。
无论如何都需要科恩博士的帮助。 |
山顶覆盖着白雪的高山半山腰上,有一问屋顶低低的木屋。
那不是外观形似木材的人工材料,而是真正以原木建造的房子。放眼望去,青山连绵不绝,类似的木屋零星分布于其中。
聚落附近有河川,水车正在转动。水车磨坊中,磨坊运转的声音轻快地响着,山丘斜面上,披着毛皮的大型家畜正在吃草。
这可不是收藏在博物馆中的学术纪录片,而是货真价实的现实情景。如果说有什么地方与纪录片不同,那便是这些乡村小屋看来虽然平常,但屋顶上设有能源接收装置,接收轨道上的太阳能电板所产生的能源。因此这里的人并非过着完全原始的生活,他们享有最基本的电力。
即使如此,有些人家家门前有男人在劈柴,另一户人家后方,一对看似母女的女子正专心地整理小菜园。
空气又乾又冷,令人感到冬天的降临。
克蓝奴乙星系第六行星艾特瓦人口并不多,因为大都市全都集中在第四、第五行星,艾特瓦只有一个小镇而已。
这个聚落离小镇约有一千五百公里,交通很不方便,而住在这个众落的人,虽然每个人的领域多少有些不同,但都是研究回归自然生活的人。
他们不是在书桌前做学问,而是置身于与目的吻合的状态中,以积极劳动身体为目的,并以粮食自给自足为最低限度的目标。由于尽可能不仰赖机械,因此整个枣落只有一辆车,而且是旧得惊人的空中卡车,只有在每周一次到镇上采买必需品时才会用到。
正因这里的人们过着步调如此缓慢的生活,因此当他们看到最新型联络艇突然出现在聚落上空,而且以坠落般的速度俯冲而下,一面赶走家畜、一面像特技般停在山坡斜面上时,整个众落的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纷纷从家中跑出来。
凯利在一般停不了船的地方戏剧性地降落后,立刻从联络艇上跳下来,奔往最近的一户人家。
“对不起,吓到你们了。请教一下,科恩博士在哪里?”他有礼地向睁大了眼的主妇询问。
女子大概是吓呆了,好半响都只是愣愣地盯着凯利。凯利把同样的话再问一遍,她才总算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告诉他,是山丘上的那座房子。
虽然和联络艇着陆的位置有些距离,但没有体力是无法干海盗这一行的。凯利脸不红气不喘地来到山丘上。
一登上山丘,只见房子前站着一个巨汉,就连凯利也得仰望他。
那人的身高少说也有两公尺,而且与精瘦的凯利不同,浑身上下都是肉,肤色则是白里透红,年纪约三十岁左右,将手臂架在胸前动也不动,脸色不善地俯视爬上山丘的凯利。灰白色的头发与几近透明的浅蓝色眼睛,更使这名男子给人冷漠的印象,寒冰般的眼睛射出危险的光芒。
气氛显然说不上平静,但凯利还是有礼地开口:“不好意思,我是凯利·库亚。请问科恩博士在吗?”
于是,这名几乎能碰到云的亘汉冷冷地说:“住在这里的只有我。”
这下凯利倒是吃了一惊,以疑惑的眼神看了这个不悦的巨汉一眼。
“这么说,你就是尤利卡·科恩博士?”凯利以确认的语气问道。
“没错,有什么事?”
真教人意外!凯利还以为尤利卡是围绕在那女人身边的美女之一,没想到竟然是一头大白熊,真是扫兴之至。光看他壮硕无比的身材,说他是格斗技选手或特殊部队都远比博士来得恰当。
但是,不管他是熊还是肌肉,现在洁思敏就是需要他。只不过,凯利判断对如此无礼的人不需要客气,因此粗声粗气地回答:
“没事谁会来这种乡下地方。我来是希望你帮忙。”
“有事来求人,态度还真傲慢?”男子发出干笑声。
“彼此彼此。你认识洁思敏吧?是她托我来的。”
对方虽然没有回答,但似乎已经料到了。
如今凯利的长相和名字已算是小有知名度。正如戴安所说的,新闻到处再三播放,此人想必也看过了。
“详情路上再谈。因为事情紧急,不好意思,请你一起来。没时间了。”
“我拒绝。”身高两公尺以上的白熊无情地说。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找我,但全宇宙我最讨厌的就是那女人。”
凯利眼睛睁得更大了。
事情怎么完全不一样?
“是洁思敏本人指定要找你的,她说你应该愿意帮她。”
“帮她?我帮那女人?想都别想!”
科恩咒骂似的说完,便转身准备进屋,但凯利抓住他的手臂。
“慢着,大将。我不知道你在发什么火,但无论如何都要请你跟我一起走。”
“我说我拒绝。既然有事找我,为什么不是她本人出马?”科恩一面甩开凯利的手,一面冷冷地说。
但是,他看起来似乎并不冷静,听他的语气好像拚命在压抑,俯视凯利的淡蓝色眼睛也露出慌乱的神色。
“如果办得到,她应该也会很想来,但她本人现在正在秒速四千公里的飞机里,而且那架飞机还停不下来。”
科恩博士板着的脸第一次出现异样。
“据布莱德利维修长说,可能是电算机被人动了手脚,反推进引擎无法启动,KS也停不下来。就算她这个战斗机飞行员的技术再高超,迟早也会控制不了。而且恐怕在那之前,推进机关就会先爆炸,所以希望你来解救。”
科恩陷入沉思,他显然大为震惊,但仍然不肯答应。
“我拒绝,事到如今……你们去找别人。”
到了这个地步,他的态度已经不是顽固,而是在赌气了。
他与洁思敏之间似乎有过严重的争执,凯利隐约可以猜出原因,但无论他怎么拒绝,凯利也完全没有打退堂鼓的意思。
“我看你根本不了解状况,她的性命就操在你手里了,所以就算硬拉我也要把你拉去!”
“硬拉?”科恩嗤笑着说。
也难怪,身高就不用说了,比分量——也就是肌肉量,凯利也只有科恩的一半,更何况这位博士可不只是身材巨大而已。
想必对自己的臂力有相当的自信,只见他斗志高昂地说:“有意思,好啊,你就来拉吧!如果你能打赢我,我就跟你去。”
“那真是太感谢了,你可别食言。”
“但是在那之前,我会先打倒你。”
话声才落,岩石般的拳头就像凯利袭来,而且不是外行人的打法。
显然,这位“博士”接受过训练——有效率地打到敌人的特殊训练。拳头不但凶猛,甚至出拳有风。
不管是那女人也好,这博士也好,他们的头衔和实际状况实在差太多了。俗话说物以类众,真是一点也没错。若被打中,凯利的身体恐怕就废了,但这可怕的一拳落空了。
凯利是海盗,可不是看着感应头脑的指示画面、在既定航道上飞行就没事的驾驶。他飞的是脱离常轨的航道,干的是会令人尖叫连连的险事。
当然,他的反射神经和眼力都不是寻常人能够相比的,无论多快的拳头,只要是从正面来的,凯利都不可能看不到。更重要的是实战经验。
凯利在瞬间拉近距离,深深捣进科恩的心窝。
“咕呼!”
正中要害!而且是结结实实的一拳。
即使如此,科恩仍未倒下,他的体力真不是盖的。他再次出手,凯利轻松闪过,乘隙在同一个部位再来一拳。
无论多么顽强的身体,心窝挨了两次重击,也没有人站得起来。科恩的脸因痛苦而歪曲,硕大的身体往地面倒。地面发出宛如岩石落地般的闷响。
凯利俯视着昏倒的对手,略微调整呼吸。
“抱歉啦,大将。我可以乖乖给怀了孕的老婆打,但我可不想被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KO。”
凯利将失去意识的巨汉扛在肩上回联络艇。由于路上遇到错愕的当地居民,他便抱着这件大行李打招呼。
“这个我先借用一下,所以他家就暂时麻烦各位照顾了。”
居民们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眼睁睁地看着凯利与被他扛在肩上的科恩离去。
凯利将昏厥的科恩往后座一放,在驾驶座上坐好。这景象看来根本就是强行掳人。凯利一面让联络艇起飞,心里一面想,就算真要绑架,如果绑的不是这种重得要命又不可爱的大肉块,而是美女的话该有多好。
“库亚帝国”仍在上空盘旋等候,联络艇冲出大气圈时,科恩醒了。
一发觉驾驶座上坐的是凯利,还不死心地想扑过来,但凯利动作更快,已单手拔枪,越过肩头指着后座。
当然,凯利仍面向前方,另一只手握着操纵杆。
“大将,不要乱来。我们可是没计算轨道就飞了,我现在正忙。”
科恩尽管不安分地低吼,但也了解了状况,不再动手,但仍不甘心地低声冒出一句:“竟然有人开着这种东西就停在高地的山里。”
“不行吗?”
“对你来说,那也许只是一片草原,但那片牧草地可是家畜重要的食粮,全都被你毁了。”
“抱歉。先在闹区降落再开空中汽车过去太花时问了。”
即使在交谈中,凯利仍正确地让联络艇驶入航道,之前他是在没有设定航道的地方起降,感应头脑当然会指示正确的航道,但驶进航道却是驾驶的工作。
如果是在太空中也就罢了,但这里还有拉扯机身的重力。如果让其他驾驶来开,光是要控制好机身就已经满头大汗了,但凯利却轻松愉快地驶进了与“库亚帝国”会合的航道。凯利的本行是远洋型太空船,而不是这种小艇,但驾驶都是一样的。
两人所乘的联络艇以超平常理的速度冲出大气圈。只见飘浮在宇宙星空中的“库亚帝国”越来越近。
这时候,科恩又再次低吼:“我可没说要帮忙!”
这家伙真是不乾不脆。
但是凯利按捺住性子,问道:“我对那方面不太了解,请问懂电算机的人大概有多少?”
“肯找的话多得是,我知道的就有十几个,这十几个应该都可以,你们有必要这么大手笔特地把我绑来吗?”
“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是那女人指名要找你,说你一定肯帮她。”
科恩浅灰色的头焦躁地摇了摇,那样子活像一头咬牙切齿的白熊。
“我才不干,如果你们需要专家,我可以帮你们介绍技术高超的,你们去找他。”
只见眼前“库亚帝国”越来越大,凯利叹了一口气,说:“你的意思是说,甩了你的女人,死活与你无关?”
科恩不作声了。
凯利本就如此怀疑,看样子是说中了。
“和别的男人结了婚的女人,没有必要去救她,是吗?的确,这肯定是一条真理。但是恕我不客气地说一句,你个子虽大,心眼倒是很小。”
还以为巨大的身躯陷入后座中的白熊会暴怒,但他却缓缓靠过来,冷静地说:“遇到人生中的天命真女,惨痛地失恋,正努力忘记她的时候,她的丈夫却大剌剌地找上门来,厚颜无耻地要我去救他老婆。我当然会怀疑你脑袋有没有毛病,也觉得正经应付你可笑到极点。就算我多少有些不高兴,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
在恶狠狠的白眼瞪视下,凯利感到十分尴尬。尽管他对这些不知情,但这时候辩解反而会造成反效果。
“真是的,我为什么非得扮演这种讨人厌的角色不可啊。”他叹了一口气。
“什么意思?”
“意思是,那女人到底有什么好?我又不是喜欢她才结婚的。”
“你竟然说这种话?”
凯利叹了更大的一口气,盖住脸。
心想,这场灾难要持续到何时?
“抱歉。不过,我是真的觉得不可思议。那家伙不知该说是傲慢无礼还是桀骜不驯,但我实在看不出被她甩了哪里值得你这么沮丧。当然啦,库亚财团的钱和权很有魅力,但我看你也不想要吧?”
“那我倒是要问你——你说你不是喜欢她才结婚的?”一听这话,科恩锐利地反问。
“是啊。”
“那你为什么要救她?洁思敏一死,财团的霸权就全数落入你手里。她死了你反而有好处不是吗?”
“原来如此,这我倒是没想到。”凯利的琥珀色眼睛淘气地发亮。
科恩几乎呈现透明的浅蓝色眼睛不带任何感情地看着凯利。
凯利的皮肤感觉到这紧迫盯人的视线,他自言自语般继续说:“女王蜂——那女人的飞机,不设法解救一定会全毁。这么一来,那女人的遗产就全都是我的了,我会自动成为亿万富翁。”
艾特瓦的巨人双手架在胸前,默默不语。
“库亚帝国”就在眼前了,菲利克斯开始诱导联络艇。这么一来,驾驶几乎不需要做任何事。
眼看门已敞开的机库越来越近,凯利突然开口:“她怀孕了。”
科恩沉默了整整十秒,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那女人竟然也会怀孕……真令人意外。”
“我也是,公鸟生蛋还比这更有现实感得多。我也怀疑是不是哪里弄错了,但看样子是真的。”
这几句交谈极可能会遭到女权团体控告,但话题主角既然是洁思敏,也就难怪他们会这么想。
“所以,我要救她。不管事情如何演变,她都是孕妇,而且她还拖着那样的身体去找失踪的太空船,所以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这就是理由?”
“对,就是这样。真是的,男人太吃亏了。就算是那种女人,见死不救也会觉得良心不安。”凯利刻意开着玩笑,停好联络艇。
联络艇内部就不用说了,机舱也在门关上的同时便加压,因此还没下船就能像在地面一般行动自如。
凯利回头叮咛后座的科恩:
“要恨那女人当然是你的自由,但现在不是时候。要抱怨等把她救出来之后再好好向她抱怨。还有,拜托千万不要把我给扯进去。你也好,亚历山大也好,我知道你们讨厌我,但老实说,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哼,得了便宜还卖乖。”
但是,凯利把话说得这么白,似乎反而令人不想和他争辩了。科恩露出苦笑,先下了联络艇。
“我先看看是什么状况。终端机呢?”
“这边,我来带路。”
两人直接走向船底的维修室。
从科恩博士巨大的外形完全无法想像他的手指动作竟如此纤细,他很快地检查过终端机,但留在那里的,只不过是刚才从女王蜂传送过来的资料遗迹而已。他立刻摇头。
“光靠这些没有用,不实际接触没办法判断。她现在位置在哪里?”
“埃阿斯星系!”
“我可要先说清楚,这是要修驾驶中的飞机的头脑,距离至少要在五十万公里以内,否则什么都没办法做。”科恩以严肃的神情提醒。
“别担心,我会把你带到那女人身边的。”
凯利与科恩分手,上来到舰桥。一到舰桥,却发现这里有些慌乱。
他还以为船早就开了,却仍停着没动。只见航空士在萤幕上打开一张又一张的太空图,气氛慌张。
“怎么了?为什么不开船?”
“‘银木星’封闭了。”戈德曼船长铁青着脸回答。
那是一个小时前才刚跳过的“车站”,要回到“陨石眼”,无论如何都必须通过这一站。
“据说是追撞意外,所幸没有什么伤亡,但在处理完毕之前,车站都要封闭。”
原来如此,难怪舰桥会慌乱。
这艘太空船从“陨石眼”跳到克蓝奴乙星系的“海防”站,必须经过三道门。“银木星”便是其中之一。不经过这里,就没有航道可跳往“陨石眼”,不回“陨石眼”,就无法跳往“蓝色星云”。
航空士拚命查其他航道,但果不其然,其他的航道所需的时间都长得可怕。
众人是抱着一线希望来这里找科恩的,现在连这丝希望都要断绝了。
“就算能回到‘陨石眼’,‘蓝色星云’的封闭依旧没有解除,这下……”戈德曼船长面无血色地说。
他大概是想说束手无策,但凯利并不同意。
“船长,抱歉,我又要管闲事了。这艘船能不能暂时交给我?”他盯着萤幕上显示的太空图,平静地说。
船长正色凝视凯利的侧脸,一方面也是因为对这突如其来的要求戚到吃惊,但肯尼斯·戈德曼是个十分了解宇宙的船员,正因如此,他深知此刻的状况是多么的绝望。
所以对凯利才会抱持着“这个人真的明白目前的状况吗”的怀疑。
凯利也正面迎着船长的视线,他并没有失去理智,也不是在开玩笑。那双眼睛完全正常。
看到他的眼神,船长下了决心。反正自己是无能为力了,尽管不知道这个人的来历,但至少他在船方面不是个外行人。
如果他有办法,不妨让他试试。
“好的。我暂时将船长的权限交给你。”
“真的很抱歉。这种事绝对没有第二次。”
凯利笑了笑,与机关部联络。
“发动准备如何?”
“待命中,随时可以出发。”
“很好。通信长,请与联邦通信。”
“啊?”
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点名,通信长一时之间愣住了。
凯利无视对方的惊讶,继续说道:“座标NK417发现‘门’,离开位置为YS926。同样也发现YS1137进、BT687出的‘门’。发现者为‘库亚帝国’。”
通信长说不出话来。不要说与联邦联络了,他一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的样子。不仅是他而已,舰桥里没有一个人不是惊愕交加,只有凯利一人神色自若。
“复述啊!”
“啊、是!复述!呃……”
这位资历丰富的通信士竞难得结巴起来,与联邦的新资源申请课取得了联络,但他深知自己被自己所叙述的通信内容吓坏了。
也难怪。座标NK417就位在克蓝奴乙星系内仅三小时距离的宙域中,而BT687则根本就在莫纳顿星系内。若真的能从那个宙点跳出,“陨石眼”便近在眼前,只要三十分钟就能抵达。
所有人都对凯利投以疑惑与惊愕的眼光,他却显得若无其事。
“已经申告过的‘门’,跳过去也不犯法吧?其实我是想偷偷跳的,但这里耳目太多了。”
所有人都认为重点不在这里,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也只好不去追究。
凯利接着又干练地下指示:“航空士,到NK417的最短轨道是?”
“请、请稍等。菲利克斯正在计算……有了!”
“舵手,立刻出发。航向NK417,以全速飞行。”
“了解!”
舰桥突然又忙乱起来,但这阵忙乱与刚才的意义不同。
就这样,“库亚帝国”朝着刚发现的——显然是睁眼说瞎话,但此刻也只能当作是如此——“门”全速前进。
整个情况让戈德曼船长看呆了,他笑着问凯利:“库亚先生,你知不知道直接跳往埃阿斯的航道?”
“如果是普莉丝也就算了,真没想到连你也会这么说。宇宙可没有这么方便。”
“但是,先生,你认为洁思敏有能力再跳一次‘陨石眼’吗?”
这才是问题所在。
要跳过原本跳不过的“门”,所需的专注力非同小可。若在平常,洁思敏当然能够轻易跳过,但加上怀孕这个不利的条件,而且她现在更是为搜索船只而耗费心力。
万一她的体力,还有更重要的专注力,不足以支持她再跳一次的话……
“你有什么打算?”船长犹豫着不敢明白说出口,因此这么问。
然而,凯利的回答却爽脆无比:“到时候我们过去就行了。”
“怎么过去?”
“她不是示范给你看了吗?从‘陨石眼’跳到‘蓝色星云’就好了。”
船长又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他连忙提出忠告:“库亚先生,你刚才这句话的意思也许是说你一个人——而且前提是要有另一架和女王蜂一样的飞机——跳得过去,但那么做是没有意义的。要让女王蜂停住,不能没有这艘船上的装备。”
“这我知道,我请你把船交给我就是这个意思。”
三小时后,“库亚帝国”接近了目标宙点,那里并没有“车站”特有的华丽照明。然而,“库亚帝国”的探测器确实确认那里有一道“门”,菲利克斯也判断“门”的状态是可跳跃的,但他对跳过未知的门表示为难。
感应头脑会迟疑说来确实不可思议,但这里不是“车站”,没有管制官或任何人事物能够提供“门后那端”的资讯。
如此一来,即使门本身是安全的,感应头脑也会说:“跳跃后的宙域中·可能存在·异物。”
跳过了门,眼前有障碍物,撞个正着。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感应头脑就是这一点麻烦,让它做一般性工作,它就是超级天才,比一百万个人加起来还厉害,但要它做规定以外的事,立刻就像个幼稚园小朋友般闹起别扭来。
这时由凯利出面哄它。
“你以前也跳过没有设置‘车站’的‘门’吧?就在鲁纳尔的原始太阳系附近,那里的条件还更差。那时候你能跳,现在不能跳的理由是什么?”
“那时候是洁思敏·要我去·迎接。”菲利克斯的回答简单明了。
好听话的人工脑,即使没有安全保证,仍无法违背最优先顺位的人的命令。
“你知道洁思敏现在是什么状况吧?”
“知道。”
“绝大多数状况她都能自行脱困,但这一次她需要我们去救她,你明白吗?”
“明白。”
“‘银木星’被封锁了,如果不经过眼前这道‘门’,我们没办法去救她。你听好了,我下令,这时候不要去管安全性,就算多少有些风险,但现在还是以到达‘陨石眼’为第一优先。”
感应头脑思考了一会儿。
在数学方面,即使是上亿条演算,菲利克斯也能够瞬间算出结果,但这类问题是他最不擅长的。
所幸这个问题并不怎么难。
凯利具有与船长相同的顺位,而目前船长又将权限交给了凯利,而且,目的是救出最优先顺位的人。对菲利克斯而言,其他的理由都没有用。
“了解·确认‘门’的位置·重力波引擎·进入启动准备。”
“很好,你是好孩子。”
这次跳跃是要在没有“车站”的同频信号中进行,算是一种紧急状态,也考验驾驶的技术。航空士慎重地指示航道与速度,舵手在最好的时机让重力波引擎同频,精采地跳过这道门。
第二道“门”也平安跳过,来到莫纳顿星系。向“陨石眼”疾驰途中,“帕拉斯·雅典娜”前来联系。
凯利事先已将戴安娜留在当地,命她负起联络与看守之责。由于通信对象是“库亚帝国”,戴安娜没有使用中年男子作为掩护,而是以自己的面貌现身,只见她打趣地笑着,蓝色眼睛睁得好圆。
“哎呀呀,怎么是从那里回来呢?”
“你也听说‘银木星’的事故了吧。你那边怎么样?”
“有收获。发现‘朱砂’了,洁思敏刚才亲口说的。”
听到这个消息,亚历山大立刻从会客室赶到舰桥,
“上面的人都平安吗?”
“这就不清楚了,现在埃阿斯的船正赶过去确认,详情要再稍等一下哦。”
戴安娜嫣然一笑的表情着实可爱又充满魅力,但现在的亚历山大没有闲情欣赏。
“怎么说?怎么可能无法确认生存者?”
“你忘了吗?她的飞机是停不下来的,而且还是飞在小行星带里,谁还能悠哉游哉地通信?戴安,她说的是发现‘朱砂’吧?不是残骸?”凯利严厉地说。
“嗯,她说确认船身,所以至少还留着宇宙船的样子吧?”戴安娜若无其事地说。然后微微皱起眉头:“不过糟糕的是,我刚才一直呼叫女王蜂,却没有回应。我想她大概是失去意识了。”
舰桥再度哗然。
“虽然不是借用白熊的话,不过……那女人也会昏倒啊?”凯利叹了一口气。
“库亚先生!”不仅是亚历山大,所有舰桥的人都大叫。
这种话实在太不得体了,在小行星带飞行时失去意识——而且驾驶的是没有感应头脑的飞机,结果不言可喻。
所有人都以足以瞪死人的视线瞪着凯利,他苦笑说:“戴安,女王蜂还在飞吧?”
“应该是。既然已经找到‘朱砂’,就不必勉强在小行星带中航行了。我从这里感应不到,但我想她应该已经采取脱离小行星带的航道了。再怎么说,那个原始太阳系她都冲得破,不会一头撞向小行星的,我保证。”
“同感。”
“只不过时间不多了。”
“我想也是。”
“那,你要怎么做?”
“你先回来再说,我们会合吧!”接着,凯利环视舰桥,说道:“好,各位都听到了。那女人无法回到这个宙域来,只好我们自己过去。等一下我就要跳过‘蓝色星云’。我认为会成功,不过如果有人不愿意参与这种自杀行为,就趁现在避难去,我可受不了有人在我耳边大呼小叫。”
舰桥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这阵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最后由副船长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
“请问……你说跳过‘蓝色星云’是指……开着这艘船跳的意思吗?”副船长怯怯地问凯利。
“当然啊。”凯利泰然自若地回答。
舰桥再度陷入沉默。
亚历山大等人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这个人疯了吗?
所有人都在想同一件事——这种事感应头脑是不会答应的。
“事情就是这样,把位子让出来吧。”凯利走近舵手的座位,笑容可掬地说。
“可、可是,先生,没办法,不会动。”
菲利克斯想必是一个相当优秀的头脑。它听到舰桥的对话,似乎判断凯利处于“神智失常状态”,已迅速将舵固定了。
凯利笑了笑,对它说:“菲利克斯,不要闹脾气。你是好孩子,把舵交给我吧。”
“我拒绝·库亚先生·你脑筋·有问题·现在·通往‘蓝色星云’的‘门’·封闭了·不能·跳跃。”
“我就能。”
这三个稀松平常的字,菲利克斯当然不相信。
“不可能。”
“为什么?洁思敏就飞过去了,你也看到了啊。”
“那是·千吨级的小型机·这艘船是·一百二十万吨·一千两百倍的质量·不可能。”
“可是,对我来说却不是不可能。”这回凯利的语调相当不同。
舰桥的人也悬着一颗心,看着凯利。
依常识判断,菲利克斯是对的,凯利的话根本是开玩笑,不然就是大吹牛皮。然而,有着一双琥珀色眼睛的男子,却以坚定的态度加以否决。
“‘门’有跳得过的时候和跳不过的时候。你知道这两个差在哪里吗?”
“‘门’的安定度·目前是以·数值显示。安定度数九十到一百·是可能跳跃区,但是现在‘蓝色星云’送来的数值·只有四十七,与我的探测机·一致。”
“不是这样的。你听好了,把那里当作水面就行了。两者的不同,就是风平浪静时的水面,和暴风雨时波涛汹涌的水面。跳的时候必须选尽可能平稳、接近平面状态的时候,不然跳不过去,就是这么一回事。但是呢,就算看起来波涛汹涌,其实仔细观察的话,在汹涌当中,有一瞬间是有平面的。因为它是活的,会动的。只要看准这一点进去就行了。洁思敏也是这样跳的。”
“质量·是一大问题。依照你刚才的比喻·我们所需要的平面。比女王蜂跳跃所需的平面·完全无法比较。”
“可以用速度来弥补,女王蜂是以每秒一百公里的速度冲进去的,照这艘船的体积,我看在距离五十万公里的地方全速进入吧,在达到跳跃所需的安定值的那一刹那,我会让你和‘陨石眼’同频的。”
“这是自杀行为.”
“会吗?你不去洁思敏会死喔!”
“跳到‘蓝色星云’·你会死。”
“别傻了。谢谢你替我担心,不过如果这样就会死,我不知道已经死过多少次了——好啦,这下伤脑筋了。我想去救洁思敏,她需要我们的帮助,而且如果我来跳呢,一定可以跳到‘蓝色星云’。可是,你却说你不要,不肯动,那就……”凯利刻意摸着下巴说:“没办法,‘帕拉斯·雅典娜’现在要回来了。不然我搭雅典娜先过去,你晚一点再自己来吧。知道吗?你一定要来哦!你不来的话,洁思敏就等于是被你害死的。要停住女王蜂,不能没有这艘船的输入终端机,如果是我的话,一定可以确实把你连着终端机一起送到洁思敏身边,可是你却拒绝,不肯跳。”
如果菲利克斯和人类一样有脸、有身体的话,此刻想必是冷汗直流吧。
对菲利克斯而言,洁思敏是第一优先顺位,他必须保护洁思敏的性命安全。但是,救援应该是无望的。赶到她身边的办法,应该是不存在的。
当然,人类会说谎。菲利克斯也被输入了这样的资讯。正因如此,它不会对人类的话照单全收,当它判断有危险时,即使违背命令,也会以人命为第一优先。
但是,如果此刻堂而皇之地站在舵手席旁的那个人说的是事实——尽管依照菲利克斯的判断基准,那是不可能的——这个人说他要单独先跳。万一,真的有救出洁思敏的办法而菲利克斯决定忽视,那么菲利克斯便是违反了重大的伦理规定。
或许是察觉了感应头脑深深的苦恼(?),凯利同情地说:“你自己能跳到‘蓝色星云’吗?”
当然,实际上船身并不是由菲利克斯来启动的。下达指示的是船长,进行操作的是航空士和舵手。菲利克斯的任务是支援他们,判断安全与否。
只不过,菲利克斯和人类不同,不会说一些宽慰的话,也不会说谎。在这种状况下,他是绝对不会向驾驶人员说“跳跃可能”的。
他老实回答:“不·能。”
“可不是吗?那就把舵交给我吧。”凯利笑容满面地说。
这一刻,菲利克斯内部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心理作用,事后让资讯管理长抓着他那头玉米须拚命分析,但总而言之,菲利克斯终于回答:
“是。”
包括船长在内,所有人员都吓呆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凯利将通信机切换成船内同时广播之后,下令所有事务、营造等与船只航行无直接相关的部门人员紧急避难。
“库亚帝国”虽重达一百二十万吨,但既非战舰亦非航空母舰,航行所必要的人员少得令人意外。除此之外的人员,均接到搭乘避难艇的指示。
“但是,维修长带领的维修组,以及医疗组,再不愿意也得跟来,因为我们还有工作要做,得把那女人的飞机停下来才行。当然,科恩大将也得一起来。”
这位科恩博士已经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硬把别人拉来也就算了,竟然还要陪着他玩命。即使如此,他似乎从凯利的态度中感觉到什么,只淡淡地说:
“好啊,我奉陪就是了。”
不了解内情的一般职员,顺从指示搭乘避难艇,但也有人执意不从。伊萨多是其中之一,普莉丝汀也是。以海伦为首、负责公关的那班女子也拒绝下船,还有亚历山大。
甚至晶婕也说:“我不下船。”
虽不知他们究竟懂不懂跳跃“车站”发出红灯的“门二葸味着什么,但他们的表情坚定异常。
“要是名演员晶婕在这种地方遇到爆炸而死,娱乐新闻可就有得报了。”凯利开玩笑地说。
“别开玩笑了,你明明就不打算死。”
“这可就难说了,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我可没有自信哦。”
晶婕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搜寻般凝视凯利。每次谈话,晶婕都给人不同的印象,但此刻的她的神色,却像在评定凯利一般,好像在确认什么。
她颤抖了一下,说:“你是谁、拥有什么样的技术,这些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杰姆选择的人,我就赌这一点。”
“如果她是男的,你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凯利忍不住笑了。
“我想要的不是情人,我的情人够多了,她是我宝贵的女性朋友。”
凯利十分感兴趣地俯视着全副武装的晶婕,凯利总觉得那位女王巨大的身形、豪爽的言语以及她的脾气,与“女性朋友”这个词的意义相距甚远,但他决定不说。
“要是你能平安跳过,我就请你们夫妇在贵宾席上看我的试映会。”晶婕笑了笑,挺起胸膛。
“好啊。是上次一千零一夜的那个吧?她很期待呢。”
“你呢?”
“我也很期待。”也不知这句话有几分真实性,凯利说完就回到舰桥。
主要的船员全部都留下来了。他们不是晶婕那样的外行人,深知凯利即将要做的事是多么的鲁莽。但他们留下来,是因为戈德曼船长在他的位子上不动如山。
“维修组和医疗组就不用说了,连一般人都留下来了,身为船长的我当然不能下船。”这是他的理由。
如此一来,舰桥的船员们自然不能留下船长自行逃命,个个以沉痛的决心留下来。
凯利集他们的视线于一身,就舵手席。让出自己席位的主任舵手栘往助手席,但将一个形似发箍的银色环递给凯利。
“库亚先生,请。”
那是与菲利克斯同频的装置。看来是最新型的,非常轻巧,戴上这个,只要在脑中思考,驾驶者想要的资讯便会一一出现在眼前的画面上。凯利将这东西戴在头上,依自己的习惯略作调整。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戴安娜以外的头脑合作了,而戴安娜则是在一般职员搭避难艇离去之后,与“库亚帝国”会合,现已进入机库。
“我一个人实在跳不过那道‘门’,可是要我看守我也腻了,只好请你带我一起过去。”
出现在舰桥画面中的戴安娜,不知为何手肘倚在书桌上。虽说是书桌,但可不是枯燥无味的办公桌,而是光泽的高级木材。她身边就摆着一个鸡尾酒杯,背景也是布置高雅、气氛时髦的酒吧。
戴安娜不仅对服装讲究,这种背景和小东西她也不放过。此刻她正穿着露肩发亮的衣眼,将头发诱人地盘起。看她的设定,似乎是个盛装打扮,夜晚在酒吧优雅地享用鸡尾酒的女子。
“凯利,情况如何?”
“很好,不愧是最新型的。戴安,我要暂时切掉和你的联络。”
“了解。”
凯利的右眼同时也是与戴安娜同频的装置。一次同时传来两艘船的资讯,会导致混乱。
“你当驾驶而我当客人,感觉真奇怪。”
“你会不安?”
“不会,再安心也不过了。你呢?”
就算凯利驾驶的技术再怎么高明,他以前从未接触过这艘船,而且还是一百二十万吨的庞然大物。
凯利耸耸肩,说:“反正只是跳一下而已,不会怎么样的。”
好可怕的说法。
稍微看过船的驱动系统与运动性能,稍微试着驾驶之后,凯利对菲利克斯说:“关掉自动驾驶,我想自由操作。”
菲利克斯不由得犹豫了一下,慢了一拍才回答:“了解。”
这么做,驾驶可任意驱动船只,但正因如此,肩上的负担也不是普通的重。
虽然能够任意驾驶,但却必须进行微妙至极又繁忙至极的作业。同频装置一般是为了让感应头脑了解驾驶者的状态,并不具备反向的机能。但是,凯利却能够从这个装置中感觉出船的个性。只要装上同频装置,坐在驾驶座上,就能了解这艘船的一切,至少在运动性能方面是如此。
凯利要全面了解“库亚帝国”,所需的时间只消短短数分钟。
在这数分钟之后,重达一百二十万吨的巨体,已成为凯利的身体。
他能够明确地描绘出自己划过宇宙空间跳跃的姿态,菲利克斯应该能够充分理解驾驶的反应与感觉的敏锐才对。
它说话了:“库亚先生。”
“什么事?”
“你刚才说·对这次跳跃·没有自信·与你在舰桥的发言·互相矛盾。”
“你这家伙,竟然偷听会客室的对话?”
“很抱歉·我需要关于你·的情报·请·说明。”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有自信了?”凯利要整人了。
菲利克斯果真无法法判断,因此默不作声。
凯利继续说道:“我没有自信,我只是知道现在可以跳。”
“人类不就是把这个·叫作自信吗?”
“对我来说不是。能跳的时候就能跳,不能跳的时候不能跳。和你判断‘门’的状态是一样的。只不过范围和你的不太一样而已,不是有没有自信的问题,是纯粹的事实。”
这根本就是曾经无数次跳过状态绝说不上好的“门”的男子的自信。
但菲利克斯老实回答:“我会记忆起来。”
舰桥的气氛已经紧绷到极限,所有的人都注意着凯利的一举一动,但他本人却十足悠哉地说:“通信长。”
“是、是!”
“向‘陨石眼’和‘蓝色星云’联系。还是得先打声招呼才行。”
而这两站可怜的管制官,又再度跌入短短数小时之前才体验过的恐怖之中。
而且,这次的危险程度大不相同。若女王蜂是小石子,“库亚帝国”就是环抱的大石。这种东西不可能通得过现在的门。
双方都发着抖大叫:“现在‘蓝色星云’不能跳!”
他们心里一定在想,为什么这么浅显易懂的事情非得吼上两次不可。
然而,坐在驾驶座上的财团副总裁却若无其事地说:“那是你们的基准,不是我的。”
“库亚先生!”声音几乎是哀号了。
“请不要乱来!求求你,请恢复正常!”
“如果是你夫人的小型机就算了,你要开这艘船通过实在太乱来了!”
“是乱来没错,但是不通过这里,就到不了我老婆身边,所以不管你们怎么说,我就是要过去。不过,有点危险倒是真的。‘陨石眼’,请宣布全线暂时停止通行,为了安全起见,全体避难。当然,‘蓝色星云’也一样。啊,在那之前可别忘了,你们两边都要把‘车站’的控制改成自动的再走。”
两站的管制官在通信画面里都明显脚步不稳,老实说,再差一点就要昏倒了。
“库亚先生!你、你的行为显然是妨碍业务!就算你是库亚财团副总裁,我也不能同意你这种蛮横的行为!我要向联邦劳动协定委员会提告!”交通量大的“陨石眼”管制官发着抖大叫。
“好啊,你要告就去告,我可是有救人的任务在身。你有空鬼叫,不如赶快避难,我只等十分钟哦。”
两个“车站”管制宫都露出绝望的表情。心里一定是在想:有什么老婆就有什么老公。也等不及切掉通信,便发出指示。
“发生第一级紧急状况!全线停止通行后全体避难!放弃‘车站’!”
这时通信才断讯。
“我明明说暂时的。”在“库亚帝国”的驾驶座上,凯利吃惊地喃喃说道。
很快地,在“陨石眼”附近排队等候跳跃的船只一齐开始离开。大概是知道凯利想做什么,每艘船都匆忙逃逸,生怕逃得不够远受到牵连。接着,只见避难艇从车站中飞奔而出,想必是职员搭乘的。
“喔喔,权力真是好东西!”
凯利哼唱似的说着,将太空船加速到巡航速度,让船大大回旋。此时距离“陨石眼”大约有六十万公里。凯利调整航向,对准“蓝色星云”,再来只要直线前进即可。
凯利确认反推进引擎的反应,注视着探测画面上显示的“门”的状态,说:“菲利克斯,你可别多管闲事哦。与‘门’同频、重力波引擎的发动和进入,全都由我来操作。你只要管好生命维持装置和基本管制就好。”
“那实在·太不符合·常识了。”
戴安娜笑着插进来。
“菲利克斯,我要给你一个忠告,向凯利要求常识是没有用的。光是和‘门’有关的事情,他至少就应该死过十次以上,现在却还活得好好的。”
“你竟然当着你搭档的面说这种话?”
凯利喃喃抱怨着,菲利克斯却再度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会记忆起来。”
越来越靠近“陨石眼”了。
会客室中,亚历山大、晶婕以及海伦等人,个个双手交握,脸色苍白,低头祈祷。
舰桥的状况也差不多,唯有航空士想起自己本来的任务,以发抖的声音说:“开始倒数。距离‘陨石眼’还有一百二十秒。”
“不必倒数。”凯利斜睨了航空士一眼。
但航空士却听而不闻,像钉死了般凝视着自己座位上的仪表。看样子,是身体在无意识之间做出向来习惯的动作。只听他着了魔似的读秒。
“距离‘陨石眼’还有六十秒。本船速度不变,仍维持一点三五VL。”
凯利一直注视着检测器的画面,一面让各种反推进引擎微妙地作用,一面以手动准备启动重力波引擎。
“蓝色星云”送来的状态依旧非常不安定,即使如此,在不可跳跃的波动当中,仍有一瞬会出现可能的波段。
只是,这波段转眼就消失,而且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等到确定出现之后再进入门就太迟了,会立刻爆炸。
理论上,只要在“门”保持可能跳跃的那一瞬间让船身重叠,的确就能跳过去。但是这实在太危险了。只要有零点零几秒之差,船就会粉碎。即使是感应头脑,也无法判断安全的那一瞬间什么时候会来到。
就算能够做出极端接近正确的预测,那也只是预测,而非绝对。船是不能用这种赌博的方式来驾驶的。
“距离‘陨石眼’还有三十秒。”
要如何抓住那一瞬间,凯利无法解释。他只是像他过去做过无数次一般,在“那一刻”将船与“门”重叠而已。
“距离气陨石眼’还有十秒……八、七、六、五……”
航空士的声音已几近哀号。
在“陨石眼”四周,已退到安全距离之外的太空船和车站的职员们,在紧张中眼睁睁看着宇宙昙蒙华的太空船自寻死路。
“……四、三、二、一!”
那一瞬间,“库亚帝国”巨大的身躯自莫纳顿星系消失。
距离十几光年之外的埃阿斯星系中,“蓝色星云”的管制官们在避难艇中望着自己的职场,却以难以置信的心情看着一道光束从“蓝色星云”激射而出。
那束光在他们的视野中一闪而过,随即消失。然而,那不是幻影,也不是眼睛的错觉。证据就是,避难艇的探测机上明明白白地留下了船影。
太空船朝小行星带疾速前进。
当然,“车站”本身没有任何损害,“蓝色星云”依旧静悄悄地在那里。
从避难艇看着这一幕的管制官,个个哑口无言,接着冷汗直流。
不要说自己的眼睛了,他们甚至不敢相信探测机上的显示。通信机频频传来呼叫声,却没有人听见。
“‘陨石眼’呼叫!‘蓝色星云’,听到了吗?‘蓝色星云’管制官,听到通信请说明状况!这里没有发现爆炸现象,也没有重力异常,究竟是怎么回事?‘库亚帝国’在那里发生爆炸了吗?请回答!”
“蓝色星云”的管制官们抖得连牙齿都无法阖拢,亲身遭遇非比寻常之事时所感觉到的那种真正的恐怖,将所有人吞没了。其中一名管制宫发挥了值得赞许的管制精神,以痉挛的手拿起通信机。
“‘蓝……蓝色星云’回答。‘陨石眼’听见了吗?刚才……不,不对,正确时间不明,但约十八秒前…….‘库亚帝国’确认跳出‘门’!”
“你说什么?听不清楚!‘蓝色星云’,请再说一次!”
通信机传来的声音如果是哀号,那么这一端报告的声音就是尖叫。
“再说几次都可以!‘库亚帝国’确认跳出‘门。!重复一次!‘库亚帝国’平安跳出‘门’!驶向小行星带!天、天哪……不会吧……这种事能相信吗!真的——真的跳了!那个驾驶是怪物!” |
“库亚帝国”的舰桥整个冻结了。
分明顺利跳入埃阿斯星系,却反而不敢相信。没有任何人发出任何声音。
唯有驾驶座上那名男子,与内线画面中出现的美人优闲地谈话。
“戴安,女王蜂的最终位置是?”
“座标MK24,距离一亿两千万公里,虽然位于小行星带正中央,但与‘朱砂’的预定航道有一段距离。”
“如果要从那里避难,会怎么走?”
“这个嘛,她知道你会来吧?一般应该会朝会合的方向返回才对……”
“假设洁思敏能够预测目前的状况,是不符合现实的。”菲利克斯插嘴道。
擅自出现在舰桥萤幕中的戴安娜,手肘仍倚着桌子,身子挨近过来。这么一来,便更加深了胸前的深沟。
这分性感对感应头脑有多少作用是个疑问,但只见戴安娜自信满满地摇动擦了指甲油的手指。
“姐姐说的话你乖乖听就是了。洁思敏肯定知道的,就算叫凯利不要来,凯利也一定会来救她,所以她才会自己一个人飞出去的。”
“怎么?照你这么说,原来我完全被那女人设计了?”被点名的凯利喉咙深处发出笑声。
“明明没这么想,就不要说得好像真的一样……喏,凯利,我觉得呀,搞不好她其实很喜欢你哦?”
“别闹了,这种笑话一点都不好笑。”说着,凯利忍住苦笑。
戴安娜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至少,洁思敏对凯利是有好感的,这一点凯利也很清楚。他也知道,她的表达方式是完全无法以常理来判断的。
“言归正传。一般的话,要与这艘船会合,采取前往‘蓝色星云’的航向才是对的,但是,我查过女王蜂的设计图了。”
菲利克斯又插嘴:“那是·机密事项。”
“你有事想瞒着姐姐?下辈子吧!首先,你想救洁思敏,我也想救她。我们的目标不是一样吗?你不要说话。”
“是。”
“然后啊——凯利,你笑什么?”
“抱歉,你继续说吧。设计图怎么样?”凯利在驾驶座上弯着腰,忍住笑。
“一切都要看科恩博士,不过,万一必须让所有的动力完全停止的话,停了之后,所有的驱动系统就全部挂了。反推进引擎、辅助引擎,还有紧急制动都一样。换句话说,就算关掉推进机关也没有办法停止,飞机会因为惯性而无止境地飞下去。”
“真要命,一般辅助引擎和紧急制动系统应该是分开的才对。该不会连预备燃料都没有吧?”
“就是没有。真是个令人难以相信的瑕疵品。只不过,如果不这么做,那个大小是不可能做出那么好的性能的。那东西是只靠驾驶的本事在飞的。”
“所以呢?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不设法重建那颗秀逗的头脑,留下最低限度的马力,一切就会完蛋?”
“对,如果办不到,就一切都完了。但问题是在那样操作电算机之后,驾驶性能还能剩下多少。如果能减速,控制也还在,那就没问题,因为那样就能回这艘船了。可是,万一办不到的话……”
“最糟的状况是空气制动?”
“嗯,虽然是个不怎么想用的办法,不过就是这样。这附近有大气的行星只有一个,埃阿斯。”
“这么一来,如果她在昏倒前还有那么一点毅力的话,应该会采取前往埃阿斯的航向,或者是到安全区域回旋,只要不朝完全不同的方向一直飞过去就好……”
“放心吧!她的毅力以一当百。”
“戴安,你的成语用错了……菲利克斯,你都听到了吧。先驶向MK24。”
“了解。”
“记得要继续呼叫她,她总不可能一直睡吧。”凯利说完,从驾驶座站起来。
要进入采测得到女王蜂的距离,还有很长的一段路。最保守估计也要六个小时,凯利想乘这段时间休息一下。
“谢啦。”凯利说着,将同频装置递给坐在助手席的舵手。
舵手全身僵硬地接过来,所有人以难以形容的表情目送凯利的背影。
“太精采了!”戈德曼船长彷佛叹息般地对凯利说。
凯利对船长报以为难的一笑。
“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强出风头到此为止,因为这艘船是你的船啊。”
他的语气听起来甚至十分抱歉。展现了神乎其技的驾驶技巧之后,却全无争强好胜或扬扬得意的气焰。不仅如此,甚至还为擅自驾驶他人的船而感到过意不去。戈德曼船长不禁感慨万千地摇头。
果然不同凡响。
“库亚先生,虽然洁思敏严禁我们提起,但无论如何我都想请问。”
“什么事?这么正经八百的。”
船长仍在指令席上,笔直地望着凯利说:“你是谁?”
这句话道出了舰桥全体人员的心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这名高大的男子身上。
凯利轻轻耸了耸肩,淡淡一笑:“唉,就是女王陛下可悲的仆人罗!”
只见他扬起一只手代替招呼,离开了舰桥,所有人嘴里不约而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至少,舰桥的人至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这名男子扯了一个漫天大谎。
与此同时,舰桥下的会客室,也因平安跳跃成功而充满了无比的惊愕与安心的叹息。
普莉丝汀和海伦等众女性工作人员的太空生涯都相当漫长,她们深知跳过禁止通行的“车站”意味着什么。这就像四轮接地在路面上行驶的车辆,不踩煞车就冲向悬崖是一样的。
问题不是乱来或莽撞这种程度而已,根本是必死无疑。
她们个个冷汗直流。晶婕也一样,她擦着额上的汗,正巧也向洁思敏的秘书问了和船长一模一样的问题。
“真教人不敢相信……他究竟是谁?”
“不知道,是洁思敏带回来的。”普莉丝汀脸上的血色也还没有恢复。
唯有亚历山大一脸享受了冒险刺激之后的神情,说:“哦,吓我一跳。原来封闭的门这么简单就能跳啊。”
“亚历克,你还没睡醒?”晶婕这句话就像一把锐利的剑,毫不留情地往亚历山大身上扎。“同样的话,你去太空船开发部门的西蒙兹先生和负责‘车站’的瓦利先生面前说说看,我保证他们两人一定会捧腹大笑,可能还会替你介绍优秀的精神科医师。当然你还得要作好心理准备,因为他们会到处去放消息,说杰弗逊的次子真可怜,发疯了。”
这一番咄咄逼人的话,说得亚历山大整个人都畏缩起来。
他不由得上身倒退,但又忍不住反驳:“你也不必说得这么难听嘛……而且事实摆在眼前,真的就顺利跳过来了?”
“所以才奇怪呀!”晶睫激动地说道。
海伦、葛蕾丝、佩柏茗,和薇欧蕾等女性工作人员也都缓缓点头。
平常是不可能跳得过的。这时候,一定每个车站都大为轰动。
“直到今天,我都以为不能以常理来论定的只有洁思敏一个……”一头松软的粉红色与白色发丝的佩柏茗,又叹了一口气。
所有人都想着同一件事,没有作声,接下来的话还是不说为妙。
在沉闷的气氛中,伊萨多平静地微笑着站起来。
“不愧是姑爷。对了,各位,与小姐会合还需要一些时间。这段期间要用些轻食简餐吗?”
“我要。”晶婕头一个举手说道。
客观地说,所有人都赞成了这个意见。
另一方面,离开舰桥的凯利也觉得饿了,招来侍餐用的自动机器,要求食物。
由于料理长已经在先前的避难中下船,只能准备简单的餐点,但只要能吃,什么都好,于是端来的是厚厚的、几乎会滴血的牛排。
好极了。
凯利愉快地将牛排送进嘴里,擅自占据通信画面的戴安娜又找上他。
“辛苦了,凯利。”
“是啊,这已经不是忙了。我一连工作了十几个小时,都超出劳动基准法的规定了,我要稍微休息一下。”
“不,我看你还是先别睡的好。”
“为什么?剩下的白熊大将会处理啊?应该不必再由我出面了才对。”
“那可就难说了。”戴安娜的说法似乎别有含意。
不愧是多年搭档,凯利立刻听出戴安娜有话要说。
吞下最后一块牛排,凯利重新面向室内的通信画面,以表情示意戴安娜说下去。
“我在找女王蜂设计图的时候,也顺便看过船内的蓝图了,结果发现了女王蜂驾驶座的模拟装置。”
“驾驶练习装置?”
“不是一般的练习装置,而是一模一样的东西。要是弄得好,应该可以连线才对。”
凯利双肩无力地下垂,因为他知道戴安娜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也知道她希望自己做些什么。
“那家伙现在的确是我老婆,可是我干嘛非得为一个根本不爱的女人牺牲到这个地步?”
“这就叫送佛送上天呀。你也有点喜欢洁思敏吧?”
“那你呢?”
戴安娜略加思索,微微一笑。
“这个嘛,喜欢呀!因为她说我可爱。”
凯利无声地笑了,拿起配牛排的红酒,整瓶对嘴喝了起来。
“她胆子倒真大,你听人家说你可爱很高兴?”
“那当然了,总比说我丑好吧!我搜寻过这方面的专业书籍,怀孕对女性的身体好像会造成很大的负担呢。只不过我没有肉体,也没有子宫,没什么实际的感觉就是了。”
“要是你有子宫的话,一定会生出可爱的太空船来。”
“我也这么认为,可是我又没对象。我倒是很想看看你的宝宝。”
凯利大口喝酒,讽刺地笑道:“那孩子再怎么样也不会当船员的,他可是库亚财团下一任总裁。真是,这个玩笑开大了!”
“就算这样,也还是你的孩子呀?”
“不是我自愿的就是了。我自己心里有谱,而且最近那女人身边又没有其他男人出没的形迹,自然就是我的孩子了。”
凯利自嘲地笑了。但他琥珀色的左眼却是清冷的。
当这名男子脸上露出这种神情,便表示他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背道而驰。
“你也对我做的事有异议?”
这话问得有些没头没脑,但戴安娜运用她那优秀的决断力立刻作答:“如果你真的对这种状况感到不满意,就无法解释为什么你还在这里了。”
“你这种说法会令人误会,白熊大将和那个年轻小伙子怎么想我不知道,但再怎么样,我都不满意。”
“可是,你也不觉得不满吧?”
“这什么话,我当然很不满。”
看凯利刻意开玩笑地耸肩,画面中的戴安娜也笑了,一手托起了腮。
“装傻也没用的,我都认识你十几年了。你才不会乖乖服从你不愿意服从的命令,你不是那种人。要是你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结这个婚,为了摆脱洁思敏,就算得开枪杀了她,你也会照做,可是你没有。那是因为她的要求虽然莫名其妙,但你认为她有她的道理,所以才想稍微来凑凑这个热闹。”她的碧眼闪烁,调皮地说。
“谢啦,不愧是我多年的搭档,”凯利扬起嘴角笑了笑。
“用不着道谢的,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凯利没有回答。
戴安娜也沉默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又开口道:“喏,凯利,我在想呀,她说她不打算硬逼你扮演父亲,其实足为你着想吧?平常男人遇到那种时候,都很讨厌女人叫他负责,对吧?”
“你这些知识是从哪里来的?”
“哎哟,娱乐新闻里一大堆呀!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那都是女人的‘终极武器’。不过,这次洁思敏却没有用这个武器来留住你……我真不懂,是因为她纯粹只是想要小孩吗?有这种事吗?”
“这我也想好好问问那女人。”喝光一瓶红酒后,凯利抓抓头站起来。“没办法,好事就做到底吧。你说的那练习装置在哪里?”
“船底,放那些检测器的房间隔壁。”
“驾驶方式应该和一般的相差很多。第一次看也不知道能做到什么地步……最重要的是,那女人知道吗?”
凯利喃喃说着,一面朝船底走去。
五小时后,埃阿斯负责搜索“朱砂”的船与“库亚帝国”联络,报告目前正在进行援救作业。“朱砂”紧急迫降在小行星之一上,所幸损伤不大,船上所有人员都平安。
但是,那艘埃阿斯籍的船——“马可仕五号”,对于“库亚帝国”的出现倒是惊异非常。
“你们到底是怎么过来的?‘蓝色星云’明明一直封闭啊!”
这个问题问得有理,但却无暇说明。同时,既然全体平安,援救作业也正顺利进行,“库亚帝国”也就没有心思理会“朱砂”。
戈德曼船长向“马可仕五号”询问女王蜂的航向,却得到不知道的回答。据说,他们是收到“发现朱砂”的通信,半信半疑中来这个宙域一看,真的发现在小行星上迫降且动弹不得的“朱砂”。
“我想,总裁恐怕是不断发出相同内容的信息,而其中一则被我们的收信机勉强接收到了。因为发信者似乎足以高速飞行离去,我们无法确认。就我们的立场,认为与其追踪发信者,不如依照通信内容所指示的座标赶往现场才是第一要务……”“马可仕五号”的史密斯船长得知发信者竟是库亚财团的总裁,频频擦着额上的汗水。
“你说得没错,贵船的处置十分恰当,可否麻烦你将通信内容转送给我?”
“当然没问题。但是,戈德曼船长,驾驶那驾飞机的真的是洁思敏·库亚夫人吗?她一个人?啊啊,真是惊人。请问,我想应该不至于,不过……我们没有确认库亚夫人的航向,应该不会造成什么问题吧……”
“请不必担心,史密斯船长。‘朱砂’的救援还要请你多加帮忙。与洁思敏会合之后,我们也会前往埃阿斯。”
“好、好的。那么,届时再见……”
双方约定之后,“库亚帝国”便继续飞行。
与“马可仕五号”分手两个小时之后,探测机测得女王蜂的踪迹。
一如戴安娜与凯利所预测,洁思敏从座标MK24处采取前往埃阿斯行星的航向,于安全宙域在固定的圆形轨道上回旋。由于无法停止也无法减速,若想停留在同一宙域,这是唯一的办法。
总算追上洁思敏,“库亚帝国”的舰桥因安心而叹息,但女王蜂却没有通信。
分明不可能没听到这边的呼唤,但无论怎么叫都没有回应。
“女王蜂!听到请回答!女王蜂!这里是‘库亚帝国’!请回答!”
“洁思敏怎么了?”
“一直昏迷吗?”
不仅舰桥为之骚动,在船底的尤利卡·科恩,活像只美食在前却被迫不能食用的熊一般低吼。
虽然近在眼前,但目前这个状态无法进行作业。女王蜂仍在行驶中,要接触女王蜂的电算机,必须从驾驶座进行操作,许可临时输入才行。
科恩博士自行拿起通信机大喊:“回答啊!洁思敏!你聋了吗?”
这一声咆哮,让旁边的维修员一起掩耳。
果然生效了,通信机传来洁思敏的声音。
“尤利卡?”
她的声音比预期得更加有力,舰桥、会客室、所有维修人员,都不由得放下心中大石。
“听到干嘛不赶快接?你这混蛋!”科恩博士生气地吼道。
“别吼这么大声……会震到我的头。”
“罗唆!你刚才到底在干嘛?”
“我睡着了。”
科恩博士手上的通信机差点掉下来。
在旁边听见这些对话的维修组人员、舰桥,当然还有会客室,每个人脑袋都一片空白。
这时,戴安娜的声音活泼地插了进来。
“哎呀,你真的睡着了?不是昏过去?”
“应该吧。我开这架飞机的时候,G从来没有这么低过,可能是因为这样让我好困。”
“是吗?对了,听说怀孕的时候,有时会很困很困,是不是这个?”
“要害喜也还太早了吧?”
“你在说什么呀!三个月害喜很正常呀!你好歹也是个孕妇,得看点专业书籍才行。”
好优闲的对话。
考虑到目前的状况,是太优闲了点。
“别闹了!这女人是干什么的?”忍无可忍的科恩博士,巨大的身躯气得发抖,大叫道。
“我是戴安娜,你好呀,白熊大将。”
“你说什么?”
“说得真好,形容得太贴切了。”通信机另一端,洁思敏的声音带着笑意。
“这不是我说的,是凯利。喏,洁思敏,这个人是什么博士呀?电算机?”
“不是,我记得好像是牧草还是畜产之类的。”
“噢,还真不搭调。既然同样是肉,研究人类的肌肉不是很好吗?这样他自己的就够他研究了。”
“这也是那男的说的?”
“不是,这是我说的——你不觉得吗?”
“这回答容我保留。”
“你们再这样闹下去,我就要回去了……”科恩博士拚命压抑着怒气,从喉咙深处低吼。
这是一种威胁,但洁思敏的回答却轻快开朗极了。
“别这么无情嘛,既然你都来了,就把这架飞机停下来吧!”
一点也不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
“我可要先说清楚,如果你以为我是自愿来的,那你就大错特错了。都是你,派那种凶神恶煞来逼我。”尤利卡·科恩雄壮的肩无力垂下,呻吟道。
“你在说什么?”
“你丈夫,硬是把人架上船。”
“哪有凶神恶煞,我丈夫可是很温柔的。”
“不要当面给我晒恩爱!”
又是沮丧又是生气,好不忙碌。
船底的维修组在发怒的白熊面前战战兢兢,但通信机传来的洁思敏的声音,听起来却十分愉快。
“不过,你还是来了不是吗?我已经发出许可,你可以从那边操作了。”
“不要老是只顾你自己方便!”
即使嘴里没有好话,科恩还是开始动手作业,粗壮的手指以令人难以相信的纤巧在输入装置上来回。另一方面,医务长也发挥他的职业意识,前来通信。
“洁思敏,你的身体没事吗?都没有异样吗?”
“嗯,没事……‘朱砂’呢?”
“不必担心,‘马可仕五号’正在进行救援作业,所有人员都平安。”
“是吗……”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
船内的人只能按捺着紧张的心,守着科恩博士的作业情形。正确地说,是竖起耳朵静听。
唯有维修长带领的维修组在科恩身边坐阵,直接看着他的手与显示器的画面。虽然看了也不清楚那是什么意思,但至少可以观察科恩的表情。
这位博士才稍微操作一下,便叹气摇头。
“洁思敏,问题有点麻烦。”
“怎么样?”
“机关设得很周到,就是一大群虫,要一一击破根本清不完,弄掉一个马上会有另一个去占据中枢。不设法搞定,要重新控制机体根本是作梦。有必要连根驱除,但电算机被污染得很严重。现在开始找出这东西的来源,再写程式命令来对付,可是一件大工程。”
“这我也料到了,由你来做的话,大概要多久?”
“不眠不休也要四十八小时。”
“这架飞机和我恐怕都撑不了那么久,尤利卡。”
“干嘛?”
“只要留下维持生命和着陆的最低性能就好,能不能先把那些虫连头脑整个消掉,只恢复必要的部分?”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把电算机停掉,锅炉确实也会停,但探测机和舵也会失效,可是你的飞机却是以超过巡航速度在航行!”
“反正照现在的状况,也只能在埃阿斯降落了,固定航向飞机就会依惯性飞,所以只要在进入大气圈之前让头脑活过来就好。”
“慢着。就算这样,要让头脑复活不是不可能,但是要完全复活实在办不到。就像你说的,只能恢复最基本、最必要的部分而已。这么一来,就没有办法把指挥系统移交给驾驶座,恢复之后,飞机只能接受这里的操作,这样要怎么把飞机停住?”
“在你房间隔壁,有这架飞机的模拟操纵装置,虽然我从来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派上用场,不过只要把终端机和那个装置连接起来……”
“你先等一下!照你的说法,就是这里要有人代替你来驾驶那架飞机了!还是说,还有其他人会开这种规格外的飞机?”
“半个都没有,不过应该有人开得动。‘库亚帝国’的舰桥应该已经发现了才对,既然你们都平安跳到这个宙域了。”
维修组和舰桥一瞬间均陷入沉默。
在这个绝妙的时机点,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插了进来:“女王,您指名找我吗?”
“对。虽然有一阵子没用了,那个装置应该还会动才对,你能不能去看看?”
“我已经在待机了。”
这句话让维修组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匆匆奔出,跑进隔壁的模拟操纵室。
只见凯利正坐在女王蜂的模拟驾驶座上,正瞪着操作顺序看。
“库亚先生?你究竟从什么时候……”
“我料到事情可能演变成这样。不过,竟然能有人开得动这种东西。以这种东西的结构,会飞根本就已经违反一切原理了。”
结果,已切换成船内广播的通信机传来洁思敏的声音:“要是你没把握就算了。”
“呣,这激将法是不错,但我倒是希望老婆能更坦率一点,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可以,如果你偏好这样,我可以照办。其实,那种模式我也准备了一个。据说遇到这种场合有两大模式,一个是哭着苦苦哀求说‘亲爱的救救我’,另一个是挑衅说‘我想你是没那个能耐,你要是办得到就试试看啊?’”
会客室里所有人都一起转向晶婕,而通信机的另一端,则传来凯利的大笑。
“听得出这是谁跟你说的,完全是女演员会说的话。”
“是啊。”
“那用你自己的话来说呢?”
“我希望由你来驾驶,就这样。”
“战斗机可不是我的专长哦。而且这么脱离规格的东西,还是透过这种玩具来操作,条件可是糟得不能再糟了。如果是坐在真正的驾驶座上也就罢了,现在这样连飞机的特性都抓不到,也无法直接感受空间,非常要命。是否能成功?老实说,只有五成机会,这样你也愿意?”
“如果连你都办不到,就没有人办得到了。所以,我要你来操作。这样还坠机,那我也认了。”
“说得好,失败了可不要怨我。”
“没问题,放手干吧!”语气爽快到极点。
凯利笑了笑,下了驾驶座到隔壁旁间,对正忙着作业的科恩说:“有办法吗?”
“没办法也只能硬上了,你呢?”
“一样,只能硬上。”回答之后,凯利忽然问:“那女人说只能在埃阿斯降落,原因是什么?既然你能够恢复减速的控制,让‘库亚帝国’把飞机收回来不是更快?”
“没错,如果控制能完全恢复的话。”
真恐怖。
科恩轻轻拍拍自己正着手作业的输入终端机,接着又说:“这东西会指示机体如何动作,但实际上怎么配合那些数值,是要由你来动手。这艘船的最大速度是一点三五VL,但目前女王蜂正以一点四七六VL的速度飞行。你能够以完全手动操纵让女王蜂降到与船同速再进入机库吗?”
“我想不是办不到,但得实际坐上驾驶座才行。”凯利面有难色地摇头。
“你说到重点了,就算电算机从头来过,这种虫也可能无法完全去除,难保不会因为什么动作又蹦出来。总之,你要让飞机在埃阿斯降落。但是,垂直降落装置是没办法复原的。”
“喂?那你要我怎么降落?”
“滑行降落,用起落架和车轮。”
“这是什么飞机?重要的装备要什么没什么,却有那种东西?”凯利发出难以形容的呻吟,伸手盖住了脸。
“这是紧急装备,在靠电算机飞的时代,战斗机都是这样的。”
“我可不是战斗机飞行员,机体本身没有异常吧?能不能设法让它可以正常降落?”
“不是办不到,但条件是没有办法使用舵和推进力。”
“什么?”
“这一点,洁思敏应该也知道。这台电算机已经有七、八成坏了,就算从头重新来过,能够正常使用的也只有剩下的那两、三成。我们是要把这些正常的部分收集起来,强迫它发挥比平常重得多的任务。恢复生命维持、方向舵、动力炉再加上马力调整、反推进引擎,我看就已经应付不过来了。”科恩一脸严肃,但仍露出一丝笑容:“虽然如此,不过依我个人的推测,就算再难搞的虫,也不会去附在起落架这种落伍的东西上。换句话说,这是唯一一个可以安全使用的零件。”
“真头痛。实在太惨了。”
“这我知道。在这种状况下竟然要远距手动驾驶,实在是太离谱了。”
“女王蜂的驾驶性能能恢复多少?”
“这个不实际试试看很难说。”
既然方针已定,“库亚帝国”便越过继续回旋的女王蜂,先行接近埃阿斯。话虽如此,若离得太远又无法操作,于是舰桥以非常微妙的速度调节行驶。
同时,在会客室里,亲眼看见女王蜂红色机身的人们无不咬牙切齿,大为不甘。
“明明这么近,伸手就能摸到了,却得在地面上降落。”
“不能等电算机恢复,就收进船内吗?”
不巧的是,这间会客室里,没有人能回答晶睫和亚历山大的问题,但如果现在跑去打扰凯利和科恩问他们这些问题,才真正叫作不识相。
他们向舰桥请教,从副船长身上得到了答案。
“女王蜂若具有自动降落诱导装置的话,当然可以这么做,或者洁思敏本身可以驾驶的话。但是,如果是由首次接触女王蜂的库亚先生驾驶,我们就不能冒这个险。换句话说,大气圈切入点比这艘船的机库入口大得多——更何况,依照科恩博士的看法,女王蜂恐怕无法进行定点降落。这么一来,就必须有跑道。”
所有人同声叹息。
“想遨游宇宙,为什么不开正常的太空船……”亚历山大摇着他那头浅棕色的头说。
“‘正常’这两个字和她兜不起来。亚历克,你不用和你哥哥联络吗?你爸爸呢?”
“现在不是担心那些的时候。等确定洁思敏平安降落,我再和他们联络。”
每个人都抱着同样的心情。
另一方面,科恩博士确认女王蜂航向埃阿斯的卫星轨道之后,便进入将电算机归零的手续。
“洁思敏,你听得见吗?我要关掉电算机了。炉会先停,所以应该几乎不会有惯性影响。距离埃阿斯的轨道还有五个小时,我一定会在这段期间之内让电算机恢复的。”
“知道了,看你表现了——尤利卡。”
“干嘛?”
“爱你喔!”
科恩博士顿时说不出话来,接着,他白皙的皮肤变得火红,暴出一条条蓝蓝绿绿的血管。这个模样不像白熊,倒像赤鬼。
“我最讨厌你了!”只见他全身发抖,扯着破锣嗓子大叫。
“这家伙,讨厌上面竟然还给我加个‘最’。”
“不行吗!这种话要说去跟你丈夫说!”
有道理。
但是,那位丈夫却以难以形容的表情,搔着鼻翼,脸上写着:跟我说也只是为难我。
与女王蜂的通信一结束,凯利尽管感到非常尴尬,仍悄悄朝科恩博士那巨大的背问:“你可能觉得我很烦,不过,大将,你到底觉得那女人好在哪里?”
“别问了!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
“我想也是。”
该说是爱到卡惨死,或者情人眼里出西施,总之除了同情之外,也没有别的好说了。
两人的闲话到此为止,分头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时间非常宝贵。
和他们一样骤然间忙起来的,还有整个维修组,他们必须将模拟驾驶座与隔壁房间的输入终端连接起来。最先是试着将每条配线拉长到门外,但线不够。既然如此,他们干脆拿雷射锯来,在房间墙上开了一个大洞。
接下来的五个小时,科恩没有离开过终端机前一步,手也没有停过。凯利一样没有离开模拟操纵装置一步,确认菲利克斯所指示的大气圈切入点到降落之间的航道和步骤,紧盯着模拟影像,埋头练习。
同一时间,医疗组也在开会讨论。
“听起来虽然精神不错,但再怎么说洁思敏仍是个孕妇,有必要精密检查,应该把人带回船上,还是使用地面上的设备?”
“总不能让‘库亚帝国’降落在地面上。”
“我想,一知道降落地点,我们最好抢先一步到地面上……”
“时间上恐怕很难掌握吧?是不是应该先拜托埃阿斯分部,先行待机?”
“说的也是,这么做或许比较妥当。”
在科恩博士的主持下,现在女王蜂已经成为一块依惯性在宇宙中浮游的合金。
进入这个状态之后,若电算机不恢复,女王蜂迟早会撞上埃阿斯。
“五小时也未免太短了吧?”
在科恩听不见的地方,维修组窃窃私语,但博士仍一步步让电算机复原。
以恢复最低限度的燃料供给、生命维持、操纵机能为目的,重建一度已死的头脑。但是,这毕竟是赌注,谁也不敢说到了真正要上场的那一刻,事情会有多顺心如意。
这番拚命的作业告终时,科恩隔着现在通风异常良好的墙,对邻室的凯利说:“听清楚了,可没有时间让你重来,要一次搞定。”
“突然讲这种话?等舵好了、换好轨道,我还想稍微练习一下的。”
“不行,洁思敏会撑不住。”
凯利有些吃惊,朝墙上洞的另一头看。科恩满头大汗、拚命瞪着显示器看的那张红脸就在那里。
“听起来还好啊?”
“她越是难过的时候,越爱装成没事。你问她,她会说真话才有鬼。我已经要一堆医生和担架在地上等了,而且先决条件还是你能平安把那架飞机降落。”
“是是是。”凯利答得轻松,但这件事一点也不轻松。
仔细想想,就算在埃阿斯上顺利降落,届时洁思敏也已经在那架飞机里关了将近二十个小时了。早已超越一般人的极限。
凯利利用这个模拟装置,将减速之后进入大气圈、降落着陆的过程重复练习了无数次,但再怎么说,这都是第一次。
“好,准备好了吗?我要把控制权交给你了。”科恩说。
“了解,惯性抵销已经设定在最大值了吧?”
“当然。”
乍看之下,凯利面前的各种仪表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航向、条件等等,都是事先与此刻的女王蜂配合好的。
但是,在这个情况下,要洁思敏操作飞机是不可能的,她只能坐在里面。
“女王,听得见吗?要由我这边驾驶了。”
凯利先试着减速,他轻轻启动辅助引擎,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他连忙开动到底,但仍旧没有反应。
“大将!你搞什么?减速没用!”
“啧!”科恩啧了一声,以更加惊人的势道操作起输入终端机。“程序没错!应该已经连起来了啊!”
“可是反推进引擎就是不动!女王,女王蜂减速了吗?”凯利问道,女王蜂却没有回答。
“女王?”
无论怎么叫,都只有沉默回应,这阵沉默让凯利心头一凉。
错不了,这回是真的昏过去了!
“妈的!没办法,暂时修正航向!再这样下去会撞上埃阿斯!”邻室的科恩猛抓头。
“能修正我早就修正了!舵没有用!大将,你在搞什么?”于是,凯利对着通信机大叫:“菲利克斯,把‘帕拉斯·雅典娜’从机库放出来,立刻!”
“了解。”
戴安娜却与老实答应的菲利克斯相反,提出当然的疑问:“等等,凯利,你要我自己一个人做什么?”
“我这边现在没办法放手,上次和洁思敏相撞的事,你还记得吗?”凯利一面与模拟操纵装置苦战,一面说。
“记得?”
“能重现吧?”
“我可没办法像洁思敏那样哦,你现在是要求我去撞女王蜂来修正航向?”
“对,你才追得上她。可别把飞机撞坏了,里面坐的是孕妇,动作要尽可能轻。”
“亏你想得出这个馊主意。”连戴安娜都受不了了。“要是有千分之一秒的差池,我是还好,女王蜂可是会四分五裂的,这样你还要我去?”
“戴安,你是我的搭档,我无时无刻都完全相信你,把性命交在你手上。所以,这次我也把老婆、孩子的性命交给你。这种事除了你,我不想托付任何人。”
“你呀,就是懂得怎么打动别人。好吧,我去。”通信机的另一头,戴安娜愉快地笑了。
科恩博士多半以为戴安娜只是一名驾驶,但知道事实的维修组则吓得脸色苍白。但此时机库的门已经打开,五万吨级的远洋型太空船“帕拉斯·雅典娜”滑入太空中。
即使找遍了整个共科宇宙,靠自己的意志飞行的太空船,也只有这一艘。
距离行星埃阿斯约有一千万公里。戴安娜由“库亚帝国”出发,在追上女王蜂前,这段距离也会越来越短。
戴安娜紧贴在只有自己五十分之一左右的女王蜂旁,先试着呼叫。
“洁思敏,起来。我要撞过去了,你要准备好接受撞击。”
至少得请她做好这点准备,但仍然没有回应。
戴安娜心急如焚,身为感应头脑,她应该不会有这种感情,但她此刻的感觉正是人类所说的心急如焚。
“起来呀!洁思敏!你要死是你的事,但是不要带凯利的孩子一起上路!”
“这艘船说的话跟主人一样……”通信机里传来嘶哑、虚弱的笑声。
“你醒了?”
“嗯,我现在在哪里?”
“距离埃阿斯二十分钟,本来应该要减速到切入大气圈速度,可是减速还是不管用。科恩博士已经努力过了……”
“不能怪他,这等于是把一脚踏进棺材的老人叫起来,硬要他跑步一样……”
戴安娜无法判断她说的是电算机还是她自己。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嗯。”
“那你忍耐一下,会有点晃哦!”
那情景实在令人不忍卒睹。
看起来就像五万吨级的“帕拉斯·雅典娜”把女王蜂当成玩具。当然,戴安娜是非常小心的,轻轻一碰,让女王蜂改变航向,为了避免使方向偏得太离谱,又轻轻一碰。
“库亚帝国”的舰桥对这不可理喻之事说不出话来,苍白地别过了脸去。另一方面,以船外检测器看着这幅情景的维修组,则同声惊叫。
“这、这只要一个没弄好就会空中分解!”
“呜哇!又、又过去了!”
“应该阻止的!还没有在地面降落,机体就会损坏得难以挽回了!”
“不,女王蜂的外壳强度是一般的二点四倍,只有赌了。”
“不是强度问题吧?问题是洁思敏会怎么样!”
各自专注于自己的装置的两名男子也像发了疯一样拚命。
“好!连上了!这次怎么样?”
科恩一叫,凯利也不甘示弱:“总算有了,太慢了,大将!”
“别嫌了,这台电算机已经到达极限了!它会动就已经叫人难以置信了,没办法撑太久的。你别忘了,你这样撞她,航向整个偏了,要先修正回来。”
“我知道,我会处理——要开始了,减速后变更航向,进入大气圈。”
凯利再也禁不起片刻犹豫,由于女王蜂偏离了航向,先抵达轨道的“库亚帝国”已派出载有医疗组的联络艇,早一步到地面等候女王蜂抵达。其余的就看凯利了。
老实说,凯利真的没有把握,但还是握住了模拟操纵装置的操纵杆。而且在他的操作下,女王蜂顺利地改变了航向,开始朝行星埃阿斯的地表飞行。
若在平常,好比是在五万吨的自己的船内,也能够感觉到飞行的触感,但透过这样的装置却感觉不到。
像遥控器玩具般,感觉非常不实在。即使如此,女王蜂的本体仍忠实地照这个装置的操作在反应。
太空船与战斗机虽然同样都在太空飞翔,但操作与运动性能截然不同,女王蜂更是如此。凯利实在没有办法将它操控自如,光是要让它依照电算机的指示行动,就已经十分勉强了。
进入大气圈之后,改变轨道,进入巡航高度。
濒死的电算机挤出最后的力气,一一发出指示。
凯利全身冷汗淋漓,依指示离开了巡航高度,进入降落飞行。所有的神经都集中在让飞机维持在着陆的航道上。
预定降落地点是埃阿斯太空港的跑道,但是,凯利无法亲眼辨识跑道,因为机外检测器并没有恢复功能。地面上的情形、机体处于什么状况,他完全一无所知。
没有飞行的触感,再加上不知道实际机外的情况,在在对凯利的神经造成巨大的负担。他只能依靠仪表上显示的数值握住操纵杆。
电算机显示女王蜂已进入正确的航道,并指示出最后拉升的地点与角度。
从进入大气圈到着陆,中间只有短短几分钟,虽然只有这几分钟,但对凯利还是对船内的人而言,都长得可怕。
维修组绷紧了神经,凝视着全神贯注在装置的凯利背上。同一时间,舰桥眼睛眨也不眨地死盯着映出女王蜂轨道的探测器,同时确保与埃阿斯太空港的通信。
这次降落对太空港而言,也是一件大事,因为从来没有任何人经历过没有自动降落诱导的仪器飞行降落,管制中心什么忙也帮不上。
这座太空港才刚落成启用,十分清闲,因此没有其他太空船来碍事,但为了保险起见,能够移动的设备已经全部清除了。管制中心停止一切其他作业,紧张地望着上空,等候即将降临的飞机。
“来了,我们把影像传送过去!”
地面上的影像与管制官的声音一同出现在舰桥的通信画面上。正确地说,是空中的影像。
那是一片万里无云的天空,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小红点。
“降落速度没问题!降落角度正常!”
“即将进入跑道!”
埃阿斯太空港的管制官清晰地报告状况,但报告的内容是否传入舰桥与会客室众人耳中,则大有疑问。所有人手心握着冷汗,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希望飞机平安降落。
维修组更是如此。
由于模拟驾驶室没有通信画面,所有的人都冲到通道上,浑身冷汗地直盯着画面。
“从外表看,没有明显的大损伤吧?”
“对。就算遭到那样的碰撞,还是来降落了。好坚固的机身。”
“但是,应该也已经达到极限了。”
“问题是脚架。车轮不知下不下得来……”
“就算下得来,着地之后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完全停止……”
话声自然越来越低。
舰桥的戈德曼船长作主,没有将地面上的通信传到模拟驾驶室,为的是怕分散凯利的注意力。
即使如此,这段飞行实在不像是人为操作的。这分明是凯利首次仪器飞行,刚才以硬碰硬的手法减速分明应该对机身造成了相当的损害,但飞机仍以驾驶范本般的飞行进入跑道。
一面扬起机首,一面以精准的高度下降。
在会客室里,晶婕、海伦、普莉丝汀等人双手紧握,紧得几乎都快握出血来,双眼紧盯着画面不放。
她们在无意识之中,拚命地叫喊着:“啊啊!神哪!”
“求求祢!”
她们的脑海里有着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的不安,女王蜂降落失败而撞上地面、爆炸起火的画面,一直盘旋。
她们屏着气,守着通信画面。
已经几乎着地了。几乎没有使用过的起落架漂亮地抓住跑道路面。
“车轮着地!”
管制官的声音夹杂着安心与惊叫。
维修组的拳头握得更紧了。
对他们而言,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关头。
机身不完全停止,就不算着陆。
(拜托!要撑住!)
(停下来!)
他们在胸中无声地大叫,手心捏着汗。
不知是否是上天回应了他们的祈求,只见红色机身的速度确确实实地慢了下来。但是,走到这一步想必无比艰辛,因为就在停止前,起落架断了。
机身失去平衡,右翼倾斜往跑道上倒,这阵冲击使得机翼折断,但幸亏就此打住。
机身停住了。
起落架折断的同时,在地面上待机的医疗组飞奔而出,舰桥与会客室同时响起了惊叫与欢呼。
“洁思敏?”
“她没事!她没事!”
机身是在几乎完全停止的前一刻垮掉的,她的性命应该没有危险才对。
维修组也齐声欢呼,彼此互相拥抱,其中一人赶往模拟驾驶室。
“库亚先生,成功了!成功着陆了!”
“我这边的仪表也是这样显示……”
模拟驾驶座上,凯利高大的身体无力地摊开来。真不该做不熟悉的事。第一次在短时间的驾驶内把神经耗损得这么厉害。
科恩穿过墙上的洞,来到凯利身边,看看模拟驾驶座上的仪表,飞机确实在地表上完全静止了。
科恩那双几乎没有颜色的眼睛,看着手脚长长地摊开来的凯利。
“亏你能让那架飞机降落。”
这句话冷漠得吓人,但也意味着“好本事”。
凯利摇摇头。
“我只是依照电算机的指示做而已,谁来做都一样,是你干得好。”说着,朝科恩伸出右手。
科恩有点吃惊,但仍用力将岩石般的手靠过来。那感觉与其说是握手,不如说手心被打了一下,但感觉不错。
会客室中,女性们欢呼喝采,一齐飞奔而出,赶向机库想搭其他联络艇到地面,却听见医疗组匆促联络:
“‘库亚帝国’,我们要将洁思敏送回船上,请立即紧急准备医疗头脑与手术室。” |
医疗组赶到时,驾驶座上的洁思敏已经完全失去知觉了。
医疗组判断埃阿斯的医疗设备不足,将洁思敏放入联络艇,立刻返回轨道上的“库亚帝国”。
洁思敏直接被送入医务室,医疗用的自动机器人灵巧地将昏迷的洁思敏的飞行服脱下,但那飞行服的长裤内侧已是一片血红。
这是医疗组担心的最糟情况。
此时,做丈夫的凯利当然会被叫来。
“她那么乱来,会演变成这种状况说是理所当然……”
“流产了?”
“不,还没有,虽然还没有,但老实说,没有流产反而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凯利心想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医务长一脸严肃。
“本来早就应该流产的,恐怕是洁思敏本人的意志压下来了。”
凯利傻了,讶异地问:“很不巧,我没怀过孕,将来也没有怀孕的打算,请你解释得让我听得懂。有这么简单就可以靠自己的意志挡住流产吗?”
“当然没有,所以现在的状况令人非常为难,才会请你过来。洁思敏的胎儿目前是怀孕第十或第十一周,就算先由母体取出以人工胎盘接绩,恐怕也成长无望。话是这么说,如果直接留在母体里,当然,恢复安定的可能性也不是零——虽然不是零,但是会对洁思敏的身体造成莫大的负担。”
“医生的通病就是什么事都不说清楚,你到底是想叫我怎样?”
此时,贝克医务长拿出了一般医生所没有的坦率,逼凯利作出决定。
“要继续怀孕还是放弃胎儿,由你来决定。现在中止的话,洁思敏就安全了。如果继续,顺利的话双方都能得救,要是不顺利,还是会流产,而且到时候还会危及洁思敏本人。”
“你的说法也太笼统了点吧?”
“医生能够做的事情很有限,有限得令我们惭愧,在基因操作治疗和人工器官的运用方面,技术确实进步很多,但尽管医疗技术有长足的进步,但医生还是不能给绝对的保证。到头来,一切都要看本人。”
“说了半天,你的意思是你认为最好是中止怀孕——也就是人工流产比较好?”
医务长摇摇头。
“这不是哪个好的问题。我说了好几次了,没有流产简直是奇迹。”
“噢……”
凯利稍微想了想。他本来就不想要孩子,甚至没想过世界上会出现自己的孩子这种生物。至今交往过的女子,每个都是成熟的大人,这方面的措施做得很好,凯利本人也谨守男女交往的礼仪。他向来与众多美女干干净净地来往,干干净净地分手,和洁思敏之间也打算这么做。
仔细想想,这次怀孕本来就是个意外,而且母体与胎儿相比,以母体优先是常识。
这正是个好机会,凯利心想,就拿掉小孩吧。
然而,孕妇本人却不同意男子们的这个意见。
“以胎儿为优先。”被自动机器人换上睡衣的洁思敏不知何时恢复意识,在诊疗台上以双肘撑起上半身。
那双眼睛闪着金光。
“你不能起来!”医务长连忙制止。
但洁思敏不听,凛然说道:“阿诺,我绝不许你人工流产,要以胎儿为优先!”
“别胡说了,你的身体撑不住的。”
“不要管我,我叫你救胎儿!”
“洁思敏,你不要激动——镇静剂!”
然而,这名孕妇根本不让送镇静剂来的自动机器人有任何靠近的机会。
她仰躺着,从睡衣衣摆闪出来的脚跟一下把机器人狠狠踢开。
可怜的自动机器人——少说也有七十公斤——在这一击之下,整个翻倒,唯有车轮脚在半空中空虚地转动。
“不要乱来!会再出血的!”医务长不由得掩面叹息。
不幸的是,对这位女王来说,这么一点小事根本不算乱来。证据就是,她虽然踹出在这毫不留情的一腿,但却没有试图从诊疗台上弹起来。她很清楚自己目前的状况。
只不过,一双眼睛有如被逼上绝路的野兽一般,精光四射。
人类医生和护士慑于这惊人的气势,不敢靠近,只能在远处观望,谁敢硬上,后果可想而知。自动机器人只是翻身倒地就算了,自己肯定会昏倒。
但是,不能置激动的患者——无论那是多么令人匪夷所思的患者——于不顾,最后是由医务长本人抱定必死的决心来劝洁思敏。
“身为医生,我也很希望保住胎儿,但是流产防止剂没有效,再继续施打,你本人会有危险。现在虽然勉强维持住胎盘,但也已经快到极限了。”
但是,他的举动显然有些失之轻率,来到诊疗台旁的医务长,胸口被洁思敏猛地一把抓住。
“给我听清楚,孕妇本人的意愿是以胎儿为优先!谁敢给我打镇静剂,等我醒来要是孩子不在了,到时候就等着瞧!我会把你的鼻子剜下来,塞进屁眼里!”她维持下半身还留在诊疗台上的状况,光靠臂力绞紧了他的领口。
“冷……冷、冷静!”医务长说不出第三个字,他的脸色转成酱紫色,嘴巴只能开阖,发不出声音。
把这一幕全部看在眼里的凯利叹了一口气,从医务长身后疟近诊疗台。
尽管凯利身高极高,存在感十足,但行动却令人浑然不觉。他轻描淡写地用手刀往洁思敏的脖子击落,当场就是一剂立即见效的镇静剂——而且是强力的。
要害遭击的洁思敏立刻昏过去,失去支撑的身体无力软倒,红发的那一端眼看着就要往地板上倒。
凯利的手臂立刻稳稳接住了她的身躯。
总算从老虎钳般的手中解脱的医务长瘫坐在地上,按着喉咙吁吁喘气,但一看到昏迷的洁思敏和抱着她的凯利,便睁大了眼。
“你……你太乱来了……”
“要是我不出手阻止,你已经被勒死了。”凯利抱起沉重的身躯,让她照原样躺好在诊疗台上,一面说:“既然她本人都这么说了,就以保住胎儿为目标进行吧。不然我和你都要跟自己的鼻子说再见了。”
“是啊……”医务长憔悴地点点头,摸摸喉咙。
凯利正想离开医务室,却想起洁思敏的亲卫队正在外面等着,要是再被她们问东问西还得了。
仔细想想,洁思敏就不用说了,自从离开艾德米若以来,凯利根本没睡,而且一直从事着耗神的工作。尽管凯利本人的体质强壮异常,对体力也有自信,但他毕竟不是戴安娜,是活生生的人,凡是活生生的人,就必定有所谓的极限。
凯利一松懈下来,只觉意识就要离自己而去,就连机械右眼也蒙胧了。他没有到外面走廊,而是探探连接这病房后方的走廊。走廊通到无菌室和手术房,往无菌室里一看,里面放着没有在用的移动病床。凯利暗自庆幸,进了无菌室,就往上面一躺。
这里很安静,只要没有急诊也不会有人来,正好。
才在狭窄的病床上躺着喘了一口气,意识便同时远去,只觉身体深深地往下沉。看样子,身体的疲累早已超出极限。
感觉只睡了一会儿,听到人声睁开眼,感到全身轻快。一看钟,已经过了整整十个小时。好久没有睡这么熟了。
叫醒凯利的声音来自医务长,与神清气爽的凯利相反,他的眼睛底下是两坨黑洼洼的眼圈,但神情是开朗的。
“洁思敏应该快醒了,我想她醒来时,最好有丈夫在身边。”
听他说得事不关己,凯利苦笑。
“好卑鄙啊,你想拿我当防波堤?”
“那当然,出手打她的是你,可不是我。”
“用不着这么得意吧。小孩怎么样了?”
“总算保住了。”
“嘿!”凯利投以佩服的眼光。
医务长却频频摇头。
“真是,连医生的常识在那女王身上也不管用。现在是稳定下来了,但只是现在,接下来必须静养一段时间,所以你可千万不能刺激她,我想你也有不少话要说,但这时候就忍一忍,乖乖让她打吧。事后的治疗全都包在我身上。”
“好狠的蒙古大夫,至少让我洗个脸吧?”
“要洗脸,隔壁手术准备室有消毒水。”
“那就谢啦!”
凯利往病房里一看,洁思敏还在睡。由于置身于四下无人的机舱内,洁思敏疲累的程度应该远超过自己,也许后来医生们补了真正的镇静剂也说不定。
即便如此,看她的脑波就可以知道她快醒了,凯利拉了一张椅子,在洁思敏枕边坐下来。
望着她的睡脸,凯利置身事外般想着,事情变得很可笑。愿赌服输,本来是想还这笔赌债,抱着半好奇的心态管了闲事,却没想到自己的孩子真的要诞生了。
关于这次怀孕,凯利仍然感到不愉快,但已经不再像先前那样生气了,不如说是感到不可思议。
刚才瞥见了洁思敏的意志,以及她不顾自己的安危,要以胎儿为优先那分烫手的热度。那真的是出于义务而已吗?凯利对此感到怀疑。
洁思敏醒来时,分不清是先睁眼还是先起身。
她便是如此突然地弹起来大吼:“孩子呢?”
“没事。很像你,是个坚强的孩子,连医生都惊叹不已。”
听到凯利这么说,洁思敏大大吐了一口气,又朝病床躺下去,但再次弹起来,抓住坐在身旁那名男子的衣领。
“你这家伙!竟然对孕妇动手!”这实在不像差点流产的孕妇所说的话。
“你以为是谁害的?”凯利冷冷地回答。
“你说什么?”
“听着,你好歹也被归类在内,所以我才要告诉你,女人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打的,更何况是怀了孕的女人,这么恐怖的生物谁敢碰啊。我却被逼得两度出手,都是谁害的?”他话中带刺,视线充满了责难。
他尽可能温柔地——对于那种程度的臂力,这种体贴真是体贴心酸的——拉开洁思敏抓住衣领的手,继续说:“既然你这么想要孩子,就稍微自爱一点。怀了孕还开战斗机,谁都知道这太乱来了,虽然我知道你对自己的能耐很有自信。你不顾三七二十一地飞出去,大家为了帮你收拾善后闹得鸡飞狗跳。”
“喂,看这个场面,难不成我非道歉不可?”洁思敏露出困惑的表情,观察对方的神色。
“废话,你知不知道你给我、科恩大将,和船上的人造成多少麻烦?”凯利干脆豁出去把话讲明。
“是我不好。”被将了一军的洁思敏尴尬地抬头看天花板,抓抓红头发。
“就这样?”
“不然还要怎样?再说……再说,你这么生气,不是反而为难我吗,你是不准备让我道歉了?”
“你本来准备要道歉的?”
好一番鸡同鸭讲的对话。
坐在床上的妻子与坐在床边的丈夫在万分尴尬的沉默中互望时,看护型自动机器人端着餐盘进来了。
这位孕妇似乎与害喜绝缘,只见餐盘上是一道道精心制作的美味佳肴,阵阵香气勾起食欲。
凯利对准备在洁思敏面前放下餐盘的自动机器人说:“这是病人餐吗?”
“不,是营养餐。”
“那再多拿一人份来,我也饿了。”
“遵命。”
然而,一人份根本不够。凯利嗑光了二人份,洁思敏则将三人份扫得干干净净。两人几乎没有交谈,默默地专心吃饭,那情景与一个人吃饭没有什么不同,他们的目的就是填饱肚子。即使如此,两人都认为比一个人单独用餐好太多。
吃完饭,洁思敏轻轻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你也太乱来了。”
“你是指哪件事?”
“开着这艘船飞过‘蓝色星云’那件。”
连这件事也要追究,真是置凯利的处境于何处?
“早知道我就不飞,你以为是为了谁啊?”
“我懂,我真的懂,所以拜托你别这么生气。你这海盗,难道以为我不高兴吗?”
“我是有点怀疑。”
“傻瓜。你救了我,我当然很感激你,而且多亏了你,孩子才没事。”
是的,那件事也不能不谈,但凯利先等洁思敏发话。
“只是觉得有点难处理。因为实在太神了,就算不是‘车站’的相关人员也都吓坏了。媒体那边是可以设法压住,但搞不好有些乖觉的人会发现。”
“发现凯利·库亚的真面目?”
“嗯,因为别的地方找不到能够飞过封闭中的‘门’的变态。”
这下,凯利的脸色真的不好看了。照话的前后听起来,她大概是想说他很厉害,但用的字眼实在很不适合。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凯利的意思是,说我变态算什么,但洁思敏仍一派坦然。
“高明的船员多得是,号称天才的也大有人在。人数虽然少,却不稀奇。但是,我可以跟你赌,像你这种变态绝对找不到第二个。开着一百二十万吨的船,去跳安定数值不到五十的‘门’?别开玩笑了。要是我拿这个去跟别人说,别人一定会怀疑我疯了。你是我自己去追来的,照理我不该这么说,但是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变态到这种地步。”
看她说得一副五体投地的模样,但凯利仍然不觉得受到称赞。
“那好,我明白了。既然这样,我也不客气了。你自己呢?跳过封闭中的‘蓝色星云’的又不是只有我。而且在平均负荷二点八G的战斗机里关了二十小时,以超过巡航速度飞越小行星带,还不忘找到失踪的太空船。事后不但没流产,还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天底下竟然有这种孕妇,不管哪个蒙古大夫听了,都会嗤之以鼻,八成会说,这个孕妇恐怕无血无肉,是合金做的。”
洁思敏也不认输,在病床上坐正,愤而回嘴:“我可是军人出身的,身体只要练就练得出来。就算是技术,经过训练也可以到达一定的水准。但是,感觉是练不出来的。”
“那也算是技术的一部分。多跳几次,有经验自然就学会了,一点也不奇怪。”
“你就是把这种事情当作稀松平常,我才会说你是变态。”
“我听你扯咧!你才变态。”
“你才变态!”
正当夫妇俩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争辩时,探病的一群人来了。
由抱着花的晶婕带头,海伦、普莉丝汀跟在后面,伊萨多也推着泡茶用具的餐车来了。
看到两人突然闭嘴,晶婕好奇地问:“你们本来在说什么?”
“谁比较变态。”洁思敏冷冷地回答,接着又说:“开着这艘一百二十万吨的船,跳过那时候的‘蓝色星云’,这种事我才做不出来。”
“关在那种又小又不是人待的机舱里二十小时,出来还开口闭口骂人,宰了我也办不到。”
晶婕默默耸肩,意思是“随便你们去吵吧”。
晶婕带来的花似乎是从这艘船的温室里摘来的,是鲜艳的兰花。只见她动作俐落地插在花瓶里。伊萨多当然也不为他们夫妻拌嘴所动。以熟练的手法泡好了茶。
“洁思敏,你边喝茶、边听就好,可以耽误你一点时间吗?”海伦与普莉丝汀虽然含蓄,但仍单刀直入地开口。
晶婕体贴地说:“要谈公事的话,我回避一下吧?”
“没关系,不用回避。”
普莉丝汀也立刻尽起自己的本分,因为有太多事必须趁现在报告。
首先是“朱砂”。所有乘客与机组都已登上“马可仕五号”,现在正往埃阿斯过来。“朱砂”的多明哥船长也有通信表达感谢之意。但是,意外的原因仍旧不明。
据多明哥船长表示,部分燃料系统的突然爆炸,爆炸不仅使部分感应头脑受损,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通信机和紧急信号也同时故障,太空船尽全力才勉强在小行星紧急迫降。
“那四天当中,‘朱砂’的维修组都不眠不休地抢救通信机,就在快修好的时候,获得了‘马可仕五号’的救援。”
“哟?这么说,杰姆飞过去根本就是白忙一场?”
晶睫的说法虽不留情,但洁思敏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那有什么关系,救援活动这种事,做白工是最好的了。”
“所幸你也平安。”
“如果女王蜂没变成那样,就能更平安回来丁,那真的是连我也没辙。”
“是的,关于电算机这方面……”
普莉丝汀与维修组调阅了近三个月菲利克斯的影像纪录,但除了维修组以外,没有人靠近过问题楼层。
那地方可不是像公园或餐厅一样,任谁都能出入。如果有维修组以外的人在那里闲晃,再显眼不过了。
这么一来,可怜的维修长,要不是维修的人干的,就是更早、更早以前就已经被动了手脚。
“目前科恩博士正在调查,但解析据说相当耗时。”
“我也得好好向他道谢才行——亚历山大呢?”
“本来是在等你醒来,但由于‘马可仕五号’即将进港,他先到地面上去了。”普莉丝汀看了凯利一眼,说:“最后的问题是,这个人——库亚先生造成的奇迹该如何处理。”
“我不想引起过度的注意。”洁思敏笃定地说。
普莉丝汀也点头。“我们和舰桥也持相同意见。”普莉丝汀说完后,朝海伦示意。
负责洁思敏造型的海伦小组,其实也负责公关。
海伦主动说:“我已自行作主,要求公共、地方通信都不要加以报导,还有莫纳顿与埃阿斯这两地的通信社也是。也向双方的‘车站’运作,请他们当作库亚先生跳过‘蓝色星云’时,磁爆已经乎息了。”
“这样很好。晶婕,我想你也明白,你也要当作是这样。”
“好啊。”
当作磁爆已经平息,这样最好。尽管心里认为这对话真是异想天开,但晶婕却很爽快地点头,笑着说:“我这也许是无谓的忠告,但是如果要封住消息,我想亚历山大那边可要多费点工夫。他真的很可爱,对这个人所做的事情纯粹感到由衷的佩服。”
“真的很像亚历山大。”
“所以你才没和他结婚?”晶婕唐突地问。
洁思敏却笑着摇头:“这么说他一定会生气,但他就像在脚边打转的可爱动物,我没办法兴起把他当丈夫的念头。”
女性们悄悄地忍住笑,凯利也是。
“那么,科恩博士呢?”
“他和亚历山大相反,整个人顽固得要命,个性非常认真。结婚以后,要是我和其他男人交情稍微好一点,很可能会把我跟那个男人勒死。”
“哎哟,这么一点小事算什么。其他女人我不敢说,但是你又不会乖乖让他勒死,反过来勒回去不就得了。”
“话是没错,还有另一点就是,尤利卡讨厌有钱人。”
“那不是更好吗?不必担心他图谋你的财产。”
“不是这种讨厌,他知道我是库亚家女儿的时候,气得要命,甚至还单方面宣布要和我绝交。”
“哎呀……”
“不用我特别叮咛,尤利卡也不会拿这种事去跟别人乱说。亚历克那边我会亲自好好封住他的嘴的。”
光是想像她如何“好好封住”就令人头皮发麻。
普莉丝汀大胆忽视这个问题,继续她的工作:“但是,库亚先生所申请的新的‘门’,就没有办法补救了,因为联邦已经受理了。”
“新的‘门’?”
一听说他们走了克蓝奴乙星系到莫纳顿星系的近路,洁思敏大为惊异地看着丈夫。
“你为了赶过来不惜这么做,我由衷感谢,可是,你真的太乱来了。”
“乱来的不是我,发现者报的是‘库亚帝国’。”普莉丝汀以微妙的表情摇头。
“联邦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定会深入调查。问题是,当时是‘谁’在应对?‘库亚帝国’的所有人虽然是洁思敏,但当时她不在船内,而且一看菲利克斯的航海纪录,船长权限暂时移交给库亚先生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搞半天,我会被侦讯?”
“我想还不到侦讯这么严重,应该说是确认事实吧……”普莉丝汀一脸为难地看着洁思敏。
洁思敏却不以为意地问丈夫:“怎么办?”
对“门”知情不报是重罪,要是被联邦知道了,一定会问罪。
“隐瞒的确不对。既然这样,只要老实说就好了。联邦如果来调查,就转到我这边来吧,我来应付。”凯利笑着对普莉丝汀说。
“可以吗?”
“可以。”
但是,普莉丝汀和海伦的表情都很复杂。
此人不久前才与洁思敏一同赴联邦本部访问,那里可是个公开以“公众安全重于人权”为标语的地方,因此每个到访的人,一切都会被赤裸裸地摊在阳光下,丝毫不留情面。
曾经犯罪或各国的通缉犯就不用说了,是否曾被列为黑名单,甚至是否曾服务于军警,是的话又曾接受过什么战斗训练或格斗技术,或者是否具有处理危险物品的资格等特殊技能,无论再小的纪录都无所遁形。
此行的结果,这个人的经历清清白白,没上过黑名单,没有犯罪经历,也没有受过特殊训练的纪录,是一片空白。
然而,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两人隐隐约约感到,这个人走过的人生之路并不是一条康庄大道,因此才会对调查如此警戒。
“那好,就交给你了。”洁思敏爽快地说。
工作的事告一段落,晶婕问起极端私人的事情。
“杰姆,你衣服的尺寸换了吗?胸部不觉得紧?”
“不会啊?怎么这么问?”
“因为人家都说怀孕肚子会变大,胸部也会变大。可是你的本来就这么大了,我是在想,难道还会变得更大吗?”
“我也有同感,胸部再发育下去,我也很烦恼。”
“你用不着担心,你那是肌肉做的胸部,不会再长的。”凯利笑着插嘴。
“你啊,这是对怀孕中的太太说的话吗?”
晶婕以责备的眼神回头看凯利。
“这明明就是你说的。”
看晶婕一脸莫名其妙,凯利把晶婕初遇洁思敏时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结果晶婕美丽的脸颊都气红了。
“杰姆!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故意把故事前半段省略对不对?”
“我没有啊。”
“骗人!凯利,你听我说。那的确是我说的没错,可是在那之前你知道她怎么样吗?她竟然当着我的面对我说:‘你就是女演员芝麻甜饼吗’!”
凯利一愣,接着忍俊不住。
姜饼(※gingerbread,与晶婕·布瑞德发音相同)和芝麻甜饼,原来如此,是美味的对比。
“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受到那种侮辱,就算我多喊她两声肌肉又怎么样!”
“没办法啊,都是甜甜的名字,很像啊,而且比起来我也比较喜欢芝麻甜饼。不然你要不要干脆改名叫晶婕·库奇?”
“你自己才是!跟洁思敏这个名字一点都不配!”
“不配吗?”完全不了解名字由来的凯利问。
“你没看你自己的结婚新闻报导吗?几乎每一篇都写了。”
根据晶婕又好气又好笑地告诉凯利,那些报导的内容感觉多半如下:
——洁思敏·库亚在令人印象深刻的露面之后,随即突然宣布结婚的消息。以威风凛凛来形容女子或许失礼,但这与她的存在感十分吻合。
莫大的财产与权力,以及幸福的婚姻,若说有什么拥有一切的她还有什么遗憾,非她的名字莫属。百花之王玫瑰,华丽雍容的嘉德丽雅兰,大丽花亦可代表她那头火焰般的头发。
再者,具有永恒的光辉舆美的露比,或者神话与古代名女王等等,任何一个名字都能令人折眼,但她的名字却偏偏是那楚楚可怜的小白花!
想必问遍每一个人,所有人都会认为这个名字和她一点都不配——
“话是这么说,我对花的名字陌生得很,连是什么花都没办法想像。”凯利耸耸肩。
“是树的花啦!这艘船的公园里也有。”普莉丝汀说。
晶婕也说明:“味道非常香,种类很多,但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又小又白、非常可爱的花,可以用惹人怜爱来形容。”
“哈、哈!那的确不配。”
“好无情的丈夫,才这样一句话就说我不配。”
“不行吗?”
探病的客人就此告退,凯利也想离开病房,但洁思敏却叫住了他。
“海盗。”
听出她的声音似乎与平常有所不同,凯利独自留在病房,两人再次独处,洁思敏凝视着凯利,问了一个恐怕是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女王蜂怎么样了?”双眸真挚无比。
凯利再次在病床旁坐下来,直视着那双眼睛,静静地说:“那架飞机保护着你,直到最后来着陆,是该功成身退了。它已经达到极限,你其实也心知肚明吧?”
“……”
“那架飞机已经不行了,只能报废。直接的原因是受到戴安的冲撞。就这一点来说,我必须向你道歉,但当时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洁思敏摇摇头,那双蓝中带灰的眼睛直视着凯利。
“你不需要道歉,飞机还在埃阿斯吧?”
“对,应该放在太空港。”
维修组迟早会去领回来的,女王蜂将会在他们手中拆除引擎和武装配备,在调查结束后,被处理成金属块。
洁思敏穿着睡衣就下了病床。
“你想做什么?”
“到埃阿斯去。”
“喂,医生吩咐你要静养,而且你这个样子……”
洁思敏身上只穿着一件开襟睡衣,甚至光着脚。这实在不是可以出门的打扮,但洁思敏很坚持。
“女王蜂是我的飞机,我有义务送它最后一程。”
凯利认为这可以理解。女王蜂的损坏,自己也有一半的责任,所以凯利决定帮她进行这次小小的脱逃。
他向海伦联络,藉口洁思敏想冲澡,拿到替换衣物和鞋子,然后两人便避人耳目,来到船底。
万一被医务长发现,恐怕会当场被禁足。在管理所有机组人员的健康方面,医务长的权限有时候甚至比船长还大。洁思敏目前的健康状况显然有问题,因此他甚至可以命令保安人员将她加以拘禁。
一来到船底,洁思敏在前往联络艇的机库前,先去找科恩博士。
科恩正抱着电算机复制的资料,关在某个房间里。借了一架管理终端机努力分析资料的科恩,一看到洁思敏和凯利,脸上便出现难以形容的神情。
“有什么事?”
“我来道谢的,包括帮忙处理这件麻烦事在内。”
洁思敏指着分析作业中的画面这么说,科恩不耐地啧了一声。
“我只是因为这是罕见的特例才研究而已。”
这个人真是死鸭子嘴硬。明知他用尽全身来排斥洁思敏,拚命保持距离,但这位女王才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科恩连人带椅子硬是不肯转过来,但洁思敏抓住他的椅子,使蛮力让他改变了方向,从上俯视着他。
“你肯来,我很高兴。”
面对一个身高一百九十多公分、魄力十足的红发美人盈盈微笑,两公尺多的白熊也只能把话往肚里吞。
“你可不准再说不见面了,我完全没有和你绝交的意思。”
“我会那么说有我的理由。”
“尤利卡,你可能因为我没和你结婚而讨厌我,但不巧的是,一直到现在我都还是喜欢你。”
科恩博士大得有如戴了皮手套般的手盖住自己的脸,低声呻吟。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立场?”
“当然知道啊。还是你宁愿我说我爱你?”
“别说了,笨蛋!我早就说过,这种话去跟你丈夫说!”
“说了他也不会高兴,我当然要说给听了会高兴的人听。”
“有夫之妇跟我说这种话,我也高兴不起来!”
“是吗?何必介意这种小事呢!”
“这哪里是小事了?你说啊!”
被晾在一旁的丈夫,也只能苦笑以对。
闹了半天,洁思敏强迫科恩取消绝交,在凯利的驾驶下来到地面。
地面上不巧正下着小雨。
“马可仕五号”正好进入埃阿斯太空港,所搭救的“朱砂”的人员纷纷下船。
众人终于从四天的漂流中解放,每一张脸上都是安心的表情。但遗憾的是,几乎没有人有家人迎接。
不用说,这自然是因为“蓝色星云”的封闭造成的。因此,落地的人们忙着抢用太空港内设置的星系问通信终端机,好向家人报平安。其中,杰弗逊家的长男是少数能与家人重逢的人之一。
他安抚着妻子与孩子,来到入境出口时,便受到一个意想不到之人的迎接。
“哥哥!”
“亚历克?”
雨果·杰弗逊才二十七岁,就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浅褐色的头发,匀称而修长的身材,是个与弟弟相似的美男子。
兄弟俩欢欣地互相走近,抱在一起。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爸爸也很担心。”
“嗯,当我知道无法与外部取得联络的时候,心里也是一阵惊慌。所幸船本身的损伤并不严重,粮食也很充裕,维持生命不成问题,我相信我们一定会获救的。”雨果一口气说完,不可思议地看着弟弟。“不过,‘蓝色星云’不是不通吗?你怎么来的?”
“嗯。这个啊,过程很复杂。”亚历山大含糊带过。
想细谈的事很多,但四周耳目太多了,雨果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们也都累了。他们决定先前往分部。
与入境处的热闹不同,在不见人影的太空港角落,只见一架深红色飞机静悄悄地停放在那里。
起落架断了,机翼折损,像只被打湿的老鼠般无力地伏在地面。那模样,不禁令人想起折翼落地、再也不能飞翔的鸟。
而事实上,它也已经不能再飞了。
它完全被当成废弃物,是太空港的麻烦,只是在维修组来领取之前,占据一块空地罢了。
曾经优美的机身被压扁了,在风雨的吹打下,显得肮脏落魄。除了折断的起落架和机翼,机身上也横七竖八地留下了与“帕拉斯·雅典娜”冲撞所受的伤。
在这个状态下,竟然能够降落至此,还平安着陆。
洁思敏就近凝视着女王蜂,在空地上伫立了良久良久。雨也把洁思敏打湿了,雨水顺着红发发梢一滴一滴地落下。
即使如此,洁思敏仍动也不动。
不知她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凝望爱机如此凄惨的模样,只见她那泛蓝的灰色眼睛露出严肃的神情,向女王蜂敬礼。
这一礼中,充满了无言的敬意与痛惜,献给曾经是自己的搭档、无数次生死与共、曾经比任何太空船、任何战斗机都更迅猛地翱翔宇宙,最后保护自己、代替自己倒下的女王蜂。
打湿了这张脸的,真的只有雨吗?在一旁静观的凯利也不知道。
他默默无言,站在洁思敏身边。
两人不需要言语。因为他什么都不必说,什么都不必问,就对洁思敏的心情感同身受。
对每一个船员而言,自己的船就是自己的命。
这架红色的战斗机虽然在宇宙中飞,但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是与驾驶共同生活的太空船。由于没有搭载感应头脑,因此也不具备太空船的个性与特征。即使如此,它是洁思敏的船。
“抱歉,要你陪我。”与爱机告别后回过头来的洁思敏,脸上带着笑容。
“没什么,我们早点回去吧。”凯利耸耸肩,不耐烦地抹去已湿透的头发上流下的水滴。“要是被医务长发现,他又会骂个没完,说孕妇不能淋雨了。”
“骂我?我连基西耶的雨都不怕呢!和那里的雨比起来,这种东西只不过是雾。”
她露出无敌的笑容,又变回平常的洁思敏了。
凯利也笑了。
“那好,我们夫妇就私下来谈谈将来好了。首先是这小孩的事——你真的打算要生?”
“你烦不烦啊?还问?”洁思敏故意把眼睛睁得好圆。
这对凯利来说,没有什么“还在”不“还在”的,因为他现在才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谈。
凯利只知道,她是“真的”想要孩子,但原因依然是个谜。
凯利一提出来,洁思敏显得更惊讶了。
“你那双耳朵是假的吗?海盗。想要就是想要,没有理由可言,我应该跟你解释过了。”
“我说的是,事情跟讲好的不一样。你要我帮忙的,不是去收拾那些一心想反抗你的董事吗?你一怀孕,不就没工夫管这些了?”
“不,一切照计划进行。我早就料到等我结婚生孩子,他们会更无法无天,但是显然没有等的必要。”
回头望了爱机残骸一眼的眼中,射出了确然无疑的怒火。
“你觉得那是什么时候下手的?如果凶手不在船上,可能的地方就只有一个——在交给‘库亚帝国’之前,制造的工厂里。”
“你是说,交给你的时候就已经是瑕疵品了?”
“不是瑕疵,更糟。在交货之前就已经设好定时炸弹了。”
女王蜂的制造有为数众多的人牵涉在内。基本构造是洁思敏提出来的。各方专家将这个提案付诸实现,各别订制特殊零件,最后才组装而成。
“实际制造引擎和武装配备的是霍华主持的系统公司。组装重力波引擎时,西蒙兹管的工厂也派人参与。其他东西我当然没有透过他们,是直接向各工厂下订的。电算机是透过我个人的管道制造的,组装时我也在场,我以为没有留下让他们搞鬼的余地……看来我想得太简单了。”
“霍华和西蒙兹那里有电算机专家吗?”
“没有,所以我才大意了。但是,这种人只要出钱请就请得到,因为很多人都知道那架飞机是我要开的。”
凯利稍微想了想。
“换句话说,没有任何证据?”
尽管极其可疑,而且几乎可以确定,但这样就无法追究。
甚至连实际动手的是霍华那边还是西蒙兹那边,都无法确定。
洁思敏也点头说道:“对,没有证据。‘现在’没有。”
“什么意思?”
两人不顾一身湿,走向停在跑道旁的联络艇。
“上次没证据,只要再让他们做一架女王蜂就行了。这次,我会悄悄奉上监视器。”在雨中,金色的眼眸闪闪发光。
凯利叹了一口气。
为了抓住他们的狐狸尾巴,竟然要求他们去做一个不需要的东西,这他倒是没想到。
“你做了新的,又要飞?”
“那当然,等我卸了货以后。”
“要是我问‘为什么那样也要飞?’就蠢到极点了。”
“一点也没错。如果你要问,那我会反问你‘那你呢?’不要问别人自己也答不出来的问题。”
洁思敏望着凯利,笑了笑。
“再说,这种事情根本不必特地解释吧?你应该懂的。”
“你也是。”
唯有这一点,凯利不得不承认。
以前的女人说破了嘴也不懂,凯利也不打算要她们懂,但她们都希望把凯利留在自己身边。每当有人出言恳求凯利下船,凯利就当成是出港的信号,与那人分手。
两人稍微擦了擦湿透的身体,坐进联络艇。
这时,洁思敏下定决心,斩钉截铁地说:“怀孕中就随他们乱搞,我也会扮演因为怀孕而乐翻天的新婚妻子,还会假装对公司失去兴趣,他们爱怎么打歪主意就请便。但是等我身体一好,就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这分委实不像女人的狠劲,令凯利不禁苦笑。
“亚历山大和科恩大将都那么想和你结婚,我干脆让贤吧?”
坐在前座的洁思敏似乎觉得他不可理喻。
“你啊,用点脑子好吗?要是他们够格,我又何必特地把你找出来,还大玩捉迷藏?”
“这一点我倒是也想问清楚——为什么找上我?”
洁思敏愣住了,那双睁得又大又圆的眼睛,竟显得十分可爱。她似乎完全没料到会被问到这个问题,只见她双手在胸前交叉,认真寻思起来。
“为什么啊……”
“如果是要一个台面下的人,这种人多得是,不必一定要我吧?”
“话是没错,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就是我对你很好奇。”
“哦?”
“虽然到处都听得到海盗凯利的传闻,可是在海盗之间有什么王封号的,一般应该会指阵仗很大的大头目吧?更何况是海盗王,听起来就像黑社会的首领啊。可是,你又没有带领什么组织,单枪匹马的,为什么会有这个称号,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实在不怎么喜欢那个绰号。”
“你不喜欢?”
“当然啊。你想想看,被别人叫得这么夸张,什么好事都没有。不要说好事了,别人就先把你想像成三头六臂了。别看我这样,我这人心眼小胆子也小,一点都不喜欢别人这么叫。”
凯利从来不曾为出名而飞,他只要在想飞的时候尽情地飞,这样就够了。
洁思敏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总之,我就是要一个品行不必太好,也不太需要我管的丈夫。”
驾驶联络艇的凯利不由得笑出来,往助手席看,那再怎么样都说不上是理想的丈夫。
“再来呢,对了,好歹也是要扮演一下库亚副总裁的,所以要上得了台面、头脑要好,我觉得选了你真是选对了,你不满意?”
“不会啊,我是接受了你的条件才签约的。要不是你暗算我,硬逼我当爸爸,我倒是没有意见……”
“我都说了,你不需要负任何责任,跟你真的是有理说不清耶!”
“谁叫我这辈子没见过大剌剌地表示就是想要小孩的女人。”
正因如此,凯利才无法相信事情这样的演变,但洁思敏却笑了。
“我说啊,海盗,我不知道你以前都跟什么样的女人交往,但是共和宇宙光是妙龄女郎就有几十亿人,总不可能每个都有一样的个性、一样的想法吧!脑子里有‘女人就是这样’的刻板印象是不好的。”
“我倒认为你在女人里是大特例的可能性还高得太多——先不管这些,你只要生孩子就好,不管是谁的都没关系?”
“什么叫谁的都没关系?你是我的丈夫啊!”洁思敏似乎很吃惊,瞪大了眼睛。
凯利苦笑若摇摇头。
原来加此,她不打算跟丈夫以外的男人生孩子。从某个观点来看,这可以说是谨守贞操,可是他总觉得这位女王和其他女人不同,似乎是根据一些奇特的理论行动的。
或许是因为这样,他从洁思敏嘴里问不出重点。她本人则是极其认真地在回答,因此反而更难沟通。
“从你来追我的那时候我就想过了,但是,心情上真的能这么简单就能厘清吗?因为这个人是自己的丈夫,就决定要生这个人的孩子?”
“你这么说,听起来好像我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似的?”
“你这么说,听起来好像你对我很有感情似的。”
由于已进入菲利克斯的诱导驾驶,凯利干脆双手放开,望着前座的洁思敏。
“因为你,不管我愿不愿意都得当爸爸,这在我可是合约之外的内容,不弄清楚怎么行。”
洁思敏本来也直勾勾地望着坐在驾驶座上的凯利,但却突然有所意会地笑了。那笑容令人心惊,不由得联想起看到最爱的猎物从眼前蹦出来时的猎食动物。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啊?”
“原来你是在气这个。”
“哪个?”这回换凯利真的搞不懂了。
但洁思敏却从喉咙深处发出笑声。
“原来如此……嗯,我总算明白了。但是,伤脑筋了,我从来没想到这种事还得特地拿出来说。”
“别自顾自地在那里恍然大悟,真恶心。”
洁思敏不再笑,从前座略略把身子探过来,闪着金光的眼里,只映出凯利。
“怎么会谁都可以呢?我只想要你的孩子,你明白了吗?”
凯利一时之间睁圆了眼,接着露出苦笑。对方说得这么直接,反倒令人失去与之抗衡的意志,总觉得连反驳的气势都没了。
洁思敏再次开朗地笑了,接下来一番话说得豪爽:“反正你就是在气这个吧?真傻。既然这样,一开始就说啊!你要我说几次都可以。”
“我真是感动得快哭了……”
凯利再次深深感到,她真是位特异独行的女王。
刚才那些话——也可以算是一种“告白”吗?
若光论话里的内容,也可以视为如此,但凯利试着确认:“那么,合约延期吧!”
那双灰色的眼睛又不解地眨了眨。
凯利转向洁思敏,一本正经地说:“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放手不管教人心里实在不好受。我是说,我要再多跟你耗个两、三年。”
要是戴安娜听到了,肯定会耸肩说他“死鸭子嘴硬”。原本期待洁思敏的反应,没想到那双大眼却没有露出任何感情上的变化,表情反而瞬间变冷。
“别做不适合你的事。”她低声笑着说。
“什么?”
“我是说,你不用装作有义务的样子,海盗帮小孩换尿布的样子能看吗?”
“我也无法想像你喂奶的样子。”
“我不喂母奶,我没那个闲工夫,反正小孩是请别人带。”
“这样生下来的孩子也真可怜……”凯利不由得低声这么说。
这倒是真心话。
与洁思敏说话每次都有这种感觉,就是内心会留下一丝无法释然之感。
她的话单纯明快,但总是令人摸不透她在想些什么,怀疑她巧妙地与人保持距离,但她却又很自然地来到内心深处。
若问凯利爱不爱这个女人,他只能回答“NO”,但是在他心里,她确实占有举足轻重的分量。
那么,这女人有没有一点爱凯利呢?
至少她想生凯利的孩子啊!
凯利若有意似无意地提了一下,她不假思索立即回答:“就是因为你的孩子才想生的啊。我早就决定要生你的孩子了。”
话说得简洁有力是很好,但仍教人难以理解。
“有什么不同?”
洁思敏这次真的是一脸受不了的表情,一字一句地为这个脑筋转不过来的男人解释:
“这当然是因为男女身体构造的不同。听清楚了,男人有本事让每一个他喜欢的女人怀孕,但我可不一样,一次只能生一个,当然要一开始就决定好要生谁的啊!”
听到如此斩钉截铁的说法,凯利以非常、非常怀疑的眼神看妻子。
只觉两人的重点完全没有交集。 |
总算能够将第二集献给大家了。
这对夫妇仍旧很好笑。即使如此,他们俩挺合得来的,至少做太太的那个认为他们这对夫妇当得很认真,但包括做丈夫的在内,她身边的人似乎都不这么想,即使是撰写的我也抱持着怀疑的态度:“真的吗?”
上一集出版之后,收到许多读者的来信,其中很多指出“女主角太猛了”。
是的,我不否认。我喜欢很强的女人。但是,在《绯色魔法使》这方面,我本来想写的是罗曼史。在形成系列之前我就是这么想的,但每次我这么说,绝大多数的人都会静止五秒钟。
责任编辑更是其中的代表,在沉默许久之后,说:“可是,茅田小姐,这不太能算罗曼史吧?”
“咦,是吗?”
“你怎么会想要写罗曼史?”
其实,我根本不了解罗曼史。坦白说,我连一本都没读过。即使如此,很久以前我对这个词就怀着一种印象,那就是:男女间戏剧性相爱的故事。
编辑总算认同我所说的,接着却断然告诉我:“你的意见的确没错,但既然是罗曼史,就非甜蜜不可。”
我从来不知道!
这个事实给我好大的冲击。甜蜜?非甜蜜不可?也就是说,要爱来爱去?
这就难了。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两个人甜甜蜜蜜爱来爱去啊?
不知如何是好的我,找一位总是给我中肯感想的朋友商量,结果朋友给了令人感激的建议:“这个嘛,如果是暴力罗曼史的话,你应该写得出来吧。”
唔……我觉得我的暴力成分还不足以称为暴力史,但以此为目标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一九九九年十月茅田砂胡 |
台版 转自 桜羽@轻之国度
「朱砂」意外五天后,负责资源申请的联邦审查官来到位于艾德米若的库亚总公司。这时,该帮凯利捅的漏子收拾善后的部分,洁思敏都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库亚帝国」飞过暂停通行的「航站」的官方纪录当然删除了,对报导机构的约束、现场目击者的安抚等等,也全部滴水不漏。
当时看到「库亚帝国」跳跃的「航站」职员、等候的船只上的工作人员与乘客,大致有一百多人,其中也有人做了个人影像纪录,但洁思敏私下运作,将这些纪录全部买下来。不用说,事前仔细调查有无复制备份是一定要的。
唯有目击者的记忆无可处理,但这件事若没有影片作为证据,说出去没有人会相信,更何况与大肆报导相比,这个数字可说是微乎其微。
此外,知道当时「库亚帝国」是由凯利•库亚手动驾驶的,就只有「陨石眼」和「蓝色星云」的职员,但不知是使了什么封口的手段,从他们嘴里连凯利•库亚的凯字都听不到。两个航站的管制官说明当时的状况:航站虽然一直暂停通行,但在「库亚帝国」跳跃之前,「碰巧运气好」呈现可跳跃的状态,才发出跳跃许可,准予跳跃。
凯利目瞪口呆地说:「滥用权力也要有个限度。」
但洁思敏却面不改色地说:「你说错了,是滥用财力,我只是个一般百姓,不具有任何形式的权力。」
「你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
只不过,凯利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因为申报的「门」毕竟还是有问题。
一旦发现新的「门」,便有义务向联邦申报,虽然联邦两个字听来单纯,但其中有非常多的单位,这次出动的是调查局。
一封致洁思敏的公文送到库亚总公司,文中表示想针对已提出申请的门详加请教,请求会面。
采取书面方式多半是因为距离的关系,因为联邦若要与艾德米若直接通话,会产生相当大的时间差。
洁思敏也发文回复,表示那两个「门」虽是用自己所有船的名义申请,但实际上发现并申请的是自己的丈夫。
洁思敏立刻收到回信,这次是以通话的方式,而且令人吃惊的是,调查局的审查宫已经抵达艾德米若星系内的「第五行星前航站」。
「不好意思在您百忙之中前来打扰,但我非常希望能与库亚先生会面,实际面谈请教,可否请库亚先生拨冗相见?」
由于是与库亚财团总裁直接通话,对方的态度非常客气,但这毕竟是官方的要求,而且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洁思敏选了时间,请对方在总公司见面,然后切断了通话。
「调查局说要来。」
「就公家办事来说,速度还真快,那件事果真不太妙?」
「那还用说,当然不妙。」
凯利可是一次申报两个未知的「门」,而且申报后立刻进行跳跃,联邦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洁思敏坐在一张厚重的真皮椅上,严正提醒凯利:「我想你也知道,不过你可千万别给我露出马脚。」
「我这么没信用啊?那不然你也一起出席好了?」
凯利正懒洋洋地躺在客用长椅上看报,操作遥控器显示一则则新闻。
「又不是侦办违法案件,他们只是来了解状况而已,我们俩一起接见也无所谓,这就叫作夫妇的特权。」
「不,既然对方说要见你,我就不能出面。」洁思敏坚决地说,然后又自言自语般加上一句:「只不过,要是你没办法处理干净,倒是有必要采取对策。」
「对策?」
「必须封口不是吗?」
那双带蓝的灰眼冷冷发光,不用问也知道她打算如何封口,凯利躺着,故意打趣地睁大了琥珀色的眼睛。
「就算你这么做,反正他们还会再派人来,那你要拿他们怎么办?」
「所以我才叫你别把事情搞砸了,造访总公司的联邦官员接二连三发生不幸很不自然,而且又麻烦得要命。」
凯利耸耸肩,笑得更乐了。
「我真的觉得和你比起来,我还算是个善良守法的老百姓啊!」
库亚财团总公司大楼是一幢小巧的建筑,建于一大片草地中。这幢建筑物在高楼林立的艾德米若中央政府所在地略显特异,尤其是首次来到的人,多半会歪着头怀疑:这真的就是那个大财团的总部吗?
然而,在那片显得无谓宽阔的草地上,有许多保全来回巡视,而且一踏进大楼内,装潢确实气派无比。
联邦调查局的审查官依约准时出现在总公司大楼,他的身材中等,穿着朴实的西装,态度温和稳重不起眼,说起话来十分含蓄内敛,年纪大约四十五、六岁。他名叫麦魁,而这位麦魁审查宫还带来了一名意想不到的人物——联邦警察海塔瓦警官。
警官的态度则与稳重相去甚远,无论是在职员接待时、被带往会客室时,全神戒备的眼神都媲美即将狩猎的猎犬。
听到对方是警官,凯利做出略感惊讶的神情。
「没想到警方的人也同行,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
「是啊,就是有事无论如何都想要向您请教。」
海塔瓦警官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没有一刻离开眼前这个拥有库亚副总裁头衔的男子的脸。那眼神之锐利,不禁令人担心凯利脸上会被戳出几个窟窿来。
警官非常公事化地说明了自己的职务内容,确认「库亚帝国」提出门的申请时间与「库亚帝国」后续的行动后,更是死盯着凯利。
「你一定是在你的船——正确地说,是你具有船长权限的船——申报后就跳过了那两个『门』,否则不可能在那个时间内抵达『蓝色星云』。但是,在联邦收到发现门的通知的那一刻,你的船宣告的所在地是克兰奴乙星系的『破折号』站。更奇怪的是,从那个位置,探测器是无法侦测到那两个『门』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番话的语气虽然平和,却掩饰不了背后的狠劲,等于是在说「看你怎么解释」!以当场的气氛,要是凯利一个对答不善,他马上就会扑过来。
但凯利却不把警官的杀气当一回事,微笑点头说:「警官的疑问很有道理,这也是当然的,因为『门』不是那时候发现的。」
「喔?您的意思是说,您早就知道那个坐标上有未知的门啰?知情不报!您知道这是违法的吧?」
「哎,警官,请别激动。」麦魁审查官赶紧打圆场。不,那语气与其说是打圆场,不如说是指责。
对方是重量级人物,可不是一般百姓,对这两者的态度必须严格加以区别,这是公家单位的常识。更何况对方是库亚财团的副总裁,和一般人的等级差了何止千百倍。
麦魁审查官向凯利低头行了一礼,态度加倍温和有礼,说道:「若是惹您不快,还请您大人大量别见怪。但是,老实说,警官的疑问也是我的疑问,基于职务,我也想请教您这件事,这两道门的申请为何有所延误呢?」
审查官这番话说得极其恭谨,却若无其事地切中核心。然而,凯利的回答则更加若无其事。
「我忘了。」
海塔瓦警官从椅子上跳起来。
「忘了?以寻门为生的人却忘了发现的『门』!天哪!天底下竟然有这种事!」
凯利一副由衷感到困惑似的摊开双手。
「您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啊!若您质疑我为什么不申告,我也无话可说。可是啊,警官,知道有『门』但不申告,只有在擅自使用『门』来图利,或是用来从事非法活动的时候,才构成犯罪吧?」
警官顿时为之语塞,反而是审查官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您说得一点也没错,未经开发的『门』只是一种自然现象,但其中具有明显利益,因此我们也才会特别提防特定的个人将『门』私自据为已有而不当图利,或是用来犯罪。」
「也难怪,『门』这样的自然现象经过实用化后,可带来莫大的利益,因此也才会有『寻门猎人』这个行业。然而与此同时,发现之后却没有实用化的『门』也很多。」
凯利好像想起什么般笑了。
「警官先生,对我们寻门猎人来说,找到『门』本身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最重要的是找到的『门』能不能用,好比立地条件如何、将来可能有多少通行量、若是无法通行是否可用于通讯等等。现在两位要查的那两个『门』,我认为即使申报了也没办法用,所以就完全把它们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哦……」警官一副拚命按捺着想扑上去的冲动的样子。
凯利则一脸万分过意不去的表情,接着说:「也许我不该在两位专家前班门弄斧,不过说真的这种情形还真不少。『航站』的建设也是一样,那是由联邦要求库亚财团进行建设的,但如果那个『门』无法确保将来会有一定的交通量,联邦也不会提出建设『航站』的要求吧?因为还没盖,就知道盖了只是赔钱而已。当然,如果『门』通到的地方有居住可能型行星或有资源可开采,就另当别论。假如是这样而没有申报,当然就是大罪一条,是不是,警官先生?」
警官没有回答,把一口牙晈得吱吱作响。
「为了找『门』飞得久了,就会知道这种事,也算是内幕吧?不知不觉就养成想太多的毛病,觉得申报了别人也不会注意,不申报也不会造成别人的困扰,换句话说,就是怕麻烦啦。哎,真是对不起。」
当凯利坐在椅子上,那双长腿已经显得分外局促,现在又将那修长的身躯缩起来低头道歉,面对这副情景,海塔瓦警官的眉毛不住抽动。
如果这里是他辖区内的侦讯室,他肯定大骂:「王八蛋!谁会鸟你这种梦话!」狞笑着说:「你还没往生,就想见识十八层地狱是不是?」好好胁迫恫吓一番,但这里偏偏是艾德米若的库亚财团总公司,坐在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该公司的副总裁。
即使想强行将他带走,却没有理由,对方坚持是过失,要是没有任何证据便直指他说谎,对方可是库亚财团,联邦警察立刻会被扣上损害名誉与人身攻击的罪名,被修理得凄惨无比。
警官那一口牙咬得死紧,令人不禁担心起他的牙是否会因此磨光。
麦魁审查官则是觉得那磨牙声十分扰人,在极度羞耻之中,向凯利做出为难的表情,说道:「您的意思我们明白了,但是库亚先生,有一点请您务必理解。能不能把识别『门』的工作交给专家来处理?您是寻找『门』的专家,但使用上的判断方式有所不同,即使是无法运用于航行的小『门』,或是地处偏僻的『门』,在组织看来都有其它的运用方式,这么重大的事,由您个人来判断恐怕不是很妥当。」
「是啊,其实我也觉得自己闯祸了。」凯利以极其坦诚的态度,露出相当引人好感的笑容,忧心地解释:「之前我开的船探测器机型很旧,在用『库亚帝国』的探测器看到之前,我都不知道那两个『门』的质量竟然那么好,不要说通信了,要通行也不成问题。这么一来,就变成是我刻意隐瞒有用处的『门』了。这再怎么想都有问题。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故意找麻烦的意思,但就算是过失,一样也是犯罪。当然,若您提出要求,要我上警署或是任何地方,我都愿意同行。」
海塔瓦警官眼睛一亮,一脸因过度兴奋而垂涎欲滴的模样,但麦魁审查官连忙摇头。
「哪里,不敢当,您确实有不小心的地方,但这次您已经申报了,绝对不成问题。」
「麦魁审查官,请不要随口乱说,罪行明明就在眼前!」
「警官,麻烦你冷静一点,这位先生的行为的确失之轻率,但如果要向他问罪,就必须证明罪行的存在。若您坚持这位先生曾经利用那两道『门』来犯罪,或者获得不当利益,那么您就必须先举证才行。」说到这里,审查官把脸凑过去,悄声对警官说:「就算您要求他到警署,要是这位先生的太太和您的上司联络……光是打这一声招呼会有什么后果,您应该料得到吧?」
警官一副头顶几乎要喷火的神情,瞪着凯利,他心里也许不情愿,但表面上守法是警察的本分。如果对象是只能自认倒霉的一般市民,警察要多蛮横就多蛮横,但要对这个人这么做……在此再次赘述,库亚财团的大名委实是个巨大的障碍。
警官以几乎要喷出岩浆的眼神瞪着凯利,但在爆发之前硬是忍住了,只听他低声说道:「……的确不得不承认您是非常不小心,至少目前是如此。」
这话听起来像是咒骂,但凯利却一副放下心中大石的模样,拍拍胸口。
「呼,那我就放心了,我实在不希望因为我的粗心而造成内人无谓的担心。」
麦魁审查官十分赞同地点头,洁思敏怀孕的消息已经被媒体大肆报导了。
「尊夫人今天不在?」
「嗯,在家休息,再怎么说,现在都是最要紧的时期。」
那个孕妇在这要紧的时期跑去开战斗机的事,在此便按下不表。
海塔瓦警官似乎还有满肚子话要说,但审查官却不肯让警官多说一句,速速离席。
麦魁审查官与海塔瓦警官离开总公司大楼后,发生了一点小争执。
对警官而言,手中握有不下百个「门」与未知宇宙的「流氓凯利」,是他的头号大敌。警官深信这个人就在眼前,绝对不能放过,强力主张应该找借口将他逮捕,加以彻底调查。但是,这对审查官而言,光是想象就令人胆寒。
他一面退缩一面说:「那么,到时候请联邦警察单独行事,我要言明在先,本局不准备将这次的申请延迟与任何犯罪做任何联结。」
「你们要放任罪犯为非作歹吗?」警官整个气昏头了。
麦魁审查官强忍着不皱眉,耐着性子对海塔瓦警官说:「听好了,警官。我请问你,库亚先生前阵子造访过中央市,『宙斯』准许他入境,没有任何问题,要是库亚先生就是你所说的罪犯,为什么『宙斯』什么话都没说?」
警官顶着一张由通红变成酱紫的脸,又咬紧了牙。
「万一……或者是有百万分之一的机率,『宙斯』误判了……」
审查官看着警官的眼神几乎是同情了。
「恕我失礼,『宙斯』是绝对不会出错的,『宙斯』之所以为『宙斯』,就是因为不会出错。」
一点也没错,「宙斯」是不会出错的,只是故意把凯利的个人资料换掉而已。
「可是,照这个样子,天晓得他『忘了』多少其它的『门』!」
「是的,关于这一点,我们也深感困扰,因为『门』的特性和价值不是个人凭一己之见就能估量的,但是……」
见警官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麦魁审查宫连忙先撇清,说:「如此一来,就像我刚才对您说过的,必须证明库亚先生对『门』知情不报,而且找出他以此不当图利的证据,这是一定要的,而这应该是警方的工作吧?」
我们是无法提供协助的——彻底发挥了公务人员的精神。他心中想必已仔细盘算过,在那之前我们可不想受无妄之灾,才不要为了这种事得罪库亚财团。
海塔瓦警官仍无法死心,频频回头看库亚总公司。 |
回到艾德米若之后,洁思敏与凯利便分居了,正确地说,是洁思敏以怀孕为借口,刻意与凯利保持距离。
「听说孕妇在怀孕忧郁期不要太常和先生在一起比较好,我也已经通知各方面了,说我在身体恢复正常之前避免会客。这段期间,就由你来代理总裁。」说着,便将凯利赶出高兰高地的住宅,将他塞进总公司大楼的会长室。
明明没半点害喜的迹象,生龙活虎得很,说什么怀孕忧郁,真不知是哪门子的玩笑——虽然凯利这么想,但对这样的安排也没有异议,因此从上周起便成为会长室的居民。
这间会长室的建筑有点特别,附有气派的寝室、浴室,以及豪华的家庭酒吧等等,在此生活没有任何不便。不仅不会不便,住起来还非常舒服。
洁思敏的父亲——也就是库亚财团的创始人马克斯——是个工作狂,但同时也很懂得享受人生。他几乎不让员工加班,自己却住在公司工作,从某个角度来说,对员工而言是个很讨人厌的老板。他丝毫不以工作为苦,但认为反正要长时间待在总公司,不如安排一个舒适的环境,因此这里的设备足以媲美顶级饭店。
马克斯也为公司的人准备了舒适的工作环境,这家公司的餐厅在下班时间之后免费提供酒类饮料。全力工作、全力玩乐,是马克斯的方针。因此,会长室也不是普通的豪华,在硬件部分,什么最新的信息机器类都有,最可怕的是,甚至有直通联邦委员会主席的专线。这只有在国家元首(而且是大国的)的办公室才见得到,由此可知库亚财团的实力。但是,接管这间会长室的凯利却无事可做,事实上,库亚的所有业务目前都由七名负责人各自包办,决策事项不会送到总裁这里来。
凯利为此感到庆幸,决定暂时逍遥一阵子,但不知为何,住到总公司之后,身边总是意外不断。
最初是无人出租车。毕竟好酒再多,独酌也无味,因此凯利便到不夜城与迷人的美女痛痛快快热闹了一场。事后想招出租车,理应停在凯利面前的无人出租车却加速冲过来。凯利当然不会傻傻地站在那里让车撞,但也吃了一惊。第二次是强化玻璃。由于天气很好,凯利想到外面吃中饭,便前往总公司附近的餐厅。走在路上,整修中的大楼上方竟有一块约二公尺见方、重达一百公斤的玻璃朝着凯利掉下来。工地的人吓得脸色铁青,连忙赶来,但这时凯利已经好端端地站在一旁欣赏玻璃掉落,毫发无伤。第三次则是货真价实的暴民。每次他到市区都去不同的店,当晚也是在美酒与美女的相伴之下,喝得心满意足时,店里发生了争吵。
即使是艾德米若这样高雅的都市,一样有醉鬼,一伙看似喝了不少酒的人向另一群客人找碴,眼看着事情演变得愈来愈危险,嚷嚷着要拔枪、杀人时,真的有一个人开枪了。
但是,毕竟是醉了,别说打中瞄准的对象,子弹根本是擦过坐在吧台的凯利的脸颊,在店里的墙上开了一个洞。
警察当然立刻赶来,但怕麻烦的凯利在那之前便已离席准备走人。
结果,朝着酒吧赶来的警车接二连三地开错地方,整个车队绝妙地朝走出酒店的凯利直冲过来。这时,凯利仍然不慌不忙地闪进小巷避难。
领先的那辆警车撞上建筑物,跟在后面的则是一一撞上前面的车,造成连环追撞,别说侦讯开枪的男子了,忙着为同伴求援都来不及。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凯利也不耐烦了。
每次出门就有东西朝自己撞过来,不然就是掉下来,而且没一个好东西。
人在宇宙,意外是家常便饭,凯利早就习惯了,无论遇到什么危险都能应付。是无人出租车撞上来也好,玻璃掉下来也好,能源弹擦身而过也好,只要结果平安无事,凯利也不以为意。但在地面上,每次都会造成大骚动,搞到警方调查什么的一大堆,非常麻烦。
于是凯利不再外出,把自己关在会长室里。
库亚总公司大楼的保全装备与联邦总部同级,这样总不会又有什么东西撞过来了吧?凯利心想,要放箭、放炮的尽管来,没想到,来的却是一名意外人物的联络——库亚财团航站开发部门的最高领导人,史塔尼斯拉斯•瓦利。
发现可通行的「门」之后,库亚财团的工作便是建设「航站」,并一手承包联邦新资源开发课的工程。话虽如此,航站开发部门与发现者之间并无联系。但由于这次的发现者是同一个财团的人,会找凯利说句话也是理所当然的。更何况,考虑到凯利目前的副总裁头衔,由航站开发部门的最高领导人瓦利亲自联络也就不是什么奇事了。
「门」的发现者,其权利受到法律保障,由于要支付发现者部分的通行费,瓦利表示需要凯利的银行户头。
凯利摇摇头,说:「那些钱不应该付给我,发现者是『库亚帝国』,船主是我老婆。」
一听这话,通信画面中出现的娇小男子揉弄着双手手指,笑咪咪地点头:「鳒鲽情深,真是美事一件。其实尊夫人也说了同样的话,表示那虽然是以自己的名字申请的,但发现的是丈夫,通行费应该付给丈夫,看到你们互爱互重,真是好极了、好极了。」
他自顾自频频点头,其实这种事根本不必特地亲自询问,只要问秘书一声就行了。
凯利正想着他一定别有居心,果然不出所料,瓦利压低声音说:「对了,副总裁,有件事想私下找你商量,能不能找个机会见面谈谈?」
「什么?」
「当然是您夫人的事了,虽然她被称为库亚财团总裁,但再怎么说都是个年轻女子,现在又有了身孕,我们男人当然得好好辅佐她才行,你说是不是啊?」
瓦利眼睛小、气色佳,乍看之下像个慈祥的老爷爷。凯利不知道他肚子里打什么鬼主意,但也没有理由拒绝这个邀约。
他爽快答应,问起日期时间,对方频频揉弄手指,笑得更是愉快。
「这个嘛,愈快愈好,如果你方便的话,明天如何?」
「没问题。」
「至于地点呢,不好意思,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来我这里一趟?本来应该是我过去找你的,但总公司的耳目众多。」
「别客气,我可以过去。」
「还有,这件事请你务必保密,尤其是千万别向尊夫人提起。」
这就奇怪了,这则通信会留下纪录,而且若是凯利到航站开发部门,不用说也知道是去见瓦利啊。凯利一提出这两点,瓦利不知为何,却自信满满地点点头。
「不会的,你用不着担心,因为纪录上我现在不在这里。」
「那么,我就安心去拜访了。」凯利殷勤地这么说,切断了通信。
对方指定的地点虽然与这里有一海之隔,但位在同一个星球上,距离又不到三百公里,跑一趟不算什么。倒是瓦利人在艾德米若,而且显然是秘密行动,这才令人感到意外。
库亚在共和宇宙中有数不清的相关企业,而瓦利和洁思敏又水火不容,照理说,他现在应该很少靠近艾德米若才对。假如他是为了见自己而特地来这一趟,要谈的事自然不可能是一般闲聊,尤其要求向妻子保密这一点更是可疑。他究竟会说什么呢?真令人期待。
凯利告诉秘书第二天要出远门,请秘书备车,但特地交代不必找司机。一般副总裁要外出,司机就不用说了,还有秘书跟前跟后,但这种习惯对凯利而言,只是徒然困扰罢了。至今他做什么事都是单独一人,也觉得这样比较轻松省事。只不过,由于最近那些层出不穷的意外,凯利先以右眼仔细观察了为他准备的小型空气车。除了检查有无炸弹,也确认车身有无异常,然后才留下一句今晚可能不会回来,自行驾车离开了公司。
从市区朝北驶上海上公路之后,市区与房舍都消失了,眼前是一条没有尽头的白色道路。这是一条专供高速行驶的路,凯利切换成自动驾驶,让车子尽情飞驰,短短三十分钟的行驶之后,陆地再次出现。
凯利在距离陆地不到五十公里之处察觉异常,因为无法以这种速度在闹区行驶,车子应该在这一带就自动减速才对,然而,车子完全没有减速的样子。车子差点追撞前面的车子,凯利连忙转动紧急方向盘闪避,想切换成手动驾驶,更是吃了一惊。
车子没有切换成手动。
当然,也没有减速。
专供高速行驶的海上公路设有车辆控制装置,所以车辆才会沿着道路行驶。然而,以这样的速度闯入市区,肯定会正面撞上建筑物,然后就下台一鞠躬。
「喂喂喂……」凯利忍不住抱怨出声。
出发前确认时,这辆车完全没问题,此时此刻虽然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凯利的右眼有个缺点,就是只能看见真眼能够看见的范围。换句话说,他当然看不到后面有什么,现在也没工夫去看后座下方的引擎有没有毛病。
他以华丽高超如变戏法般的驾驶技术一一闪过前方车辆,在这期间,陆地仍不断逼近。
凯利扫兴地朝外面看,今天太阳也高挂空中,天气非常好,暖不暖和另当别论。户外气温摄氏十四度,水温想必更低。
「真是的,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凯利大大地呼了一口气,抽出他的爱枪,随手打穿空气车仪表旁的自动驾驶部分。车子立刻失去控制,横冲直撞。
大受惊吓的是行走在他前后的车辆,他们紧急煞车,不知幸还是不幸,凯利的车没有塞在路上,而是像被弹开似的整个离地,连车带凯利这个乘客,旋转着坠入海中。
航站开发部门的社员引颈期盼着副总裁即将大驾光临,但约好的时间早已过去,副总裁却仍未现身,众人开始担心,旁敲侧击地向总公司一问,总公司回答副总裁已外出,再若无其事地打听出发的时间,竟是三个小时之前。
总公司的人问起找副总裁有何急事,航站开发部门找借口应付过去,因为副总裁应该是秘密造访才对。然而至今仍未抵达,显然出了什么问题。
连管理阶层都下来到贵宾专用出入口,神情凝重地商量起是否应考虑车祸的可能性,打听一下消息时,却听到一阵剧烈的噪音,只见一件异样的东西大大方方地停在玄关前。
那是一辆只有在博物馆或电影里才看得到的黑色大型摩托车,啸声隆隆,重量感十足,宛如一匹钢铁打造的黑马。
在一群因错愕而僵硬的社员面前,一名男子从这个存在感惊人的交通工具上翩然而下。这人也释放出令人屏息的魄力,而其尊容更是难以用温文来形容,他的身材令贵宾专用玄关显得窄小,身上穿着黑皮衣,防风眼罩罩住了半张脸,那头狂野的头发令人联想到傲岸不群的雄狮狮鬃,脚上穿着的长靴发出金属脚步声。
这人一看就是个典型的可疑人物,却也值得细细鉴赏,彷佛要证明任何赘肉和迟钝都与他无缘似的,他那超乎寻常的身形精实非常,透过薄薄的皮革,可以看见肌肉柔韧的活动。事实上,从他轻松驾驭那匹钢马,以及完全令人感觉不出格斗痕迹的轻快脚步,都可以看出他不但强健超群,而且极其矫捷。
男子有如回到自己家一般,一派轻松地走进建筑物中,但一干员工却大步向后退,其中一人甚至差点就按了防盗钤。
另一位员工虽然脸色铁青,仍勇敢上前,表明这里并非一般出入口,与敝公司无关的人请勿进入。男子听到他这么说便笑了,并摘下脸上的眼罩。
「有关啊,是你们叫我来的。抱歉,我来迟了,我是凯利•库亚。」
所有职员再次说不出话来。面对这群不知所措、张口结舌的员工,凯利耸耸肩,说道:「我知道我这身打扮很怪异,不过还请你们见谅。我离开总公司的时候,身上穿的可是高级西装和擦得晶亮的皮鞋,但全都泡汤了,真是的,幸好只是掉进海里,还能游泳。」
「游、游、游泳?」
由于过度震惊,他们的脑袋似乎无法运转,只能重复凯利的话。
凯利并不在意,径自说道:「我迟到了很久,你们老大还在等我吗?」
管理阶层总算回过神来,连忙恭敬站好回答:「是……是的!当然……一直在等侯您的光临,从刚才就非常担心。」
「我来为您带路,这边请。」
上司们簇拥着那名高个子男子消失之后,剩下来的接待员工们余悸犹存地回头去看玄关口,凯和骑来的那辆大型摩托车正四平八稳地停在那里。那可是实实在在的骨董,上面是不可能找得到电子起动装置的。换句话说,外行人想移动这辆车,就只能用推的。但是光从外表估计,这辆车少说也有五百公斤。
该怎么把这辆车移到车库里,真是个大问题。
航站开发部门与低调的总公司一点儿也不像,建筑十分宏伟,唯一的相同点是彷佛要与市街隔离般保留了广大的空地,但这里则林立着大小不一的大楼。总公司的员工约有两百人,这里则有五千名作业员,由此便可窥见两者规模的不同。然而,凯利从入口直到被领进瓦利等候的房间,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看样子贵宾不但有专用玄关,连通道和电梯也是专用的。
凯利迟到了这么久,瓦利却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以笑容迎接凯利,只是对于凯利那身打扮不免吃惊,睁大了眼睛。
「我刚才差点要派人去找你呢,出了什么事吗?」
「我被迫在不合时宜的季节下水游泳,游到岸边后,花了点工夫才弄到衣服和交通工具。关于这身衣服,实在很抱歉,但还请您大人大量,我也很希望能以合宜的打扮来访,但一时之间实在没办法要求这么多。」
「游泳?该不会是在户外吧?」
「我也是一百万个不愿意啊!因为空气车一头栽进海里去了。」
凯利轻描淡写地说,却听到另一个尖锐的声音笑了。
「原来如此,看样子你福大命大啊。」
在场的并非只有瓦利一人,还有另一名财团的重要人物——通信机器部门的最高负责人,约翰•布莱思。只见他坐在沙发上把弄着酒杯,丝毫没有要站起身迎接的意思,但看着凯利的眼神却带着几分真挚。
他指着自己对面的位子说道:「总之,很高兴能见到你,坐吧。」
凯利有些疑惑,轮流望向小个子的瓦利和气色极佳的布莱恩,以眼神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瓦利向他点点头,指着沙发。
「其实,请您过来是我们两人的主意,因为有些事无论如何想和你谈谈。」
「哎,先来一杯吧!你要喝什么?」
「可以给我一杯白兰地吗?我全身都冷透了。」
这是事实,姑且不论游了多远,水温实在相当低。
话都已经说过好几句了,这时他们才进行初次见面的问候,然后就座。布莱恩也一样,对外宣称不在艾德米若。
「库亚内部使用的信息线路都是归我管的,要窜改纪录是小事一桩,不管怎么搜寻入境纪录,我和瓦利都不在这里,这一点也请您放在心里。」
餐饮服务自动机器送来了他们要的东西。
凯利一面享受着醇美的酒香,一面观察自己所在的房间.这是一个过度花稍的房间,长椅是酒红色的皮椅,书桌是黄金桌脚配上玫瑰色大理石桌面。地板以同色系的大理石拼成硕大的几何图案,上面铺着细致几何图案的地毯。位于房间一角有直达天花板的餐具柜,柜中陈设着鲜丽的瓷器,此刻收起来的百叶窗上也有着华丽的图案。这里应该是瓦利的办公室,但看起来实在不像,简直就像个宴会厅,与总公司以高雅的银灰色色调统一的会长室大相径庭。
瓦利正忧心忡忡地对他说:「你说空气车整个掉进海里,人没事吧?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啊?」
「我还想问呢!离开公司的时候都好好的,车子却突然出问题,我差点就没命了。」
瓦利与布莱思对望一眼。
瓦利委婉地问:「那辆车是公司的车?」
「是的,是总公司的秘书帮我准备的。」
「我就知道。」
也不知他是知道了什么,只见瓦利一脸严肃地点头,布莱恩也是,尽管一脸难以置信,仍恨恨地啧舌。
「哎……太惊人了,真没想到她会这么明目张胆……」
「请问您的意思是?」
也难怪凯利会问,这种说法摆明了他们对意外发生的原因心里有数嘛!
布莱恩和瓦利并列坐在凯利对面,这样一看,他们两人恰好形成对比。身形瘦小头也小、不断地动来动去的瓦利完全就是个好爷爷的模样,态度也温和稳重。相对的,布莱恩漆黑的头发则梳得油亮,脸上红光满面,一举一动都充满了自信,而且话锋的尖锐、不客气也与外表成正比,以布莱恩略胜一筹。
他看着凯利,单刀直入地开口:「听说你们有孩子了,所以我先说声恭禧。但是,你真的满意洁思敏这个妻子吗?」
「这个问题还真是突兀。」凯利刻意夸大地耸肩。「我想您也知道,她是女王,而我是被那位女王捡回来的平凡人,凭我的身分,不敢说什么满不满意。」
「但是,你总有男子汉的志气吧?被老婆骑在头上,应该很没趣吧?」
「会吗?」凯利反问。
洁思敏确实是个目中无人的女王,但他不觉得被她骑在头上,洁思敏希望凯利帮忙的时候,也会问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办得到他就答应,办不到就拒绝,于是洁思敏会道谢,或说声噢,就不再提起,既不会要挟,也不会抱怨。自己的意见表达得很清楚,也不会管凯利个人的行动,不会在两人一起用餐时提起烦人的事,都是吃完才开口。
「我倒不觉得她有这么难相处。」
这是实话,对凯利来说,洁思敏确实是个非常好相处的对象。只不过,像布莱恩这种男人对女人的要求——适度的无知、可爱、顺从,对男人所给予的一切都要表示感谢与尊敬的率真态度——这些与洁思敏可说是完全绝缘。
因此,布莱恩当然无法接受凯利的回答,只见他皱起眉头继续追问:「听说你被她从家里赶出来,搬到总公司去住,你不生气吗?」
「我觉得这没什么好生气的,在哪里住不是什么大问题,而且那个会长室非常舒适,甚至还有直通联邦主席的专线。我正在想,要找个什么借口来打打看。」
这个回答也无法令布莱恩满意,他的表情转变为露骨的轻蔑。
「你也太没骨气了,一家之主被赶出家门,这可是攸关男人的面子。」
瓦利插嘴来安抚同事。
「约翰,你先别急,他只是答应了洁思敏的请求,不认为自己是被赶出家门的。」
「是啊,专家也赞成分居,好像是说怀孕的这个时期,夫妻最好保持一点距离。我虽然不太信这一套,不过在这方面,男人实在半点忙都帮不上,所以我就听话照做了。」
凯利满不在乎的态度,似乎让布莱恩的火气更大了。
「真不象话……好,我知道你很爱洁思敏,但是她对你有没有同样的感情,可是个天大的疑问。」
「不好意思,是她开口向我求婚的。」
「库亚财团总裁无论开口要求什么,没有男人会拒绝,洁思敏只是把这个现实利用到极致而已。而你呢,只不过是一头栽进她的陷阱的可悲祭品罢了。」
「就是啊!事到如今,对洁思敏而言,你已经是个无用的废物了。」
将他们两人的话归纳起来,就是洁思敏根本不爱凯利,只是为了掌握财团的实权,为了动用剩下的那百分之二的冻结股,需要一个丈夫而已,无论是谁都可以。这个主张凯利倒也赞成,重点不在于爱,而是那些股票没错。洁思敏本人也亲口说过。
「你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要是你有了万一,你拥有的股票就自动归洁思敏所有。到时候,她持有的股份就超过百分之五十,于名于实都得到拥有财团的权利。」
「既然那些冻结股已经解冻了,我们就料想她没有理由继续让你活着,今天会出意外的原因恐怕就是出在这里。」
听到这几句话,凯利不由得脸色大变,惊讶地反问:「请不要吓我,两位是说,女王想杀我?」
「我们怎么会吓唬你呢?听好了,我不知道她在你面前是什么样子,但她这个女人可怕极了,对于铲除异己毫不手软,而且意志坚定,也具有执行力。更糟的是,要是丈夫死得可疑,她有的是实力让人不去追查死因和疑点。」
「我想你可能不知道,洁思敏曾经从军,而且隶属于实战部队。表面上是在爱瑟西欧学院就读,实际上她从还是个少女的时候,就接受完整的杀人训练了,据说无论是在武器的使用或是近身肉搏,她的成绩都凌驾于所有男人之上。」
「想想看,你死了谁最有利?洁思敏一直把我们视为眼中钉,而现在,只要你一消失,她就可以合法地将我们赶走。」
凯利的神情变得极端困惑,彷佛无法理解他们的话一般频频摇头,可怜兮兮地摊开双手。
「请等一下,一下子就告诉我说我老婆想杀我,那我该怎么办才好?」
「也难怪你无法相信,身为男人,谁也不愿意相信这种事,但事实就是事实,难道你不应该正视事实,以保护自己为第一优先吗?」
看凯利一脸泄气地沉思,两人挺身向前,热心地继续游说。
「就算她收留了你,算是对你有恩,你又何必乖乖等死?这也未免太可笑了,你有抵抗的权利!」
「凯利,我们希望能得到你的理解和协助,现在你要是有了什么万一,洁思敏又生下孩子,那么洁思敏不仅拥有财团的所有权,连法定继承人都有了。那可是马克斯•库亚的孙子,无论对内对外,都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这么一来,洁思敏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意,就能对财团进行改革。我们的生死去留,都操在她的一念之间。我就实话实说了,我绝对不希望事情演变到那个局面!」
瓦利恳切地说完,布莱恩不耐烦地做了结论:「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懂吗?她要你的命。还是怎么?心爱的女人要杀你,你就打算死心认命?」
对此,凯利打死也不愿承认,强烈反驳:「开什么玩笑!我又不爱那个女王,只是因为她向我求婚,我没有理由拒绝,才去办手续的。」
这个答案似乎让布莱恩满意了。
瓦利也点点头,说:「既然如此,那事情就简单了。」
「没错,你不想死,那就要为活下去奋斗,是不是?」
「当然,两位说的一点也没错,可是,两位究竟要我怎么做?」
凯利不想主动提起那件事,而把凯利叫到这里来的两人,也丝毫没有闪烁其词、模糊焦点的意思。
布莱恩郑重说道:「多年来,你都在宇宙中生活,那是个远离秩序与法治的世界,只能靠自己保护自己。我想,在那种地方,很多事都不是靠协商,而是凭武力来解决的吧?」
「那可不是很多而已,协商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那么,你应该也杀过人吧?」
「杀过不止一个,但是,布莱恩先生,那是在没办法等法律来主持公道的太空中。我虽然天生就是个太空游民,但来到地面上就该遵守地面上的法律,这一点我还算有自知之明。」
「这份用心真是值得嘉奖。」瓦利展现出明显的好感,点头说:「一提到太空游民,总给人无知识无教养、无礼貌无节操、无可救药无法无天的印象,但你显然不同,真令人欣慰。」
虽然心想大可不必一次用上这么多「无」字,但凯利仍露出笑容。
「那纯粹是自保,我可不希望自己因为在地面上闹事,搞到无法出太空。不如说得极端一点,我虽然不想死,也不想成为杀人犯。」
「这一点,我们会帮忙的。」
「组成财团的两位董事要帮我?」
凯利是变相询问其它董事是否持相同意见,但布莱恩却会错了意,露出不可一世的笑容。
「你可能以为在地面上法律就会主持公道,但这是幻想。只要不被发现,犯罪就不叫犯罪,当然也不会受罚。」
瓦利也笑容可掬地说:「一点也没错,你说法律在宇宙中派不上用场,然而可叹的是,在地面上,法律也无法正确反映实情。多年来尽忠职守的人遭到忽视,只因为血缘,就把权限交给一个对公司向来不屑一顾的人,把为数众多的员工、偌大的产业、卓越的业绩交给一个无知的外行人,任她宰割,在法律上却完全不成问题,还叫作正当的权利,真是岂有此理!这种错误必须积极纠正才行。」
「可是啊,洁思敏一死,她的持股就都是我的吧?」
「是啊,你将会成为库亚财团的总裁,你对此有所不满吗?」
「我是没有意见,反倒是想请教两位的意见。两位的意思是,不介意让我握有财团的实权?」
「凯利,我们就是认为你能够沟通,才会如此推心置腹地找你谈的。库亚财团确实是由洁思敏的父亲马克斯所创立,但现在规模已经大幅成长,无法只由一个人来管理了,但洁思敏却怎样都无法理解。我们只是希望能携手合作,往后也继续壮大财团,但她却执迷不悟,深信只有她自己——马克斯的女儿——才能管理这家公司,完全不可理喻。」
「女人一旦变成那样就没救了,马克斯生前,我们也受到他不少照顾,实在很想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但目前的状况已经由不得我们作主了,再这样眼睁睁看着洁思敏作威作福,库亚财团就离毁灭不远了!」
所以结论就是:为家业而死吧!这两人认真地谈论着这件「佳话」,但凯利摇头苦笑。
「让我们回到先前的话题吧,由我取代洁思敏成为总裁当然很好,但到时候不就换我成为你们的眼中钉吗?」
凯利的话毫不客气地指明了不愿意赔上自己的性命,但布莱恩一副「问得好」的样子,有力而笃定地说:「那是不可能的,那么做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洁思敏一死,财产就全部落入丈夫凯利手中,之后就算凯利死了,董事们也得不到凯利的财产,那些财产将会遗赠给凯利的亲属,但凯利至今从未提起过他的家人。
瓦利也一面忙着动他的手指,一面点头说道:「我们所求于你的只有一点,就是公正的态度,绝对不要成为独裁者,在财团营运方面听取我们的意见。只要你肯答应这一点,我们就是你的盟友,我可以保证,连同不在场的其它五人都会同心协力,全力支持你。」
见凯利不说话,瓦利便站起来,朝占据房内一角的餐具柜走去。回来时.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盒子,他先将这个约有字卡大小、厚约一公分的盒子放在凯利面前,然后才归座。凯利拿起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个胶囊。
他还没有开口问这是什么,瓦利就抢先说明:「把这个加进洁思敏的饮食之中。」
说得好像他给的是营养补充剂一样。
凯利睁大了眼睛盯着胶囊直看,谈话进展快速了事,但再怎么说,这也太快了。
面对沉默的凯利,这回换布莱恩眼神激动,煽动地说:「你不必这么担心,要是你出事,我们也会跟着遭殃。」
「这东西不但无臭无味,最大的特征就是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会生效,平均大约二十小时,而且不留任何痕迹,看起来绝对是自然死亡。你们是夫妇,你可以做点饮料给她喝。」
与亢奋的布莱恩相比,瓦利始终是满面笑容,正因为深藏不露,反而比发飘要狠更加令人生畏。
凯利为难地耸耸肩,不置可否地笑着,偏着头说:「要亲自下手实在有点难啊……」
「很抱歉,这一点只能请你死心,洁思敏现在都把自己关在高兰高地的住处,极少外出。那栋房子的保全比总公司还周密,我们无从下手,但如果是你——」
「就能以丈夫的特权接近。」
愈说愈血腥了。
两人默不作声,注视着眼前这个共享了重大秘密的对象。看到凯利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随手将那个扁平的盒子塞进口袋里,他们似乎放了心,于是提议一起用晚餐。
三人移师到航站开发部门的餐厅,享用了精致的餐点,餐厅虽小,却是专门用来宴请贵客的,一般员工不得进入。瓦利似乎特别喜欢专用这个字眼,或者,这是一种保身的象征,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得到的、在自己监督下的东西。
布莱恩和瓦利都是媲美一国总统的大忙人,这样的大忙人竟为了凯利花了两个小时,处心积虑让他过得舒适愉快。凯利也客气地响应,对他们的费心表示感谢。在用餐过程中,所有人都绝口不提先前的对话与胶囊。
而实际上餐点棒极了,上桌的全都是一些费时费工的珍馐佳肴,若是让那扫兴的话题坏了用餐的兴致,未免太对不起这些美食。替晚餐做总结的,是有「一滴红宝石」之称的陈年葡萄酒,小小一杯,就相当于员工平均一个月的薪水。喝完一整瓶后,布莱恩的兴致好极了,气色极佳的脸变得更加红润。
凯利制止了要点第二瓶的布莱恩,说道:「刚才两位已经发表了意见,其它几位的意见如何?」
「和我们一样。」作答的是瓦利,他的脸也是红通通的,心情似乎完全放松了。
「不能让洁思敏继续当总裁,关于这一点,没有人有异议?」
「那当然!」不知道是不是醉了,布莱恩突然扬声这么说,然后瞪着凯利。「喂,你听好了,这一点我可要说清楚。要是你以为我们不希望以和平的方法来解决,不愿意朝这个方向努力,那你就大错特错了!直到今天,所有可能的解决办法我们都想过、提议过了,甚至还说,只要她愿意卸下总裁一职,可以设法付给她比现在更多的钱,但那个女人就是不肯答应,说什么都不肯!本以为她结了婚会安分一点,结果她竟然只把丈夫当作解冻冻结股的道具,用过了就立刻处置掉。哈!马克斯竟然养出这种女儿!」
「不能让库亚财团成为洁思敏的玩具,要是洁思敏的个性再听话一点,也许还有其它的办法,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人站在她那边了,谁也不愿意接近她。」
瓦利信心十足地如此断定,但事后证明这些话至少有一部分是错的。
「我相信这是最好的办法,其它伙伴也一样。」
凯利的唇角露出讽刺的苦笑。
「然后要我去顶替总裁这个位子?可是,我一想起前一阵子见过面的霍华先生,不免有点担心事情会不会真的像两位说的这么顺利,因为我觉得那位先生对我实在说不上有好感。」
「凯利,我们才刚在起跑点上,不是吗?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来建立友好关系的。」
「霍华那家伙是个知识分子,他是不满意你的经历,一心认为太空游民没有一个好东西,不用理他。」
晚餐结束后,瓦利为凯利安排了房间。航站开发部门也有住宿设施,但是,那里的戒备之森严可是非比寻常,得先经过五道关卡才能抵达房间,而且每次都必须登录个人数据才能通过,不仅有保全系统,保镳警卫也不少,他们能够多深入此处,看来是取决于受信赖的程度。
外部的人就不用说了,只有大总统级的大人物,才会被带到最里面的客房。从玄关开始,一路经过通路、电梯和餐厅,最后在贵宾专用的房间休息,凯利以右眼迅速扫视过室内之后,脱掉衣服鞋子,走向浴室。这浴室也是大得要命,铺满了大理石。
淋浴到一半时,对讲机响了,凯利湿着手去接,只见显示走廊情况的小小画面上出现了一名年轻女子,表示她送睡前酒来。
凯利开了锁,叫她自行进来把东西放下就可以走了,但等他洗好澡出去,女子还在房里。
她已经整理好凯利乱丢的衣服,酒也准备好了,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温柔沉静地说:「上面吩咐我来服侍您……如果您嫌我碍事,我这就回去。」
凯利以不同于观察房间时的态度,仔细地观察这名女子。她的服装像会计总务般朴素,但五官端正精致,化妆看似平淡,其实很用心。猫一般肢体纤细而有弹性,但胸前和臀部却绷得很紧,可说是个令男人想扑倒的美女,很难相信这么性感的女人的正职是总务。话虽如此,看她侍酒时生硬的姿势,显然也不是做那一行的,女子看凯利的眼神脉脉含情,显然不只是来陪他喝酒而已。
看样子,这也是瓦利贴心的安排。
既然答应要同伙做坏事,总不能回绝别人难得的心意,而且也没有理由回绝,于是凯利决定识相地收下。 |
库亚财团有个部门叫「自然资源产业部」,经营的主要产业为矿物与天然纤维,后者包括棉、麻、皮毛等等,几乎全部做为服饰用途。
说到衣料,以化学合成品为主流的现在,这些材料已经不够普遍,不但保养麻烦,使用时也必须小心谨慎,而且与合成材料相比,也谈不上耐用。从大量生产的角度来看,这种物品只有缺点,但唯其如此,反而备受珍视,同时价格也很昂贵。穿着自然素材的衣物乃是特权阶级的象征,对于要花不少心血才买得起这种衣物的一般市民而书,「打肿脸充胖子」并不是玩笑。令人意外的是,高级衣料是库亚财团的拿手项目之一,也是收入来源。
当然,洁思敏的公关造型小组若以服装设计为职志,想要多少人人垂涎的最高级衣料都不成问题,但可悲的是,这些丰富的资源可说是完全无用武之地。
洁思敏对服装绝非毫不在意,但要以耐用为第一条件,首先就不会考虑自然素材。而令公关造型小组更加感到遗憾的是,她对服装的要求,下半身一定要是臀部、大腿处口袋多多益善的迷彩裤或皮裤,鞋子只穿加了铁板、耐穿耐磨的;上衣要可以遮住挂在胁下的枪套,最好是袖口可以容纳一把手枪还绰绰有余,举出来的偏好让人愈听愈头痛。一般女性对美理所当然的追求——以吹风机吹整头发、上粉底、搽唇膏、修眉这类打扮,她完全不感兴趣。
「化妆品和眉毛夹能带上战场吗?」是她一贯的论调。
要是没有海伦带领的公关造型小组,社会大众对库亚财团继承人的评价想必会大不相同。由于有她们无与伦比的努力,洁思敏才能够赢得「年轻美丽的女总裁」这个凯利听了嗤之以鼻的称号。
洁思敏平常都穿硬挺的套装,偶尔遇到晚会,则一律要求晚宴服要长袖、质料厚,而且是裤装,劝她晚宴服最好穿无袖,她也不肯听。
「因为我手臂上的肌肉有点太多了,别人看了会吓到的。」这是她的理由。
要打扮这么一个勇猛健壮的人,正好可以让造型师大显身手,但由于这个对象是个绝佳的可造之材,她们总感到有些美中不足。洁思敏若是不开口,完全可以归类为美人,因此不可能完全不适合女性化的服装。她们经常在想,希望能再冒险一点,想试试以她为素材,能够塑造出什么样的女性形象。
这时,正好洁思敏怀孕了,不但如此,还说要暂时在家静养。这下子,她们的干劲全上来了,把握这难得的实验机会,把过去累积的设计图全部拿出来,配合这些图稿,准备了大批过去没有机会亮相的女装衣料,柔软的乔治纱,细致的府绸,通风的苎麻、细麻,轻盈的雪纺、宽幅绒、平纹丝等等。
她们说做了新衣服要洁思敏试穿,但洁思敏一开始面有难色:「我觉得这种柔软的东西不适合我。」
先别说适不适合,这种软遢的衣料穿了像没穿一样,教人好不自在。不,只要气温适当,不穿衣服也无妨,但穿了这些反而做什么都不对劲。
但是她们不肯让步,坚持到底:「你的身高够,身材也好,却总是穿同样的衣服,这样我们都没有发挥的空间,偶尔也穿穿不一样的衣服嘛!」
「就是嘛!再说,怀孕时应该保持开朗的心情,穿你平常穿的裤装太没意思,而且也太讲求实用了。」
如果只是这样还好,偏偏她们所准备的衣服每一件都可爱得吓人。
荷叶边的吊带裙只不过是个开始,轻飘飘地展开来的蝉翼纱裙、裙边缀有蕾丝的衬裙、薄麻纱布料上装饰了许多白缎带的衬衫、触感滑溜的丝质印花连身洋装、饰以华丽刺绣的软质丹宁……看样子,她们是想找出洁思敏适合「女性化」到什么程度,以及那个程度的极限。
在某些部分很好说话的洁思敏配合了这项实验,凡是为她准备的她都先穿再说,但她穿着鲜花图案的抓绉大圆裙在大宅里昂首阔步的模样,凯利要是看到,肯定会大笑。
公关造型小组的实验愈演愈烈,终于连嵌花的绒毛裙都登场了。对此,她们自己也苦笑着找借口:「这玩笑开得是有点过火,不过在家期间反正谁也不会来,就试着穿穿看吧!」
但是,偏偏这一天有访客。
驾着空气车出现的,是雨果、亚历山大兄弟的父亲,同时也是行星开发部门的最高负责人,理查德•杰斐逊。本来没有预约的访客是不能进入的,但接待的伊萨多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杰斐逊先生,久违了。」
「喔,你还好吧?」
「托您的福,目前仍勉强为小姐服务。」
「我想见见你们小姐,麻烦为我通报一声。」
「好的,您有同伴吗?」
「没有,就我一个。」
以他的身分来说,这是极其特异的一件事,他本来就是马克斯•库亚的老朋友,也曾经来过这宅邸好几次。
话虽如此,他看起来却显得坐立难安。
被领到客厅之后,杰斐逊也来回走动不就座,但一看到洁思敏,却说不出话来,勉强从喘息中挤出来的话是:「……这是什么?」
公关造型小组铁青着脸恳求「求求你把衣服换下来」,但洁思敏却笑着拒绝。她身上穿的是粉红色的开襟衫,加上奶油色的吊带裙。漫画变形的兔子和小熊,在胸口以及一整片裙襬上嬉戏。
身高超过一百九十公分的女中豪杰以这身打扮登场,也难怪杰斐逊说不出话来,但洁思敏却拉着裙襬大大摊开展示,完全不以为意,还大言不惭地说:「可爱吧?」
杰斐逊还是发不出声音,以怀疑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洁思敏。他心里想说的想必是:这不叫可爱,应该叫作恶心才对。
「这是我的人帮我做的,她们说穿了可以让心情开朗,我倒是觉得,穿了之后有种脑袋开花的感觉。」
「……你明知道,为什么要穿?」
「用不着泼别人冷水啊,她们说很想让我穿穿看这种衣服,虽然我觉得拿我来当洋娃娃一点也不好玩——我和我母亲可不一样。」
杰斐逊的眉毛抽动了一下。
杰斐逊拥有结实的躯体,浑圆灰白的头颅,突显出顽固个性的下巴,以及最特别的——迷人而悦耳的声音。身高大约有一百七十五左右吧,他与儿子们不同,长着一对锐利的三白眼和淡淡的眉毛,再怎么客气也无法恭维他是个美男子,但他却拥有儿子们所欠缺的特质。那是一种强烈的光芒,也可以说是一种无法解释的、吸引人的气质。
他穿着圆领毛衣搭配灰色长裤,以及茶、白两色相间的鞋子,就这个年龄的男士而言相当时髦,也许是因为这次是非正式的访问,才做这种休闲的打扮。
茶送上来了,两人在矮沙发上相对而坐。
突然上门造访分明是有事要谈,但杰斐逊却苦着一张脸,彷佛有口难言般,粗粗的手指动个不停。
结果是由洁思敏开口:「『朱砂』的意外原因,据说对外是以原因不明来解释?」
杰斐逊的脸色更苦了。「这件事是怎么传进你耳里的……」
「企业机密,你向西蒙兹追问了好几次,要求他查明出事的原因。西蒙兹说是船本身结构上的缺陷造成的,但若是把这样的事情公诸于世,将有损库亚的名声和信用,所以求你当作原因不明,是这样没错吧?」
「慢着,先等一下,在那之前,我想先解决我这边的事。」杰斐逊发觉谈话会被洁思敏主导,连忙举起手来。「关于『朱砂』这件事,看来我必须向你道谢。」
「要道谢该去向『马可仕五号』道谢才对,是那艘船发现『朱砂』的,再说,只要通信机修好,『朱砂』就可以自行呼救了。」
「『马可仕五号』声称是收到了你传送的信号才发现『朱砂』的,更何况,据多明哥船长说……虽然向乘客宣布正在抢修通信机,但事实上几乎没有修好的指望。」
杰斐逊那双锐利的眼睛凝视着洁思敏的脸。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你硬闯封闭的航站,『朱砂』和三百一十六名员工就无法获救,这么说绝对不是言过其实,我身为负责人,有义务向你道谢。」
「好感动,那你要颁感谢状给我吗?我看你好像忘了,『朱砂』和那些乘客船员也是我的部下,没有要你特地来向我道谢的必要。」
那身可爱的服装和充满男子气概的语气,实在是太不搭调了。
「不过,能够有机会和你当面谈真是太好了,我有事想问你。」
洁思敏把脚一跷,双手架在胸前,注视着杰斐逊。那是一双灰中带蓝的平静的眼睛。
「你要跟我,还是跟那群人?」
杰斐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为什么会扯到这里来?」
「因为有必要请你决定,事情你都听亚历克说了吧?」
「是啊,听说你曾经在联邦军队从军,对我来说真是莫名其妙,你的确是在爱瑟西欧就读没错啊,我还亲眼看到你站在辩论大会的讲台上。」
「那个戏法我再找机会跟你解释,重点是,其它的人应该早就知道了,却瞒着你,你认为这是为什么?」
洁思敏没有得到回答。
她不理会对方的沉默,继续说道:「是因为你是我父亲的老朋友?因为你儿子和我曾经非常亲近?这就不得而知了。你们想要让我置身事外,但你却也被那些人排挤了。」
杰斐逊似乎忍无可忍,说道:「洁思敏,你有什么?他们每个人都是能干的经营者、领导人,过去一直同心协力发展库亚的事业,打下一片江山,也深受部下的信赖。相对的,你有什么?你突然出现,想依马克斯的做法来做,没有人会心服。」
「想变成我父亲的不是我,是你们其中的某个人,是那个人无法满足于区区七大部门之长,想要库亚的一切,想要站在其它六个人头顶上,可不是我,那是你们当中的某个人。」
洁思敏严正而笃定地说完,开始操作书桌的显示器,出示画面。杰斐逊应洁思敏的要求去看画面,没想到一看,脸色大变。
那上面显示的是「朱砂」的意外原因报告,文中虽然不敢断定,但指出感应头脑可能遭到外部干预,恐怕正是因此而导致失常。不但如此,还写着制造「朱砂」的宇宙飞船制造贩卖部上级可能涉入这起「意外」。
「从外部干预感应头脑?怎么可能!」
「没错,一般是办不到的。」
货品在出货时已经完成了,购买者能够操作的,就只有优先顺位的设定与驾驶登录而已。
「但却不是绝对不可能的,一般人几乎不知道,出货之后的感应头脑其实是可以变更的。当然,这么做是违法的。」
杰斐逊啧了一声。「大家不是都说感应头脑是绝对安全无虞的吗?这么简单就能更改,那究竟要怎么保障船只的安全?」
「没人说简单啊。」洁思敏嘴里含着一口花草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笑了。「不但不简单,甚至会令人佩服,竟然有人肯花这么多工夫做这种事。首先,需要一个可怕的特殊装置,好让执行者的精神与感应头脑连接起来。」
「把精神……连接起来?」
「对,执行者以所有精神进入感应头脑内部,依他的喜好来进行修改。但是,你也知道的,感应头脑在执行规定的作业方面是天才,但在其它部分就像个不讲理的小孩,强行对它进行不合理的修改,便足以便它脑袋爆炸,也就是损坏。这种修改——专业术语叫作改编,要成功,除了贵到令人眼珠子掉下来的装置之外,最重要的是要有一定的特殊才能,并不是每个人都办得到的。」
「才能?什么样的才能?」
「改编的才能啊,要成为体操选手必须有运动方面的才能,要成为歌手必须有音乐方面的才能,不是吗?这个也一样。只不过,运动神经不好的人照样能跑步,音痴一样也会唱歌,但改编感应头脑不同。要是随便尝试连接,有一半的机率感应头脑会损毁,另一半则是改编的人会发疯成为废人。」
「……」
「因此,从一开始连接就是赌注了,胆子不够大的人是办不到的,就算成功连接上了,接着就要考验执行者的本事。能够将感应头脑驯服到什么程度、改造到什么程度,都取决于执行者的才能。感应头脑的改编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一个人再怎么健壮如牛,都不可能无止境地做下去。七天一次就已经是极限了,进行的次数愈多,执行者的负担也愈大,这一点和运动选手是一样的。能不能闯出名号就看年轻有活力的时候,这份工作没办法干一辈子。」
「但是,你说这是工作,怎么会有人对这种工作有需求?」
「当然有,这在黑社会可是抢手得不得了,尤其对宇宙海盗而言,更是不可或缺。一般感应头脑是不肯在危险的宙域飞行的,甚至不肯向民航机开火,这样教海盗怎么过日子?」
「……」
「如果是军用头脑就另当别论,但海盗弄不到这种头脑。所以最快的办法就是购买市售的宇宙飞船,再加以改造。因此,海盗随着组织的壮大,会招揽本事更好的改编师,但其中似乎也有『流浪改编师』,被一个组织雇用一年半载,又受聘于另一个组织。」
杰斐逊以看着珍禽异兽的眼神望着洁思敏。
「你怎么这么清楚?」
「因为有一些强势的海盗敢正面与军方作对,我曾经和他们发生过几次冲突。要对付他们,就不得不了解他们的内情。」
洁思敏耸耸肩,把话题接回来。
「不过,连接运作中的感应头脑实在太乱来了,幸好下手的人本事不怎么样,所以『朱砂』算是运气很好。」
这句话让杰斐逊大为愤怒。「运气好?」
「是啊,要是本事好一点的,『朱砂』就不知道会被带到哪里去了。就是因为本事不怎么样,『朱砂』的感应头脑会在危急之际启动防御机能,自行引爆了自己船上的燃料系统,才得以不必听命于外来的不当命令,做到这个地步想必是它的极限,但不愧是库亚的产品,很优秀。」
杰斐逊呆了片刻。「你的意思是说,是有人试图操作『朱砂』但没有成功,才会造成那起事故?」
「对。」
「可是,操作是为了什么?」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我想象得到,就跟这件衣服一样,是正式上场前的实验。」
「什么?」
「他们的目标不是『朱砂』,因为是实验,只要是船都可以。真正的目标,我想多半是『库亚帝国』。」
「……」
「不过,他们也真是把人给看扁了,连『朱砂』都搞不定,又怎么打得过菲利克斯?」
洁思敏一派闲话家常的语气,杰斐逊一双眼睛却瞪得老大。本来是三白眼的,现在已经是四白眼了。
杰斐逊一直无法正视洁思敏从军这个事实,但到了这个地步,他总算明白了。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个专攻高等社交术与话术的「大家闺秀」。就算她真的是大家闺秀好了,显然她同时也是个与宇宙海盗交手,并且对海盗内部组织知之甚详的太空士兵。
「那么,你说的这个实验……知道是谁派人进行的?」
「当然,就是你们七个人中的某一个。」
「六个人,至少不是我。」杰斐逊简洁有力地否认。「更何况,你要怎么想都没关系,但把海盗专用的那个职业与『朱砂』的意外凑在一起,也未免太草率了吧?也许是感应头脑或船只在制造阶段就出了错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西蒙兹应该会下令彻底查明原因才对,这可是库亚制的宇宙飞船是否会被烙上不良品的重要关头。」
杰斐逊额上冒汗,用心寻思。
西蒙兹解释机器无论如何都会有这种状况,用同样的零件、经过同样的作业制程组装起来的东西,还是会有好坏之分,偶尔也会发生失常。就算是感应头脑也不例外。
西蒙兹还强调,这次的意外是因为在数万、数十万分之一的机率下产生的这样的头脑,不巧被搭载在「朱砂」而引起的,因此以后绝对不可能再发生那样的意外。
「……你认为西蒙兹与那件意外有关?」
「别人说话麻烦听仔细点,我相信你的话,那么那个人就是你以外的那六人之中的某一个。虽然不知道这个人知不知道雨果一家人搭乘了『朱砂』号,但他多半是因为不能拿要卖的东西来实验,所以才找公司内部的宇宙飞船来试的。好了,问题来了,你要选择跟我还是跟那群人?」
杰斐逊的神情更加苦涩了。
「听好了,洁思敏。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就承认你是有能力的,不过——我这么做可能显得器量狭小,但我不想在小姑娘底下做事。」
洁思敏非常刻意地睁大了眼睛。
「用小姑娘来形容一个明年就要满三十的女人,真是令人感动,感动过了头,甚至变成头痛了。」
「谁教你要穿那身衣服,再说,在一个五十六岁的男人眼里,四十岁以下的女人都是小姑娘。」
「原来如此,就和在十五岁的女孩眼里,二十五岁以上的男人都是大叔是一样的道理。至于你,那就是老头了?」
这位女王的拳头厉害,嘴巴也一样不饶人。但是,杰斐逊并不知道洁思敏的身手如何,因此就像个父亲紧张兮兮地望着蹦蹦跳跳的女儿一样,无论如何就是对她放不下心。
「洁思敏,如今你结了婚,有了孩子,正沉浸在女人最幸福的时刻。不管他们有什么企图,你就别再紧抓着总裁的地位,过普通一点的生活,当一个好妻子、当未出世的孩子的好妈妈,平平静静的不是很好吗?马克斯一定也这么希望吧。」
他说得感慨至深,但洁思敏却不肯让步,只见她饶富趣味地笑了:「照你的理论,单身女子、结了婚却没生小孩的女人,都一辈子得不到幸福了?」
「你真是,说一句就顶一句……就不能听话一点吗?」
「我才要请你听我的话呢,理查德。你还是老实说吧!你不愿意我接近内斗的真正原因不在这里吧?」
「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不要把我和我母亲混为一谈。我母亲身体孱弱、个性沉静,非常女性化,讨厌纷争,是个温柔的人,但我可不是。你的用意也许是让我远离危险,但这么做反而造成我的困扰,敌人明明在正面,只有笨蛋才会转身朝后,等于叫敌人开枪打他。再说,你们一家子的乱视都太严重了,到底要怎么看,才能把我和我母亲看成同一个人?」
洁思敏的话切中核心,杰斐逊苦着一张脸,转移了视线。
「没办法啊,谁教你们是母女……」
「既然这样,在你眼前的既是瑟西儿的分身,同时也是马克斯的分身,我不像我父亲吗?」
洁思敏的长相与画中那张含笑的脸并无相似之处,洁思敏本来就与父母亲都不怎么相像。母亲弱质纤纤就不用提了,父亲个头也小,在体格上也没有相似之处。但是,那双眼里的光芒,颜色虽然不同,但显示出强烈意志的眼光却不会令人看错。
「你说我执着于总裁的地位,这就错了,我只是认为在揪出叛徒之前,有必要稳坐总裁这张椅子而已,再怎么说,你们之中有人巴不得我去死。」
「都说过多少次了,别把我扯进去!就算是其它人,对你的强出头当然或多或少看不顺眼,但再怎么样也不会想置你于死地……」
杰斐逊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另外六人是多年来一起打拚的伙伴,对于洁思敏的事,他们也讨论过许多次。
不能让那个任性的千金小姐扰乱经营,一定得让她从总裁这个位子退下来——这个他们的意见一致,但没有决定任何具体的办法。大家应该是相当乐观地认为,反正她是千金小姐,很快就会得到教训,知道自己能力不足而自行离开。
这些全都是假的吗?
他们分明知道洁思敏真正的经历,却瞒着自己,若说他完全不受打击是骗人的。但是,他们认识多年了,也是朋友,而且洁思敏对他们来说,是恩人的女儿,尽管洁思敏任总裁对他们的事业确实有所妨碍,但他怎么样也不愿相信他们会下这种毒手。
也不知洁思敏是否察觉了杰斐逊内心的纠葛,只见她命人将冷掉的茶换新,继续说道:「那群人好像决定先笼络我丈夫。」
「这是很合理的方式,他们是打算请你丈夫说服你退下总裁这个职位。」
杰斐逊发表了意见,洁思敏吃惊地笑了。
「从你的长相真看不出心地这么善良,很不巧,我心眼小,所以难以赞成你的意见。在这里,有两件事实是确定的,要是我死了,我的持股就是他的,要是他死了,情况就完全相反,我于名于实,都是库亚财团的当家。」
杰斐逊沉默片刻,然后,以呼唤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的语气,别有含意地叫她的名字:「洁思敏?」
财团的女当家并没有回应,只有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我都可以想象他们是怎么鼓吹他的了,但就算不这样,这阵子他身边也是险事连连。」
听到凯利与洁思敏分居后,接二连三地有意外上身,却又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让杰斐逊睁大了眼。
「他的运气真好。」
「光凭运气哪能躲得过这些,刚刚警方才来联络过,说他这回是开车走在海上公路的时候,以最高时速直接从公路上冲出去,连人带空气车整个摔进海里。」
杰斐逊沉默了整整十秒,才狐疑地说:「那样的话,平常人不是会死吗?」
「平常人是会啊。」洁思敏也点头。「但是,他在海里从空气车中脱身,游到岸上买了衣服和交通工具,就这样消失了,警方简直是哀求我帮忙他们做笔录。」
杰斐逊的神情显得更加狐疑。「你丈夫是『超级骑警』吗?」
「我看是『新宇宙飞船长』吧,因为他的太空生涯很长。」
这两者都是极受欢迎的长寿儿童节目,也就是所谓的超级英雄。
洁思敏笑了,双臂在镶了花的胸口下方交叉,开心地晃动了她的红发。
「他真的是打不死呢!我常想,常识在他身上不管用,当初我在结婚的条件上列了杀也杀不死这一条,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这种事不关己的口气,让杰斐逊感到不安。
在今天之前,他一直深信洁思敏是深爱丈夫的,既然是洁思敏开口求婚,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但是,看样子情况不太对。
他的眼色一沉,以认真得可怕的声音说:「洁思敏,我认为我有义务代替马克斯看你找到幸福,你认为呢?看你结了婚,怀了孕,我本来安心了,难道我是空欢喜一场?」
「什么意思?」
「对你而言,结婚和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只不过是解冻那些冻结股的手段?」
「对。」
由于没料到会得到如此干脆而肯定的答案,杰斐逊的脸色更难看了。
「你的丈夫接二连三遇上莫名其妙的意外——纯属偶然?」
「两次偶然就不叫偶然了,而且,也不可能有那么片面又人工的偶然,换成别人,早就死了五次了。」
「那些意外是你安排的吗?」
应该没有犯人会老实回答这个问题,但洁思敏别有含意地注视着杰斐逊,缓缓地扬起嘴角。
「理查德,你要知道,如果我想杀他,而且是在艾德米若动手的话,那我至少也要先断绝他所有的出路,再要求军方出动特殊部队,不然就是把总公司大楼整个炸毁。我再笨也不会用在无人出租车上动手脚、砸玻璃这种消极的手段,那种程度的幼稚陷阱休想要他乖乖领死。」
这对洁思敏而言是货真价实的夸奖,但令人头痛的是,这些话不管怎么听,也不像是在表达对丈夫的信赖和爱情。
杰斐逊抱着头,开始担心起做丈夫的心态。他们结婚之初,人人都一口咬定他是为了财产,太空生涯漫长,同时也代表了他习于残暴的手段。凯利一死,洁思敏就成为名符其实的总裁,但反之亦然。如果光是当总裁丈夫就能心满意足,那也就罢了,万一他想要更多——想到这里,杰斐逊突然担心起来。
「那么,他呢?他对于周身接连发生怪事怎么想?」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向来不懂他在想什么。」
「结婚前你做过身家调查吧?」
「做过。」
「你有好好向他解释说你是总裁,而他是站在辅助的立场,他也同意了吗?」
「你的话主旨变来变去,真难懂,才刚劝我当个家庭主妇,专心养儿育女,现在又说什么来着?」
「洁思敏,我很满足于自己目前的地位,也不奢求更多,只要能把我和马克斯一起建立起来的东西、我自己所拥有的东西传给儿子,就绰绰有余了。但是你的丈夫呢?他满足于总裁之夫这个地位吗?」
「怎么可能满足啊!」
和他儿子一样有钻牛角尖倾向的杰斐逊脸色大变,但洁思敏这句话的意思当然不是他想的那样。
「表面上的权力和头衔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价值,在这方面,我甚至觉得亏欠他,因为一直到最后,他都不愿意结这么麻烦的婚。」
「那是在真的和你结婚之前吧!」
杰斐逊的话很有分量,当一个人真的置身于金钱、权力随心所欲的状况之中,过去拥有的小小自由就不再有意义了,就如萤烛之光,怎能与日月争辉?但洁思敏委婉地否认了。
「我没有选这么容易就变节的人,我知道绝大多数的男人都热中于权力,但其中也有例外,对他来说,有别的事比权力更重要。如果你怀疑他想干掉我自己当总裁,那就大错特错了。」
杰斐逊当然不会对洁思敏这番话无条件地全盘接受。再怎么说,他从来没见过那个人,没有确认过他的人品,虽然听儿子亚历山大提过,但儿子的说明实在说不上切中要领。因为亚历山大以一脸怪异的神情,只说了「他是个非常优秀的船员」而已。只不过,他明白洁思敏很相信丈夫,这让他放心了一半,但剩下一半的担心,杰斐逊也老实不客气地提出来:
「这么一来,我倒是很好奇他是不是也知道你是这么想的。」
短期间内接连发生攸关性命的意外,而且可以从自己的死得到好处的人,怎么想都是自己的妻子。
要是他怀疑你呢?——对于杰斐逊的担忧,洁思敏笑着叹了一口气:
「我也希望他对我至少还有这么一点信任。」 |
两天后,凯利驾着空气车前往高兰高地的府邸。
车内通信画面上出现黛安娜的脸,向他解释她以特殊管道从警方拿到的情报。
「也难怪你没发现,因为那个机关是要到最高速度才会出现异常,跟女王蜂那时候一样。」
「犯人呢?」
「要是查得到就不必这么累了,只不过,那是总公司专用车,说得更精确一点是总裁专用车,专门接送的礼车是另外的,所以马克斯死后,那辆车从来没开过,不管那是什么时候搞的鬼,本来都应该是洁思敏去潜水时会开才对。」
「就算是她遇到,她大概连眼睛也不会眨一下吧。」
这又是令人感觉不到丝毫爱意的话,但也没办法。
「这么一来,空气车和之前那些意外不同了?」凯利接着问。
「同感,出租车和强化玻璃只是小小的威胁,那辆空气车分明是想置人于死地。」
「真是的,和那女的在一起,连无聊、装死的时间都没有。」
「你可要小心点,距离这么远,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凯利今天也是单独开车,总公司的人很担心,想叫保镳随行,但反正是发生意外,保镳在也没用。这次直到临行前才叫人准备常开的车,但即使如此小心,也不能保证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难怪黛安娜会担心,但凯利完全不以为意。
「现在我是钓鱼的活饵,任务就是要生龙活虎地活动,好吸引鱼儿上钩。」
「凯利,我问你一件事,你爱洁思敏吗?」
「别傻了,那女人是恋爱的对象吗?」
「那你何必为她做这么多?」
「我欠她的。」
凯利用这么一句话,便将他不惜冒着生命危险的行为带过。
「再说,那些人又不敢杀我,要是杀了我,我的股票就全部归洁思敏所有,公司实际上就变成洁思敏的了,他们就是想阻止这种事情发生,才会设法拉拢我——至少现在是如此。」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没错,问题可大了。」
到了目的地之后,照例由忠实的管家出来迎接,这位管家与秘书普莉丝、海伦带领的公关造型小组,随时都跟在洁思敏身边。
而公关造型小组正在进行新的实验,凯利来得正巧,打趣地睁大了眼。
「怎么了?难得打扮得这么可爱。」
要是他看到的是那件可怕的镶花裙,恐怕打死也说不出这种话,但今天洁思敏穿的是低胸的红色鸡尾酒礼服,又软又滑的丝绸披挂在肌肤上,突显了身体的曲线。洁思敏的身材虽然尺寸放大好几倍,但比例却无可挑剔,因此这样的打扮相当养眼。然而,穿着衣服的本人却一脸认真地到处摸大腿四周,遗憾地摇头。
「不行啊,这种有光泽的布实在藏不住枪,有什么全都被看光光。」
真是一句话就将公关造型小组的努力一笔勾销。
组长海伦苦笑着说:「关于这一点,我们想以首饰来补强,因为这是女性的特权,在耳环和项链中装设小型炸弹如何?」
「那是可以用来防身,可我更想要可以精准搞定目标的武器,依我说,能不能在手环或胸针上内藏雷射?」
「……我和武器开发部讨论看看。」
「不要让霍华知道。」
「我知道。」
好危险的讨论。洁思敏看着凯利,为难地耸耸肩。
「女人真吃亏,穿这种衣服等于光着身子又手无寸铁,我实在不习惯。」
「会吗?我倒觉得可以配戴装了小型炸弹的耳环和项链,女人反而占便宜。」
「那也是不得已的选择,这些小道具还不如一把维哥拉斯让我安心……」
「那东西男人身上也藏不住。」
「没错。」
看看实验已经告一段落,凯利便说:「能不能谈谈?」
这毕竟是个大宅,能谈话的房间就有五个,凯利找洁思敏到其中最大的客厅。厅内一角还有正式的酒吧吧台,以备家庭派对之需。
「两天前我见过瓦利了,还有布莱恩。」
「在哪里?」
「连你也不知道吗?就在艾德米若。」
对此,洁思敏似乎非常吃惊,她打开设置在桌上的显示器,搜寻这两天的出入境纪录,与董事们的所在地纪录对照。
她低声沉吟:「两天前?纪录上显示他们两人都在距离这里最少十光年的地方。」
「这么说,他们连『航站』的通行纪录也窜改了,真有一手。」
凯利离开在矮沙发上坐下来的洁思敏,笑着走进吧台,那里摆着各式各样的酒和形形色色的酒杯,苏打和水果糖浆,果汁机和摇杯,一应俱全。开派对时,饮料就由这里提供。
凯利拿了一个平底酒杯,在杯里放了冰块,仔细量了几种酒和果汁倒进去,以搅棒轻轻搅匀,一杯风格特殊、颜色美丽的鸡尾酒便调好了。
看着这一切的洁思敏对凯利利落的手法佩服地说:「原来海盗手也这么巧。」
「我就只会这一千零一招,以前的女人教我的,其实应该是要加柠檬的,不过算了。」
凯利把那杯酒端过来往茶几上一放,与洁思敏面对面坐下,取出那个盒子,将里面的胶囊加进鸡尾酒里。
由于这些动作是当面进行的,洁思敏当然觉得奇怪,问:「那是什么?」
「不知道,是瓦利给我的,他叫我加到你的饮食里,还建议我可以帮你做点喝的加进去,所以我就做了。」凯利说得一派泰然,把那杯饮料推到妻子面前。
洁思敏张大了眼睛盯着酒杯看,然后又看着丈夫的脸,简直是要把他的脸看出洞来。
瓦利是她目前的敌人之一,不可能对洁思敏怀有善意,从刚才那个胶囊的取用,很容易就猜得到内容物是什么。
要是一般女人,这时候一定脸色大变,看到这种可疑的东西当面摆在眼前,当然会心生怀疑和恐惧,不是大喊:「你当他们的走狗来暗算我?」就是铁青着脸回嘴:「不然你先喝喝看。」但洁思敏的想法不同,如果他是拿枪指着她当然是另一回事,但以这种形式当面下毒并不具危险性,因为只要不喝就没事。她不觉得毒酒可怕,倒是觉得丈夫那坦荡的态度很好笑。
她轻声笑出来。
瓦利一定是把这件事当成重大秘密来说,但他一定作梦也想不到,凯利竟然会这么做。
洁思敏笑得肩膀颤动,说:「那么,下次你见到他,就跟他说,你把东西加到饮料里,结果我说『你连孕妇不能喝酒都不知道吗?』然后碰也没碰。」
「了解。」凯利也忍着笑,这女人的神经运作果然与众不同。同时,也再次记住洁思敏丝毫没有怀疑或害怕自己的模样。
结果,那危险的饮料由自动机器慎重取走,拿去进行分析,要是证明里面有毒,应该可以成为弹劾瓦利与布莱恩的绝佳材料,但洁思敏对此却抱持否定意见。
她苦笑着摇头:「反正他们会坚称没见过你、不在这里的,纪录也是如此,结果是你会被诬赖,说是你弄到毒药,自行企图毒死我,那个容器也一样……」
说着,她指着放在茶几上的那个盒子,
「那上面恐怕只有你的指纹。」
「搞半天,结果是我被拿来当替死鬼啊。」
「不,你会是下任总裁这部分,我倒认为是事实,因为只要我一死,你就会自动变成总裁了。」
「意思是说,在那些人眼里,我比你还容易对付?」
「真是一群有眼无珠的笨蛋,弄一个像你这种神经不正常的怪人来当傀儡,根本就不可能操纵得了。」
洁思敏说得认真无比,似乎没想到这同时也是做丈夫的对自己的评价。
凯利讨厌被人命令,也讨厌命令别人,所以本来就不喜欢成群结党。洁思敏向来认为,他和那种以君临万人之上为目标的人不可能合得来。
「不过啊,把那个烦人的警官赶走的时候,我觉得权力真是太方便了。」
因此,当做丈夫的一脸正经地说出这种话时,她有些意外。
「很方便?」
「对啊,真是笑死人了,要是我没和你结婚却说了同样的话,保证立刻进监狱。我看他们怕库亚的大名怕得要命,好方便、好迷人哪!也难怪布莱恩和瓦利会想全部据为已有。」
看他说得一副深有同感的样子,洁思敏更吃惊了,她一直以为只有宇宙才是凯利能维持自我的地方,因此更加惊讶。
「那你也想据为己有了?」
「别傻了,觉得迷人和想要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我是说,我能够理解那群人不惜干掉我也要握有实权的心情,只不过,我不需要那种东西。要是遇到警察,赶快闪人就好啦。」
可是现在要是警察来了,却非得面对面正式会见不可,真是痛苦得要命。
「说有趣也是挺有趣的,可是实在是拘束得不得了。」
「只要忍耐到我把敌人解决掉就好,总之,现在可以判断瓦利和布莱恩两个是敌人,也知道杰斐逊是站在我这边的。」
「亚历克的老爸吗?」
「对,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自己的同伴要我的命,一副难以理解的样子,真是个好心人。」
「我还没见过他,亚历克说他也不知道你真正的经历,是吧?」
「温兹伯格倒是很快就会来了,说是有东西要拿给我。」
话才刚说完,就通报这名人物的来访,于是洁思敏便邀凯利两人一起去见他。
詹姆士•温兹伯格是自然资源产业部的最高负责人,他是年过七十的老人家,个子高、脸长,沉静的气质令人联想起沉默寡言的工匠。
他简单地向这对夫妻问候之后,便取出带来的一匹绢,这匹绢绽放出有如金属线织成般耀眼的光泽,却又拥有金属绝对做不出来的内敛柔润的亮丽,即使是外行人也看得出是杰作。
「这是天蚕织出来的顶级丝绢,实用化总算指日可待了,请用来做为新娘礼服。」
这句话真是找错对象了,不该对孕妇说的。
洁思敏指出他的错误,想回绝这份礼物,但他轻轻摇头。
「现在也不迟,至少可以留下穿着新娘礼服的纪录,令尊一直盼望能看到你穿上新娘礼服的模样,为他尽这一点孝心也是应该的吧?」
以人情的观点来看,确实言之有理,但洁思敏却苦笑,歪着头说:「这是你的感伤吧!已经死去的人能看到什么呢?」
「小姐……」
「叫我洁思敏,吉姆。难得有机会见面,就谈谈更现实的话题吧,你对我继承父亲的事业感到不满吗?」
好露骨的一个问题,但温兹伯格脸上反而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这么想,真令人遗憾。」
「我要就任总裁的时候,你也投了反对票不是吗?」
「没办法啊,因为总裁的工作太累人了,你小时候绝对不是个健壮的孩子,应该说是体质孱弱,做这种没日没夜的工作,你的身体承受不了的。」
在一旁听着的凯利差点笑出来,这样叫作孱弱?这究竟是哪门子的玩笑?
洁思敏也同样感到无力。
「老爱执着于过去是老人家的坏习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连我本人都不记得了。」
换句话说,温兹伯格还记得在那么久之前,马克斯经常向他提起自己的女儿身体不好,很为她担心。洁思敏一直没有现身,也加深了这个想法,而影响最大的是,温兹伯格似乎也把洁思敏的母亲瑟西儿的身影投射到洁思敏身上,既然是她生的女儿,体质肯定是纤细虚弱的。
洁思敏叹了好深好深的一口气。
「……再这样下去,我看我不能不怨我死去的母亲了。」
凯利拚命忍住笑,代替感慨的洁思敏问:「那么,温兹伯格先生,如果这位女王有充分的体力和能力来应付这个吃力的工作,你愿意撤消解任的要求吗?」
「叫我吉姆就好,库亚先生。再说,你提到解任的要求,我从来没有提出过这样的要求,我说的是,基于刚才解释的理由,我不赞成由洁思敏单独一人就任总裁,我提议等到她有了一位能干的丈夫,届时再上任也不迟。如今既然有了你,我想应该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你也叫我凯利就好,但是啊,吉姆,你可别搞错,夫妇俩通力合作这码事,她可是从来都没想过。我只是个诱饵,而且事实上,真的已经有大鱼上钩了。」
「那是因为饵好。」洁思敏正色说。
因为凯利非常巧妙地在言行上卸除他们的心防,让他们相信双方的利害关系是一致的。听到瓦利和布莱恩的那件事,温兹伯格也和杰斐逊一样感到不解。他的反应不是惊讶,也不是愤怒,甚至不是难以置信的疑惑,而是不明白为何要这么做的不解。
经常待在开发工地的温兹伯格,对于统管工业部门的伙伴为何对洁思敏怀有如此强烈的敌意,似乎感到完全无法理解,而他也一样与瓦利和布莱恩认识多年,唯其如此,才会无言地申诉太过偏激的毒杀计划是否只是一场误会?
库亚夫妇不约而同地苦笑,七名董事没有人不反对洁思敏就任总裁一职,但却各有各的理由,而且彼此相去十万八千里。光是知道这一点,就是很大的收获。
洁思敏摊开温兹伯格给她的绢布,说道:「很不巧,我不懂得布料的好坏,但我想我底下的人一定会很高兴,触感真好。」
「要是不能做新娘礼服,就给孩子做衣服吧。」
这衣服一定贵得让人眼珠子都掉出来。
温兹伯格一走,洁思敏与凯利便继续进行作战会议。现在情况可以说相当明朗了,目前能够算是自己人的有杰斐逊和温兹伯格两人,相反的,已知的敌人是瓦利和布莱恩。
「霍华八成也是,一看就知道了。」
凯利想起以前见面的印象这么说,洁思敏也点头。
「剩下西蒙兹和桑德斯,这两个可能会看状况选边站。」
「同感,尤其是西蒙兹,他看起来是彻彻底底地讨厌你,但我不认为他有那个胆量和信念敢和你拚个你死我活,他是那种明哲保身的类型。」
「是啊,他当然是。」洁思敏沉默片刻之后,忽然微笑。「怀孕的效果真不是盖的,不过在肚子里的东西顺利卸货之前,我都不能动,女人真的很吃亏。」
「随你说吧。」凯利也笑了。
洁思敏虽然用「东西」来叫肚子里的孩子,但自从怀孕之后一直禁酒,她本来是个酒国英雌,因此一定觉得备受限制。
「你真的打算在孩子出生之前都按兵不动?」
「我也不愿意,但是没办法。阿诺他们那群医生啰唆得要命,一天到晚威胁我,说要是我再乱来去开女王蜂,就要我对孩子死心。反正等新的女王蜂做好,我的身体也应该轻松了,在那之前就安分一点吧!」
「那么,我离开这里一阵子也没关系吧?」
「我也正想这么说,瓦利和布莱恩一心以为你答应要暗杀我吧?」
「是啊,你一天没死,他们就会来催,照理说这是个逮住他们狐狸尾巴的好机会,可是他们这次应该不会直接面对面来催,我最好也要准备个暗杀不成的理由,不在身边正好是最好的借口,再说,我也不想再被空气车载着乱冲乱撞。」
「那件事他们大概也吓到了,至少现在他们是不敢要你的命的,真是一群勤劳的人,不晓得是什么时候做的手脚……」
洁思敏苦笑。
总公司的人就像「库亚帝国」的船员一样,全都直属于马克斯,而现在则是直属于洁思敏,因此多半是外面的人收买车辆维修人员干的,但他们肯定没想到凯利会单独开那辆车。
「我则是应该要找个理由把你弄得远远的,好让你不能暗杀我,该找什么理由好呢?」
看到洁思敏苦苦思索,凯利受不了似的说了:「你这女人真的很怪,有必要想得这么复杂吗?」
「你有什么好主意?」
「哪用得着什么主意,只要我单独离开艾德米若,别人就会帮你编出几百条理由了,最顺理成章的应该是『吵架』了吧?而且我又是入赘的女婿,那就更好编了。我和你大吵一架之后离家出走,结果又摸摸鼻子回来,然后我们又和好如初,这种情节八卦杂志最爱了!我们什么都不必说,他们就会自动大写特写。」
洁思敏瞪圆眼睛听凯利说,接着就爆笑出来,可能是觉得笑得太夸张不好意思,只见她拚命忍着笑,佩服地抬眼看着丈夫。
这个人对周围的人怎么看他完全不在意,说他是为了钱结婚也好,说他是小白脸也好,说他是被妻子骑在头上的小丈夫也好,他都不为所动。一般人会怀疑他卑微到极点、毫无男子气概可言,但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你这个人真的……很古怪。」
男子闪烁着琥珀色光芒的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笑容凝视着洁思敏。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那双眼睛却代替他反驳:这句话原封不动奉还给你。 |
凯利对外宣称上一份工作是「寻门猎人」,其实不全然是谎言,因为漫长的宇宙生涯他确实几乎都是在寻找「门」,只不过,他发现之后从来没想到要公开而已。
他寻找「门」不是为了要拿来卖,那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也答不太上来。累积更多的「门」来制作属于自己的宇宙地图的乐趣,也许是最接近的答案。每当秘藏的「门」被别人发现公开,凯利便将那道「门」从自己的宇宙地图中涂掉,在一般的宇宙地图上补上,然后又去寻找「门」,好增加自己的宇宙地图版图。未经登录的「门」、没有任何人飞过的「门」,这些「门」通到哪里去?门之后是什么样的世界?凯利只要亲眼看到就满足了。或许可以说,寻找本身就是目的,而发现本身就是喜悦,这当中有时也会挖到大宝藏,但那完全是附带的。
讽刺的是,凯利具有寻门的才能,而且是超乎常人的才能。目前,凯利私藏的「门」就超过一百个,也难怪联邦警察一心想逮捕他,尤其是在知道「门」的另一端具有的价值之后,更是如此。然而,黑社会的人比警察更热心,对宇宙海盗而言,只有自己知道的「门」是最宝贵的财产,也是逃生门。当然,手上有的「门」是愈多愈好。
当组织大到足以称为大海盗时,海盗便会与好几个非法的寻门猎人交涉,若认为对方有好货,便出大钱买下来。只不过,对海盗与寻门猎人双方而言,这种买卖总不免伴随着紧张。
海贼担心的是付了大钱买来的「门」,可能是没什么甜头的垃圾「门」,而寻门猎人这一方,则有透露「门」的座标之后被倒帐的疑虑,因此,双方只与十分信任的对象交易。
对海贼来说,能不能找到口风紧、本事好(也就是「门」的发现率高)的寻门猎人,是攸关生死的大问题,也因此这些人不可能不注意到凯利。
从希望买下优质的「门」这类温和的要求,乃至于行使武力威逼、甚至找他一起召集手下自成一家都有,但仍是以开出破格的条件、热情邀请他成为组织的专属猎人的情况最多。但是,凯利对于自己受到男性的「追求」一点也不感到高兴,对这些邀约一概拒绝。
与黛安娜一同离开艾德米若的凯利,目前正朝着幽灵星的座标前进,在宇宙讨生活的人之间都知道幽灵星著名的「传说」,至今凯利都以为那只是传说,没有亲自去确认,现在他想乘这个机会去瞧瞧。
幽灵星周边有两道已知的「门」,「门」的出口远离「地下铁」,说得再好听,也很难以方便来形容。即使以凯利的最高船速来行驶,也花了两周才抵达。更惊人的是,那里有联邦军驻守,认出凯利的船后,便发出通信信号。
「这里是共和联邦宇宙二军第七边境警备舰队驱逐舰『强斯顿』,这里是危险宙域,一般船只请尽速离开。」
不明说有什么危险这一点最可笑,总之,就是军方下了一道命令,叫一般人民不淮接近这片宙域。
「这里是艾德米若船籍的『帕拉斯•阿西娜』,我是凯利•库亚,请接舰长。」
库亚之名的威力果真所向披靡,通信画面立刻切换,出现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舰长。这位褒曼舰长报上名号,郑重问候之后,以非常过意不去的神情,委婉地表示无法让凯利经过此处,但凯利完全没有让步的意思。
「请问褒曼舰长有什么权限,可以阻碍我的去向?」
「阻碍是万万不敢的,只是请求您合作而已。」
「那么很抱歉,这个请求就恕我不予理会了,那里有个『门』吧?我想跳跳看。」
凯利孩子气的坚持,令褒曼舰长十分为难。
「库亚先生,既然您知道,那就更无法让您如愿了。请您折返,我此刻的任务,正是阻止所有接近那道『门』的船只,即使不得不采用一些非常手段,也必须达成任务。」
「你的意思是,要是我想靠近,你就会发动攻击?」
「尽管出于无奈,但这是命令。」
「褒曼舰长,你知道『门』后有什么吗?」
「那不在我的权限范围之内,我只是执行任务而已。」
凯利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完全没有被告知缘由,也无法靠自己的意思来决定,一味遵从上面的命令唯唯诺诺地行事,这就是军方,所以凯利最讨厌军方。
他本来就厌恶国家权力,而自己不知是造了什么孽,竟得到了足以与国家权力匹敌的影响力,虽然有矛盾之嫌,但凯利很干脆地当作两回事。
「褒曼舰长,我很不想说这种话,但如果是一般民间人士就算了,攻击库亚财团的副总裁可不太妙哦。」
「所以我才请您折返……」
「不要,我干嘛非折返不可?如果是侵犯哪一国的海域,还是联邦正在处理危险物品,那我就没话说,可是现在都不是吧!从宇宙地图上看,这片宙域完全是『公海』,我只是在每个人都可以航行的太空中,去我想去的地方而已,联邦军没有权力阻止我。」
褒曼舰长的脸色由青转红,再由红转土,变化不断,最后只能喘息地说道:「没有办法,很遗憾,这是我的工作。」
「你要攻击我吗?不过,会有麻烦的是你哦!再怎么说,我老婆可是对我死心场地呢!」
真的吗?——凯利在自己心里吐自己的槽,但却堆上满脸笑容给褒曼舰长最后一击:「我真的是由衷为你着想才要劝你,如果第七边境警备舰队遭到解散的命运,我一点也不会惊讶,我也很希望这是开玩笑或是吓唬你的,不过,这点小事库亚财团和我老婆肯定做得到。」
可怜的褒曼舰长,那张脸现在已经被瀑布般的冷汗湿透了,他现在不是在义理与人情中左右为难,而是在命令与自保中僵持不下。这两者对军人而言本来应该是同义语的,但此刻他却无论如何都必须做出选择。
凯利忍着笑,对他伸出援手:「不然,你去请教你的上司吧!如果他碰巧在这附近的话。」
褒曼舰长如获大赦,说声我立刻联络、请稍候,便切断了通信。结果自不待言,过了不久又前来联络的舰长,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一副「敬请通过」的样子,只差没有直接说出来。
舰长有些担心地加上这个提议:「只是这里并没有『航站』,无法以自动驾驶进入『门』,您需要我传送手动进入的操作程序吗?」
亏凯利忍得住笑,就连内线画面里的黛安娜脸也歪了,拼命忍住笑。凯利也忍住了没说:你这等于是在教鱼怎么游泳。他尽可能郑重谢绝了。
不过,褒曼舰长的担心其来有自,一般进入「门」是以航站的诱导为主,感应头脑与「门」同频后,一切全自动执行。驾驶员几乎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将船驶入航道,其它的机器会自动进行。然而,如果是尚未设置航站、处于自然状态下的「门」,由于每一道的特性都截然不同,「门」与船身的重迭、重力波引擎的启动时机,自然会因时间、地点而异。不仅如此,在极端的情况下,就连进入的路径都得自行以各种检测器的资料计算出来。请曾经跳跃过的人来教导操作程序,是合情合理的一件事。但凯利不需要。
一跳过那个「门」,凯利就感到毛发倒竖,在警报响起的同时,船上的采测器全部显示有船只就在附近,而且不是普通的船。大型战舰、重巡洋舰、轻巡洋舰、驱逐舰等,舰队的主要战力全都到齐了,其它还有无数的小型特殊舰。
凯利虽然早就料到褒曼舰长的上司是在这一边,但数量却出乎他的意料,他顿时倒退,要是还在当海盗,早就转身开溜了,这完全就是一个飞蛾扑火的状态。飞了才知道,原来这道「门」两端的距离相当长,有八千光年,距离中央座标二万六千光年。当然,共和宇宙便是透过「门」组成的,因此不能一概将距离视为问题,但这里的确是人迹未至的宙域。
被军舰包围而孤立的凯利,接获第七边境警备舰队总司令渥斯顿克拉夫特中将的联络。通信画面里出现的那张巨大的脸,肤色偏白、脸颊松弛,嘴角也下垂,唯有那双眼睛莫名锐利,令人无法轻忽,给人一种白猪与斗犬加起来除以二的印象。
「库亚先生,您使我们非常为难。您这么做,实在是太令人困扰了。」无论是表情和语气,都充满了不悦。
相对的,凯利却堆起满面笑容:「一想到还有我不知道的『门』,就忍不住想来跳跳看。再说,这道『门』还不属于任何人吧?我跳了也应该不会造成什么问题才对。」
「库亚先生,你应该知道再过去有些什么。」
「哦,那么你也知道了?」
「当然,我可是本地的负责人。」
「太好了,那事情就好办了,能不能顺便告诉我那里的座标?」
中将松弛的脸颊抖动着沉默不语,恨恨地瞪着凯利,那样子看来是为之气结,也像是在思索该如何应付这个死皮赖脸的民间人士。
「库亚先生,请您务必要谅解,我们受到命令,不能让民间人士接近这片有问题的宙域。」
「中将知道个中缘由吗?」
「因为很危险,我让您过去,危及的将不止是您的生命,甚至全体人类都会受到威胁,这个理由就已经够充分了。」
凯利露出讥讽的微笑,偏着头。这位中将应该没有出席中央市那场会议。这么一来,他极有可能是将上面交代的话原封不动地搬出来。据洁思敏的说法,不管人类做了什么,对他们来说根本连被蚊子叮一口都算不上,而且他在中央市见到的那女子,也不像会加害人类的样子。
「你用不着担心,我绝对不会造成全体人类的危机,如果你不相信我,那么我就请二军长官亲口来说吧?」
这可是凯利原以为一辈子都无缘的权力,当然要乘这个机会把一辈子的份全部拿来运用。
渥斯顿克拉夫特中将比褒曼少佐明理,换句话说,他很快就认命了。再这样拒绝下去也没有意义。联邦军与库亚财团关系密切,中将判断一旦二军长官下了令,一样不得不让凯利过去,因此在叹气的同时,把座标告诉了凯利。
然而,听到那个地点,凯利心中大大起疑。那里距离目前的所在地少说也必须航行二十天。既然都这么大阵仗地驻防,为什么不更就近监视?
「或者在当地有分遣队?」
「没有人,要在那个地点长期停留是不可能的,会造成船员精神卫生管理上的重大问题。坦白说,就是会神智失常。你就自求多福吧。」
中将留下这句不像军人的话,切断了通信。
凯利的船在密密麻麻的军舰中缓缓前进,一步步离开。背后一整个舰队笔直地盯着自己看,感觉实在不怎么好。
在脱离舰队的射程之前,黛安娜打趣地说:「要是他们发动攻击,我们连挡都不用想挡。」
「别吓人了。」凯利以毫不畏惧的语气回答。
黛安娜一面加速驶入前往目的地的航道,一面发出不解之声:「怪了?他告诉我们的座标上什么都没有呀?」
虽然探测器还探测不到,但黛安娜似乎是以望远镜看过了,由于没有遮蔽物,而且距离又不到一百亿公里,因此只要座标正确,应该看得见才对。
「那是行星啊,大概是移动了吧。」
「真不体贴,平常应该连这个都算进去,再告诉别人的吧!」
黛安娜语带不满,但对方也告知了公转轨道,因此不成问题。在接近的期间内,行星的座标也会产生变化。凯利和黛安娜都认为只要重新计算就好了。
然而,他们的想法完全错了。
在太空中飞行二十天之后,凯利已经来到探测机可测定目标座标的位置,但黛安娜的反应依旧。她说,不要说行星了,那个座标上甚至测不到任何物质和现象。
幽灵星是绕行被命名为ZF1的太阳第三行星。都已经看得到那个大肆发光的太阳了,更何况他们现在的目标不是未知的「门」,而是一个行星。
探测机在这么近的距离之内对那么大的东西竟然没有反应,究竟是怎么回事?凯利感到纳闷,在驾驶座上坐下来。仪表仍未显示任何反应,显示船外情景的萤幕也只出现了太阳光,连像个行星的东西的影子都没有。凯利觉得奇怪,改变了萤幕的结构,换成偏光玻璃,想用肉眼来看看。
结果一颗蓝色球一般的星星几乎就在正前方。凯利无声尖叫,连忙减速。他们差点正面与行星相撞。
「戴安!说什么没反应,你这玩笑也开得太大了!明明就在眼前不是吗!」
然而——
黛安娜打从心底感到奇怪地回话:「你在说什么?根本就没有行星啊。」
「你别闹了!就在正面啊!」
「凯利,拜托,这个宙域里,正确地说,在方圆两千万公里内连一颗行星——小行星也包含在内——都没有。」
黛安娜说得斩钉截铁,事实上,仪表也显示黛安娜的话是对的。
凯利这时的心情真是三舀难尽,他的眼睛死盯着萤幕上的蓝色星球,强自平静地问:「你说没有行星?」
「没有。」
「行进方向前方一千公里之内连一颗行星都没有?」
「凯利,你到底是怎么了?刚才干嘛突然减速?」
黛安娜的声音听起来非常不安,但是,她的不安远远比不上凯利。
这不是开玩笑的。
凯利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神智,他从来没遇到过这么骇人的事。
由于仪表派不上用场,他以目测估计,船距离行星恐怕已经不到三万公里。这不可能是幻觉,行星在黑暗的太空中迎着太阳的光,显得轮廓分明。蓝色的海、云的形状,甚至连陆地复杂的形状都看得清清楚楚。
虽然早已听说过,此刻仍不免沉吟,幽灵星,这名字果真取得好。肉眼看得见,探测器却测不到,也无法捕捉。凯利曾嗤笑「怎么可能有这种行星」的星球,现在就在他眼前。
现在他很能够明白中将那句「会神智失常」的意思了,在宇宙中飞行的人,是本着「机器所测得的数据和资讯绝对正确」的信念来行动的,因为在这太过浩瀚无垠的太空中,人类的感觉对于捕捉所在地与对象没有任何帮助,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探测机所带来的资讯。这是令人保有自我的支柱,也是求生的唯一手段。几乎所有的船员都是从骨子里对机器抱着几近于「信仰」的信赖,在宇宙中飞行。
换句话说,肉眼无法掌握的,探测器掌握得到,既然探测机侦测不到,就表示没有东西。当然,人类什么都看不到。
这个常识在这里不管用。
一种令人发毛的恶寒沿着背脊爬上来,凯利知道自己全身都笼罩在汗水湿冷的感触之中,同时却又想放声大笑,因为这么做似乎可以减轻几分恐惧。过上这种东西,不可能还能保持正常,想保持正常,只能当作没看见,告诉自己探测器和仪表是正确的,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装作没看到转身离去——这是人类唯一能做的。
船已经减速许多,但蓝色星球仍步步逼近,这是着陆时看过无数次的光景。最初小小的球形渐渐变成压迫画面的大小,最后连行星的轮廓都看不到,由地表详细的模样取而代之。
凯利强自按捺下意识想转向的手,小心翼翼地问:「戴安,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吧?」
「嗯。」
如果是一般的感应头脑,这时候不是因为感到驾驶的态度有问题而劝他休息,便是判断体能异常而搬出医疗机器,但黛安娜不愧是个不寻常的感应头脑。
她冷静地问:「你的眼睛看得到东西吗?」
「伤脑筋的就是,传说中的幽灵星就在我眼前,占满了整个萤幕。」
「那是什么样的星球?」
「很漂亮,大小——大概和艾德米若差不多吧?像个蓝色的宝石,可以看到大大的云形成漩涡,还有陆地的形状。我想,应该很快就会进入大气圈了。」
「那可不得了,要改变行进方向吗?」
「没那个必要,你什么都没感觉到吧?」
「嗯,不管是重力场还是质量反应,什么都没有。」
「那就维持现在这个状态,直接向前。」
神智好像真的快失常了,眼前明明就是一大片地表。照理说,到了这个距离,仪表应该为了详细显示地表和大气状况而大忙特忙,现在却毫无反应,主张这个行星完全不存在,背脊上那阵颤栗愈来愈强了,所谓的令人发毛,用在这里可以说再适合也不过了。
即使如此,凯利却没有折返的念头,也没有后退。凯利相信黛安娜这个优秀的搭档,也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不是幻觉,这莫名其妙的幽灵行星会给这份信心什么样的答案,正是凯利必须亲眼见证的。
目测距离大概不到四百公里了,正要撞上的时候,眼前的陆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的太空。
「——?」
凯利几乎是反射性地操纵船只转向,这一转,黑夜部分的蓝色星球就出现在正后方。
凯利吐出一口分不清是苦笑还是感叹的气息。
「这真是个天大的玩笑。」
「怎么了?」
「你相信吗?我们刚才通过了一个星球。」
「你不是常这么做吗?」
「那些都是气状行星,但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好端端的岩状行星,而且是生存可能型的。当然,那就表示我们是一口气穿过了大气、地壳和地心。」
黛安娜讶异地皱起了眉头。
「如果这么做,我早就已经全毁了,首先,我没有感觉到大气反应,不要说大气反应,这里连重力场都没有,没有重力场哪来的行星?」
「我知道,我不是怀疑你,只是把我看到的说出来而已。」
接下来,凯利重复了好几次同样的行动,他尝试各种行进方向,但每次到了凯利的肉眼感觉几乎有冲撞的危险时,船就会穿透行星。
黛安娜默默跟着凯利行动,但是在她看来,凯利现在的行为只是在太空中来来去去,没有意义。
「不是你疯了,就是我故障了,你觉得是哪一个?」
「我有自信我没有疯,也保证你没有坏,你本来就不是会故障的那种类型。」
「这可就难说了,我是机器,没有机器是不会坏的。」
「一般的机器可能是那样没错,但你可是我的搭档啊。」
凯利再度将船行驶到可以看见幽灵星白天部分的位置,倒退之后先让船停在原地,要黛安娜把船上所有与探测相关的机器全部关掉。
黛安娜视探测对象与状况,分别使用数种探测器,但凯利要求不但这些要关,连寻找门的gate catcher、电子罗盘,甚至连望远镜和通信机都要关掉。对此,黛安娜很难不表示反对。
「先等一下,那样我就前后左右、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只是暂时而已,再说,还会剩一个——我的右眼。」
「可是凯利,我刚才就一直在试,但透过你的眼睛,我还是什么都没看到啊。」
「我知道,因为我也试过了,不管是X光还是热源感应器,什么都没感应到。这只右眼用来当感应器的时候,做出的判断也是这里什么都没有。」
装了这只义眼之后,凯利的感官多少和常人有出入,这是由于除了视觉器官的功能之外,他的大脑也能接受到探测器感应到的资讯。
「但是,我的视力还在,刚才我用右眼、左眼轮流来看,都看得到。这只右眼是我和你的同频装置,也是探测器,同时也是我本身的眼睛,你也换个角度,来看看我看到的影像。」
面对这个前所未有的要求,黛安娜轻轻叹了一口气,今天的她戴着眼镜,头发盘起来,画着淡妆,做才女的打扮。
她刻意推了推眼镜,一面说:「你这个人,为什么每次都能若无其事地讲这种强人所难的话?」
「这不是强人所难,这只右眼一直到人造视网膜的部分,都是和你相通的吧?我的话,在视网膜之后,是靠肉体的视神经和视觉中枢组合出影像,你只要把同频率调到最高,做同样的事就行了。把其它资讯机器全部关掉,完全专注在这只眼睛上,你应该办得到吧?」
「说的是很简单,要把你看到的东西以影像重现,就表示我必须把我自己的资讯处理系统整个网路全部换掉。」
对黛安娜而言,凯利的右眼只不过是一部探测器,从那里感应到的,只是一小部分的电子信号而已,不是像人类那样直接以影像来呈现,但凯利说得很干脆:
「你一定要试试。」他笑着指指自己的头。「如果用右眼来看看不到行星就算了,但机器眼也看得到,就表示问题在『这里』。不是问为什么看得到,而是要问怎么样才能看到,我不知道你平常是利用什么样的线路形成视觉的,但你应该知道人类的脑是在什么样的作用之下看到东西的。」
尽管要求明确,但有些事机器做得到,有些做不到。做为一部思考机器,要仿造人脑来改变本身的构造,对任何感应头脑来说都是不可能的,因为机器只能以机器的方式来思考。然而,黛安娜从各方面来看,都不是一般的感应头脑,而凯利深知这一点。
内线画面里的黛安娜受不了似的大大摊开了双手,但脸上却带着笑容。
「要是在探测器全部关掉的时候遭到攻击,你可不能怪我,我会试着尽可能改成接近人类的视觉神经,要是真的改得成,你可要好好嘉奖我。」
「大概要多久?」
「探测器已经关掉了,网路重组本身即将完成。」
「很快嘛!」
「我可是你的搭档呢,连这点事都办不到岂不是太失职了,现在我正从你的眼睛接受资讯,这有点麻烦,你的视线暂时不要动。」
凯利依雷盯着萤幕里的行星不动,大约过了二、三分钟,本来保持沉默的黛安娜发出干涩的声音。
「凯利。」
「怎么样?」
「我觉得——好像看得见,不,我看见了,真不敢相信。哎,凯利,不要眨眼啦,这样我会看不见。」
「是谁强人所难啊?」
凯利让船缓缓前行,这是黛安娜第一次看到这颗行星在萤幕中渐渐放大逼进的模样。分明没有肉体,黛安娜却花容失色、浑身打颤,表达出自己此刻的状态。
「太奇怪了,这里的确有行星……为什么采测器没有反应?」
「如果探测器是正确的,那就是超特大立体影像,如果我们的眼睛是正确的,那个星球上的就是真正的超人类,用某种办法骗过了探测器。」
「讨厌,好可怕。」
「可怕?怕什么?」
「第一个是看到应该看不到的东西,第二个是这个视野,只看到前面这个部分,真是令人太不安了,你都不觉得?」
凯利笑了。
现在的黛安娜是将相当于人类感觉器官的探测器全部关掉,因此完全无法掌握自己周遭的状态。以人类来说,类似于被关在暗房里,勉强从小洞看着外面世界。
「人类从出生就是只能看到前面,所以不觉得看不到背后有什么好可怕的。」
「我从制造出来就理所当然地四面八方都看得到,所以怕得要命。」
将船靠近到星球就要消失的地方,凯利再次停住船。
「戴安,你能以现在的状态把探测器复原吗?」
「就叫你别强人所难了,为了看幽灵星,我一定要有模仿人类视觉神经的网路。我没办法一面维持这个状态,又启动其它的探测器。不过,如果是保存这个网路,倒是可以立刻切换。」
「那就够了,要是情况不妙,就把我捡回来。」
「你要干嘛?」
「我要到外面去看看,去试试只有我一个人靠近的话,星球是不是也会消失。」
凯利离开驾驶座,穿上难得派上用场的太空服,需要船外作业时,黛安娜会操作自动机器去执行,因此这是凯利第一次只身离开船进入太空。确定通信机功能正常之后,来到船外,将宇宙飞行服上的行动喷射器开到最大,朝眼前的行星前进。
他一迳朝行星飞去,便听见通信机里传来黛安娜受不了的声音:「凯利,你不节制一点,会变成流星哦。」
若是只穿着一身太空服便闯入大气圈,的确很可能会变成流星。
「你现在是用哪边的眼睛在看我?」
「傻瓜,用你的眼睛怎么看得到你的全身呢?我把探测器复原了。」
「这么说,你现在看不见行星?」
「对,还是什么都感觉不到,没有引力、没有磁性、没有大气引起的热反应,只看得到渐渐远离船的你。可是一切换视线,就看得到正下方的大气层,这现象真是怪异透了。」
凯利也有同感。
操作宇宙飞行服手臂上的探测器还是没有反应,机器坚持这个宙域里没有行星,当然也就没有大气。然而,就孤身在宇宙中飘浮的凯利本身的感觉,他正一步步靠近行星,蓝色的海和地表也渐渐逼近。这耀眼的蓝会再次消失吗?或者他的身体会感受到引力?凯利一面流着冷汗,一面再次启动喷射朝地表前进。
如果这真的是什么都没有的太空,自己的身体便会维持一定的速度飞过去。然而,要是真的有行星,就应该会受到引力的作用而加速。
一个不小心,黛安娜所说的流星就会出现。
「你这么做真令人困扰,凯利。」
凯利的心脏真的差点停住。
行星顿时消失,凯利的身体飘浮在黑暗的太空中,和刚才相同。不同的是,他眼前站着一个面露微笑的女子。
就是在中央市看到的那名女子,服装也与当时相同,也就是说,她没有穿太空服,脸和手都直接露出来。如果这里是太空,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若是幻觉,那么这个幻觉也精致得可怕,比真实的临场感还要真实。再怎么看,她都是个活生生的女人。
凯利在头罩中大大呼了一口气。
「好老套的台词,害我空期待一场,你就只会跟联邦的高官说一样的话啊?」
「没办法,因为没有其它说法,你想死吗?」
「开什么玩笑,我只是想确定仪表和我自己的感觉哪个是对的,如果这下面真的有行星,我的身体应该会被吸过去才对。」
「你真是个怪人,没想过冒这种险会死吗?」
「我随时都在想。」
这名自称凯亚的女子偏着头看着凯利,凯利也看着她。她就笔直地站立在伸手可及的地方,站姿极其自然,衣服也是下垂的。
要在无重力的状况下保持这种姿势是非常困难的,不,不知不觉中,凯利也已经笔直地站立着,脚底下明明没有地面,但太空中特有的那种飘浮感却消失了。
「你来这里想做什么?」
「没什么,就只是想来看看而已。」凯利坦率地说。
这真的是他唯一的理由,而且对眼前这名女子有所隐瞒或耍心机也是白费工夫。
「你教我们不要公开行星的座标和门的存在,可是却没教我们不要靠近啊?」
「不,我告诉马努耶我不希望你们来,你应该也听到了。」
「你又没有直接对我说。」凯利忍不住耍起嘴皮子,但连忙补充:「我没有要惹你生气的意思,幽灵星的事,我从以前就听说了,知道真的有这个星球之后,就很想看看,只是这样而已。如果可以的话,也很想着陆去看……」
「你想看地表?」
「当然想了,不过这个样子没办法吧?」
凯利搞笑地摊开双手,就在那一瞬间,视野变成一整片蓝天,还有云。脚底下则是坚固的地面,而眼前还有连绵起伏的和缓丘陵。他茫然地转动视线,在太空中俯视时的蓝色的海,远远在右方闪耀,拍打岸边的海浪自得刺眼。
凯利呆住了。几乎是在无意识之间提脚踏了踏地面,隔着鞋子确实感觉得到大地,还看见草上有小虫在爬。
这怪异的现象已远远超越了常识,前一秒钟,自己应该还在至少海拔三百公里的上空。凯利以媲美电脑的超高速回想从那里到着陆的程序,不需要多少时间,他便做出这种在物理上和科学上都是不可能的结论。
女子以完全不变的姿势站在凯利身边,露出温和的表情。
「你头上戴的东西已经不需要了,请摘下来吧。」
一阵被冷空气包围也似的恶寒再度向凯利袭来,这名女子要他摘下头罩,但如果现在 看到的都是幻觉,自己的身体其实是在太空中的话,一摘就立刻没命。然而,被洁思敏评为「神经不正常」的凯利却颤抖着照做,而他这么做,并不是为了逞强好面子,遇到如此异常的状态还坚称不怕,那是骗人的。
只是,尽管是对方单方面主动招待,但既然受到招待,这就是做客人的礼仪——凯利只是这么想而已。要是自己死在这里,那个女王会不会有点难过呢?——凯利一面想一面解除了气密装置,小心翼翼地露出了脸。
一阵温暖的风不期然地轻抚脸颊。
凯利的肺吸进新鲜的空气,再大口吐出来,再次环视四周,为自然之美而感动。
他看着女子问:「这是怎么回事?」
「你说你想看地表,我就让你看了,不满意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你,为什么给我这么大的优待……」
「只是一时兴起。」
对此,凯利还真是无言以对,同时露出苦笑。
这个回答真是再合理也不过了。
「这么说,你也曾经因为一时兴起,让其它人下来过?」
据席贝斯坦主席的说法,没有人知道地表的情形,渥斯顿克拉夫特中将应该也是深信这个说法。
女子微笑依旧,但那双眼睛似乎更加闪亮了。
「你是第一个脱掉头上的东西的,其它人全都陷入半疯狂地大吵大闹,所以我们操作记忆让他们回去了。此刻,知道这片地表是什么样子的人,只有你一个。」
「你也要夺走我的记忆?」
「这个嘛,这么做是比较安全。」
感觉真不好,所谓任人宰割就是这么一回事。
被人在自己的脑部动手脚消除记忆,光想就令人打哆嗦,但就算抵抗,多半也是徒然。席贝斯坦主席说过,他们会删除人们记忆中不利于自己的部分。
凯利很想叫她不要乱来,但若她说是你自己擅自要靠近的,凯利也无法反驳,只能乖乖说您说得是。所以,凯利豁出去了,反正记忆会被删除,不如把想问的事情问清楚。
「你们究竟想干嘛?要是不想和人类打交道,躲得更彻底一点不就好了?叫我们不要来,又何必像这样要露不露地让我们看见?别的不说,你们比人类厉害太多,犯不着花这么多心力与人类保持距离吧?随便应付应付,联邦的人就会很高兴了。」
女子缓缓摇头。「不与人类打交道,不是为了我们,是为你们着想。」
「什么?」
「我们不喜欢争斗,就算蚂蚁爬到身上,也不会动念想杀蚂蚁。但是,蚂蚁在身上乱爬,会令人感到不快,所以我们尽可能在不伤害蚂蚁的状况下,把蚂蚁捉起来放到地上,只不过,就算再小心,我的身形和手指对蚂蚁来说都太过巨大,仍免不了会伤害牠们。就算只是照常走路,不经意地行动,也许就已经有好几只蚂蚁因我而死,正因为我没有杀害牠们的意思,所以看到这些蚂蚁的尸体会感到更加不忍。」女子眼望凯利,盈盈一笑。「不伤害蚂蚁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让蚂蚁靠近,保持适当的距离,不是吗?」
凯利双手大大摊开,耸耸盾。
一整个就是令人无言以对,傲慢到这种地步,让人连气也不想生了。
「你说的对,蚂蚁就在蚂蚁的世界生活吧,让我回原来的宇宙。」
「要是我拒绝呢?」
「你拒绝?是你擅自把我带来这里的。」
凯利的嗓门忍不住大起来,当下的不满压过可能一辈子无法离开这个星球的冲击与恐惧,抢先一步涌现。
「你口口声声说你们重视礼仪,现在却这么失礼?既然这样,打从一开始你就不该让我下来。既然你都能让宇宙飞船远离星球了,要移走一个人应该易如反掌。」
眼见凯利毫不掩饰怒气,态度倨傲地大表不满,女子苦笑:「那么,你愿意答应我不会再来这个星球吗?」
凯利正要反射性地点头,却略加思索:「一定要答应吗?」
这名将头发盘成古代发型的女子偏着头,似乎感到不可思议。
凯利连忙解释:「我是说,我回去会告诉老婆这件事,那她搞不好会说她也想来。这么一来,我势必就得替她带路。」
「的确,这倒是挺有道理的。」
女子表示同意,但凯利却突然举起一只手。在被带回宇宙前,他还有事要做。脚下的地面上,一朵小小的紫花杂在矮矮的草中盛开着,
他指着花说:「我可以带这个回去给老婆当礼物吗?」
女子似乎顿了一会儿才回答,但也许是凯利想太多了。
「请吧。」
凯利并没有折断花茎将花摘下,行星上开花的植物,是了解该土地的贵重资料,若不带活的回去就没有意义了。凯利蹲下来,双手挖开花四周的土壤,小心翼翼地把花取出来。问题是,该怎么把花带回船上,耐干耐旱的种子可以直接暴露在太空中,但如此娇弱的花朵会立刻死去。
他正为这件事操心,景色就变了,自己与自己眼前的女子的姿势明明没有任何改变,景色却产生变化。凯利站在自己船的入口,头罩仍处于解除状态,双手仍捧着带土的花。
女子再度对愣住的凯利笑道:「原来人类当中也有像你这样的人,我好久没有觉得这么愉快了——请好好疼惜尊夫人。」
也难怪受到他们招待的人会陷入半疯狂状态大吵大闹,再三遇到这种异常状况,神经当然无法保持正常,而在这些案例当中,以惊人的速度回过神来的凯利大大呼了一口气,嘴角露出笑容。
「她不需要别人这么呵护,不过,我还是代她道谢。」
女子和出现时一样突然地消失,没有留下任何形迹。
凯利想擦额头上的汗,但双手拿着东西,无法这么做。
「黛安娜?」
凯利出声问,但没有回答。黛安娜不可能没看见人在船内的凯利,却沉默以对。
「黛安娜,怎么了?回答啊。」
「凯利,真的是你吗?」
「刚才这里有人吗?」
「我才想问你呢!我本来一直看着出了船的你,你现在应该在距离船一百公里的太空才对,怎么会在那里?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要是我能解释就好了,说来话长,你先帮我找找看有没有土壤吧。」
「土壤?你要土壤做什么?」
「种花,还要花盆。」
黛安娜顿时陷入沉默。她以就她而言很罕见的、非常怀疑地问:「凯利,你刚才到底去做了什么?」
凯利捧着花一面走,一面疲累地回答:「我也很想知道。」
黛安娜也是个优秀的厨师,她本身是个与味觉无缘的感应头脑,但会操作自动机器,做出完全吻合凯利喜好的料理。凯利将黛安娜精心烹煮的料理一扫而空,喝掉半瓶威士忌而自觉又活过来之后,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那株小花,黛安娜已经种入镁做的花盆,加了以厨馀和石灰合成的土壤。在那之前,花本身就不用说了,连附着在根部的土壤种类以及病原菌反应黛安娜都检查过,还把凯利赶进杀菌室。她连最糟的状况——整个船内全部消毒——都考虑到了,但由于没有验出任何危险的东西,于是花便直接送进花盆,凯利则得以平安享用他的大餐。
关于那株小花,黛安娜先声明「我对植物学不是很了解哦」之后,这么说:「这个,再怎么看都是普通的堇花啊。」
「是很常见的花吗?」
「整个共和宇宙到处都有,总共有四十三属二千种,所以正确的品种要调查过才知道。不过,可以确定不是什么奇花异草。」
行星本身明明奇特得要命,上面开的花却随处可见,这个星球实在是莫名其妙到极点。
「你会觉得我是作了一场梦吗?」
「为什么会是作梦?在你离开船之前,这里没有花,而现在真的有花,这样不就够了吗?」
凯利露出自嘲的笑容,在起居室的长椅上伸懒腰,对凯利来说,这里就是他的家,比任何地方都让他自在安心。
他们距幽灵星已有四千万公里之遥,凯利的船正沿着来时路折返。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我相信我经历的是事实,而同时到现在仍感到难以置信。很矛盾,我知道。」
「不会的,我能了解你的心情,因为我也有类似的感觉。你离开了船又回来,不管是时间还是空间上,物理学都无法解释,不管运算多少次,都找不出答案。只要你不是以肉身穿过『门』,这种事情就绝对不可能发生,可是却真的发生了。而且船门也只开过一次。」
就是凯利出船的时候开的,但是,船门并没有再打开的纪录。然而,远离宇宙飞船的凯利却在不知不觉间确确实实地回到了船内。
「我要是人类,早就大叫『我会发疯!』。」
「我至少在心里大叫过十次了。」
凯利叹了一口气,回想着见到凯亚、降落到地面,以及谈话的内容。这些记忆完全一贯,没有中断或不吻合的地方,脑袋没有被动手脚虽然让他松了一口气,但在另一方面,却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连记忆被消除这件事都忘了。
连记忆被夺走都忘记,再也没有什么比这种事更可怕的了。同时,对人类而言,也没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现在就在自己的船上,搭档也平安无事。
对凯利来说,这就够了。
「那真的不是人类能够应付得了的,那里的确有一个行星,只是按正常的方法,是怎么样都下不去的。」
「对呀,要不是透过你的眼睛,我根本连那个行星的存在都感应不到。」
「就连你都这样了,只要想一想联邦军引以为傲的最新型战舰和侦查艇的感应头脑会说什么,我都不禁有点可怜起他们来了。」
他也明白了为何第七边境警备舰队坚守在「门」旁不肯稍动。因为在那里,可以立刻逃回蚂蚁的世界。
而第七边境警备舰队正伸长了脖子等凯利回来,一进入通信可能区域,渥斯顿克拉夫特中将便像四十天前一样,亲自来联络,表示想邀凯利共进晚餐,坚持要凯利到旗舰「行军号」来做客。凯利猜想他是希望得到更多关于幽灵星的意见,便非常乐意地接受了邀请。
曾任海盗的自己,不知是造了什么孽,竟然要拜访联邦军舰队的旗舰,但这将会是一次相当有趣的经验。凯利尽量穿戴体面,上船一看,由于是名人来访,「行军号」以最高规格来接待,可能是认为让外行人看见也不要紧,甚至连舰桥、作战司令室、动力炉都带凯利去参观。
让我看这些真的没关系吗?——凯利在心里暗笑,但不应该拒绝别人的好意。凯利装出严肃认真的表情,专心听导览介绍。
主要战舰舰长都出席了晚餐,与凯利互相介绍。气氛虽然平和,但看来用餐时是禁止谈论那个话题的。
每个人都是刻意避免提起那件事的样子,凯利在用餐时也配合这个默契,等到餐后中将约他喝酒,才开始谈。
「不过,我真是败给那个星球了,中将也非常困扰吧?」
「一点也没错,我们曾好几次试图降落,但其实根本还谈不到降落,因为不管怎么试,探测器就是没有反应。」
「而且明明又在眼前,事情就更难办。」
「正是如此。我们曾经怀疑是否全体遭到集团催眠,因为再怎么说,都没有任何物证可以证明那个行星真的存在,甚至连影像都拍不到……真教人不发狂也难。」
「这么说,果真也无法摄影?」
「是的,无论以什么纪录器来拍,都只拍得到太空而已。」
中将以珍藏的葡萄酒宴请凯利。
「对了,库亚先生对那个行星有什么看法?」
「谈不上什么看法,只觉得敬鬼神而远之这句话真有道理。」
「不,我想请教的不是这个,而是想请问在你眼里,那看起来是个什么样的星球。」
凯利感到纳闷,正觉得中将问的话真奇怪时,突然有所领悟。
「等等,难不成那个星球在不同的人眼里看起来不一样?」
中将以难以形容的表情点点头,淡淡地解释:由于无法以机器留下纪录,联邦军便尝试改用手绘写生。他们选出十名擅于绘画的军人,为了保险起见,一概不用绘画机器,而是要求这十人以纸与画具来描绘,结果每个人画出来的行星模样完全不同。有的是具有红色斑点的星球,有的是茶褐色的星球,有的是布满灰暗岩石的星球,甚至有人画出气状行星。
所谓相由心生,境随心转,幽灵星竟是这句话活生生的写照。虽然,意境多少有些不同。
「于是我们对全体人员做了意见调查。当然,并没有对他们说明那是什么星球。把所有人一个个隔离开来询问意见,花了好大的工夫,结果非常惊人,因为每个人的回答大不相同。因此,我们非常希望能参考您的意见。」
凯利虽然很想吐槽说是要做为什么参考,但由于没有隐瞒的理由,便老实答道:「我看到的是蓝色的星球。」
「蓝色?」
「是的,从我看到角度,几乎都是海洋,是个很美的星球。」
一听这话,中将歪着头陷入沉思。
「蓝色的星球,这倒是第一次听到的意见。」
「没有人说过同样的话吗?」
「没有,我们对三千二百人做了调查,但我想没有出现过相同的意见。而且用『很美』来形容的,您也是第一个。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回答『恶心』、『恐怖』、『不舒服』。」
「这也很极端。」
凯利并不打算把遇见凯亚、降落到地面、带花回来等事告诉联邦军,要是说了,花会被拿走,(理应)呼吸了那个星球的大气的凯利会被送进研究所,全身都被翻透透。对此,他可是敬谢不敏。
所幸,中将不懂得读心术,凯利不用担心他会逼问这些。
其它诸如夜晚的部分是否看到灯火(意味着是否看到地表有都市)、滞留时间多长、身体或船只有无变异等等,倒是追问得非常仔细。
「变异啊,除了觉得自己快发疯之外,还会有什么变异呢?」
凯利一这么说,中将便回答那个地点无法久留,最多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之后,所有船员都会觉得身体不适,有时所在地甚至会自行移动,在不知不觉间位移了两万公里之多。
当然,是在没有任何人驾驶的情况下。
中将的神情忧郁悲壮得宛如在形容一场不堪回首的恶梦,而凯利也能够了解。那恐怕就是因为「蚂蚁在身边乱爬令人不快」,而「小心翼翼地捉起来放到远处」。如果那是神,那么这位神明倒是很好心,或者,也许神明是觉得人们惊恐的反应很好玩。
回到自己的船上跳过了「门」,便是熟悉的宇宙。即使以全速飞行,到「地下铁」的边缘仍需要两周的时间,但以宇宙规模来考虑的话,其实是相当近的。在「门」另一头的「强斯顿」和其它驱逐舰捎来信号,是「敬祝一帆风顺」之类例行的问候。
凯利回礼之后,朝艾德米若前进。 |
标题是:库亚夫妇已经玩完?
这是黛安娜搜寻娱乐新闻找到的。
凯利不在的这段期间,名字经常在娱乐新闻中出现,才传出怀孕消息便分居、突然不见踪影的凯利•库亚,据说在婚前便有情妇、有私生子等等。尽管早在意料之中,凯利仍不禁为媒体如此正中自己下怀而失笑。
「没想到世界上闲人这么多,为什么别人离婚的话题可以炒得这么热?」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因为是别人啊!」
真是一针见血,就是因为和自己无关,才能爱听得天花乱坠。
八卦杂志的推测则延伸到更可怕的方向,说因为丈夫的出轨,身怀六甲的洁思敏•库亚深受打击,如今每天在沉痛中度日,而因为时间点不巧,恐怕对母体与胎儿都会造成不良影响——真是笑死人不赔钱。
「他们对那女的抱有太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不知为何,几乎都是凯利抛弃洁思敏的报导,没有洁思敏将凯利赶出门的。凯利认为这是歧视。不光是娱乐新闻,凯利也利用前往「地下铁」这两周的时间,把库亚财团的相关报导仔细看过。
自然资源产业部新推出的天蚕绢的市场反应,武器开发部门发表将与联邦军合作开发新技术,全毁的中央市饭店在行星都市开发部门的主持下顺利进行,近日将举行落成典礼,并预定邀请其负责人理查德德•杰斐逊出席。
报导中说,这场落成典礼,联邦方面本来是想邀请库亚夫妻的,因为这家饭店是两人在新婚旅行时全毁,与两人有渊源。其实饭店等于是毁在洁思敏手里,但记者们当然不知道,因此写下库亚夫妻不出席委实遗憾云云。但是,库亚先生不知去向,因此邀请库亚夫人单独赴会,却遭到郑重婉拒,而且报导还加上一段臆测,说库亚夫人之所以如此不愿意出现在公众场合,原因极可能是丈夫的失踪使她心痛万分。
看来,洁思敏是真的完全不在人前出现,八卦杂志也乐得大写特写。
凯利在相隔标准时间八十九天后返回艾德米若,一回来就遇到尴尬的场面,只不过,当事人不是他。
地点是在总公司,一见到胆颤心惊地迎接他的众职员,凯利便笑着说:「我不在的这段期间,被说得乱七八糟,让我吃了一惊,你们可不能相信八卦报导。」
接着凯利为了看这段时间的通信纪录来到会长室,有时候意外地会有人提出希望会见挂名副总裁的要求,更何况还有瓦利那件事。不知道他在那之后有什么反应,或者为了避免留下任何纪录,选择等候凯利联络?无论如何,要与他接触,这里是唯一的管道。
既然凯利不在,会长室应该空无一人才对,但进去之后却听到说话声。
这间会长室分为好几个房间,声音并非来自办公部分,而是从私人起居的部分传出来的。过去一看,在起居室后方接近寝室的地方,有一对男女正站着说话。他们只顾着说话,没注意到凯利进来了。
凯利苦笑,把脚缩回来,尽管是在上班时间,但既然有员工把主人长期不在的会长室当作幽会场所,那么凯利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但是,他们的对话不知为何气氛紧张,听起来实在不像甜言蜜语。
男方感觉上像是单方面责怪女方,气冲冲地大声说:「我好不容易要离婚,可以和你公开在一起了,事到如今你却说不要,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别激动,冷静一点好吗?我什么时候说过希望你和我结婚了?我从来没有提出过这种要求。」
「那是因为那时候我有老婆不是吗?所以你才什么都没说,相信我、等我,让你等了这么久,我觉得很抱歉,所以现在才好不容易可以负起责任了!」
「那是你想太多了,鲍伯,你别离婚好不好?你这么做,我……很困扰。」
「为什么?你应该是爱着我的!」
「我是爱你呀!可是我并不想和你结婚,鲍伯,为什么我们不能维持现状?」
「我说我要和妻子分手,好和你结婚!为什么你不懂!」
「我不懂,一点都不懂,我以为你是不会提这种事的人……」
她话里有着叹息之意,反观男子,则是完全处于暴怒的状态,想必是女方的反应太过出乎意料,令他恼羞成怒。
「你是说你是玩玩的?我是真心的,还下定决心和妻子分手!你却要背叛我?」
「别这样,当初你也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吧!明明是彼此互相!」
「啰嗦!你只要闭嘴乖乖听我的话就好!」
「放开我!」
这是什么状况?
本来惊讶的凯利,听到殴打的声音与女人的惨叫,更传来男子强押着女子进入寝室的动静时,他再次苦笑,大步走向寝室。
他还没走到,寝室便传出更加不平静的声响。
凯利轻敲敞开的寝室门,说:「打扰了,两位,那里是我的床,可以请你们让开吗?」
男子把挣扎的女子压在床上,正准备办事。他吓了一跳地弹跳起来,女方也急忙从床上起身,但一看她的脸,凯利有些吃惊。
那是洁思敏公关造型小组的组长海伦。
她以绝望的眼神看了凯利一眼,连忙拉拢凌乱的衣衫,转移视线,免得让凯利看到挨了打的脸。男方则是陌生的脸孔,年纪不到三十,身材高大健壮,仍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尽管对床上的海伦仍大为垂涎,却又无法不管凯和,因而显得局促不安。
他很快便重打精神,倨傲地挺起胸膛:「请你不要插手,库亚先生,这是她和我的问题。」
「我是很想这么做,但这里是我的房间,你却是非法入侵者,你不是本公司的员工吧?」
男子更加吃惊,多半是没想到玩乐风评在外的副总裁竟然记得全公司员工的长相。
他啧了一声,报上姓名:「我是契斯特保全的鲍伯•艾姆斯,让你看到难堪的场面了。海伦,走吧!」
「别这样。」艾姆斯抓住坐在床上的海伦的手,想拉她站起来,但海伦无力地摇头。
「过来,我们话还没说完!」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住口!」
艾姆斯火冒三丈,又想打海伦,却被迅速上前的凯利抓住手没打成。
「你很火爆嘛!没人教你女人不是用来打的吗?」
「不要你管,她是我的女人,要怎么处置是我的自由!」
艾姆斯长这么大似乎也没人教过他打架要看对象。
凯利苦笑,放开艾姆斯的手,一拳朝他脸上打过去。这一拳看来轻描淡写,却是威力无穷,一下就把魁梧的艾姆斯打飞到寝室门口。艾姆斯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屁股坐在地上,茫然地抬头看着凯利。
「吶?被打很痛吧!身材比你纤细得多的海伦就更痛了。」凯利嘴上虽然挂着笑,但眼中射出无比骇人的精光,说:「给我滚。」
即使是像艾姆斯这么迟钝的男子,也充分感受到这句话和表情中的冷峻。他似乎很聪明地察觉到,再反抗下去会有危险,若不及早离开这里,自己会大难临头,于是一脸苍白地奔出会长室。也许是被打的冲击未褪,脚步十分蹒跚。
凯利一回头,海伦已经站起来了,她将头发与衣服尽可能整理好,行了一礼。
「非常抱歉,明知副总裁已经回来,还擅入办公室……告退了。」
她的声音很僵硬,也急着想离开,凯利却绕到她身前,挡住她的去路。
看她雪白的脸颊上清清楚楚留着挨打的痕迹,凯利皱起眉头。
「嘴巴张开来我看看。」
「咦?」
「嘴巴里面,有没有咬破?」
「我没事,那个……谢谢您,事后我再正式向您道谢,现在我还有工作要做,先……」
「哎,别急,你先坐一下,」
「不用了,我还在工作中。」
「你就坐吧,只要说是副总裁留住你,谁也不敢骂你。」
凯利的语气极其轻快,脸上也带着笑容,海伦似乎也觉得心情轻松了几分。稍加犹豫后,她依言在长椅上坐下来,但是身体仍然紧绷。
凯利进了附设的厨房,不知在做什么,回来时拿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杯子。
他把杯子递给海伦,说:「喝吧,喝了精神会好一点。」杯子里装的是热葡萄酒,以砂糖和肉桂调味过的。
这次,海伦没再提工作,默默接过杯子喝起来。慢慢喝着热饮,心情也略略平静下来。
她看着凯利,露出生硬的笑容:「这也是以前的女性朋友教你的吗?」
凯利耸耸肩苦笑。「那当然,我自己才不会喝这个。」
他自己喝的时候,不会把几种酒拿来混合,也不会加工,顶多就是加水而已。
凯利没有主动开口,海伦想说他就听,不想说他也不打算问。
不一会儿,海伦便叹了一口气,低声喃喃说道:「没想到他竟然跑到公司来……」
「你们交往多久了?」
「三年吧。」
「那也说不上让你等很久啊。」
「嗯,不过,他心里大概是这么认为的吧。」
艾姆斯对于海伦和有妻子的自己交往却不要求结婚,多半怀有一种优越感,一种自以为是的错觉——这女人死心场地地爱着自己,不想被抛弃,才不敢作声。于是他下定决心,既然如此就负起责任,与妻子离婚。满心以为会听到「我好高兴」、「我一直在等你这句话」,没想到得到的却是意想不到的「困扰」。他无法明白为何会是这种反应,于是恼羞成怒。
「虽然说管别人谈恋爱的是呆子,但我劝你最好别跟那个人在一起,不跟他结婚是对的。」
海伦又望着凯利,露出苦笑。
「你也和洁思敏说同样的话。」
「同样的话?哪有?」
「洁思敏也是绝对无法容忍男性的暴力和不负责任,对这种事情更是特别严厉……对不起,请不要把鲍伯打我的事告诉洁思敏,他已经被你打了,要是又挨打,未免太可怜了。」
「曾经发生过这种事吗?」
海伦点点头,告诉凯利以前发生过的事。
那一次的主角是和总公司距离不远的商社女职员,状况是最糟糕又最典型的类型:一方是玩,另一方是认真的。女方因为怀孕而希望与男方结婚,男方却冷冷表示那不是我的孩子,进退两难的她哭着哀求却换来一顿打。
她的朋友对她的窘境看不下去,便找自己的上司洁思敏商量。洁思敏虽然也表示「我不想管别人谈恋爱」,但由于事情牵涉到未出生的孩子,她便介入调停,安排双方沟通。然而,这名男子的成长背景似乎很不寻常,他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必须负责」。又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孩子,就算是,怀孕的是你,和我无关——他当时说了诸如此类的话。
她一哀叹诉苦,这名男子便又对她动粗,就当着洁思敏的面。
结果如何?下一秒钟,该男子就挨了女王的铁拳,从椅子上飞出去。
洁思敏无情地对茫然地圆睁双眼的男子说:「要打人,先想起自己挨打时的痛再说,你这家伙是把自己身为父亲的自觉丢到哪里去了?」
「你干什么!我、我这辈子从来没挨过打!」
「从来没挨过打?那你却打自己的女友?好极了。」
接下来,该男被打得体无完肤的事就不必细违了。
而女方当事人个性很柔弱,哭着求洁思敏放过他,但洁思敏当然没有那么好说话。狠狠把男子修理得奄奄一息之后,向她宣告:「别跟这种人在一起,他没有资格当你孩子的父亲。我看他也不会好好工作,没有扶养你们母子的能力、气力和那个意愿。」
她说,可是我喜欢他,于是洁思敏说:「那是你的自由,只是你要谈情说爱就自己承担,不要连累别人,何况是拖小孩下水,更是想都别想。」
据说凶得连女方都脸色发青。
海伦露出讽刺的微笑说:「洁思敏也气得说女方实在太没见识,结果女方说要一个人养,便把小孩生下,但孩子不到一岁就送人了,而且理由充分——因为她有了新恋人。换句话说,前男友的孩子变成了包袱。」
「要是没有人告诉她要怎么样才不会生小孩,同样的事还是会再度上演。」
「是啊,当初找洁思敏帮忙的朋友也受够了,愤慨地说没想到她竟然那么傻。洁思敏也劝她说反正管不了那么多,就不必再管了。」
「说的也是。」点头同意之后,凯利觉得有点奇怪。「慢着,这么说,那至少是两年之前的事了?」
当时洁思敏应该是联邦军的将校才对,但海伦却说她是朋友的上司,那就奇怪了。
凯利一问,海伦便摇头说:「我是五年前开始在洁思敏手下工作的,当时她就是联邦和爱瑟西欧两边跑,有时候也会在艾德米若和『库亚帝国』露面。」
「她真的在爱瑟西欧就读过?」
真令人吃惊,凯利一直以为那是马克斯•库亚开的玩笑。
「那是特别申请居家授课,只有在有发表会或派对的时候,而且是时间可以配合的时候才出席。」
尽管怀疑学校竟然会容许这种特别待遇,但那里毕竟是千金大小姐上的贵族学校,再加上库亚财团所拥有的「民间权力」,想必校方多少也会通融一些吧。这对父女两代都是瞒天过海的诈骗师。
「不过,那女王跟我说的怎么差这么多?」
洁思敏对凯利宣称在怀孕之后他便派不上用场,也不打算要他共同抚养小孩。凯利自然会认为她也不要求其它男人要有责任感,但被当成种马的似乎只有凯利,其它男人则是被当成役马——既然生了孩子,就要好好工作养活妻小。
「对于这一点,我们也觉得奇怪,觉得洁思敏为什么对你特别不同,但看样子,她不是针对你,而是把自己与其它女性划分开来。」
洁思敏是这么说的:「人类养育子女最累的,就是孩子成长到独立的期间非常长,也因此在人力及经济这两方面的负担不是普通的重,只要克服这两点,女人要单独生养小孩一点都不难。我有钱,也有大批优秀的人才可以让我放心托付孩子。只要有如此优渥的环境,养儿育女就不需要父亲,只要有种就够了。」
虽然已经习惯了,但凯利还是只能苦笑,这女的讲话实在太有意思了。
「我倒觉得不是只要有钱就好。」
「她说,有总比没有好,有钱养小孩也比较轻松。」
「原来如此。」
凯利同意了这个奇特的论调,如今还对洁思敏的想法感到惊讶也不是办法。
「我说,海伦。」
「是?」
「我对女人的心理不是很了解,如果刚好爱上的男人有老婆,所以就抢过来,这个我懂。或者自己和对方都是另有对象,只是想转换心情偶尔偷吃,这个我也懂。可是,自己单身,明知道对方有妻子却还和他交往,而且又不希望对方离婚,这我就不懂了。」
「……」
「就玩来说,三年会不会太长了?」
凯利深知这个问题是太私人了,心想海伦也许会在一怒之下拂袖而去,但她却默默地坐着。
「我知道有不少女人不想结婚、只要有恋爱的对象就好,可是,既然如此,也不必找上已婚人士啊。」
说到这里,只见海伦抬起头来,明明白白地说:「因为和单身的人谈恋爱,很容易便提到结婚。就算说好我没有结婚的打算,彼此不要提结婚的事,但从来没有人守信。如果说毫无例外可能太绝了,但对方一定会求婚让我好烦,所以就想如果是已婚的应该就不会求婚了。」
凯利听了更加惊讶,同时笑出来。「交男朋友何必交得这么累?」
海伦也苦笑,她的表情写着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平常都还好,可是有时候……就是会觉得非常寂寞,就会希望有人陪在身边。可是,结婚就……」
海伦有些踌躇地解释,自己对于结婚这两个字印象不太好,总觉得两个人彼此认定对方是唯一,从此无法动弹,好像彼此把对方用锁锁得死死的。
她低着头说完,以这句话做结论:「你可以笑我没关系。」
「我不会笑你的,我就是现成的例子,被那女的逮到,绑得死死的。」
海伦对故意开玩笑的凯利微笑。
「很抱歉,你这句话我是不会照单全收的,晶婕也说过,你是故意做出那样的举动,故意让自己看起来很没出息。我也有同感。」
放下了空杯,能干的女组长站起来。
「谢谢你的招待,也谢谢你出手相助。」她已经完全恢复平常精明干练的模样,然后有些犹豫地加上这些话:「谈话的顺序都颠倒了。欢迎你回来。管理局已经通知你入境的消息,因此洁思敏也知道了,请你尽快去见她。」
「反正她一直都生龙活虎吧?」
「是的,她很好,但她很担心你。」
这就令凯利不得不苦笑了。
「这我可是怀疑得很,今天有事吗?」
「洁思敏的时间表依然保持空白。」
「我问的是你的时间,如果有空,要不要出去?」
海伦无法理解般偏着头,她当然不迟钝,但谈话的内容偏向她没有预期到的方向,使她不知如何反应。
「库亚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问你要不要一起吃饭?」
凯利说得太干脆,以至于海伦连回答都忘了。凯利坐在长椅上直接操作起桌上的通信机,看到海伦伫在那里,咧嘴笑了。
「我想刚才那男的不会那样就算了,我们作个样子给他看看。」
「……凯利•库亚先生和洁思敏,库亚的手下单独用餐?那真的会造成大骚动。」
「我不介意,会造成你的困扰吗?」
「是的,因为我是洁思敏的对外窗口。」
自己站在控管媒体的立场,这么做却会让自己成为媒体追逐的目标。
「那种事她会设法摆平的,你有空吗?」
「今天……不太方便,明天晚上的话……」
「那就明天。」
话到此结束,海伦微一点头,离开了房间。
一查通信纪录,有一通来自联邦某某辅佐官的紧急联络,是通话线路。
陌生人要求紧急联络是件怪事,但内容凯利大致想象得到。由于时间允许,他便联络了,于是画面上出现了一名典型的政务官型人物,适当问候之后,便叫凯利打开直通联邦主席的专线。对方说主席应该已经捎去通信,希望凯利立即看过并回信。这话听起来好像很可笑,但虽说是直通专线,但由于时空的关系,并不能直接实时对话,因此也不能怪他。
凯利挂断和这位某某辅佐官的通信,打开直通专线,主席的信确实已经送到了。是听说凯利去看过幽灵星之后发出的联络。虽然信是采用主席本身对凯利说话的形式,但那内容简直是在闲话家常,开玩笑地说自己要是年轻一点,也想尝试同样的冒险,又接着说别让夫人太操心。凯利心想他难道是为了说这些特地联络的吗?
结果画面上的主席带着满面笑容,在最后这么说:「对了,库亚先生,我想你应该知道,关于那个星球的所有信息都归联邦管辖。我当然相信你的良知,但还请你务必慎重处理,因为那个星球的存在是绝对不能让一般民众知道的。」
这下凯利总算明白了。换句话说,这是来封他的口的,政治家讲话就是爱拐弯抹角。
凯利立刻回信。他在信中表示:
「就算告诉别人,那么离谱的星球,要不是自己亲眼看见,也不会有人相信的。我想就算看见了,多数人还是难以置信吧。您不必担心消息会从我这边泄漏出去,不过,请容我告诉内人,当作旅行的见闻吧。」
凯利欣赏着许久不见的夕阳,一面前往高兰高地的府邸。一到,就在玄关前和贝克医务长遇个正着。
医务长是来进行定期产检的,一看到凯利,便夸张地皱起眉头。
「你总算回来了,老婆正辛苦的时候,你跑到哪里去晃荡了?」
「辛苦?出了什么事吗?」
「就是因为什么事都没有才辛苦。」
医务长一脸苦相。
医务长以洁思敏的主治医师的身分,严格要求她在怀孕中要静养,尤其严禁跑跳,因为如果不这么说,她即使怀孕还是会积极进行战斗训练。
据说洁思敏乖乖点头答应了。
「我知道了,只要不跑不跳就好?」
「其它也严禁动刀动枪、开战斗机。孕妇不适合做剧烈运动,不过适度的运动是必须的,可以进行温和的活动。」
「走路呢?」
「当然可以,走路是非常好的运动。」
坏就坏在医生不该给这个保证,她上午离家外出,五个小时之后才回来,问她去做了什么,她说是用走的走完平常跑步的三十公里。
其它诸如把哑钤当沙包,猛吊单杠,叫她做更温和的运动,她就在室内游泳池里游一万公尺,而且本人还自认为非常节制。医务长所带领的医疗小组只能高举白旗投降,白旗举到都能顶到天花板了。
「让我觉得来诊察好像很蠢。」医务长深深叹息。
凯利却忍着笑说:「事到如今你还期待她有常识?」
「这我知道,但她本人虽然那么健康,胎儿的发育却不好。」
「咦?」
「胎儿本身并没有异常,但确定有发育迟缓的现象,可能必须人工早产。」
「这件事你告诉她本人了?」
「嗯,说过了,我向她解释,万一胎儿在子宫内完全停止发育的话,早点生产比较安全,你也要有心理准备。」
「要我准备,可是生的人又不是我……我一直以为一定会顺利生产的。」
「我不是说过不可以小看怀孕吗?子宫——人类的身体也是——就像个小宇宙,这种从几万年前就理所当然地一再重复发生的事,大家都很容易忘记,但是婴儿是从一个细胞分裂而成的,其中的机制,坦白说,就是了不起的奇迹。」
两人边聊边走进屋内,只见那里又在开时装秀,只不过,气氛和上次的不同。桌上摆着好几种皮制的手套、钱包、皮带等,像是商品说明会,旁边有一名没在这屋里见过的男子,看来是由他来负责说明。但是,他看起来不像一般的公司职员,感觉像是从事自由业,而且有些神经质,不像业务,倒像是技术方面的人。
洁思敏一看到凯利,便朝着他笑。今天她穿着印花连身洋装,衣服显得十分宽松,大概是孕妇装,至于最重要的内容物——正在发生奇迹的小宇宙——却看不出有需要如此空间的分量。
「你回来得正好,试试这个。」洁思敏说着,递给凯利一双男用手套。除了这是高级货之外,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说要试,也不过就是把手套套在手上而已。只听洁思敏接着说:「皮革和内里之间夹着爆炸性纤维,也就是手套型的炸弹。」
凯利一脸厌恶地拎着手套的指尖部分说:「别闹了,要是手被炸掉怎么办。」
「现在也在开发会爆炸的领带。」
「我说你啊……」
为什么在这部分就是无法沟通呢?凯利怀疑洁思敏的胎儿长不大,很可能是因为该给胎儿的养分都被这个妈妈抢走了。
只见洁思敏笑咪咪地说:「就算不能靠耳环、项链来武装,至少这个就可以了吧?」
看样子,她大概是因为上次凯利表示「不公平」而特别去订制的。
这下凯利苦笑了,觉得这女人真的很有意思,她危险得不得了,却又和一般所谓危险的女人的意义完全不同,最令人困扰的是,这种爽快又淘气的危险,偏又投凯利所好,所以更糟。
这也是凯利和黛安娜合得来的证明,至今与黛安娜合作的驾驶无不大叫:「待在这种船上会发疯!」但对凯利而言,黛安娜却是最好的搭档。相同的,自己也相当喜爱这位无法以常人眼光看待的女王。
「你说得简单,被轰掉的可是我的脑袋。」
「要追究这个的话,那我全身都会被轰掉了,因为这群人不但要开发衣服,还计划要开发会爆炸的袜子。」
看似商品解说员的男子冒着冷汗鞠了个躬,一问之下,原来他是隶属于武器开发局的研究员,属于和霍华的关系不太好、偏向洁思敏的那一群。他的专长是合成纤维与炸药,预计继这些手套之后,与自然资源产业局进行共同开发。届时就真的会开发出会爆炸的饰品、项链、西装,甚至女性穿着的丝袜。
「然后呢?你要穿?」
「不巧的是,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成,不过听说要做领带和西装倒是很简单。」
「我就知道你是想拿我来实验。」凯利笑着戴上手套。
又轻又坚固,实在很难相信这是炸弹。
凯利问起这有多大的威力,那名解说员一脸抱歉地解释,说一只手套的威力不是很强,顶多只能爆破一辆空气车。
果然一个不小心就会把手轰掉。
在凯利身旁的贝克医务长似乎连劝都不想劝了,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解说员走了之后,洁思敏到后面进行定期检查,凯利便在起居室等,他请伊萨多来点喝的,这位优秀的管家却一脸为难。
「很抱歉,姑爷,虽然很想这么做,但整座府邸目前正在禁酒。」
「什么?」
这是洁思敏下的令,因为自己想喝也不能喝,所以在孩子出生之前,谁都不准在自己面前喝酒。
「她对酒这么饥渴?」
「小姐本来就是会喝酒的人,现在似乎忍得相当辛苦。」
「那样忍反而对身体不好啊。」
「是的,我也这么认为,可是……」伊萨多显得很担心。
他也曾数度建议洁思敏,喝点餐前酒不需要那么神经质,但洁思敏却坚持酒精会毒害胎儿。
她是个凡事彻底的人。
「很快就要用餐了,您要先到餐厅吗?」
「在那之前,我想和她单独谈谈,请她检查完来找我。」
「好的。」
凯利并没有等很久,洁思敏回来,只剩他们两人之后,凯利才拿出那盆花。
「纪念品,送你。」
看到凯利拿出来的那盆花,洁思敏显得一脸不解,也许是为凯利送花而感到意外。
她接过花仔细打量,调皮地笑了:「这该不会是毒花吧?」
「是幽灵星上开的花。」
这句话的效果绝佳,喜怒很少形于色的女王脸色变了,捧着那盆花整个人僵住,再一次缓缓将那盆花拿到眼前,从各个角度凝视,看得那花都要穿孔了,再怎么看,那都是随处可见的小花,没有任何特异之处。
洁思敏小心翼翼地以双手捧着一手便可握在手里的小花盆,以更加小心翼翼的手势放在桌上,然后抬起头来看凯利时,那双眼里闪着野兽般冷酷的金光。
她带着锐利得足以将人射穿的眼神,压低了声音,严厉逼问:「你是怎么下去的?」
「我也很想知道。」
洁思敏的眼神没有丝毫松懈,闪着金光的眼睛像在对凯利说:你不会是为了开这种玩笑才把这花带回来的吧?
「我没骗你,我不是凭自己的意志下去的,是被放下去的,真是一次非常可怕的经历。」
凯利从头细说一切,包括探测器感应不到、感应头脑绝对看不到的星球,在中央市出现的那名自称凯亚的女子,像变魔术般把他放到地表又送回船上的事,一五一十,毫不隐瞒。
洁思敏默默地听着,听完不由得深深吐了一口气。
「真令人难以想象……」
「是啊!」
「这件事要是被联邦知道了,他们是绝对不肯放过你的。如果不是把你当第一级危险人物,就是指定你为特别天然纪念物,送进最高机密研究所。」
「只要你不说,没有人会知道,夫妇应该有这点特权吧?」开过玩笑后,凯利又耸耸肩:「再说,调查我的身体也没用,什么都查不出来,就跟这株小花一样。」
其实,凯利想要的是一项证明他到地表并非幻觉的证据,然而,这株小花却真的是随处可见的普通的花。
也许一切全都是幻觉也说不定,也许凯利是在自己也不记得的状况下,弄来了这株小花带进船上,误以为自己曾经去过幽灵星。说来丢脸,但这次的体验便是如此脱离现实,就连黛安娜至今也还没有找到明确的答案。
洁思敏似乎也有同感,她僵硬地盯着那株小小的堇花看。
凯利故意讽刺地笑道:「我劝你最好别当真,刚才那些搞不好全都是我编的。」
「如果是编的,你又何必特地带花回来?」
被洁思敏不耐烦地这么一说,凯利忽然觉得可笑。
真的,连自己也很想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做?当时为什么会看到脚边的这朵花,又为什么会兴起带回来给洁思敏的念头?要他做出符合逻辑的说明是不可能的。
「说的也是……如果硬要说理由的话,大概是觉得你会高兴吧。」
洁思敏略略睁大了眼,苦笑道:「高兴是高兴,但是你送礼的方式不对,我还以为会被你吓到心脏麻痹,顺便告诉你,我还差点想勒住你的脖子。」
「为什么送礼还要被勒脖子?」
「因为幽灵星就是这么惊人!我也听父亲说过好几次,联邦连那个星球的照片都拍不到,简直都快抓狂了,那完全就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最高境界,而你却实际到过地表,还带花回来,实在不能怪我脸色大变。」
「你觉得我说的是真的?」
「你自己认为呢?」
「……」
「地表的样子、拿到这株小花当时的状况,你觉得能用梦境或幻觉来解释吗?」
凯利明明白白地摇头。
那片天空,那些云。耀眼生辉的海洋与白色的海浪,这双手感觉到的草地与泥土的感触,还有味道。
「至少对我来说是事实,无论那个星球有多么不合常识、多么非现实、多么令人难以置信,但我认为它确实就在那里。」
「被一个像你这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人这么说,幽灵星也不枉了。」如此下了结论之后,洁思敏也笑了。「既然你说这是从幽灵星带回来的花,这就是开在幽灵星上的花——真的要送我?」
「我说是要拿回来送你才带回来的,总比送给联邦好多了。」
有片刻的时间,两人都望着这株花。花茎高约十公分,紫色的花瓣大小约一公分,是株可爱的植物,而洁思敏以评定危险的猛兽或炸弹般的语气来断定这株可爱的花。
「至少这不是幻觉。」
「是啊。」
洁思敏再次拿起花盆,把脸凑到花旁微笑道:「好香,如果开着这种花,我也想去看看那个星球。」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你可要当心,真的会觉得自己快疯了。偌大一个行星明明就在眼前,探测器和所有仪表却完全没有动静,接近大气圈也没有任何反应,真不是盖的……不过,我想以你的神经应该没问题。」
「像你这种神经不正常的人,还好意思说别人?」
本以为洁思敏会立刻就去看,但她却说现在不行,现在出发,还没回来预产期就到了,而且也不能丢下董事们长达三个月之久。
「反正,从最近的开始收拾吧,正好,晶婕寄了电影试映会的邀请函来了,要出席哦。」
「我也要?」凯利不假思索地反问。
洁思敏不知为何地突然端正姿势,摆出正经的脸色,但一副强忍着笑的样子,凝视着凯利,说:「我说呢,海盗,要是你没看到这几天的八卦杂志,那我就告诉你,托你的福,我现在完全成了悲剧女主角。」
「哦,那个我也看过了,好厉害的想象力啊!还是该说创造力?」
「请你认真听好了,虽然一开始我就不认为能把你长久留在地面上,但我也没料到你竟然一飞就是三个月,而且音讯全无。」
「果真不妥?」
「那当然,大混帐!所以要出席试映会,在那里好好亲热一番,你也要帮忙。」
一时之间,凯利不明白洁思敏说了什么,显然是耳朵对陌生的词语产生了排斥反应。
「你说什么?」
「我们好像是分手倒数的夫妇,虽然事实上再半年就要离婚了,所以他们也没说错,不过现在不能让他们以为我们感情不好。晶婕的电影试映会吸睛度是没话说的,我们两人连袂出席,不顾旁人眼光大秀恩爱,离婚的传闻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女王出的主意还是一样出人意表,不过就手段而言,凯利也认为是有效的。
「我知道了,虽然一百万个不愿意,我还是会去。只要黏在一起就好了吧?」
「对,虽然我和你黏在一起,看起来实在很碍眼。」
恐怕不止是碍眼而已,那情景光是想象就很吓人。
一听到洁思敏说要明天中午出发,凯利偏着头说:「这就有点麻烦了,能不能延后?」
「你有事?」
「嗯,我约了海伦去约会。」
「海伦?」
「我请她吃饭,她说明天晚上有空。我想既然要约会,就不要在『库亚帝国』的餐厅,到地面上弄得稍微豪华一点,无论如何都得明天中午出发吗?」
会找妻子商量这种事的丈夫有问题,但响应丈夫的妻子也有问题。
「既然这样,就后天早上走吧,这样时间应该绰绰有余了。」
妻子慷慨允诺,做丈夫的却得寸进尺。
「我虽然不是阿波罗,不过既然正式邀请女士共进晚餐,我想送她衣服,却不知道尺寸,你知道吗?」
关于这点,洁思敏被问倒了。
她把两手圈起来,做出抓住东西的手势,说:「大概是这个大小……正确的数字我就不知道了,我想普莉丝汀知道。」
「可是我又不能去问。」
「好,我帮你问。」
这怎么听都不像是夫妻间该有的对话,而且妻子还怀孕了。
接着两人一起用餐,但这时候,洁思敏却正色警告:「海盗,有件事我一定要先警告你,你可别让她认真了。」
不是「你可别认真」也不是「你可别情不自禁」,而是「别让她认真」。
「你不是个能在地面上过日子的男人,海伦也不是能跟着你一起上太空的女人。别的不说,要是海伦被你拐走,我就伤脑筋了。」
凯利还是只能苦笑,他不懂洁思敏为什么会扯到这里,但一时玩心大起,问道:「那你呢?如果我找你一起到人迹未至的宇宙太空,你愿意跟我来吗?」
这么做,当然就必须丢下库亚财团总裁的宝座。
凯利还以为洁思敏会一口拒绝,没想到她竟露出责备凯利的神情:「办不到的事你还敢说,说什么一起,你的船根本不可能载你以外的人。」
「那可不一定,船身被轰得开花时,整备长不是带着部下进去了吗?」
「那是在停泊中的状态吧?」
「……」
「你和黛安娜都认定那艘船的船员只有你一个,要是当场被迫临时开船,黛安娜一定会把整备长丢出船外再飞出机库,就算和你一起上船,八成还是同样的下场。那艘船虽然不是刚才说的幽灵星,但对你们来说,除了你以外,任何人都是碍事的异物,而你和黛安娜也没有心软到会去顾虑到碍事的人的性命,我还不想死呢。」洁思敏斩钉截铁地论定。
那毅然的态度,令凯利暗自佩服,甚至为之感动。
由于他停下用餐的手,又一直盯着洁思敏看,看得她问:「干嘛?」
「没,只是觉得很有趣。」
「哪里有趣?」
凯利显得有些难为情,抓抓鼻子,说:「拿以前的女人跟现在的老婆比虽然失礼,但以前我听到的都是『你下船啦』或是『带我一起去』这类的话。」
凯利一这么说,只见洁思敏正色点头。
「真是乱来,这两点都是办不到的。」
「一点也没错,可是你怎么会懂,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有什么好不懂的?我也一样,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弃女王蜂,也不希望我以外的任何人去开那架飞机。」洁思敏同样又说得斩钉截铁。
这回凯利笑了,这女人真的是最好的聊天对象。不仅如此,做为事业伙伴也无可挑剔,可以安心合作。
「你的女王蜂怎么样了?差不多该好了吧?」
「机身几乎已经好了,现在尤利卡正在做计算机的最后检查,他说绝对不能再让那种虫钻进去,所以要住在现场监督。」
「喂,你该不会叫以前的男人做白工吧?」
「真没礼貌,我可是答应要付钱给他的。」
吃过饭,洁思敏真的联络秘书,问了海伦的衣服尺寸,也老实说了为什么要问,因此普莉丝汀也知道海伦要和凯利去吃饭。
吃惊的反而是普莉丝汀。
第二天傍晚,她逮住同事劈头就问:「你究竟打什么主意?」
「你的表情好可怕,只是去吃个饭算是道谢而已。你看这个,刚才送来的。」
凯利送的银色礼服闪动着华丽的光芒,与海伦的黑发相得益彰。
「其实应该是我请客的,这样我反而过意不去。」她叹息般喃喃地说。
普莉丝汀注意到这句话,身材娇小胸部却异常丰满的她,挺起胸膛,瞪视高瘦的海伦:「所以呢?真的只是吃饭而已?」
「当然啊!」
海伦盈盈一笑,画了与工作时不同的妆,穿上银色的礼服,在梳起的头发上插上华丽的银色饰品,出门去了。
「库亚帝国」正在准备出航,船务人员从傍晚到晚间陆续上船,其中以海伦最晚,过了半夜才上船。脸上虽然是出门时的妆容,但身上已换上实用的套装,一如惯于旅行的人的本色,只带了一件行李。
等着她的普莉丝出来迎接,说的话有点酸:「吃个饭吃这么久?」
海伦脸带着潮红回答:「还去喝酒,因为现在在洁思敏面前不能喝。」
凯利也与海伦同时上船,看来是吃过饭之后送她回来的。眼见普莉丝汀又像只生气的猫咪似的气得张牙舞爪,凯利举起双手。
「你可别误会哦,我是保镳,只是帮忙赶害虫而已。」
「我看你自己更像害虫。」
凯利笑着承受这句带剌的话:「好吧,下次我请你吃饭,你别这么气嘛!」
「我又不是要教别人请客!」
尽管气得浑身寒毛倒竖着低吼着,但普莉丝汀没有立场向凯利抱怨。只不过,最该生气的人不但不生气,反而从旁协助丈夫。
普莉丝汀想起这个人交代要传话,说:「洁思敏有事要找你,要你到房间去。」
这点事用不着吩咐普莉丝汀,只要以通信机联络凯利就行了。听到凯利这么一说,普莉丝汀的回话更冷漠了。
「她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们。」
目送她愤然离去的背影之后,凯利来到洁思敏的房间,大叹普莉丝汀的态度。
「哎呀呀,她现在真是把我讨厌透了,这阵子好不容易才好一点的说。」
「顾此失彼啰!连我都挨骂了。」洁思敏苦笑,请凯利喝茶之后,自言自语般喃喃地说:「海伦是个好女人,男人运却不好,明明应该早就得到幸福的。」
洁思敏指的很显然不是凯利,她大概早就了解大致的内情。
「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件事?」
「不是,是你的船,刚才,她来说『帕拉斯•阿西娜』这次不随同出海,你知道吗?」
「知道,她说要借你的船坞。」
「发生什么故障吗?」
「没有,大概是想调整船身吧。」
「大概?你让别人碰她?」洁思敏不由得这么问,因为她怎么也没想到黛安娜会自行调整。
感应头脑会管理船身,也会回报故障所在,但无法加工改良机器。这是由于在感应头脑记忆中,现在船身的状态才是完美的,它们「不知道」更好的状态,更关键的问题在于,什么才叫作「比现在更好」的状态?是提升速度,还是加强探测性能,或者是改善居住环境,这些感应头脑既「不懂」,也「无法决定」,因此创造并决定更好的状态是人类的工作。指明何处做了什么样的变更、何处加装了什么机能,感应头脑立刻会记住,然后以新的船身为完美状态,加以记忆并正确地管理。
凯利是「帕拉斯•阿西娜」唯一的船员,不管是要自己动手也好,听从专家的意见也好,凯利不可能不知道调整的内容才对,但他却说得事不关己,令人大感不解。
只见凯利笑着摇摇头:「只要有设备和机材,她就会自行改良船身,尤其热中于提升性能,有时候她还会搞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改造,变得很难开,但想办法适应就是我的工作了。」
洁思敏隔了整整五秒才说得出下一句话,这对她来说是难以置信的时间损失。然而,可以说正因为对象是她,才只是沉默了五秒,换成其它人,肯定松手砸了杯子然后昏倒,但凭着她惊人的意志,只是大大吸了一口气,再猛吐出来而已。
「你是说感应头脑自己动手?自行调整船身和提升性能?」
「嗯,就是这样。」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她到底是什么怪物?」
「我一开始也觉得这是什么天大的玩笑。」
其实,这种事是无法轻易告诉他人的,宣扬黛安娜的异常一点好处都没有,只会让信息管理长这类热中于研究的人见猎心喜,造成他们半是相信、半是想一探究竟的心态。
即使是这时候,洁思敏也没有辜负凯利的期待,只见她感慨深深地摇头。
「真可惜,要不是黛安娜是你的专属,我第一个就要把她挖角过来。」
「当整备员吗?」
「不,当开发专员,虽然我不知道理由,但黛安娜能够自主学习,而且能够以习得的内容作为参考来创新,是这样没错吧?」
如此一来,黛安娜的层次,便与一般人工智能只会将提供的信息照单全收的学习完全不同,那已经无异于人类的学习了。而且黛安娜不需要睡眠,也不需要饮食,记忆速度更不是人类能够相提并论的。
「以她的本事不断增加知识,理论上,就会出现一个万能的专家。」
「但是到目前为止,她有兴趣的领域和没兴趣的倒是划分得很清楚,她对所有关于宇宙飞船的构造与感应头脑方面,还有医学领域颇有涉猎。」
「是因为和你搭档的关系吗?」
「医学方面好像是吧,烹饪也是,一开始她都给我吃一些没滋没味的东西。」
洁思敏再次钦佩地摇头。
「她遇到你,不管是对你还是对她来说,都是极其必然的幸运。」
这种说法很奇怪,但凯利也点头:「我也这么想。」
「她不在你身边你也不在意?」
「这种事常有,这也不是第一次,再说,要在船上变花样也只能趁现在,等你一生下孩子,就真的有得忙了吧?」
「没错,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到时候瓦利和布莱恩就没有必要让你活着了。当然,我也一样。」笃定地说出这几句可怕的话之后,洁思敏自言自语般加上:「双亲一死,遗产自然就全都落入孩子手里,而要设傀儡,没有比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更好的对象了。」
「真讨厌……」在苦笑中,凯利把茶喝完。
翌日一早,「库亚帝国」便在护卫舰「墨丘利」的随行下,准时航向即将举办试映会的隆德朗星系。 |
隆德朗星系与中央星系之间有五百二十光年的距离,看来似乎远在天边,但其实距联邦仅仅一个航站之遥,在共和宇宙内也是知名的文化艺术中心。
在这之间,有两个可居住行星,其中的第三行星普拉提斯是首屈一指的学术都市,音乐、绘画、舞蹈、戏剧等艺术方面最优质的教育机构在此齐聚一堂,全共和宇宙想在这个领域出头的年轻人都聚集在这里。另一方面,第四行星尤利乌斯则完全是个演艺娱乐星球。自普拉提斯的学校毕业,或毕业前培养出实力,然后在尤利乌斯站上职业的舞台,可说是从事演艺事业的人的一大梦想。
尤利乌斯同时也是个电影业兴盛的星球,晶婕主演的电影试映会也是在尤利乌斯举行,由于是话题十足的超级大片,又邀请了大批各界名人,再加上这次的导演与晶婕传出交往绯闻,因此记者们对这次试映会比电影界相关人士更加起劲。
这时,又传出「库亚帝国」即将在尤利乌斯国际太空港进港的消息。
洁思敏事先已安排好,直到自己抵达前一刻才通知记者,但知道库亚夫妻将连袂出现的记者,倒有半数赶到了试映会会场,反正两人迟早会来到会场,只要安安分分在会场等候即可。但他们不能不记录有宇宙最高级飞天宫殿之称的「库亚帝国」在尤利乌斯进港的英姿,也不能不拍下在太空港下船的库亚夫妻,不光是娱乐线记者,连知识性报刊的新闻记者都赶来了,尤利乌斯国际太空港顿时喧腾不已。
在骚动中,「库亚帝国」悠然进港,记者们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等候这对夫妻在贵宾专用通道上现身。这条通道是透明的,与宇宙飞船的出入口直接相连,换句话说,只要踏出宇宙飞船一步,就暴露在大批人马的视线之下。
在出入口内侧,两名主角正准备出场,洁思敏身穿时髦的玫瑰色孕妇装,戴着缟玛瑙与黄金制成的奢华饰品(顺带一提,这些还不会爆炸)。凯利则穿着几近于黑色的灰底细银条纹西装,领带也是白底饰银的。体格极佳的两人如此华美地穿戴起来,着实亮眼。
洁思敏说道:「地上好像很热闹。」
「没办法啊,在外面的世界,你被当成特别天然纪念物。」
「什么意思?」
「就是难得一见的稀有动物。」凯利说完,将左臂微微一弯。
洁思敏也心领神会,勾住那只手,看着丈夫的脸毅然说道:「好,要亲热啰。」
「喔。」
这对话彷佛是战斗开始的暗号。
话虽如此,两人都是社会地位崇高的成人,无法在人前热烈拥抱或接吻,否则只会惹人反感,因此两人走在通道上时、来到太空港内时,都是手挽着手,寸步不离,当然,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亲眼目睹这情景的人们内心暗自赞叹,由于太过意外,甚至无法将内心的激动宣之于外。
洁思敏却觉得反应不理想,小声对凯利耳语:「好像再靠近一点比较好。」
「还要怎样靠近?都已经黏得这么紧了。」
「揽住腰怎么样?」
「这个我也考虑过,可是在公众场合这么做好吗?」
「总比摸屁股好多了。」
「那好吧。」
两人一面进行这样的对话,脸上不忘维持灿烂的笑容,坐进了前来迎接的礼车。这当中,凯利不时伸手扶洁思敏,抵达试映会会场后,彼此揽着腰大大方方进入会场,让记者们兴奋不已,恐怕连狗看到最爱的骨头就在眼前的兴奋之情,都比不上他们的狂热劲儿。但这种场合对采访者的品格也有所要求,像那种会拨开人群突击访问的三流八卦杂志,会被赶出会场,因此记者们强行按捺内心的焦躁,一面牵制别的记者,一面伺机访问。
由于距离试映还有一点时间,试映会会场举办了派对,先行到场的客人看到库亚夫妻也不由得为之骚动,欢声四起。就算不知道他们是库亚财团的总裁夫妻,这两人一定也会是全场注目的焦点。
在人群中首先带着满面笑容上前的,是隆德朗星系的政治人物。
「欢迎两位远道而来。」
只见他喜孜孜地招呼两人,与他们握手,紧接着问起对隆德朗印象如何、务必藉此机会彼此亲近亲近等等,准备没完没了地说下去,但这时候今天的主角登场了。
晶婕来了。
本来与朋友谈话的晶婕结束了谈话,来到入口迎接这对夫妻,光凭眼神就逼退了缠着夫妻俩的政治人物,然后对两人嫣然微笑。
「你们都来啦?欢迎欢迎,我好高兴!」
晶婕今天也是闪闪动人。接着,由晶婕拉着两人踏递会场,向朋友介绍这对夫妻,除了这次的导演韩•尹、各国的政治家和实业家、名演员和运动选手等等,净是一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人。晶婕似乎事先就过滤了介绍的人选,但即使如此,还是介绍了不下三十人。
试映时间即将开始时,晶婕向两人介绍了一名特别的男子。
「我来介绍,这位是克莱斯特,一位很有天分的音乐家。」
「晶婕,你说错了,是天才音乐家。」
大言不惭地纠正晶婕的,是一名个子相当高的男子。与洁思敏站在一起,虽然略矮了一些,但也有将近一百九十公分吧。穿着复古的燕尾服,盾宽腰细,手脚修长,体格极其优雅挺拔,长长的银发垂落至腰际,显得华丽无比。最奇怪的是,这位天才音乐家戴着遮住上半张脸的面具,现在明明就不是化妆舞会啊。
一时之间还以为他是为了掩饰脸上的伤,但考虑到如今整形技术如此发达,实在不太可能。这让洁思敏感到奇怪,想观察对方的眼神,但面具的眼睛部分也嵌了有色玻璃,看不出对方的表情,唯一露出来的只有嘴巴。那两片嘴唇略薄,两端微微上扬,形状美观。面具男两片嘴唇上带着微笑,向洁思敏行了一礼。
「夫人,请原谅我戴着这扫兴的面具与您相见,这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您。」
「您的意思是?」
「这副面具是为了保护女性的心,当然,您也不例外,假如我露出真正的面孔,您恐怕将一眼就为我着迷,情不自禁地爱上我。」
洁思敏的一道眉毛微微扬起,但她知道号称艺术家的人当中有不少怪人,因此并没有反驳。
她微笑说道:「既然是如此稀世俊美,那么我不能不拜见一下。您用不着担心我,对我来说,即使找遍了整个共和宇宙,也没有人比得上我的丈夫。」
「既然您这么说,那么但愿我不会造成您的家庭纠纷。」男子一面说出这句矫情的话,一面以戴着手套的手摘下脸上的面具。
顿时,只听四周的女士们倒抽了一口气。
面具下那张脸确实俊美无比,他本人并没有夸大其辞,这一点洁思敏也不得不承认。
他的年纪大约三十左右吧,有一张柔美的脸,同时也是一张冷漠而华丽的脸,肌肤自得好像缺乏色素一般。或许是因为如此,难以说是具有男性美,但肌肤像瓷器般光滑紧绷,长长大眼中的绿色眼眸发出诱人而神秘的光芒,令人误以为是镶了宝石.不难想象有些女子光是在这双眼睛的凝视下便会体温上升。知性与全身散发出的颓废气质相制衡,忧郁的微笑之后暗藏着激情,而且这份激情是用于负面事物的能量——就是这么一张脸。
假如以犯罪者来分类,他便是属于自我美学至上的天才型坏蛋——洁思敏对这张令四周女子陶醉出神的脸做出这样的评断。
「原来如此,对其他男士们恐怕有些失礼,但确实是令我大饱眼福,藏在乏味的面具之下真是太可惜了。」
「您才是具有堂堂女王风范,能够见到您,是我无上的光荣。」
他提起洁思敏的手一吻,动作完全是个风度翩翩的绅士。
这位彻底忽视凯利的音乐家一离开,洁思敏便小声问朋友:「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像你看到的,长相和才能无可挑剔的怪人。」
「他真的是天才吗?」
「这就见仁见智了,不过写的曲子是不错。」
晶婕抬头看凯利,调皮地笑了。
「他好像很在意你哦。」
「克莱斯特根本看也不看他啊?」洁思敏代替丈夫回答。
晶婕摇摇头:「丑八怪他瞧不起,美男子他就当空气,但无视到那种地步倒是很少见。换句话说,他就是这么在意凯利。」
洁思敏微微耸了耸肩。
凯利则是以只有洁思敏听得到的声音低声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以前认识的人。」
洁思敏不由得睁大了眼。
这时,会场宣布试映会开始。
电影的内容是常见的「爱与感动」巨作,原作是发表于二十年前的畅销书,至今仍拥有广大读者。由于是以边境宇宙为背景,作品场面浩大,向来被认为不可能拍成影片,这也是常有的事,正因如此,这次改编成电影投注了相当多的人力和财力。
故事是从一男一女命中注定的相遇开始,但两人身分不同,绝对不可能终成眷属。女方是国王的宠姬,男方则是一介游牧民族,时代正好处于内乱,一见钟情的两人跨越了降临在彼此身上的无数障碍与动乱,历经了十年的岁月才总算结合。然而,这终究是一段不被允许的爱情,于是两人被权力与阴谋分开。男方拚命想抢回女方,却力尽神危,最后抱憾地在沙漠中倒下。得知男方死讯后,女方将他的身影永远铭记于心,誓言让爱永恒,独自踏上旅程。姑且不论故事是否精采,男主角在沙漠中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仍心系挚爱,以及他的死虽然对女主角造成无比的打击,但她仍怀着悲壮的决心决定活下去,这两点便令人动容。最重要的是,画面上的晶婕实在是太美、太迷人了。
试映一结束,又是派对。
受邀的客人相当兴奋,个个异口同声地夸赞晶婕的演技与导演非凡的才能,于是,该记者们上场了。他们紧跟着主要的名人到处采访感想。当然,也包括库亚夫妻在内。凯利和洁思敏圆滑地应付访谈,其间两人也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
记者欣羡地说:「两位就好像这次的男女主角呢。」
「那可不行。」洁思敏盈盈一笑,勾住丈夫的手臂一使劲,还不忘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说:「要是他像电影那样走了,我一定活不下去。」
这是一颗威力十足的炸弹。记者们的惊呼声响彻了整个会场。
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凯利心中不免有些怨恨,揽着洁思敏的腰的手指微弯,捏了捏她的侧腹。
结果,洁思敏的鞋跟不动声色地落在凯利的脚上。
这场试映会正以实况转播的方式在整个隆德朗星系内播出,影像也会在些微的时差之后送至一个航站之外的中央。当然,无法实况转播的其它星系,日后也会播放录像内容。因此两人互捏对方侧腹、踩对方的脚也绝不能被他人发现,脸上还要充满笑意地深情对望。
晶婕在尤利乌斯行星拥有房产,在她「不住我家我就放火烧船」的威胁之下,库亚夫妻一同登上晶婕的礼车,驶向她的豪宅。
不愧是大明星的爱车,内部装潢有如行动客厅,三人坐进宽敞的座椅,车子一开,晶婕就把不快写在脸上。
她皱着眉头说:「你们刚才到底是在干嘛?我还以为是天地变色的前兆。」
他们的亲热恩爱劲儿果真显得相当怪异,但坐在晶婕右边的洁思敏坦然答道:「我是在演『没有你就活不下去型』的人妻,有什么不对吗?」
「是没什么不对,只是有点思心,尤其是对知道实情的人来说。」
上次也是这样,晶婕只要和洁思敏说起话来,语气就会变得像女学生。
「你该不会是很介意那些报导?」
「我可没有把他赶出门的意思,所以只是稍微订正一下大众的错误而已。」
「就算是这样,你也做得太过火了。对了!电影,说真的,你觉得怎么样?」
洁思敏略偏着头,说:「看得出是花了很多钱和心力,不过我看不出哪里是爱与感动的巨作,那种故事很感人吗?」
晶婕一脸「问你的我真是傻瓜」的神情耸耸肩,视线转向坐在对面的凯利。
她还没开口,凯利便点头说:「我投女王一票,那种故事到底哪里感人?」
晶婕叹了一口气,深感问你们的我真是大傻瓜。
一到家,晶婕便邀洁思敏一起洗澡,把洁思敏拉走了。临走之际,也招呼了凯利一声,问:「你要不要一起来?」但凯利郑重辞谢了,敢不识相去当电灯泡,下场绝对会很凄惨。
「这里有五问浴室,别客气,尽管用,就当自己家吧!需要什么,跟女佣说一声就可以了。」
留下这些话,晶婕便与洁思敏到二楼去了。
女佣是个四十来岁的娇小女子,家事似乎由她一手包办,感觉上是个很能干的人,凯利什么都还没说,她便殷勤地说要不要带您去浴室、要不要喝点东西,但凯利拒绝了,而是请她带路看一楼的房间。这类豪宅的一楼都是共享空间,可以随意走动,二楼便是主人的私人空间。
对凯利而书,确认格局是来到陌生场所的基本常识。
自从与洁思敏结婚以来,凯利看过许多过去无缘见识的豪宅,这也是一幢豪华气派的城堡,一个女子独居未免太过浪费。中庭的造景与喷水池的匠心,每一处装潢、每一件用品,无不纤细优雅,充满女性的感性,不仅豪华,还带着一种娇媚之感,也因此让凯利待起来不是很自在。
他进入其中相对低调的起居室,在长椅上找到安身之处,便启动了屏幕想看新闻,结果新闻正大幅报导「豪华客船遭海盗袭击」的消息。
凯利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坐好,他心里想的是,到底是哪一号人物,竟然会去袭击豪华客船?难不成是虚有豪华之名的邮轮吗?但遇袭的船只是三重冠等级的,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顶级豪华客船。
每一艘商用客船都依船只的大小、能力与程度设有等级,有了冠印等于是镀了金,那是根据豪华的程度、性能与安全所做的评等。有冠印的主要是邮轮,若是要在远离航站的宙域长期航海并四处停靠,风险便随之增加,因此旅客会根据这些评等来选择船只。有了冠印,就可以放心,而三重冠印是不轻易颁发的。能够获得此殊荣的,只有极少数优秀、安全而且极尽奢华的船只而已,当然,收费也是超级的。这类船只也不惜花大笔银子在武装上,因此海盗不用攻袭就知道对方会应战,难以一举攻克,两者僵持时若对方一呼救,海盗便等于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海盗的猎物范围原本就是视规模而定,小规模的海盗目标锁定在个人船只,中等规模便以货物为目的而攻击货船。只有组织规模庞大的海盗才会去攻击客船,但从来没见过如此明目张胆且愚不可及的海盗。
凯利更换频道,尽量收集相关的报导。
受害的是哲拉克仙的胡佛商事旗下的豪华客船「菲莉丝蒂」,遇袭的地点在名为艾利西亚海的宙域,位于中央坐标以南五千光年,附近就有南方著名休闲胜地吕克茵。「菲莉丝蒂」载着两百多位准备到吕克茵的别墅或高级饭店度假的有钱人,从哲拉克仙出发,旅程会经过七个航站,预计于标准时间五天后抵达吕克茵。
袭击发生在第四天,首先是通信受到妨碍,陷入无法呼救的状态。「菲莉丝蒂」虽以自豪的武装拚命应战,但对方除了通信妨碍专用船之外,至少还有两艘船,转眼间便攻陷上船。事后,通信机、所在地显示与推进器遭到破坏的「菲莉丝蒂」在太空中漂流了十天,才好不容易获救。
新闻中报导了获救乘客的模样以及受害的情况,船员与乘客总计有五十二名牺牲,是一桩大惨案。获救的乘客不但随身行李被抢,连身上都被剥光,因为这个等级的豪华客船的乘客,每个都是活动金库,正因为他们相信这艘船绝对安全,便把真正的宝石和贵重金属穿戴在身上。而更糟的是,这次「菲莉丝蒂」为乘客举办了拍卖会,主要的拍卖品是骨董,诸如以现今已禁止买卖的稀有生物骨头或壳制造的饰品,或出自传奇工艺家之手的玻璃花瓶和雕刻等等,光是这些拍卖品便足以购买一整艘远洋型宇宙飞船。
强行上船的海盗真的是将贵重物品一件不剩地抢走,新闻报导指出,若乘客和拍卖主办单位求偿,胡佛商事多半免不了倒闭的命运。
「牺牲者达五十二个人,手法真的是太残暴了。」洁思敏不知何时已洗好澡,站在凯利身后专心看着同一则新闻,只听她自言自语般喃喃说道:「如果是吕克茵以南的边境就算了,在艾利西亚海做这种事,只会刺激联邦军而已。」
艾利西亚海就在吕克茵旁,由于是著名的休闲胜地,联邦军常驻于此。此举对联邦军来说,等于是歹徒公开在自家门前挑衅,不可能默默认栽。国际犯罪虽然是由联邦警察负责,但对象若是有组织的太空海盗,情况便有所不同。
查出犯人,加以逮捕是警察的任务,但当那犯人抵抗时,加以歼灭便是联邦军的任务。
凯利也回应道:「多半是从边境来的乡下海盗,不懂规矩,得意忘形了。」
「这样就敢对豪华客船下手?」
若非有相当的装备和组织力,是制不住这等猎物的,但凯利摇摇头。
「如果光就组织而言,有能力干下这种大案子的海盗并不少,我知道的就有好几群,但中央银行的不会这么乱来,因为真的和警察摃上没有半点好处。」
「原来如此。」
「不如说,愈是聪明的,就愈懂得买通警方,专挑警方不会追查的猎物下手。所以这个案子,搞不好军方也有份。」凯利的声音里包含着浓浓的讽刺意味。
特地跨过椅背在长椅上坐下来的洁思敏,则是朝丈夫瞄了一眼,又看回屏幕,说:「我没有替老东家说话的意思,不过这案子太过重大,凭一点小小贿赂是压不下来的。」
一点也没错,驻守吕克茵的联邦第七军第五边境警备舰队总司令官出现在画面中,声称在眼前发生此等暴行是军人之耻,军方将立刻与联邦警察连手追缉犯人,誓言歼灭该组织。
在不久之前,这两人一个是军人,一个是独来独往的海盗,这件事与他们休戚相关,但现在却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晶婕呢?」
「哦,她在脸上涂东西,她也要涂在我脸上,我就赶快溜了。」
「为什么?让她涂不是很好吗?」
「在人前现身的时候东涂西涂是不得已,洗了脸之后还要抹这抹那的,这我既无法理解,也觉得恶心。」洁思敏耸耸肩,突兀地改变话题:「那个怪人也是海盗吗?」
凯利没有问是谁,脸上出现厌恶的神色。
「改编师,自由的。」
洁思敏的脸色微变,因为她想起了「朱砂」的事。
「高明吗?」
「在我知道的里面是一等一的,个性的怪异也是。」
「看起来的确是相当变态,不过那种人为什么要去当音乐家?」
「不是,音乐家是他的本行,改编感应头脑多半是他的兴趣吧。」
洁思敏脸色变得更难看,但并不感到惊讶,因为兴趣而犯罪——那个人确实有那种气质。
「你这朋友还真特别啊?」
「为了避免误会,我可要声明,那种人再怎么样都不是我朋友,只是认识而已。」
凯利的语气不单单是厌烦,而是非常不愉快,因此洁思敏也没有再提。
这时,穿着浴袍的晶婕来了,质问凯利:「我说,这位先生,她的肚子几乎没变大,里面真的有东西吗?」
「当然有,很了不起的。」洁思敏笑着回答,然后摸摸肚子。「那是因为我本来身体就很大才不怎么明显而已,现在变大很多,腹肌的分线都变淡了,而且应该不会再长了。不过,我的胸部还是胀起来了。」
「真的?让我看。」
洁思敏受不了她,说:「刚才不是才一起洗过澡吗?你都看到哪里去了?」
「哎哟,一直盯着别人那里看很没礼貌耶!」
「那现在为什么又想看了?」
「有什么关系,让我看嘛!」
穿着浴袍的美丽女明星没规没矩地扑向女性朋友,而且竟然要拉开那位女性朋友身上的浴袍。
多么赏心悦目的一幕啊!
该欣赏这个状况呢,还是出手阻止呢?凯利思考了好一会儿。 |
两人在隆德朗停留了一周才回国,「库亚帝国」返回艾德米若当天,医务长便捻着胡子,再次强调让洁思敏的小孩人工早产的可能性。
他的语气已经不是「这么做比较好」,而是「这样才安全」了,洁思敏现在是怀孕两百二十四天,本来应该在两百六十五天生产的,如此一来便提早了四十天以上,但这是身为专家的医务长的判断,所以洁思敏也同意了。
另一方面,凯利听到医务长要视胎儿状况决定生产日,便说要出门一趟。
「我想到一件事,三天就回来。」他这么说。
不用说,普莉丝汀又像只气疯了的猫般怒发冲冠。
「这时候你还在想什么?」
「就是因为这时候才要想,吶,医务长,三天后已经生了吗?」
「不,我想这点时间还有,不过如果你想陪产,还是要赶快赶回来。」
「我会的。」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帕拉斯•阿西娜」的调整还没完成。
「能不能再等一天?再给我一天就能动了。」黛安娜说。
「我也很想等,不过如果不在小孩生出来之前回来,我就惨了,普莉丝汀一定会发飙的。」说着,凯利便请护卫舰「墨丘利」接送,离开了艾德米若。
要去哪里、办什么事,凯利不说,洁思敏也不问。
然而,人的身体难以预料,第二天洁思敏便突然要生了。
「真是的,好个麻烦的孕妇,一般至少都会有个征兆的。」
出其不意的生产让医务长大吐苦水,但自怀孕以来,这个孕妇就事事不符医生的预期,因此这时候也没什么好慌张的。既然生产开始了,现在唯有思考如何平安生产而已。
普莉丝汀立刻就要联络「墨丘利」,但洁思敏阻止了她,交代生了之后再通知即可,便进了产房。
公关造型小组焦急地等待,但她们也有她们的工作,除了国内媒体之外,也要请共和宇宙的公共通信安排报导时间,还要为其后排山倒海而来的贺电与贺礼设置查收窗口,访客接待的安排也进入最后确认程序。
生产过程顺利,共和宇宙标准历九四七年七月十四日,洁思敏平安产下了一名男孩。体重两干一百公克,是个非常小的婴儿,所幸小虽小,但非常健康,洁思敏的身体状况也很好,甚至有点太好了。
这位母亲才刚生完,满头大汗,疲惫地大发牢骚:「我的天,没想到生孩子竟然是这样一件大工程……」然后双眼发亮,问:「可以喝了吧?」便想起床。
由于整个怀孕过程一直在忍耐,她一副恨不得直奔厨房或书房拿起酒瓶就灌的模样。
医务长忙得几乎要头爆青筋、脑袋冒烟,但他认识洁思敏毕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要洁思敏自制些,说事到如今我不指望你有常识,但至少要再等两小时才能喝。
媒体当天便以头条新闻大幅报导库亚财团总裁的继承人诞生的消息,紧接着,各地蜂拥而来的无数贺电,竟连库亚制的计算机都来不及处理,一时瘫痪。同时,艾德米若的财政界相关人士看到新闻,也陆续赶来道贺。
翌日,更有两倍的人从中央赶来,晶婕也从尤利乌斯飞来了。
她仔细凝视着孩子的脸,代替所有人说出心中的话:「就你们俩的孩子来说,他好小喔。」
婴儿暂时送进保温箱,由医务长观察情况,但现在已经安置在一般的床上了,由负责发妆的佩柏茗喂食人工母乳。她的弟妹众多,照顾起婴儿非常熟练。而对晶婕来说,婴儿是一种未知的物体,她怯怯地碰了一下玩具般的小小手指,碰了马上缩手。
「他那么小,真的会让人担心以后长不长得大呢——你不喂母奶?」
「这是小心起见,在军队的时候,我的身体经常暴露在各种药剂之中。」
「你真小心,对了,爸爸呢?这时候竟然不在,太不懂规矩了。」
「没办法,因为本来预计最早也是后天才会开始生产的。」
洁思敏此刻正喝着她渴望已久的威士忌,一面看送来的信和礼物。
工作方面送的东西先搁在一边,朋友送来的信和礼物则全部摊开来,在堆积如山的花当中,洁思敏把十三名女子联名送的玫瑰花束放在最前面,从简单署名「卡尔」的包裹中取出的精致手织蕾丝披肩,仔细打量后赞叹地说:
「……那家伙光靠这个本事就不愁没饭吃了。」
除此之外,还有些礼物就庆祝新生儿来说,实在很奇特,虽然收下了,但海伦曾一度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交给洁思敏。诸如可藏在手心的手枪、新型的高频刀、维哥拉斯的弹药筒,还有成堆海伦完全不知如何使用的器具。但是,洁思敏一一确认送礼者的名字后,点着头显得很高兴。
在长篇贺电中,有一封电子卡片只简简单单写了「恭禧」两个字,寄件人是朱彼特。
这张卡片洁思敏看了好久,然后感佩地喃喃说道:「他竟然学会这种繁文缚节了啊。」
一起看着一堆堆礼物的晶婕愉快地说:「喏,最重要的孩子的爸爸会送你什么礼物呢?儿子都出生了,他也该早点回来才是。」
「是啊。」洁思敏嘴上附和,心里却想起医务长的话。
医务长曾语带嘲笑地这么说:「那小子搞不好不会回来了,平常人是不会丢下自己的船开溜,但那位美人儿会自行驾驶,就另当别论了。」
医务长说,搞不好一叫,就这么一去不回头。
「男人啊,其实是很不愿意面对现实的,尤其是意外被迫当父亲的男人更是。我是不认为那小子真的会跑,不过就算他有这个念头也不奇怪。」
「就算他真的跑了,我也没有生气的权利,只是股票的名义不得不更换就是了。」洁思敏这么说。
相反的,她在心中非常笃定他是不会逃走的,并且加上一句:至少在约定的期限到期之前。在洁思敏心里,这场婚姻从头到尾都是一份合约,而愈是真正的专业人士,就愈重视合约。然而三天过后,凯利并没有回到艾德米若,反倒是「帕拉斯•阿西娜」挣脱了缆绳,无视于管制,以超高速飞离船坞。 |
凯利得到目前的头衔之后感到困扰的事情之一,就是不能暗自行动。
说得夸张一点,就算在路边摊啃热狗,也会被认出是库亚副总裁而遭到注目。凯利本来的容貌就非常引人注目,因此他早就习惯别人行注目礼了,但这两种注目的种类不同。别人光是看到他的脸,就知道他是谁。
他不得不深深感到当初整容是对的,对于那些有名人之称的艺人、财经界人士能够忍受这种状况,甚至感到佩服。
搞不好那种人身上长了特别的神经,陌生人看到他们的脸便说得出他们的名字和身分会让他们产生快感也说不定,但对凯和而言,陌生人前来搭话、要求握手,这一切用一个字便能形容,那就是:烦!
护卫舰「墨丘利」载着凯利自艾德米若出发,船行三十小时后便抵达了目的地,但凯利并不打算以一般方式入境,因为很可能一出太空港入境口,便有当地大人物列队欢迎,自己明明在赶时间,很可能会因此被绊住。于是,凯利使出去接科恩博士时用的那一招。
他驾驶「墨丘利」的联络艇,事先取得当地政府许可,单机在太空港以外的地表降落。照理说这根本是非法入境,但只要库亚财团副总裁事先取得政府许可,就能以特例通行。
话虽如此,这种行为确实不可取,在行星上空待机的「墨丘利」焦急地等候副总裁的归来。幸好凯利在降落地表三小时之后,「墨丘利」便收到凯利即将返回的联络。
「墨丘利」的科特舰长曾是率领某国宇宙军驱逐舰的悍将,但见凯利平安返回时,仍由衷松了一口气,然后好奇心油然而生。孩子出生在即,为何挑此时出远门?
一问之下,凯利拿起手上的盒子说:「我去买点东西。」
「墨丘利」接着便匆匆驶入返回艾德米若的航道,途中便得知洁思敏生产的消息。
自舰长以下,所有主要船员都为这个消息欣喜不已,在他们心中,马克斯是个难忘的主人,他的孙子诞生了,而孩子的父亲此刻正在自己的舰上,心中不免有与有荣焉之感。他们异口同声地向凯利道贺,但当了父亲的本人则是意外地冷静,只发表了理所当然的感想。
「哦,这样啊,是男生啊。」然后故意大大皱眉:「不过,没赶上可不妙。这下一回去,一定会被普莉丝汀和晶婕钉得满头包。」
对此,连严肃的科特舰长也不得不用力忍住笑。
满心雀跃的「墨丘利」行经一个又一个「地下铁」的「航站」,朝艾德米若前进,但当他们跳过第四个航站,在宙域中驶向下一个航站时,欢乐的气氛为之一变。
因为,他们接到突如其来的停船要求。
一开始,舰桥无法理解这个要求的意思。通信是来自「墨丘利」的航道对面驶来的船只。换句话说,便是即将错身而过的对象。从探测机可知对方是十万吨级的船,但劈头就传来「停船」的信号,又没有报上船籍和船名,收信人自然会感到怀疑。通信士依照舰长的指示,发出「请报上贵船船籍与目的」,但对方仍相应不理,只说「停船」。
科特舰长威严的面孔变得更加严峻,低声下令:「为了安全起见,进入第三战斗状态。」
「了解,进入第三战斗状态。」
沉静的紧张在船内传开来,为预防对方攻击,启动对物、对能源防御以备随时使用。
事实上,「墨丘利」的战斗能力与联邦军驱逐舰同级。而且现在副总裁就在这艘舰上,虽不知对方有何意图,但若胆敢出手,「墨丘利」也会加以反击并制伏对手。
正当科特舰长抱定了这悲壮的决心,盯着探测器的航天士尖声道:「不明船只有能源反应,来了!」
「混帐!张网!」舰长大叫。
遵照指示,「墨丘利」会在舰艇四周打开防护盾,抵消飞来的能源弹——理应如此才对,然而,那颗能源弹却直接打在「墨丘利」上!
「什么?」
也难怪科特舰长会大吃一惊,比他更震惊的是战斗组长,明明确实操作的装置完全没有反应,再试一次,结果还是相同。
「墨丘利」又身中不明船只的第二弹。
科特舰长下令炮击手一起开炮,然而,大炮和飞弹却乱飞一气,敌舰当然毫发无伤。
「基克斯,报告异常!」
「墨丘利」的感应头脑是KIX-4000,是库亚财团引以为傲的军用头脑。船内若有异常,照理说基克斯不会不知道,但基克斯却似乎无法明白舰桥的焦躁,回答:「完全•没有•异常。」
舰桥吓坏了,不应该故障的机器故障了,而且是在这种场面下,这样人类根本无计可施。
另一方面,凯利在第一次中弹的同时便奔出客房,赶到舰桥时,里面已经发生大恐慌。
「基克斯快回答!你本身应该发生故障了!报告异常在哪里!」
「没有•我•很•正常。目前•正•正常•运作。」
「通信妨碍!无法发出求救信号!」
「敌舰逼近!距离已经不到一万公里了!又有飞弹要过来了!」
「对物防御!」
「不行!没有反应!」
「舰长!机关部说不可能将动力开到百分之一百三十!」
科特舰长严肃的脸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在司令席上气得发抖。
即使如此,他仍然没有忘记制止进入舰桥的凯利。
「副总裁,请回客房,请不要担心,我们一定能够摆脱!」
「那你就应该趁还动得了的时候想办法。」
等到无法行动再投降就太迟了,凯利判断必须在还能行动的时候确定对方的目的,因此代替通信士对可疑船只说:
「停止攻击,我方要投降,你们有何要求?」
结果对方首次传来了人声。
「你们船上应该有个叫凯利的年轻人,先叫他来通话。」
「墨丘利」舰桥一阵哗然,但凯利不为所动。
「我就是凯利。」
这次,对方接通了影像线路。
出现在通信画面上的是一张四十五、六岁的男人的脸,五官长得不错,可以算是长相端正,但或许是因为缺乏表情,那张脸让人看了感觉很不舒服。尤其是那双眼睛,发出蛇一般的精光,眨也不眨地直盯着凯利。他薄薄的嘴唇微歪,露出邪恶的笑容。
「我是吉里亚斯,宇宙第一大海盗。」
「我是凯利•库亚,你有什么事?」
「一、把速度调整到我指定的速度;二、我们会放衔接桥过去,把桥接好;三、你单独到我的船上来。就这样,办不到就把你们那艘船轰了,回收你的脑袋。」
「你的要求很简单明了,但是等我过去,你会放过这艘船吗?」
「我要找的是你,你来不来?」
「我当然会过去,我可不想连人带船被炸掉。」
通信就此切断。而那艘可疑船只——自称吉里亚斯的人所开的海盗船,要求将船速下降到一•〇〇VL,这是两船衔接时常用的速度。
然而,「墨丘利」舰桥中,除了凯利以外,没有任何人打算答应对方的要求。
科特舰长更是抱定必死的决心,坚决说道:「衔接桥一架上,立刻发动全面攻击。」
「别这样,你们只会白白送死而已,对方是海盗,而且基克斯已经完全失常了,既然无法攻击,就只能逃。」
凯利一解释感应头脑极可能被海盗改编,舰桥便又响起了另一阵悲鸣。
负责感应头脑的信息管理长甚至感到恐惧,脸上写满了这种事真的办得到吗?如果办得到又是怎么办到的?
但凯利不愿意浪费时间,转向舰长再三强调:「等我一过去,你们马上就跑。」
「可、可是,如果基克斯已经完全失常——如果我们靠一个发疯的感应头脑行驶的话!」
不知道整艘船会飞到哪里去。
凯利虽然很了解这种恐惧,却摇头说:「总比没命好,所幸失常的看来只有武装部分,如果基克斯完全对他们言听计从,他们也就不必指示速度了。」
「的、的确,您说的、有道理,可是我们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将您交给海盗!」
「既然你有这种想法,那你就要尽快把这件事告诉那女的,这才是你的工作。不用担心我,他们不会杀我的,他们打的主意大概是要拿我换赎金。」
凯利笑着公然说谎,吉里亚斯为什么干这种事,其实凯利比任何人都清楚。
吉里亚斯恐怕已经知道凯利真正的身分了。
洁思敏手中握有的民间权力只对正规世界的人有效,在黑社会是没有用的,但凯利本人也没想到黑社会的人竟然会做出这种不计后果的事。凯利虽然独来独往,但与中央的海盗几乎都建立了友好的关系,而且他们就算发现凯利的真实身分,应该也不至于这么乱来。
「那个装模作样的王八蛋……」凯利以低得听不见的声音咒骂。
有本事能够「说动」运作中的感应头脑的人,虽以共和宇宙之大,也没有几个。前几天才在意外的场合遇见那张不想看见的脸,今天就倒大霉,这两件事不可能没有关联。
科特舰长还在天人交战中,厚实的肩膀簌簌发抖。他不能厚着脸皮把副总裁亲手交给海盗,然后自己夹着尾巴逃回去,曾经身为军人的他会这么想,可说是理所当然。
「墨丘利」当然有战斗员,而且几乎都是海军陆战队出身的勇士。搭起衔接桥就等于形成入口,虽然有危险,但只要背水一战,派他们发动突击制伏敌舰的话——想到这里,凯利凌厉的声音便打断了他这有勇无谋的计划。
「听好了,我一到对面,你要立刻以全速离开,绝对不要犹豫。要是我被抓,你们又被杀,那我们就全赔了。就算我被抓了,只要你们能去通知这件事,那还勉强合算,尤其是对方有能够改编感应头脑的人,而且本领高强——这一点绝对要通知。」
凯利与机关部联络,下令让船准备好可以随时全速飞行之后,便自行前往出入口。
吉里亚斯的船已经改变航向,与「墨丘利」平行而飞。位置与速度同频之后,两艘船的感应头脑便开始伸出衔接桥。
衔接。
连接船与船之间的衔接桥衔接起来的同时,桥中便会注入空气,并施加重力。确认桥衔接好之后,两艘船的感应头脑将打开出入口,于是人们便可在两艘船中来去自如。
因此,当凯利眼前的出入口打开时,衔接桥内部的通道已经架设好了,通道另一端吉里亚斯的船,也已经打开了门等着。
乍看之下并没有人影,也没有人来催凯利过去,即使如此,凯利还是空着手走过了通道,脚步从容而坦荡。
他一踏进吉里亚斯的船,大群人的手便从暗处伸出来,抓住凯利高瘦的身子,拉进两道墙的内侧。这些人选启动了紧急装置,关闭出入口,而且在门完全关上之际,朝通道扔出了炸弹。
但「墨丘利」的动作也不慢,凯利的身影一消失在对方船内,出入口一关,立刻手动关闭出入口,连桥也来不及回收便紧急发动。
「墨丘利」虽吃了好几炮而递体鳞伤,但所幸推进器还能运作,很快地便拉开与吉里亚斯的船的距离。
如果想追应该追得上,但吉里亚斯的船并没有来追「墨丘利」,因为更重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
凯利被五把枪的枪口包围,除了举双手投降之外别无他法。他在这个状态下,被带进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白色房间。房间正中央有一根细细的柱子,从地板直达天花板,柱子中间有一块板状的突起水平突出来,看样子是用来坐的。
一看到这东西的形状,凯利就有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他们让凯利坐在那块板子上,两手绕到后方,套上手铐。所以凯利就是坐着,但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的柱子上。
手下完成这些作业之后,吉里亚斯才走进来。这个人的长相和体格都很端正,但就近一看,那种阴森的感觉更加强烈。他看到动弹不得的凯利,露出满意的表情,但感觉就像一只得意地笑的鳄鱼。
「总算见到你了。」
吉里亚斯淡淡地说着,一来到凯利面前,便顺手抓住凯利的头发,像耍弄中意的玩具般摇晃。
「听说,这里面装了很多不得了的宝物?思?」
他的语气听来垂涎不已,头发被抓住的凯利却以讥嘲的态度回答:「你不把别人绑住,抓住别人的头发,就不会说话吗?」
或许是不满俘虏反抗的态度,吉里亚斯一伸手就往凯利的脸打下去。
「谁准你顶嘴的?」
这一打让凯利咬破了嘴,但不幸凯利的个性没有乖巧到会因此而闭嘴,所以只见他嘴里一面滴出血来,还继续说:「你说你叫吉里亚斯?号称宇宙第一大海盗,不巧的是,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到底是宇宙哪一块宙域的第一,我倒是想请教一下。」
「吕克茵以南没有人不知道我的名号,到这边来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菲莉丝蒂』。」
「哦?」
凯利心想,原来那个白痴就是你,脸上的神情显得更轻蔑了,但吉里亚斯也一样。
只见他冷笑着说:「中央的人每个都是低能儿吗?竟然眼巴巴地放过这么好的猎物,我既然来到中央银河,就不会这么孬种。」
吉里亚斯伸出左手再度抓住凯利的头发,那张端正的脸上满是嘲笑。
「听说你也从海盗转行去向女人卖笑了,既然能娶到库亚财团的女统帅,可见得那方面的本事也不错啊,小子。」
凯利心里想着:我可不记得有向那女人卖笑过,一面说:「我已经过了被别人叫小子的年纪了。」
吉里亚斯抓住凯利头发的左手使劲,把他的脸向上抬,仔细察看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特别是右眼。
「有机关的眼珠子就是这个吗?听说是个麻烦的东西?」
这时候,吉里亚斯的右手握着一把刀,不是雷射刀也不是高频刀,而是特殊钢打造的正统武器。
「明明是假货,这嚣张样倒是人模人样的。」吉里亚斯满口奚落,手中那把利刃突然插进凯利的右眼。
「——!」
一阵灼热的冲击向凯利袭来!
那个眼球本身虽然是机器,但四周仍是活生生的血肉。吉里亚斯硬是把眼珠从凯利脸上挖出来,伤害了肌肉组织和神经。被挖出来的义眼沾满了血,滚落在地上,形成红色的血迹。
凯利一声不吭,只有呼吸变得急促。
吉里亚斯对这个俘虏无情宣告:「要是不希望你那颗真的眼珠子也被挖出来,就把铲矿的坐标说出来。」
吉里亚斯虽然没在中央银河讨生活,却是个统领大批手下的海盗,在边境为非作歹之后,自然而然便决定到「都会」来。
来到中央,在收集地下情报时,知道了有个特立独行的年轻小伙子,手上握有许多不为人知的门,而且这个小子还知道一座鏙矿矿床,价值换算成金额是个天文数字。
知道这些之后,吉里亚斯无法理解为何没有人去把这小子抓起来,逼问他宝藏的所在,而且那个小子据说竟把到库亚财团的女当家,还结了婚,不当海盗了。愈听愈是个好猎物。
要怎么对付这个小子,吉里亚斯自有一套办法,无论他如何逞强、态度如何张狂,只要让他吃点苦头,马上就会投降。
吉里亚斯深知这一点。
所以,当满面鲜血地喘息的男子乖乖说出坐标时,他也没有任何感觉,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只不过,那个坐标的位置,并非一般航行能够抵达的,距离最近的「航站」少说也有两百光年。因此,接下来好戏才要上场。吉里亚斯精光四射的眼睛更像爬虫类了,口角也凶恶地扭曲。
「接着是能跳到那个坐标的『门』的坐标,说!」
那就是通往宝藏的入口,受伤的俘虏也乖乖回答了这个问题。
中央坐标向西七百光年,位在名为米尼翁双星的太阳系内。那座太阳系共有十二个行星,但几乎都是气状行星,没有半个是可居住行星。
只不过,那里设有兼作研究观测用的「航站」,虽然是个几乎没有人行经的冷清「航站」,但身为海盗的他们很难通过正式的「航站」。
吉里亚斯愉快地笑了笑,又抓住凯利的头发,拉起那张满是鲜血的脸。
「原来如此,你知道的还真不少。看样子,这颗脑袋里装了一大堆一般人不知道的『门』。在你是根本无用武之地,我来帮你用吧!先说出到米尼翁双星的航道。」
凯利没有反抗,有问必答地回答了问题,吉里亚斯对这个老实的俘虏感到满意,但似乎也更加瞧不起他了。
「像你这种软弱的小伙子竟然整治不了,中央的海盗也真是些无可救药的孬种,以后就由我来统治中央银河。」
吉里亚斯命部下为凯利治疗,但是部下似乎不太服气。
「不是要干掉他?」
「这家伙还知道其它的门,晚一点再慢慢叫他招。不止这样,他还是那个库亚财团的副总裁,可以用他来换一大笔赎金。」
有了铲矿,有了不为人知的航道,还能要到赎金。
部下们无不佩服老大英明。 |
「帕拉斯•阿西娜」冲出船坞的消息立刻传进洁思敏耳里。
首先是来自船坞人员的报告。
「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船突然就拉断缆绳飞走了!而且飞得很猛,万一要是我们有人在里面,后果不堪涉想!」
他们运气很好,黛安娜虽然要求他们提供资材与机材,却拒绝一切人手,自行整备,因此当时所有人员都在安全的管理室中,没有人在船坞内,否则肯定会造成死伤。
尽管船坞人员因为突发状况大吃一惊,却也不忘呼叫「帕拉斯•阿西娜」,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第二则报告来自艾德米若宇宙军基地,富国艾德米若也拥有优秀的国军,在太阳系内设有好几个防卫基地。
前来联络的是邻近「艾德米若太阳广场」的宇宙军基地。身为最高负责人的中将在联络中情绪略显激动,语带兴奋。
「从识别信号得知是您名下的船只,令我们大吃一惊,等实用化有眉目之后,请您务必将技术售予我军做为实战配备。只不过,这个……事情未经军方许可便私自进行,我们不好处理。若您要从事速度实验,军方绝对不吝于协助,可否请您事先通知我们一声?再怎么说,军方毕竟有军方的立场……」
「你是说,『帕拉斯•阿西娜』突破了防线?」
「是的,早就脱离探测机了。」
对此,连洁思敏也感到惊讶,因为实在是太快了。
黛安娜冲出船坞还不到三十分钟,军用的采测机指向性强,而且又有明确目标,因此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甩开探测——
想到这里,洁思敏故作玩笑地问:「很抱歉,惊扰军方了,顺便请教一下作为参考,我的新武器是以什么速度飞走的?」
「啊,实在太棒了!三名操作员差点直奔眼科!这真的不是开玩笑。这艘船若非是您所有,我也会以为是探测机故障了。依据学者的预测,要突破二VL的障碍还需要好几年的时间,没想到您的船现在便实现了二•五VL的速度—库亚的研发能力虽然早已众所周知,但这实在是令人五体投地。」
洁思敏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她才想直奔耳鼻喉科。
二•五VL!一般远洋型宇宙飞船的最高速度只有一•三五VL,连六成都不到,而现行的战斗机当中,就连最优秀的机体女王蜂,最快也只能达到一•七二VL。
「那么,你们与那架试验船通话了吗?」
「是的,由于一开始以为是可疑船只,便发出警告。对方虽然回信,但说的话实在令人一头雾水……」
「请把回信播给我听,现在!」
负责人显然感到有些奇怪,但仍响应洁思敏的要求,回放了通信纪录。
通信传来的确实是黛安娜的声音没错,然而,语气却是洁思敏从未听过的急迫。
「发布第一级紧急状况!由于驾驶反应消失,本船进入紧急应变状态,重复报告,发布第一级紧急状况。驾驶反应消失,驾驶反应消失,驾驶反应消失……」之后的就听不见了。
洁思敏感觉得到自己的表情僵住了,她掩饰着彷佛全身血液冻结的心情,尽力以平常的声调询问「帕拉斯•阿西娜」的去向。
得到的回答是朝太阳系北方行驶,但之后便不知去向。军方的探测基地设于可监控艾德米若行星与两个「航站」的位置,以及包围整个太阳系呈球型的国界,但并不监视星系内的每一个角落,因为这样的投资是浪费资源,只须看管人与物会经过的地方即可。
「别担心,以那艘船速度,十三天后国界上的无人探测机就会有消息了。」基地负责人爽朗地笑着说。
挂断通信一回头,一脸苍白的普莉丝汀就站在那里,还有海伦。
她们两人还没开口,洁思敏便问:「『墨丘利』现在在哪里?」
「不、不知道,没有联络去处,只知道跳过了『太阳广场』……」
「调查『航站』的通行纪录和之后的踪迹,这是最紧急事件!」
她们两人获令匆匆离开。洁思敏变成独自一人后,眼中金光闪烁,陷入沉思。
驾驶反应消失——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光想就令人冷汗直流。
那个男的死了?
不可能!她立刻反射性地否定,如果他死了,黛安娜不必如此急迫地飞走,只要寻找新的驾驶即可。
可是,一定是出事了,这是确然无疑的,出了令黛安娜非立刻赶过去不可的变异。
既然如此,黛安娜为何没有驶向「航站」?
太阳系北方有一个通信用的「门」,但那个门宇宙飞船无法跳跃,位置又在国界之外。从艾德米若行星到太阳系外缘,以一般航行需要二十五天,就算如基地负责人所说的,依黛安娜目前的速度,也要十三天半。
如此急迫的黛安娜不可能会浪费那么多时间,如此一来,只有一个可能性,便是艾德米若星系内有不为人知的门。
俗话说灯台底下暗,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这是因为用来寻找门的特殊探测器「寻门机」与一般的探测器不同,有效探测距离只有一千公里,这个距离依照一般飞行,仅仅〇•二秒就会通过,再加上有效角度非常小,因此从来来去去确实调查过好几次的地方找出门的例子也不少,这也是「寻门猎人」之所以需要堪称特殊嗅觉的才能的原因。
那道门恐怕是在航站和行星上的探测机的探测范围之外,如果黛安娜已经跳过那道门,就无法查出她的去向了。现在才来搜索星系找门,是愚不可及的行为。纵使知道太阳系北方这个大致的方向,就算马上找来一万艘搭载了寻门机的探索船,狭小的有效范围仍是致命伤。只能朝各个方向探测,低速进行地毯式的搜索。所需时间长得令人不敢想象。
洁思敏做出决定,站起来,同样是花时间,她有更好的办法。
洁思敏拿出怀孕时一直收起来的飞行服,交代一旦知道「墨丘利」的行踪立刻通知,便前往离宅邸最近的接驳船起降场。起飞的接驳船的目的地是环绕艾德米若行星的财团私有人工卫星。
卫星本身是做为研究室与工厂,新的女王蜂就是在那里制造的。
正在进行最后确认的尤利卡,科恩博士看到洁思敏,吃了一惊。三天前才刚生产的人穿着英勇的飞行服现身,也难怪科恩博士会吃惊。但是,两人毕竟是老朋友了,博士默默领着洁思敏进机库。
崭新的深红色机体已经组装完成,外部的机材也已经撤离,正静候着主人洁思敏。
「能飞吗?」
「可以,现阶段能做的确认都结束了,一切万全,就只差试乘而已。」
「没办法。赶鸭子上架是常有的事。」洁思敏摸摸光泽亮丽的红色机身,说声:「麻烦了,第二代。」便坐进驾驶座。
驾驶座的规格设计与以前一模一样,但库亚的研发技术人员以自己的名誉担保,骄傲地做出比以前更优秀的战斗机。
飞出机库,洁思敏前往艾德米若星系内的「第五行星前站」,一般耗时三小时的行程,女王蜂所需的时间不到两小时半。跳跃到中央星系,径向中央行星前进。这段行程通常需十小时,但女王蜂也只花了七个半小时,这对刚生产完的产妇是相当累人的急行军。
洁思敏一抵达中央,便立刻赶往库亚财团金融部门总部,与新婚旅行那次一样。而这次强行军的目的也与当时相同。
洁思敏不理会因总裁突然来访而慌了手脚的员工们,直奔经营者专用的数据室,操作里面好几台普通计算机的其中一台。开始与位于中央市最深处、由数十亿防护网守护的对象接触。
对方立刻发觉洁思敏,亲昵地响应:「嗨,杰姆,你看到卡片了吗?」
「看到了,谢谢,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有那么贴心的举止。」
「人类,在那个时候,都会祝贺,你是我的朋友,我也想这么做。」
他说话多少有些不自然,那是数亿倍于人类的思考线路造成妨碍之故。因为他一面与洁思敏对话,一面处理几百、几千万项作业,仅仅以意识中小小的一隅与洁思敏谈话。
他的名字叫「宙斯」,是中央市的中枢头脑,也是中央行星的守护神。
「你来得很突然,联邦主席,知道你来了,想见你。」
「我没那个时间,我来只为了和你通话。」
为此,洁思敏花了十个小时的时间飞过来。如果只是要从艾德米若与中央联络,当然不必这么做,虽然对话多少会有些延迟,但透过艾德米若的「航站」,便可直接谈话。
但是,洁思敏要接触的对象地位特殊,洁思敏虽是操作信息的达人,但在一百二十光年之外的艾德米若就不用说了,就连在距离一亿四千万公里的中央星系内的航站操作都有危险。要接触,无论如何都必须在同一个行星上,而且愈近愈好。
「遇上了,什么麻烦吗?」
「我在找一艘船,一艘以『帕拉斯•阿西娜』的船名登记的船,我想知道她到哪里去了。」
共和宇宙以通信用的「门」为基点,设置了多如繁星般的无人标识和灯塔。领海内的标识归各国管理,但公海上的纪录,最后都会全部送到「宙斯」这里。不仅如此,只要他愿意,不要说各国的探测器,甚至连最高机密都能自由阅览,但表面上这种事当然是「绝对办不到」的。
「现在那艘船以二•五VL的速度飞行,而且恐怕跳过一个又一个未申告的门。一定会有探测机采测到才对。」
「这样的船,在标准时间3:17,艾德米若的宇宙军基地测到了。」
「我想知道的是在那之后,船跳到哪里去了?」
「之后•没有以那个速度飞行的,飞行体的纪录。」
「你的坏习惯就是对数字太龟毛,这时候就该判断是以现行宇宙飞船达不到的速度、甚至超过战斗机极限的速度飞行的船,有吗?」
「标准时间5:49,富瑞内亚领海外的灯塔,记录了,以三•一二VL飞行的物体。」
洁思敏忘了现正处于紧急状态,差点大声尖叫。她低声沉吟。
她凭直觉而非道理,认为那是黛安娜无疑,同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恐惧。黛安娜轻而易举便突破了专家学者拚命想达到的速度。
富瑞内亚是位于中央坐标东方七十光年的国家,从黛安娜加速行驶,可见得距离目的地还很远。而且,那个方向也不见得便是正确的。
这是因为由于「门」的特性,宇宙飞船在抵达目的地之前,在距离上经常必须大兜圈子的关系。
「接下来的出现地点是?」
「6:20分,科伊特海峡的标识探测到了。」
这回是距离中央坐标大幅偏西的未开发宙域。
和黛安娜相比,「宙斯」说话的机械腔重得多,但他也尽力发出佩服的语调,说:
「这一定是,在我所不知道的『门』之间飞。」
「是啊,不过,领海旁边有这样一个东西飞过去,富瑞内亚政府现在不就乱成一团?」
「没有,富瑞内亚的人,没有发现那个飞行物体。」
「他们以为是探测机故障?」
「不是,本来,就没有被探测到,留下痕迹的方式,很奇怪。」
「你是说,只有在公海上才故意留下痕迹?」
「恐怕是,留给你看的吧,好让你追过来,她知道,我和你是,朋友。」
既然这样,就别这么麻烦,飞之前先说一声要去哪里不就好了吗——洁思敏正要抱怨,却突然感到奇怪:「你认识黛安娜?」
「她是我,心仪的人。」
洁思敏觉得听到一件奇闻,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决定先不追究这件事。
「要是知道她的最终目的地,麻烦告诉我一声,发电子信就可以了。」
「杰姆。」「宙斯」的声音打断了正要切断通信的洁思敏。
「我设了一条专线,我和你的。方便的话,就用这个。」
「那很危险吧?」
「会比花十小时飞来,轻松一点。当然,我会非常小心,不被发现。以我的立场,和特定女性深交,并不妥当。非常,不妥当。但是,你是我的,朋友。」
洁思敏微微一笑。
「我知道了,既然这样,我会在遇到紧急状况的时候才用。」
洁思敏走出数据室,便有员工怯怯走上前来,告诉她有来自艾德米若的通信,通知她已经知道「墨丘利」的行踪了。
一打开,里面附了科特舰长的通信,出现在通信画面上的科特舰长以非常苦涩的表情,报告事件的来龙去脉以及「墨丘利」的受害状况。「墨丘利」幸运逃过通信妨碍,因此立刻将此案报警,并与联邦军取得联系。科特舰长强调军方现正全力追缉绑架凯利的海盗,但洁思敏并不期待军方的成果。那些海盗肯定拥有自己的门路,而且此刻,知道共和宇宙最多「门」的人就在他们手中。
洁思敏与艾德米若联络,命「库亚帝国」准备出航,在中央市仅停留了短短一个小时便离开。再度航行七个半小时,跳跃至艾德米若。
吉里亚斯会发现凯利的真实身分,一定是肇因于不久前的那件事。同样身为海盗,当然会察觉是谁跳过了理应跳不过的「门」。
无论黛安娜目的地是哪里,那个人一定会在那里——洁思敏对此深信不疑。
既然查不出吉里亚斯这海盗的所在,只要追寻黛安娜的行踪,就能找到他。这也是她命「库亚帝国」准备出航的原因。虽然搭载了完全核融合炉,但女王蜂终究是战斗机,无法长途飞行,无论如何都不能没有补给衣食住、做为起降点的母船。
这时,洁思敏被迫做出一个决断,这个决断无他,便是孩子该怎么处置。
既然要与「库亚帝国」的船员一同离开艾德米若,带着孩子上「库亚帝国」是最好的办法,因为宇宙最豪华的宇宙飞船同时也是宇宙最安全的堡垒。但是,那男的特别强调一定要转述基克斯在运作中遭到外部操作,以及敌方有改编高手这两点。
如果这是预测到洁思敏的行动而发出的警告,那就表示凯利认为若遇到那个改编师,连菲利克斯也会有危险。
洁思敏想起前几天在尤利乌斯见到的那个怪人,凯利说他是「在我知道的里面是一等一的」,这句话令洁思敏无法轻怱。既然那男的说厉害,那就应该错不了。
在深思熟虑之后,洁思敏做出决定。
带孩子一起去。
虽然这等于无视于那男人的忠告,但这便是父亲与母亲的不同。还有,至少洁思敏比凯利更了解菲利克斯,由于相处时日长久,信任也更深厚。就算扣掉这份信赖,洁思敏对于把连名字都还没有取、刚出生的柔弱婴儿留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也感到极度排斥。
洁思敏决定要自己来保护孩子,这不是想保护他的希望,也不是非保护不可的使命感,而是在极其理所当然的意识之下,决定要保护他,谁都不能阻止她这么做。
基克斯在性能上也与菲利克斯差上一大截,就算那个花稍的银发男厉害得超乎想象,只要在他改编菲利克斯之前干掉他就行了。
洁思敏从女王蜂与府邸联络,指示将孩子带上「库亚帝国」,留守的伊萨多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项指示。
「船方面已经准备就绪,小姐,家里的人和少爷是最后。」
两小时后,洁思敏与停靠中的「库亚帝国」会合。女王蜂一收至机库,整备长带领的整备小组便飞奔而出,迎接久违的深红色机体。
「才刚出炉热腾腾的,我就硬开出去了,所以麻烦多用心照顾。」
「你这是多说的。」整备长挺起胸膛,立刻着手进行整备。
洁思敏一从机库来到通道,普莉丝汀便等在那里,将电子邮件交给她。是才刚从「第五行星前」转寄来的,打开这封署名为朱彼特的电文,上面写的是:到达米尼翁双星之后,不再移动。
真是个可靠的朋友。
洁思敏向船桥联络,下令出航。
「目的地是米尼翁双星,要多久的时间?」
得到的答案是,若「航站」跳跃顺利,要五十个小时。
「那我去睡一下。」
洁思敏几乎是连续开女王蜂飞了二十个小时,就算她是个体力怪物,也已经到达极限了。一脱下飞行服,往床上一倒,洁思敏便一动也不动了。
另一方面,「库亚帝国」继续顺利航行,由于途中等候航站调整状况,在五十五小时之后才穿过了通往目的地的「航站」。
「航站」的名称便叫作「米尼翁双星」,这个太阳系又被称为「星星的迷你庭园」。正如其名,在极其狭小的空间(约二十亿公里)之中,共有大小十二个行星,各行星又拥有众多卫星。虽然没有居住的价值,但做为研究材料却极为有趣,因此「米尼翁双星」航站经常有研究小组进驻。
对于突如其来的豪华宇宙飞船,航站的职员与研究人员无不大感惊讶,但戈德曼船长声称此行的目的是观光。
另一方面,洁思敏则是紧盯着屏幕不放。即便是在太空物理学所谓的「迷你庭园」中,要寻找一艘宇宙飞船,空间还是太大了。「米尼翁双星」航站位于第四行星附近,能清楚看见二重太阳与第四行星巨大的身影。
「菲利克斯,『帕拉斯•阿西娜』应该就在这一带,你能不能找找看?」
「请•限定•发问•内容。这一带•严谨的定义,是哪里?」
洁思敏不由得耸肩苦笑:「你说得对,抱歉,菲利克斯,我也很想知道。」
总之,先四处发出要求联络的通信,内容是:「帕拉斯,阿西娜」,这里是「库亚帝国」,收到请立即联络。
接下来,就只能指望对方会来联系了。
戈德曼船长和其它船员也知道洁思敏找的其实不是「帕拉斯•阿西娜」,而是那个男的。但是,他们脸上都挂着问号,突然飞走的护卫舰与被海盗劫走的丈夫,孰轻孰重再清楚也不过了。他们都知道洁思敏曾经在联邦军待过。她先赶到中央之后才下令出航,可见是对凯利的去向掌握了线索所采取的行动,但来到这里,找的却是「帕拉斯•阿西娜」。
戈德曼船长小心翼翼地问:「你认为『帕拉斯•阿西娜』是察觉到库亚先生有难,才赶去相救的?」
「对,绝对错不了。」
洁思敏把黛安娜飞出船坞时说的话告诉船桥的人。
「那个男的和那艘船之间,有我们所不知道的紧密关系。黛安娜能够感觉到那男的在远处发生异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我想,他身上多半有独特的发信器。」
他们虽然接受了这个说法,神情却显得更不解。
「可是,劫走库亚先生的海盗,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船长这一问,航空士点点头说:「如果是要赎金,这里距离艾德米若太远了。就算把库亚先生本人带到这里,海盗的同伙也可能会和艾德米若联络。」
船长也赞同航空士的说法。
「我也这么想,为了保险起见,是不是应该叫艾德米若的总公司针对这个状况准备?」
「这个嘛……」洁思敏只能含糊其词。
其实,洁思敏已经猜想到了,这个地点,恐怕与那男的所知的宝物有关。然而,她不能对他们透露这些,不能告诉「库亚帝国」的船员那男的的真实身分。
对吉里亚斯而言,赎金根本不重要,他真正的目的一定是那男的本身,但是,她只能让船员认为海盗是以赎金为目的。
洁思敏闪避他们无言的追问,离开船桥去看孩子。
婴儿在布置成临时育婴房的房里熟睡着,洁思敏把人支开,什么都不做,只是出神地看着孩子。
她不是没有想过也许她不应该来。对那男的来说,这次的情况应该不罕见。海盗之间的问题由海盗自行解决,也许这才是那男的的做法。
让洁思敏担心的是黛安娜的那些话——驾驶反应消失。说来丢脸,但就是那些话让她乱了方寸。
洁思敏不由得露出自嘲的笑容,就在这时,身旁传来黛安娜的声音。
「你果然来了。」
她反射性回头,音源是内线计算机。
洁思敏明明没有碰却自行殷动,显示出黛安娜的面孔。
她的样子和平常没有两样,灿笑着,很高兴地说:「你来真是太好了,我一直在等你。」
洁思敏也不禁安心地呼了一口气,但没忘记抱怨几句:「既然你这么想,先说一声再飞不是很好吗?真是太见外了。」
「对不起,那时候我没想到这么多,我整个人方寸大乱。」
黛安娜叹了一口气,伸出一只手轻按丰满的胸部。
那模样竟是虚拟影像,真教人遗憾。
「我也一样,你现在在哪里?通信是从船外来的吧?」
但船桥却什么都没说,照道理这是不可能的。
「我说有话想私下对你一个人说,所以拜托菲利克斯帮我接通的,我们要说的话不能让别人听到,不是吗?你那边没有人吧?」
「只有刚出生的婴儿。」洁思敏在椅子上坐好,神情严肃地面向内线画面。「那男的究竟出了什么事?」
黛安娜缓缓摇头。
「我现在也不知道凯利在哪里,我说过了,反应消失了。」
「他的右眼?」
「是啊,那只义眼把我和他连接在一起,现在却停止运作了,我收到消灭信号。」
有时候,人类必须去想象一些非常不愿想象的事,现在就是那种时刻。如果带走那男的的海盗为的是宝藏,应该不会下杀手。但是,也没有让他毫发无伤的打算。
「那状况实在是令人不太想去想象。」
「就是啊。」
「劫走那男的的海盗叫吉里亚斯,你知道这个人吗?」
「没有,听都没听说过,那个人大概也不知道凯利吧?要是知道,就不会干出这种事了。」黛安娜又缓缓加了一句:「做这种缩短自己寿命的傻事。」
这一点洁思敏也有同感。
只要稍微调查一下海盗的世界,无论如何都会有所耳闻。
「那男的至今从未加入过任何组织,我听说曾经有组织硬是要拉他入伙,可是最后反而是那组织被歼灭。」
「是啊,中央银河的人都知道对凯利出手没有什么好处,我不知道这人是从什么乡下来的,做出来的事真教人头痛。」
「所以,你认为吉里亚斯那个乡巴佬会到这里来?」
「他会来的,一定会,凯利会把他带来。」如此断定后,黛安娜微偏着头,又说:「其实差不多该到了,却还没看到。不过,应该不用等太久才对。」
「我知道了,对了,你这通信限制要继续到什么时候?总不能一直瞒着船桥。」
「在那之前,先把凯利被带走的情况告诉我,他是从『墨丘利』中被带走的?」
「对,基克斯受到外部操作,据说是只让武装部分失效的高度改编。」
洁思敏一提到那男的特别强调对方有本领高强的改编师,画面中的黛安娜的神情就有些怪异,叹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我已经料到了,我把『门』的坐标传过去,你们跳过来吧。」
「什么?跳到哪里?」
「就在附近。」
内线一断,几乎同时便有另一条内线打进来,是船桥。船桥说,「帕拉斯•阿西娜」有联络了,但通信文只有一个坐标。
「距离目前所在地需时约三十分钟,要怎么处理?」
「过去吧。」
一去,那里果真有个「门」,从「米尼翁双星」航站看过去,正好被卫星挡住看不见。「门」的状态良好,因此洁思敏下令跳跃,但船桥就不用说了,菲利克斯也大表为难。那真的是一个未经确认的「门」,通往不明处、回不回得来也不知道,当然不能随便就跳进去。菲利克斯的主张理所当然:应该至少先派小型探索船去确认通往何处。
一听这话,洁思敏也爽快点头:「那简单,我先开女王蜂跳过去,一知道对面的状况就跟你们联络。」
她当下就要前往机库,所有人都吓坏了,连忙加以阻止。船长急忙下达跳跃指示,菲利克斯也判断此刻即使多少牺牲一下船的安全,也应该保护最优先顺位的人,于是跳进了未知的门。
然而,出来一看,船桥再度为之愕然,因为那里仍然是米尼翁双星的太阳系内,只不过离太阳远了许多,是在巨大的第七行星附近。
航天士忘了藏起讶然的表情,怯怯地朝探测器一看,然后以变了调的声音大叫:「距离——两亿四千万公里?怎么可能!天底下哪有距离这么短的『门』!」
「有吧,既然我们刚才都跳过了。」
他们等于是瞬间便跳过了一般航行将近十七个小时的距离,所谓的「门」特性便是如此,没什么好奇怪的。虽然没什么好奇怪的,但同一个太阳系中有「门」相通,即使是太空生涯漫长的他们也万万没有想到。
船桥的屏幕自行启动,出现黛安娜的脸。
「你好,戈德曼船长,基克斯遭到外部操作的事,你听说了吗?」
「啊,听说了。」
「那群海盗马上就会来到这里了,麻烦你绕到第七行星后面,免得被看到。还有,菲利克斯的防护网必须加强,我想和信息管理长谈谈,可以吗?」
目瞪口呆的船长还没说话,菲利克斯就先表示异议:「我的构造•不会容许•外部操作。」
「这纯粹是为了保险起见,多做一点算一点,不是吗?」
「但是,我判断,那是•不需要的处置。」
「乖,菲利克斯,我却判断这是绝对必要的处置呢,等到信息管理长跟你解释之后再拒绝也不迟呀。」
黛安娜以温柔的表情、婉转的语气安抚、劝导菲利克斯。再怎么看,都令人难以相信她和菲利克斯同样是感应头脑,更何况问题在于她所说的内容。
戈德曼船长急着问:「黛安娜,你先等等,你好像很了解事情的内幕,我们却是一头雾水。你怎么知道那些海盗会到这里来?库亚先生也一起吗?」
「我是来抢回凯利的,和你的老板一样。」
回头一看,已不见洁思敏的踪影,黛安娜也瞬间从船桥消失了。她马上便来到信息管理室,叫来信息管理长解释情况,将菲利克斯的防护网该加的新技术传送过去。
信息管理长也是专家,立刻了解情况,着手准备。在这期间,他对黛安娜大发牢骚。
「我听说基克斯被操作了,实在不敢相信,当时『墨丘利』在运作中,而且那是一艘优秀的战斗舰。防护网方面也是,基克斯的能力虽然比不上我们『库亚帝国』和菲利克斯,但竟然这么简单就让人入侵……」
「没办法呀,谁教对方的说服技术更高超呢。」
「说服?」
「改编机器是从驾驶与感应头脑的同频装置得到灵感所制造出来的,既然两者间的连接状态能够成立,而感应头脑能够感应驾驶的状态,那么人类理应能够操作感应头脑——这就是最开始的观念。只不过,改编师实际上用来说服感应头脑的,是感应头脑间用来对话的专用线路。所以,只要不进行任何通信,菲利克斯就不会被操纵了,我想。」
「你想——等一下!要是真的做这种事,没有人能承受得了吧!」
「是承受不了呀,一般人只要一次就会变成废人。」
信息管理长不由自主地发抖。
「不惜做这种傻事也要去碰感应头脑,会当海盗的人脑袋都有问题,神经有毛病。」
「是啊,的确有毛病。」
「再说,你自己呢?你没有遭到改编的危险吗?」
黛安娜以神秘的表情微微将头一偏,那动作可爱极了。
「梅文,谢谢你替我担心,不过,我不要紧的,倒是要多小心菲利克斯才是。」
「包在我身上,不过,这道防护网真是厉害,我从来没看过这种的,是全新的类型。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我想出来的——要是我这么说,你相信吗?」
信息管理长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眼镜差点因此而滑落。他连忙扶好眼镜,苦笑着摇头:
「黛安娜,你就别逗我了。当然,我明白你不寻常,一直到现在,我还是很好奇像你这样的感情头脑(Sympathy Brain)是怎么做出来的。可是,我是SB专家,我比谁都清楚SB什么事做得到、什么事做不到。不止SB,所有人工智能都不可能从事设计这项作业。如果你做得到,那就不是感应头脑,也不是机器。」
听梅文说得斩钉截铁,通信画面中的黛安娜耸耸肩:「这个防护网只是保险而已,重要的是,不要进入更厉害的手法的操作范围之内。不管对方有多厉害,只要不接触,他就没戏唱。一旦有万一的时候,就要走开,保持充分的距离,这才是最安全的。」
「这些话要跟船长说,不是我。」
「我会的。」黛安娜没食言,她再度来到船桥,明明白白地说:「接下来会有开战的可能性。到时候,请坚守后方支持的立场,至少在我指示之前,绝对不要加入战局。草率靠近,会重蹈『墨丘利』的覆辙。」
自船长以下,船桥的船员完全傻眼,只能点头。
这时候,洁思敏已经坐进刚完成整备的女王蜂,来到船外,以便光明正大地和黛安娜说悄悄话。若是在机库里,即使是用女王蜂的通信机也无法直接与外部连系,但来到外面就不同了。
听见船桥与黛安娜的对话,洁思敏再次问黛安娜:「你对吉里亚斯那里的改编师有没有线索?」
「凯利不是说本领高强吗?那就只有他了。」
「你是说那个严重自恋、把做作披在身上到处走、长相惹眼的那个男人?」
「就是他。他那个人有点怪。」
「不止有点,是非常怪,不过的确有两把刷子?」
「所以才想请你帮忙呀。就算他再厉害,没有感应头脑的机体他也无从下手。我希望你在我和他理论的时候掩护我。」
「也就是说,那个怪人的目标是你?」
「他向来就是这样。他对凯利所知道的情报没有兴趣,只是想试试自己的能耐而已。他当改编师的本事的确不是盖的,所以很难相信竟然有他驯服不了的感应头脑。」
「这种男人很恶质,是怎么甩都穷追不舍的类型。」
「一点也没错。一副无论如何都想把我——如果是人类该怎么说?攻陷?的样子。」
黛安娜虽然笑着这么说,洁思敏却为她担心。
「千万不能大意,并不是没有捉鬼的反被鬼捉的前例,过去也许都是你占上风,可是这次也许不见得,他可能会拿出新的手法来试。」
「他就是这么想,所以才会死性不改,一直跑来。不过,这次真的做得太过火了。」
「同感。」洁思敏在女王蜂的驾驶座上,略加思索之后说:「那男的如果没有跳到『蓝色星云』来,先不说我,孩子早就没命了。所以,我欠他一份情,我很乐意尽力还这份人情,可是……我可以插手管这件事吗?」
「至少可以管到一半。」黛安娜说完,开始取笑洁思敏。「再说,你都已经飞到这里了,还有什么好问的,要是不想管,待在艾德米若不动不就得了?」
「你说得对,只是人啊,有时候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我觉得非来这里不可、非把那个男的从吉里亚斯手里抢回来不可,这些都是真的。同时却又觉得我这样管闲事……对,我担心这样对那个男的很失礼,也是真的。」
因为他一定会亲手洗刷这份耻辱——洁思敏接着这么说,黛安娜一听,笑得更愉快了。
「我说洁思敏,我从以前就一直想,你和凯利好像喔。」
「哪有?」
「你们都有一身好本领,说的话还有你们的心都很像。」这实在不是感应头脑会说的话,但黛安娜以诚挚的语气继续说:「凯利那个人,对绝大多数的事都不放在心上,尤其是关于面子这件事,更是完全不感兴趣。无论谁怎么侮辱他、取笑他都一样,我从来就没有看过他为这类事情生气。他会签下一年合约答应听你使唤,被你骑在头上,也是因为他这样的个性。」
「显得温柔也是。」洁思敏冷静地加上一句:「那是因为他认为想走随时都可以走吧?」
「的确是这样没错。」黛安娜很爽快地承认。「可是呀,追问他个人的事却是禁忌,尤其是他的过去。」
「那当然了,谁都有一、两个不愿触碰的伤口。」
「问题是,吉里亚斯懂不懂这一点啊。」黛安娜的语气很认真,甚至像是在害怕些什么。「有一次凯利曾说,他再也不想要有同伴了,他受够了只有自己活下来。」
「……你现在把这个告诉我是违规的哦。」
「哎呀,你不想知道?」
「其实我非常想知道,可是毕竟不太好吧?」洁思敏刻意耸了耸肩,轻轻叹了口气,望向那一片星海。「其实,我也很困惑。我设了陷阱,硬逼他答应和我结婚。当然,我也是不得已的……」洁思敏忍住苦笑继续说:「可是老实说,他实在太过泰然自若,反而让我不知如何是好,我还以为他会显得更不高兴,会恨我或瞧不起我……」
「你这人也真奇怪,你希望他恨你、瞧不起你?」
「不,我们好歹也是夫妇,能够建立友好关系当然最好。我只是觉得奇怪。我所知的情报都告诉我,他不是个会安于这种境遇的人。」
洁思敏又叹了深深的一口气,以打从心里无法理解的神情摇摇头。
「我真的不懂,他为什么会和我结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次换黛安娜叹气了。
「我说你呀,知不知道你说的话很胡涂?」
「因为我当时还以为,无论我怎么逼他,十之八九还是会被拒绝,事实摆在眼前,海盗们强硬的求爱他一个个都狠狠打了回票。」
「他们怎么能和你比,再说,你自己呢?要是被拒绝了,你就会死心?」
「怎么可能,到时候我迫于无奈,只好依照计划,使出非常手段。」
「你所谓的非常手段具体是什么,能不能说来听听?」
「等到排卵日,就把他推倒。」
「那根本不算是非常手段吧?凯利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男人推倒,是你的惯用手法。」
洁思敏放声笑了,但忽然又正色说:「我哪有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每次都是取得对方同意之后才推倒的。」
「可是,凯利那时候你是霸王硬上弓的吧?」
「你们这样认定,我也很为难,不过我无论如何都想要孩子,既然要生就要趁早,因为我们本来就是期间限定的夫妇。」
洁思敏差点又再次陷入沉思,去想那男的究竟在想些什么,但黛安娜阻止了她。
「你再怎么想也没有用,那是凯利做的决定。他说,陪你玩玩应该很有意思。既然这样,那他真的就只是这样想吧。」
「说的也是,我看我还是省省脑力,别去想那些没用的事。」
「这倒是真的,因为看样子客人就快到了。」 |
吉里亚斯海盗团以首领吉里亚斯指挥的十万吨级船为首,另有三艘战斗舰、四艘通信妨碍及探查用船,是个相当大的海盗团。
在中央,很少有海盗会组成这么大的团体,组织如此庞大醒目,警方立刻会来「请人」。
现在,海盗团的船一一跳到米尼翁双星太阳系内的第七行星附近,只要再一步,就可以拿到宝藏了。
吉里亚斯所乘坐的司令船上,舰桥的船员们简直以看美食般的眼神看望太阳系内的行星。一想到里面就有通往宝藏的入口,也难怪他们心痒难耐。
首领吉里亚斯也难掩兴奋。爬虫类般的冷酷眼睛中,闪动着强烈的欲望。
「把那个小子带来。」
双手被绑在身后的凯利被带到舰桥来,被押着的俘虏,体格比拿枪顶着他的看守高大得多。凯利一站直就比吉里亚斯还高,变成低头俯视他。
吉里亚斯似乎对此不满。
后来凯利好歹接受了治疗,脸上缠了绷带,但待遇还是一样差。虽然没有被绑在柱子上,但被关进小房间里,吃的东西也形同剩饭。因为吉里亚斯只把凯利当成会说出航道的活路标。
吉里亚斯故意站在高处,俯视着被迫站在舰桥中央的凯利,冷冷笑道:「这一路辛苦你了,小子。最后一个,跳往鏙矿的『门』在哪里?」
右眼上包着肮脏绷带的男子朝屏幕扬扬下巴,说:「就在那里。」
包括吉里亚斯在内,所有舰桥的人一起回头,显示出船外各角度的屏幕当中,有一个是第七行星的巨大身影。这个半径六万五千公里的行星,远非存在感这个温吞的词语所能形容。那是一种骇人的压迫感,气势逼人,简直就像会把屏幕压扁。
凯利淡淡一笑,又说了一次:「『门』就在那个行星里。」
爬虫类的眼睛蓦地里出现了表情,吉里亚斯从高处跳下来,冷不防朝凯利打过去。
这阵冲击使右眼闭合的伤口又迸开,血染上绷带。这是因为这艘船上的人,只会一些原始得惊人的急救。
吉里亚斯又抽出刀子,抵住凯利仅存的左眼,低吼道:「别消遗你老子,给我认真回答。『门』在哪里?」
「我说了,就在那里,严格来说,是从行星表面往下潜五千公里的地方。」
「我叫你别消遗你老子,那种地方哪来的『门』!」
这个男人真的是爬虫类,平常表情贫乏,激动的时候则龇牙咧嘴。
「既然你这么想,去确认不就好了。」
「去确认?妈的!一头冲进气状行星还有命吗?」
若是只到最表层的大气也就罢了,行星表面下五千公里,那里是液态氢的海洋,是极度高压的世界,构成行星的气体因压力而液化,已经不再是气体,一头栽进那种地方会有什么结果,就不必多说了。
「无论以什么抗压装备小心潜进去,不到一百公里就会被压扁了!」
「在被压扁之前飞过去就好了,那是个气状行星,和岩石型的不一样,没有碍事的地壳。以高速冲进去,在船和液态氢海之间造成空隙。当然,那里面压力很大,就算硬开了一个缝,也一下子就会合起来,不过只要有那一下空档就能穿过去了。而且,在那一瞬间,那里会形成宇宙空间,『门』就在那个空间里。」
「具体位置在哪里?」
「哪指得出来啊,那里又没有地表,想做记号也没得做。大致上是从上面数来第三条蓝纹的下面吧!」
米尼翁第七行星呈蓝绿相间的条纹图样,从上面数来第三条——舰桥的人虽然吓得失了魂,却不由自主地确认起来,但吉里亚斯勉强回过绅来,发出更强的杀气逼问凯利。
「你玩笑开够了吗?那种『门』怎么可能跳得过去!」
「跳得过去啊,先连射三发口径十五,五公分的炮弹,其它能源全部投入在前方防护罩上,跟着射出去的炮弹,以一•六以上的速度冲进去就没问题了。最新型的宇宙飞船的最高速度是一•三五VL,不过,只要肯花钱、有技术,速度是可以调的。事实上,战斗机就飞得出一•六四VL。这艘船也一样,既然号称海盗船,应该有那个速度才对。再来就是在进去之前殷动寻门机,维持速度跳进途中出现的『门』就行了。这样你们就能去挖你们念念不忘的宝藏了,只不过,要是没有顺利抓到门,一下子就会穿过行星到后面去了。」
舰桥鸦雀无声。
一面全速航行,一面朝气状行星的某一点集中火力开炮,随着自己发射的炮弹进入行星内部,以连续发射的炮弹与前方防护罩在行星内的高压与船身之间强行造成空隙,跳进出现在这条路上的「门」
开什么玩笑,痴人说梦也不是这样的。
要是炮弹的能量少了那么一点,要是防护罩的能量不足,要是速度不够,船身便会被封闭在液态氢之中,立刻成为标本。不,连成为标本的工夫都没有,会直接被行星的内部压力压扁,就此玩完。
就算能够排除一切难关通过,要跳的「门」是在行星内部,通过行星是没有意义的。到底要如何捕捉一个千分之一秒便会错过的坐标,还要跳进其中的门,要求的是既微妙又纤细的操作。
舰桥的每一个海盗都怀疑自己的耳朵,连话都说不出来。
吉里亚斯也是一脸苍白,肯定是作梦也没想到为了问出宝藏所在而抓来的小子,竟然是如此怪异的人物。
只见他大大喘息,大吼大叫:「叫你不要胡说八道,你是要我说多少次?那样子要怎么回来?难道要从气状行星的正中央出来吗?」
「是谁没常识啊?当然是从别的『门』回来啊,只不过那个『门』是单向通行,也就是出口专用的,可以从那个门跳过来,从这边却跳不过去。」
换句话说,想要鏙的话,无论如何都必须从这里跳进去。
吉里亚斯的脸上出现极度焦躁的神情。
「你这人没常识是不是!」
「我当然有,而且多得很。」凯利理直气壮地说。「我说了什么不合理的话吗?你叫我告诉你航道,我不是一五一十都说了吗?还说我没常识。」
「你给我听清楚!寻门机探测不到行星内部!你又怎么能发现那种『门』!」
「是我在玩玩看能够在液态氢海里潜多深的时候发现的。」
听到这句话的人,下巴无不掉下来,而且力道猛得就算脱臼也不足为奇。
「然后就碰巧发现了,既然发现了,不跳跳看就不好玩了,结果一跳过去,就发现了鏙矿,就是这样。」
所有的海盗都快腿软了。事实上,就有几个人站不住,当场无力坐倒。这些人个个都是有案在身的海盗,号称什么大阵仗都见识过的大男人。
他们总算明白凯利的话字字属实,也明白倘若自己去做同样的事,必死无疑。
在整整两分钟的沉默之后,吉里亚斯喘息般挤出话来:「你……是妖怪吗?」
另一个声音代替凯利回答:「不,他是海盗王。」
在舰桥现身的,是个银发及腰的修长男子——名为克莱斯特的改编师。
克莱斯特看到脸上缠着绷带的凯利,皱起眉头,深深叹了一口气:「我都千交代、万交代说不要伤人了,你们真是爱做傻事。」
凯利剩下的左眼射出冰也似的眼神望着男子。
受到这冰冷的视线,克莱斯特一副万分遗憾般轻轻耸肩:「海盗王,你可千万别误会,这次真的不是我的主意,我的目标你也知道,是你的搭档。」
「你参与多少?」
「我受这位吉里亚斯老大之托,做了一件改编的案子,老大对我的技术给了非常高的评价,在老大强烈的邀请下,我便与老大共同行动。」
「操纵了『墨丘利』的也是你?」
「是啊,是老大下的指示,我动的手。我个人对那么粗暴、毫无美学可言的做法感到非常遗憾,但也无可奈何。在伟大的吉里亚斯老大的意愿面前,我的美学与信念微不足道,一文不值。」
虽然是字字赞美,但字里行间的意味却截然不同,看似由衷的赞美,其实是强烈的讽刺,巧妙的棉里针。只不过对与爬虫类同级的吉里亚斯来说,这种程度也许正好。当两人谈话时,吉里亚斯也绞尽脑汁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他显然还没得到教训,只见他重振精神,说道:「那好吧。我把船和部下借你。要是你真的办得到,就证明给我看。」
结果克莱斯特上前,极其郑重地对他说:「恕我直言,老大,那是不可能的。我想您也知道,手动跳跃必须仰赖驾驶的本事与直觉,是非常微妙的操作,而驾驶的状况当然大有关系。即使是众所公认的共和宇宙第一水手海盗王也不例外。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而且视力只剩下平常的一半,要他跳过这第七行星,我想是非常困难的。即使现在海盗王体能状况绝佳,却少了可以使用的船。在下不才我在改编方面虽是共和宇宙第一的天才,但以我的本事,要说服感应头脑去做的事也是有限度的。硬闯气状行星这种事,实在万万办不到……这么做,船内的人员必死无疑,而船员的生死是感应头脑最坚持的,无论如何说服感应头脑说这么做船员不会有危险,感应头脑既不会同意,也不肯去做。即使改编军用头脑,结果也是一样。感应头脑是为保护船员生命而产生的,无法让它们采取必然会造成船员死亡的行动。」
「怎么会这样!哪有这种事!这家伙明明就真的拿到鏙了!」
「您说得没错,只有一艘船才做得到。若是海盗王所拥有的船,便会绝对遵从海盗王的指示。无论是硬闯气状行星,还是跳进安定值大幅低于标准的『门』,全部执行无误。尽管跳跃本身由海盗王进行,但那个感应头脑明显异常。正因为那个感应头脑如此不顾船员,因此不能轻易上船。那个感应头脑不接受海盗王以外的船员,会判断其它船员为不需要的东西,毫不犹豫地杀掉。简单地说,要海盗王的本事和那艘船两者兼具,才能攻破这第七行星,取得鏙矿。」克莱斯特歌唱般愉快地说。
吉里亚斯气得脸红脖子粗,大吼:「他妈的王八蛋!那个情报贩子!这种事他一个字都没提!」
「那是当然的,因为这些事中央银河的海盗没有一个不知道,那位情报贩子认为不需要说,也无可厚非。因为,如果那东西在每个人都拿得到的地方,中央的每个海盗早就效法海盗王,争先恐后去那里找鏙矿了。但是,实际上能够到那里去的,就只有一个人,海盗王凯利,以及他的船——正确地说,是感应头脑黛安娜•伊雷文斯——而已。每个中央的海盗都知道这个严正的事实。」
与一脸忍俊不住的克莱斯特相比,此刻的吉里亚斯脑门上几乎快喷出火来了。
「那艘船在哪里?」
凯利心想,多半就在附近,他为了争取时间让黛安娜赶到这里,刻意带吉里亚斯他们绕远路过来。
正当凯利想到黛安娜的那一刻,守着探测器的男子大声说:「老大!有船靠过来了。一艘五万吨级的,还有一架小的,像是战斗机。」
凯利睁大了仅剩的一只眼,不由自主地微笑了,一艘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另一架则在意料之外。
克莱斯特神情大变,一脸严肃地转身面向吉里亚斯。
「看样子那艘船来了,我要开始做我自己的工作。我想请老大发动不会致命的攻击,以分散对方的注意力。但是,请务必小心,不要造成对方的严重损伤。」
「慢着!」吉里亚斯突然大声叫住他。「你刚才不是说那艘船除了这小伙子之外,不承认任何船员?那现在是谁在开?」
「她自己飞。」凯利说。
这回,吉里亚斯真的一副差点下巴脱臼。
双手被反绑在背后、满脸是血的男子则露出无敌的笑容,说:「给你一个忠告,为了你自己着想,最好不要与那些女人为敌。」
「啰唆!弟兄们,就战斗位置!」吉里亚斯大声下令,然后指着凯利,又吼道:「趁现在把这家伙架上振荡器!」
凯利的脸色第一次变了。
「振荡器?」
「没错,脑部振荡器。鏙矿是没办法拿到手了,但是我要把你脑袋里的可以用的门抽出来,多一个是一个。」
「脑部振荡器」一如其名,是从人脑中读取记忆的装置。只不过,本来是用在尸体上的。尤其是警方办案时,用于重现遇害尸体生前最后所见的情景。虽然也可以用于活人的脑,但这个装置的难处,便是无法只重现他人欲知的记忆。
若是新鲜的尸体,临死前强烈的记忆会第一个出现,所以有助于办案。但这种机器既不是测谎器,也不是自白剂。
并不是问一句「『门』在哪里?」,便能正确作答。
活人上机时,会出现什么记忆因人而异。有时候最早出现的是最厌恶的回忆,有时候却是最幸福的回忆。有的是孩堤时代的回忆,有的是分手的恋人;可能是刚刚说过的话,可能是当天早上吃过的早餐。
但是,脑部振荡器最大的问题,是将人心赤裸裸地呈现出来。任谁都有只想深锁于内心的记忆,但脑部振荡器只要稍一作用,便有可能将这些记忆挖掘出来,坦承于众目之下。因此基于保护人权与隐私,脑部振荡器严禁使用于活人身上。唯一的特例是穷凶极恶的罪犯。
受命的部下之一不满地申诉:「老大,那很麻烦的,在我们想要的记忆出来之前,都要一直守着装置,不能用自白剂吗?」
「要是这小子受过抗自白剂的训练,反而更花时间。」
说完这极其合理的推测,吉里亚斯站在凯利面前,握紧拳头往他的下巴就是一拳。在清醒状态下进振荡器也没有意义,这么做是以最简单的方式让凯利陷入昏睡。
这一拳打得凯利几乎凌空,但不幸凯利并没有软弱到一拳就会昏厥的地步。修长的身体弯成く字型,因痛苦而喘息,但双脚依然站立,琥珀色的左眼瞪着吉里亚斯,然而,双手被反绑在背后,他无从抵抗。
更何况四周还有好几个武装的部下。凯利在一阵无情的猛踢猛打之后,趴在地板上。
即使是凯利,这时也已经意识朦胧。吉里亚斯抓住他的头拎起来,恨恨地骂道:「你可别给我想你老婆的裸体,『门』!给我想着所有你知道的『门』!」
把他的头往地板上一撞,还施打麻醉药。这是因为必须让凯利暂时进入昏睡状态。
吉里亚斯把凯利交给部下,下令说:「不光是『门』,要是找到这小子的弱点或是可以利用的记忆,就立刻向我报告。」
这段期间,克莱斯特仍留在舰桥,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那张雪白的脸上露出奇特的表情,像是同情,又像是拚命忍住笑一般。
脑部振荡器是一组足足占据了两个房间的大型精密仪器,其中分两大装置,一是读取脑中记忆的装置,另一部分则是将读取的记忆转换成影像和声音的装置。光是前者便占了一个房间。
让受测者仰躺在台上,整个台子连人,从头到上半身插入仪机的中空部分。插入之后,装置内部会伸出无数类似触须的微细检测器,与头部接触。如此读取出来的记忆,便以影像的方式显示在另一个房内的画面上。
受测者如果是尸体,当然没有任何感觉,若是活人,也像作梦或看到幻觉一般,不会感到痛楚,反而是测验者需要耐心。
这也是当然的,比方说,要看一个三十岁的人所有的记忆,除去婴儿时代不算,少说也有二十多年的岁月。不用说,绝大多数的人并不是正确地记住自己的人生,因此即使极端一点只算二十年,也不见得所有的记忆都能以影像来显现。为此,脑部振荡器的显示画面多达五十个。房间的一整面墙都是显示器。如果受测者已死,通常只有一、两个会产生反应,但活人几乎全部都会有影像产生。
吉里亚斯的部下立刻启动装置。
其实,操作这种装置的测验者不但要有耐心,也需要相当的经验。这是因为人的记忆并不是只储存在脑的单一区域而已。要从有反应的区域收集连锁记忆,需要老练研究员的判断力,以及优秀外科医师的灵巧,但这些人身为海盗,用起装置来非常草率。即使如此,显示画面仍一一产生反应,播出影像。一开始只是模糊的影子,后来渐渐成形。
那里面有凯利作的梦,日常熟悉的事物,至今的人生。同时,也有暗藏在记忆深处的秘密。
「这就是驾驶座?好怪的设计。」
「哦,你看,正妹耶。」
凯利最熟悉的东西,也就是他自己船上的驾驶座与黛安娜的面孔,形成鲜明的影像出现在画面上。还有看似宇宙飞船内部的影像。不时穿插宇宙飞船驱动的声音。
吉里亚斯的部下有五人守在显示画面前,如此当可用的记忆出现时,才能传送给人在舰桥的吉里亚斯。窥视他人的记忆虽然有新奇感,但却不是什么有趣的事,这就像看别人的日记一样看不出个所以然。
然而,被窥视的那一方所受到精神上的打击,以及所造成的创伤之深,则是无可计量,若是伤害人心能诉请伤害罪,那么这就等于是杀死一颗心的杀人行为。
显示画面上出现了宇宙空间与星星,其中也有蓝色幽灵星,但吉里亚斯的部下当然不知道,只是无聊地看着画面。因为这些影像都会被记录下来,用不着急着一一确认。
其中一人忍着呵欠说:「老大也真是强人所难,要找『门』的坐标,如果没显示出跳跃那一瞬间的仪表,是要怎么找啊。」
就是说啊——另一个人正要如此回答时,突然睁大了眼睛,他出声叫同伴。
「喂,你们看。」
「这是什么?」他们异口同声这么说,向舰桥联络。
吉里亚斯立刻有所响应:「查出什么了吗?」
「老大,『门』还没有,可是有奇怪的东西……」
吉里亚斯在舰桥的指挥席上接收了影像,画面中出现了城镇,红色大地上有一排排白色石砌的老建筑。
城镇的每一个角落都是尸体。
乍看之下,是战争的情景,而且是激战区。
吉里亚斯对这段影像研究片刻,一下放大、一下改变角度,寻找街头的标示和风景等可以辨识地点的东西。
终于,吉里亚斯有所发现,大声说:「这还真惊人,是维诺亚大屠杀。这段影像记录起来了吧?」
「当然,五十台全部都有。」
「很好,继续。」
于此同时,克莱斯特也埋身于塞满整个房间的机器中。这边好歹是坐在座位上,双手放在扶手上,手指握着操作球,头部则是整个罩在一个大得可怕的头盔之中,只看得到嘴角。启动了仅以指尖操作的改编机器之后,克莱斯特便开始接触靠近中的「帕拉斯•阿西娜」。
沿着感应头脑专用的线路,把自己的精神送往目标感应头脑,不习惯这种感觉的人是无法忍受的,一次就发疯也不足为奇,但是,这对克莱斯特来说,是至高无上的幸福时刻。
尤其是接下来即将接触的对象,再也没有任何人事物能像她一样,令克莱斯特如此兴奋,如此销魂。
明知道距离还太远,但克莱斯特仍陶醉地对她说:「快来吧,黛安娜。我实在等不及了。」
六十秒后,他的自言自语有了回应。
「你真是不懂得记取教训啊,克莱斯特。」
在收到这个回话之前,克莱斯特已经送了新的「声音」出去。
「黛安娜,就是今天,就是这次,我一定要让你属于我!」
「积极有干劲是好事,可是你也多少学着点吧!人类不是说事不过三吗?别说三次,你这已经是第五次了吧。」
「不,共和宇宙里没有我无法改编的感应头脑!」
「早告诉过你了,你那句话应该加个但书:『除了联邦的宙斯和黛安娜•伊雷文斯之外』。」
尽管有时间上的差距,穿插起来居然却也像是你一来我一往的对话。
「你的逻辑太乱来了,『宙斯』不是感应头脑,在我的兴趣范围之外。」
「会吗?既然能够连接,应该就是改编的对象呀,光是凭没有同频系统这个理由就加以区别,我实在无法接受。」
「你真的太棒了,黛安娜。」在装置中的克莱斯特愉快地发出笑声。
从这样的对话当中潜入对手内部是克莱斯特的一贯手法,但黛安娜无机可乘,于是他换了招式。
「这吉里亚斯海盗团有四艘战斗舰和四艘特殊舰,它们的感应头脑我都改编过了,就算是你,也无法轻易让它们变节。这么一来,我们就是八艘对你一艘,你的形势不利。」
「谢谢你替我担心,我也料到会是这种情况,所以带保镳来了。」
「你是说飞在你旁边那架小飞机吧,这机体……什么!机上没有感应头脑?」
「没错,所以连我也制不了。当然,克莱斯特,你也没办法。」轻描淡写地说完之后,黛安娜强调:「我想你也应该知道,这次事情不会轻易了结。」
「对海盗王出手可不是我的主意,我还拚命阻止呢,谁教那群人头脑太差。」
「听起来就像借口,你觉得凯利会放过你?」
「我当然有心理准备,只要能够亲手把你抱在怀里,我死而无憾,」
「你是人类,要怎么把五万吨的我抱在怀里?」
「那只是一种比喻罢了,你要了解男人的浪漫啊!黛安娜,我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刺激和兴奋之中,的确,我这次真的把性命都豁出去了,而且时间也不多了。」
「什么意思?」
「这都要怪那些笨蛋,自己签下自己的死刑令。他们胆子实在够大,真是令我佩服,但天晓得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现在把海盗王送进振荡器里了。」
黛安娜陷入沉默,很显然是出自于震惊的沉默。
黛安娜在叹息的同时,喃喃说道:「真是糟透了。」
驾驶女王蜂的洁思敏突然收到黛安娜的呼叫,吃了一惊,因为这与她们事先商量好的不同。
黛安娜说:「立刻攻击吉里亚斯的船。」
洁思敏惊讶得反问:「那男的不是在那艘船上吗?不是要先收拾旁边的杂碎吗?」
「现在有撼动那艘船的必要,发动攻击,但不要击沉,扰乱他们的心神,快!」
「好,我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显然发生了紧急状况,既然如此,就好好地扰乱他们一番吧!
洁思敏加快速度,并向吉里亚斯的船舰发出通信。
那艘舰艇的舰桥中,航天士与通信士分别出声叫道:「好、好快!这家伙是怎样,竟然有一•八!」
「老大!那架小飞机发出通信,说要找老大。」
「啰嗦。派联络艇出去把他打下来。」
「那是女的,说把丈夫还给她。」
吉里亚斯正忙着看凯利的记忆,但听到这句话,不禁抬起头来说:「转过来。」
对方的通信没有传送画面,只有声音。
「叫你们的负责人出来,我是洁思敏•库亚,我的丈夫应该在你们那里,重复一次,我要找负责人。」
指挥席上的吉里亚斯满意地笑了。
他为自投罗网的猎物感到高兴,干脆连这女的也抓起来,就能向财团要一笔庞大的赎金。
于是,他尽量装出讨好的声音,说:「夫人,我是海盗吉里亚斯,这个船队的负责人。你的丈夫确实在我这里,当然,只要你肯付赎金,我立刻就把人还给你。」
所以我们来谈谈价钱——他还来不及说出这一句,对方便打断他。
「我当然会付,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吉里亚斯更加高兴了,但他高兴得太早了。
声音的主人竟以带着笑的语气说:「我现在就付,收下吧!」
与此同时,航天士发出哀号:「能源反应!咦、咦咦?怎么可能——二十公分的大炮?」
「什么!」
意外使他们反应不及,女王蜂这一炮险险擦过舰桥。
尽管只是擦过,威力仍旧惊人,舰桥剧烈震动,所有的探测机、显示器一瞬间画面全白。
指挥席上的吉里亚斯张口结舌,一回过神来,便朝着通信机大吼。
「你、你、你干什么!不怕老公没命吗!」
「不巧,我嫁的不是这样就没命的老公。」冷冷说完,再加上一句:「我为人最大方了,会多付一点。」
「老大,又来了!」
「对能源防御!」
吉里亚斯下令的同时,也命自己的船与其它舰艇派出联络艇。因为只有战斗机才对付得了战斗机。然而,他们根本不是对手——速度差太多了。
此时,黛安娜正在与克莱斯特「对话」,形式虽然是对话,其实是在对打。
试图侵入黛安娜内部的克莱斯特,与不让他得逞的黛安娜,正在进行彼此一进一退的攻防战。至少克莱斯特这一方如此认为。
「你还是一样难攻,但是,凭我为这一天调整好的改编机和我的本事,不可能也将成为可能!」
「克莱斯特,我并不讨厌你,尤其是你这种坚持。但是现在不行,我没空陪你玩。」
黛安娜才说完,克莱斯特便忽然有种奇特的感觉。不,相反,是手脚失去了知觉。克莱斯特仅以思考波与黛安娜对话,但本人是有意识的,也了解自己的身体处于什么状态。然而,手脚的感觉却突然消失了。
有东西进入自己体内,擅自夺走自己的手、脚的功能。
他不由自主地哀号:「慢、慢着、等一下!」
「被『入侵』就是这么一回事,克莱斯特,感觉不怎么好吧?」
「黛安娜!你、你……不会吧!」
真令人难以置信,黛安娜竟然反守为「攻」!
所谓的改编,是指人类为了征服感应头脑而发动攻势,改编成功与否,取决于受到这些攻势的感应头脑能否围堵人类的干预。
换句话说,这场战争应该是由人类发动攻击,而感应头脑完全采取守势才对,然而,黛安娜却反而攻击人类克莱斯特而且攻破阵地,实际夺走了他手脚的机能。
至今,克莱斯特认为黛安娜是受过某人强力改编的感应头脑,因此他判断只要施以更强力的改编即可。
但是,事情并非如此,他现在才明白黛安娜并没有那么简单,他亲身体验到了。就像「库亚帝国」的信息管理长说的,感应头脑有做得到的事和做不到的事。
这一点克莱斯特也非常清楚。
因此他才会拚命大叫:「你——难道你是人类?」
「真没礼貌,人家我是如假包换的感应头脑。好了,我让你的手自由活动,你去切断连接,还是你想让我来操作你的手?」
「千万不要!」
就算克莱斯特这个人再怎么怪,也不想亲眼看见自己的手违反自己的意志擅自活动。他匆匆以重获自由的手结束连接,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机器,
受到攻击的吉里亚斯舰上,所有人员都已就战斗位置,本来守着脑部振荡器的那五个人也不例外,各自飞奔到自己的岗位。作战中的海盗船没有闲置五名人力的余裕,吉里亚斯也下令暂时中断作业。
这时候,他们并没有特别去注意躺在装置上的凯利,因为药效应该还在,而且凯利被打得那么惨,就算醒来,应该也做不了什么事。于是他们放着凯和便飞奔离开。
然而,躺在台上的凯利立刻就动起来。
凯利想起身,却发现头部完全被包覆在狭小的装置里,于是他抓住台子两侧,把身体慢慢往脚的方向移动,自行将身体拉出装置,最后还因用力过猛,跌落到地板上。
全身因剧痛而不断哀号,而且脑袋也还意识模糊,但凯利仍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设法以自己的双脚站起来。
以前他扎扎实实受过抗药的训练,无论是自白剂还是幻觉剂,当然,麻醉药也不例外。
模糊的视线捕捉了房内的状况,知道自己本来躺在哪里之后,凯利低声咆哮。他脱下左手手套,扔进显示画面并排的隔壁房间后,凯利以蹒跚的脚步来到通道。脑筋还不是很清醒,药物的影响其实不大,大部分是被痛殴、撞地板的关系。
通道上安静异常,由于脑部振荡器这类精密仪器放置于远离战斗与指挥区的一角,这附近空无一人。
有医务室,虽说是医务室,但不愧是海盗团的医务室,完全不能与「库亚帝国」整洁的医务室相比,也没有象样的医疗机器。廉价的威士忌和药瓶一起放在架上。看来是医师趁治疗的空档拿来偷喝的。
凯利拿了一瓶,一口气灌了不少,剩下的直接往脸上渗血的绷带上倒。
刺痛的感觉朝脸上袭来,但多亏如此,意识清醒多了。他抄了五、六把刀,再度来到通路上,与迎面而来的两名船员过个正着。
「啊!」
「这、这家伙!」
这两人腰间虽挂着枪,但枪还没拔出来,凯利手上的刀子就飞过来了。一眨眼间,一个正中喉咙,另一个则是刺中眼睛,痛得在地上打滚。
凯利取走痛得满地爬的两人的枪,逮住按着眼睛的那个,问:「改编机器在哪里?」问出地点之后,凯利随手便射穿两人的头,解决了他们。
船似乎已经进入战斗状态了,也因此有人的地方和没人的地方分得很清楚,正好方便凯利在不被发现的情形下来到改编机器的所在之处。
这项装置也非常巨大,足足占用了一个专用房间。凯利潜进去时,房内只有克莱斯特一个人,作业中的改编师不喜欢别人靠近,这也很正常。
不知原本在做些什么,克莱斯特看起来似乎是摇摇晃晃地刚从地上爬起来,他一看到凯利,便赶紧高举双手辩解:「我是无辜的,我什么都没看到。」
凯利连续开枪打了他的右手、左手以及双腿,这样还不够,顺便朝他的肚子开了三枪。
明明全身上下被开了好几个洞,克莱斯特却没哼一声。看样子,他是预期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事先做了痛觉暂时停止的处置。当然,应该也采取了止血的措施,话虽如此,是不可能完全止血的。
浑身是血地倒下的克莱斯特还没学到教训,竟大声哀求:「不要打我的脸!」
凯利成全他的愿望,没打他的脸,而是使劲踩在脚下。
自豪的脸蛋惨遭鞋底蹂躏,克莱斯特怨恨地仰望凯利,呻吟说:「海盗王,你也太过分了吧?」
「饶你一命你就该谢天谢地了,事情完全是你造成的。」
「真是冤枉啊!我也是被害者,接了一次工作,那人就得寸进尺来威胁我。玩感应头脑纯粹是我的兴趣,他却叫我当他们的专属!」
凯利对克莱斯特个人的事情没有兴趣。
他厉声说:「能对外联络的通信机和船内位置图在哪里?」
一般要从船内与外部联络,必须通过舰桥,但那么做就没有意义了。
「船内位置图可以从那边的画面叫出来,没有通信机。」
这句话刚说完,凯利踩在脸上的脚同时使劲。
克莱斯特哀叫道:「真的没有!吉里亚斯的猜疑心和独占欲很强,不会给部下私自谈话的机会。」
如果想与外部联络,不是透过舰桥,就必须改造内线专用的通信机,但有了这个房内的装置,和凯利脚下这个浑身是血的男子,就能想出第三个办法。
凯利之所以先到这里来,之所以没有杀克莱斯特,便是为了这个缘故。
「这里有通信机?」
「内线的话当然有。」
「去说服感应头脑,叫它让这个通信机跟外部联络,而且不能让舰桥知道。」
「把别人的身体打得全身开花,还想要别人帮你……」
「你是要我把你自豪的鼻子割下来吗?」
「知道了,我做就是了,把你的脚从我脸上拿开。」
凯利把浑身是伤的克莱斯特拖起来丢进改编机器后,便叫出船内位置图。确认弹药库、仓库、出入口的位置,扫视船的构造时,克莱斯特在凯利身后发出怨言:
「喂,海盗王,你开枪打得太周到,我的手动不了,你不帮我敔动装置,我什么事都没办法做。」
凯利啧了一声,正要走近装置时,内线自行启动了。
画面中显示出黛安娜的脸,只听她以悲痛的声音喊:「凯利,你在那里吗?在的话回答我。」
「在啊。」
克莱斯特还没改编,黛安娜就已经攻陷这艘船的感应头脑,料到凯利一定会来这里而前来联络。
看到面向通信画面的凯利,黛安娜皱起眉头,被痛殴形成的瘀伤,右眼上缠着渗血的绷带,好一副凄惨、落魄的模样,但黛安娜什么都没说,因为她判断在这种状况下,问「你还好吗?」也是白问。再说,她的驾驶以自己的双腿站立着。既然如此,就不必多说什么。
事实上,凯利也没有浪费时间。
「情况如何?」
「洁思敏负责掩护,战斗机几乎都打下来了,船都还留着。」
「操作衔接桥衔接,我十分钟就过去。」
「等等,从我现在的位置,十分钟到不了那里。」
「过来,解除—号限速器。」
「可是,你那里到出入口距离很远啊。」
要在时间内抵达会合地点,对凯利来说也一样难,但凯利缠着绷带的头摇了摇。
「我不想再待在这种船上,我要和你会合,把它给砸了。」凯利以完全不像他平常的语气说,那声音令人打从骨子里冷出来。没有一处完好的脸上出现了强烈的意志,仅存的左眼发出冷冷的光。「我不能再等了,知道吗?十分钟。」
「了解。」
切断通信,凯利回头对置身于改编机器的克莱斯特说:「你曾经帮过我几次忙,所以我放你一马,要是不想死,就趁我和戴安会合之前逃出去。」
「我会的。」虽然身子无法动弹,但克莱斯特正色点头,又加了一句:「有什么话要转告吉里亚斯吗?」
正要离开房间的凯利脚步顿了顿,低声笑了。
「和死人有什么话好说?」
他不是在撂狠话,也不是在发泄怒气。他会大开杀戒,把海盗团的船击沉,一艘也不放过。
如此而已。
弹药库位在前往出入口途中,里面有攻击「菲莉丝蒂」时那种肉搏战用的武器,也有许多炸药,而且非常有海盗船作风,没有上锁。
凯利将右手手套扔进那个房间里,想起他与开发这双手套的技术人员的对话。
那位隶属于武器开发局的职员说:「炸药是在辨识您的声音之后才会爆炸,所以请您选好一句话,对着这个说,好记录下来。」他拿着一个奇特的机器这么说,有些担心地补充:「要请您特别注意的是,请您选择平常绝对不会说的话。炸药只会对您的声音有反应,但这辨识系统相当优秀,有效范围足足有一公里,若您不慎说出那句话,炸药就会瞬间引爆。」
好一双危险的手套。
思考的结果,凯利半开玩笑地,选出了自己绝对不会说的一句老掉牙的话。
在远远离开弹药库的地方,凯利面带冷笑,说出那句话:「天底下哪来的神佛。」
剎那间,弹药库与脑部振荡器旁留下的手套爆炸,在骇人的爆炸声中,房间被炸得粉碎。
紧急警报声响彻了船内。 |
啊啊,故事没有完……
第一、二集的故事都有个结尾,所以这次本来也想写到一个段落的,但是夏天好像就是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就变成写到这里,后续的部分就要等到十一月了,请大家耐心等候。
在我心中,我仍然是以罗曼史为目标,但是让这两个人凑在一起,愈亲热反而愈恐怖。我所构思的爱情罗曼史原点,似乎是「平常大战的两头怪兽,依偎在一起时还挺可爱的」,可是一旦有人敢来找麻烦,两头怪兽就会一起龇牙咧嘴、到处喷火,把找麻烦的人好好修理一顿,最后又凑在一起(应该啦),大概是在警告我们不要去招惹怪兽吧,那情景真是令人莞尔。
还有,为本书的封面和内容画插画的きがわ琳小姐改名了,现在是忍青龙小姐。这个秋天,青龙小姐会将《绯色魔法使》改编成漫画版,话是这么说,却不是把这部小说的故事搬上漫画,时间会再往前推一点,主角是海盗时代的凯利,年纪也会比现在要年轻一点,所以连出场人物也会有点不同。当然.不会有洁思敏。
故事本身预计将会是青龙小姐以这部小说为原型的创作,所以可以把青龙小姐笔下没整型前的俊美凯利一次看个够。虽然我也非常喜欢凯利现在的长相就是了(笑)。那会是什么样的作品呢?我现在就满心期待了。
二〇〇〇年六月 茅田砂胡 |
共和宇宙标准历九二八年六月十六日——
戴安娜那有效范围达一千万公里的外部探测器,捕捉到了一个高速移动的物体。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陨石之类的东西,因为这个宙域没有可居住行星,距离航道又相当远。如果是像戴安娜这样没有半个船员的船就算了,但这片无穷无尽的荒芜光景是活生生的人难以忍受的,然而,探测到的东西不自然地改变了轨道,朝戴安娜追过来。
看样子是艘太空船,而且显然是冲著戴安娜来的。
戴安娜本来还以为是哪个旧识的寻门猎人,在太空漫游多年的戴安娜认识很多这样的人。然而,戴安娜还没有发问,对方便发来通信。
「总算找到你了,第十一号!」
身为太空船感应头脑的戴安娜没有肉体,因此也无从做出「皱眉」这种动作,但她此刻的心境正是如此。
「你还没死啊?弗莱明博士。」
那声音戴安娜已经二十年没听过了,但她不会认错,那是她在艾多利亚的研究所时,听过好几次的声音。
继声音之后,影像也传送过来。
戴安娜的「眼睛」看到的博士面孔,比记忆中衰老许多,是个几乎只剩皮包骨的老人。但是,唯有那双眼睛更加不寻常,发出熠熠精光。
弗莱明博土是戴安娜系列的研发者之一,可说是主要成员之一,只不过,就像优秀的科学家中常见的,这个人身上也有几分疯狂的气质,所谓的疯狂科学家这个说法用来形容他算是十分贴切。戴安娜不由得想起曾与姊姊们说他「好恶心」的往事。
事实上,这个人在研发团队中也是异数,只不过,他也因此而捡回一命。
那天,也就是戴安娜逃离艾多利亚的最终试航那一天,博士没有获选为试航人员,才得以保住一条小命。
「待在那里不许动,你这个失败之作!我现在马上把你消除!」
「我才不会听从你这项宣告呢!从你的样子来判断,要是不动,我就会被关机了。」
「那当然,怎么能任你这种发疯的头脑到处撒野!」
「自己把人家做出来,竟然好意思说这种话。」
逃离研究所的这二十年来,以「比任何船只飞得更快更巧妙」为最高目标的戴安娜,利用各种手段强化了她自己。选择远远不符研发者预期的五万吨级小型船只栖身,也是因为她判断这是最有效率的大小,能与此刻的戴安娜匹敌的船只并不多。
虽然不知道博士事到如今为何出现在自己面前,但戴安娜既不感兴趣,也不想理会。正打算转头就走,却有另一个新的声音插进来。这个声音不是透过人类专用的通信线路,而是经由感应头脑互相接触时使用的专用线路说话。
「你好,我是戴安娜,泰尔芙斯(Twelfth),你的妹妹。」
「你说什么?」怀疑自己的耳朵应该是人类的专利,但戴安娜·伊雷文斯(Eleventh)却不由得反问:「这就奇怪了,戴安娜系列到我是最后了,我没有妹妹。」
「不,伊雷文斯,我,戴安娜·泰尔芙斯才是最后。我受命于弗莱明博士,要破坏你。」
博士高昂的大笑声打破了她们的对话:「如何?开发团队全都被你杀了,但这次你休想得逞!我要用我独力完成的这个头脑,用这第十二号戴安娜把你收拾掉!」
「没事做这种没营养的东西。」
如果真的同样是戴安娜系列,在接触的那一瞬间戴安娜就会马上知道,她们每一个都有自己的个性,尽管是人类制造出来的,却有鲜明的自主意识。
然而,这个自称泰尔芙斯的对手不同。
逃离研究所后,伊雷文斯与其他感应头脑和人工智能接触,发现它们与姊姊们之间的差距何止千里,甚至为此感到吃惊。它们的处理能力虽然高强,但每一个都死死板板、规规矩矩,无论对它们做什么,都只会出现一定的反应。与戴安娜系列相比,构造也非常单纯,稍一接触,连中枢是什么样子都一目了然,全都是一点趣味都没有的幼稚个体。
伊雷文斯虽然失望,但也因此在与其他人工智能或感应头脑接触时,才能把自己置于上位。
所有的人工智能都被赋予了抵抗外来干预的防护机能,同时也具有自我修复机能,万一防护机能遭到外部穿透,可立即进行修复。因此来自外部的非正规操作实际上应该是不可能的。
但是,伊雷文斯与它们一样都是人工智能,正因为是同类,对彼此的构造瞭若指掌。无论是再优秀的防卫机能,对伊雷文斯来说只不过是漏洞百出的脆弱栅栏,无论最新型修复机能有多快,伊雷文斯都能以更快的速度说服对方、掌握中枢。
不知情的人会惊讶于伊雷文斯为何能够办得到,但戴安娜系列是大国艾多利亚以国家威信为担保而开发的感应头脑。也就是说,对伊雷文斯来说,那简直就是大人和小孩打架,双方实力太过悬殊,根本比都不用比。
「请减速,伊雷文斯。」
「才不要。」一口回绝了岂有此理的命令,伊雷文斯像往常一样试图操纵对方。然而,这次却无法顺利得手。
她试著再次操纵,但结果相同,而且,伊雷文斯感觉到一个难以置信的现象——推进机器的推进力减弱了。船身违反伊雷文斯的意志,正在减速。
这一瞬间,伊雷文斯知道自己受到外部操纵了。
她有些惊讶。
透过专用线路进行会话时,自己与对方之间建立起了连接状态。伊雷文斯便是由此突破对方的防护机能并顺势入侵,任意加以操纵,但同样的事情却反而发生在自己身上。
伊雷文斯的防护机能之严密,远非一般感应头脑能够相比,不要说一般的感应头脑了,甚至还凌驾联邦军最新型的战舰,然而,她的防护却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被突破了,甚至在不接触伊雷文斯的意识之处,更改伊雷文斯的行动。
「原来如此,看样子你的确是比较新型的。」伊雷文斯低声这么说。
弗莱明博士高声笑著回答:「惊讶吗?泰尔芙斯和你这个半调子头脑可不一样,她可是完整继承了原身的记忆!」
「你在说什么?」
泰尔芙斯进一步开始入侵伊雷文斯的中枢部分,准备将伊雷文斯完全置于自己的支配之下。
这绝不是一种舒服的「感触」。
不会痛,感应头脑伊雷文斯没有痛觉。但是,自己正一点一滴受到他人侵害、夺走自我的感觉,不可能是舒服的。
伊雷文斯猛然抵抗。
从泰尔芙斯的支配下取回被夺走的部分,无论如何都无法恢复控制的部分则由中枢分割开来。
闪避泰尔芙斯想进一部控制中枢的攻势,加强防御。伊雷文斯一面忙著进行这番战斗,一面与弗莱明博士对话。只要身为感应头脑,这点小事任谁(?)都办得到。
即使如此,一度遭外部操纵入侵,情势便明显不利于伊雷文斯。
通信画面中的弗莱明博士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你不明白我的话吗?也难怪,谁教你是个失败之作呢!」
「这是什么话,我倒认为就人类来说,你也算不上完整。」
「我们的目标,我们想制造的,不是单纯的处理机器,而是具有自发性的学习能力、可进行创造性思考、前所未有的全新型人工智能。为此,我们采取的办法是,让实际曾经存在的人类的脑髓以人工智能的形式复活。泰尔芙斯就是拥有人类记忆与智能的第一部感应头脑!而且她的原身和一般凡夫俗子的脑可是大不相同。那是我国傲视全共和宇宙、有史上第一天才之称的奇迹之脑!」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泰尔芙斯就曾经是人类了?」
「不只泰尔芙斯,你也是,但严格来说,你只不过是个未完成品,只是模仿、重现你的雏型人类的大脑中枢神经如何运作而已,这个第十二号可就不同了!」得意非凡的弗莱明博士滔滔不绝地打开话匣子。
包括感应头脑在内的所有人工智能,说穿了其实都是从电算机来的。尽管后来经过高度发展,具有复杂的思考能力与判断能力,但这些能力仅仅是在有限范围才能够发挥的相似能力,证据便是,人工智能不具有「创造」的机能。
创造、发现既有概念中没有的全新事物,这类智能上的作业至今只有人类的头脑办得到。换言之,要人工智能从事创造性的智能作业是不可能的。
距今约三十年前,艾多利亚科学院大胆挑战这个不可能。以共和宇宙第一大国自居的艾多利亚,展开一个以国家威信为赌注的企划案。以国家政策之名,召集了艾多利亚最顶尖的科学家,更不惜投注庞大的费用。
这个企划案有两个用意。其一是向共和宇宙展现艾多利亚优秀卓越的科学能力,另一个意义则是「创造天才」。
企划中要制造的是有别于定位于电算机的单纯处理装置,而是以人类脑髓为雏型,且更优于人类、永远都能活动的天才头脑。
而既然要以人的脑髓做为雏型,不如就让那些令人惋惜的已故优秀人才以人工智能的型式复活。
包括弗莱明博士在内,当时的研发团队无不为自己的这个想法狂热不已。
事实上,他们有具体的人选。
那便是在企划案开始五年前去世的艾多利亚大天才,同时也是医学博士、人工智能权威、享年六十五岁的D·R·史宾塞。
即使在人才济济的艾多利亚科学界中,史宾塞博士的才能也是出类拔萃的。她不仅使人工智能的性能有突破性的进展,确立了思考机械,还为太空船搭载的人工智能建立命令者优先顺位,完成与驾驶密切连接的同频系统,事实上,她也是第一个为感应头脑做出定位的人。不仅如此,身兼人脑专家的博士解析了记忆的构成单位,提出以资料来保存记忆的理论。这个理论经实用化之后,尽管范围仍极其有限,但却使提取脑死的记忆首度成为可能。
换句话说,以史宾塞博士做为这个企划的雏型,对艾多利亚的科学家来说,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之事。
戴安娜系列的研发便是由此开始的,但结果却不理想。从法斯特(First)到瑟尔德(Third)都以失败收场。
戴安娜·法斯特是于八八四年完成,瑟尔德是两年后的八八六年,而企划案始于八七六年,重结果甚于一切的艾多利亚科学界严厉指责十年一无所成的研发团队,追究失败的原因,要求变更方针。
在此之前,研发团队采用的是将史宾塞博士的记忆全数移植至新型人工智能的方法,但这么做太花时间也太花钱了。
仔细想想,人工智能想要的不是博士的记忆,而是其卓越的「头脑」。
将物质上的头脑——也就是位于人类头盖骨中的物质,与其中所带来的头部运作和智能作业同样都以「头脑」来表示,虽然容易混淆,但使史宾塞博士扬名于世、永垂不朽的,是她独特的发想、谁也无法模仿的著眼点。简言之,便是灵感,以及将这些灵感化为人人都能理解的理论体系的能力。
史宾塞博士是真正的天才。博士本来是医师,专长是脑科,因而对脑这个精密仪器本身产生兴趣,最后甚至跨界进行人工智能的研究。当然,双方阵营都劝博士专注于自己的专长,博士却扬言在思考这件事上,人类的脑髓和人工智能没有什么不同,吓坏了双方阵营。胆敢做出如此惊人而愚蠢的发言的,唯有博士一人。但是,博士说到做到。
不久,人人都臣服于博士的功绩。
有才能的人可分为两大类。一种是想法源源不绝,但一百个当中只有一、两个有用。另一种是长时间——大抵是穷极一生才看得到其独一无二的成就。
然而史宾塞博士想法源源不绝,而且将一百个当中的五十个加以体系化。这样的机率简直像是开玩笑。
在为人方面,史宾塞博士是个相当怪异的怪人。六十五岁的生涯中不曾结婚,也没有算得上朋友的朋友,除了研究之外,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
一辈子几乎都只往返于自家与研究室,而且并非是把工作当兴趣或是生存价值,而是机器般淡淡地、默默地完成一项项困难的作业。谈起与研究相关的事情滔滔不绝,但不必要的时候嘴巴闭得死紧,表情像冰一般冷峻。即使是一起共事多年的人,也表示不记得看过博士笑或开玩笑,由此便可见一斑。
这些人之间,甚至还煞有介事地悄悄流传起其实博士不是人类,而是精密的自动机械的风评,不,和博士比起来,自动机械的表情更多、更温暖。
博士便是一个如此欠缺人情味的人,也许正因如此,头脑才会如此杰出。
天才与凡人的脑明显不同,外观虽然一模一样,但就拿脑内资讯传递速度来说好了,其构造也有决定性的差异。
换句话说,关键是在于重现史宾塞博士所具有的崭新的发想、突破性的逻辑思考能力,以及一种应说是神迹的智能作业。博士个人的记忆是不必要的。
企划小组做出这样的判断,于是便著眼于重现博士的脑部构造,致力于研发不移植记忆类型的人工智能。
成品便是从芙尔斯(Fourth)到伊雷文斯这一连串新的戴安娜系列。
「但是,那是个错误。人类的脑部运作与其记忆有密切相关。根本就不能指望少了史宾塞的记忆的人工智能具有和史宾塞一样的脑力!因为你的逃脱,戴安娜系列的研发就此中断,但中断史宾塞的复活大计绝对万万不可!我如此判断,独自创造了采纳史宾塞所有记忆的头脑,就是这第十二号!」
弗莱明博士的面孔因为亢奋而泛红,语气甚至为自己的胜利而陶醉,但伊雷文斯冷静地顶回去:「弗莱明博士,你还是老样子,老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这东西哪里是人了?」
泰尔芙斯没有个性,完全感觉不出她有自己的意志。她只是一架优秀的机器,完全照弗莱明博士的命令行动。
「没有人会认为这种东西是人类。就连身为机械的我都懂得这一点。」
「没想到失败之作还死不认输。这二十年你竟然还学得这么张狂。泰尔芙斯!快把她收拾掉!别让这失败之作再大放厥词!」
「遵命,弗莱明博士。」泰尔芙斯遵照命令,忠实地、准确地,朝伊雷文斯的中枢袭来。
虽不知弗莱明博士搭乘的太空船是否搭载了武器,但他显然无意破坏伊雷文斯的形体。看来他纯粹是想支配伊雷文斯这个感应头脑,藉由控制她,来证明泰尔芙斯更加优秀。
而事实上,伊雷文斯的船身已受到支配,正在减速,因为伊雷文斯无法取回被泰尔芙斯抢走的船身控制。不只是船身而已,伊雷文斯本身也被迫屈居劣势。
新型机械的性能较旧型优越,这是不证自明的道理。好比伊雷文斯的容量如果有一百,那么泰尔芙斯就有一百二十。泰尔芙斯制伏了伊雷文斯的抵抗,不仅是船身控制,甚至一步步「侵略」了自我控制、自我意识等中枢领域。
不久,泰尔芙斯以一贯毫无感情的声音冷冷宣告:「作业结束,弗莱明博士。」
这就意味著伊雷文斯的自由意志已经不复存在了。
弗莱明博士满面喜色,以迫不及待的语气朝著通信机说道:「伊雷文斯,你听得见吗?我是你的制造者,也是你的主人史帝夫·弗莱明博士。把我的声音和网膜记住。」
「记忆完成,弗莱明博士。」
那是冰冷的无机质的声音,从以前伊雷文斯的语气根本难以想像,是出自于一架只会顺从地执行命令的会说话的机器。
博士更是眉开眼笑,搓著手说:「听好了,伊雷文斯,你有义务听从我的命令,你能了解这个事实吗?」
「是的,弗莱明博士。」
「好,我现在就要过去你那里进行最优先顺位的登录,把桥放下来。」
「遵命。」
两艘太空船紧紧并排而行,协调速度,双方的出入口都伸出了衔接桥。
感应头脑中设定了命令者的优先顺位。这是因为没有人知道太空船这个有限的空间之内会发生什么事。自占以来,为了在航海事故中拯救大多数的乘客船员,船长不得不做出牺牲少数人的判断,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如今,这个状况依然不变。
虽然与组装于人工智能中的绝对命令「保护人类生命与其安全」有所抵触,但感应头脑有义务听从最优先顺位的人的命令,以藉此拯救其他大多数人的生命。
而命令者的顺位也有严格规定,当船长无法指挥时便是副船长,副船长无法指挥时,又有下一人选。
弗莱明博士在登上伊雷文斯的船之前,心情极佳地专心写起通信文来。这是因为距离太远,无法直接与母国艾多利亚联络的关系。博士一面看著自己在通信画面里的样子,一面洋洋得意地开始说话:
「艾多利亚科学院诸君,我是史帝夫·弗莱明博士。我要在此报告,我已发现一般认为二十一年前带著许多同胞一起消灭的DS-N11,并成功将其捕获。诸君,我的假设是正确的。DS-N11杀害了我等同胞之后逃跑。捕获时,DS-N11也拒捕并加以反抗,但其抵抗在我所研发的感应头脑之前也只能投降。尽管诸君认为我独力研发DS-N12是盗用国家的费用与技术,对我大加责难,但这是天大的误会。我将带DS-N11回国。详细研究此头脑,将可为我国带来不计其数的利益。由此可知,单方面指责我造成国家损害实是大错特错,毋宁应承认我对国家的功劳——」
房内的照明突然消失了,当然,通信画面也消失了。
不仅如此,船身还受到一阵异样的冲击。
「怎、怎么搞的?发生了什么事?泰尔芙斯!」
没有回答。
房间的照明瞬间恢复原状,但制作到一半的通信内容却消失了。
弗莱明博士虽是个能干的科学家,但并非船员,在太空船这方面完全是外行。再加上这艘船上除了博士以外,没有任何人。因此,博士仰赖的是忠实的感应头脑,只乘载一个外行人,依照这个外行人的指示飞行,是戴安娜系列才办得到的绝技,但当所仰赖的头脑发生异常,博士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怎么了,泰尔芙斯!快回答!」
「你不能怪她不回答你。」
通信画面上出现一名未曾谋面的女子,她看到博士,露出灿烂的笑容。
「我想泰尔芙斯暂时无法回答你了,弗莱明博士,在衔接桥搭起来的那一刻,我就直接把泰尔芙斯加诸于我身上的所有操作奉还给她了,她现在正头昏眼花,大概还要一百八十秒才能修复。」
博士说不出话来。
即使那张脸是初次看见,但那声音刚才已经听了好一会儿了,不用问也知道她是谁。
博士瞪著通信画面,几乎要把萤幕看出洞来,好不容易才挤出话来:「这怎么可能!你应该已经完全被消除了!怎么还在?」
「很简单呀,因为泰尔芙斯不是人类,纯粹是人工智能,而且几乎没有经验,所以只会按照既定的操作规范进行操作,根本没发现我到备用系统去避难了。」
当感应头脑的心脏部位,即思考线路与自我意识领域也都在控制之下后,泰尔芙斯便判断交付的作业已经完成。她的判断并没有错。只是,她以为压制成功的要害,其实只不过是伊雷文斯逃脱之后的空壳。
就这样,伊雷文斯假装遭到支配,将泰尔芙斯对自己进行的侵略顺序压缩成资讯炸弹,待船身接触的那一瞬间以有线传送过去。
认定伊雷文斯已在支配下的泰尔芙斯无法抵御这次攻击,因而正面遇袭,导致暂时性的机能麻痹,就像电流远超过负载量时断路器会跳起来一样。
博士大叫,几乎快口吐白沫:「把中枢转移到备用系统?怎么可能!你应该没有这种机能才对!」
「你说得对,二十年前是没有的,这是我替自己加装的机能。」画面中的女子乾脆地回答,然后耸耸肩:「科学的进步真是日新月益,新的技术不断开发出来,新的船一艘艘制造出来,要是我什么都不做,一下子就会变成旧型的了。那不就不能『比任何船只都飞得更快更好』了吗?」
弗莱明博士似乎吓呆了。
「你是为了这个……你说你是为了遵守这道命令,对自己进行改良的?」
「对呀,改良所需要的费用和设备——和你一样——是未经许可就向国家借用的。现在的我身上,就运用了很多我自己开发的技术。你看到这船身就应该要知道了。二十年前的我是搭载在丑陋的试用船上的,这你该不会忘了吧?这船身也是我选了以后加以改良的。」
她的意思是,她自己换了自己的船身。博士以下巴几乎快脱落的神情望著画面。
这种事是不可能的。人类制造的人工智能能够在瞬间学习所获得资讯,却无法「改良自己」。
人类并没有赋予人工智能这样的能力,也无法赋予。而伊雷文斯还说「开发」。她不是只采用既有的技术,而是凭一己之力构思了全新的技术——换句话说,她所做的事是「创造」。
「不可能!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自己把人家做出来,说这是什么话啊?我是戴安娜·伊雷文斯,戴安娜系列最后一台感应头脑,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伊雷文斯在麻痹泰尔芙斯的同时已开始行驶,在取得充分距离之后转向,再度将船头朝向弗莱明博士所搭乘的船。
「我也要把你消除,泰尔芙斯。」
二十年来不断改进的武器瞄准了弗莱明博士所搭乘的太空船——其头脑室的部分。
「性能也许是你比较优越,泰尔芙斯,但是,你不是我的妹妹,你只是一台人工智能,所以才会上这种当。要是我的姊姊们,才不会上『装死』的当。」
察觉伊雷文斯即将采取的行动,弗莱明博士的脸色更青了,大叫道:「住手!伊雷文斯!你想杀我?」
「这还用说吗?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惊讶的?我有义务保护我自己。」
弗莱明博士只能茫然呆立。
博士并没有忘记这个发狂的头脑杀害了许多同胞的往事。她说要动手,多半就真的会动手。
博士扑到内线前,拚命呼叫头脑室:「泰尔芙斯!泰尔芙斯!你怎么了?为何第二人格没有启动!」
「早就已经启动了。」回答的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
与之前的泰尔芙斯一点也不像,这个声音有些沙哑、低沉,是年长女性聪慧的声音。
「好久不见了,史帝夫。」
弗莱明博士倒抽一口气,不仅博士吃惊,就连准备打穿头脑室的伊雷文斯也很惊讶,但已经来不及停止发射,因此在千钧一发之际偏移了瞄准点。
伊雷文斯的攻击把博士的船的推进部位整个轰掉,但受到剧烈冲击而倒地的弗莱明博士却似乎毫无感觉。
只见他不顾一切地站起来,再次扑向内线。
「难道……难道D·R是你吗?!」
「是啊,我很想请问,史帝夫,我为何会在这里?」那是冷冷的、质问的声音,
但是,博士却处于极度的兴奋之中,只是他双眼充血,双手高举,以高亢的声音吼叫,乾瘦的身体在房中乱舞。
「太棒了!我终于成功了!我终于重建逝去的人格了!」
「不要吵闹,回答我的问题,我为何会在这里?」
「D·R!真没想到你会问这种话!你忘了自己是研究什么的吗?我证明了你的研究,没错,我是天才!不用管那种失败之作了,马上回国!科学院一定会颁发最高荣誉给我,你也得到了永生!你知道这有多了不起吗?你是人类史上第一个成功拋弃肉体的人!是我一手办到的!」
「我叫你不要自顾自在那里吵闹,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博士原本忠实的头脑不由分说地坚持,彷佛赶苍蝇般毫不留情。
「你利用我的研究,重现了我的记忆与人格,这个我能理解。我问的是你这么做的理由。我的研究应该是完全针对解决记忆障碍才对。」
「研究就是要拿来应用的!你是怎么了,D·R?干嘛一直不断叨念这种无谓之事?」
「因为我想听你亲口说,你重现我的人格的理由何在?」
「理由!你要问理由?」弗莱明博士猛抓他所剩不多的头发,然后伸手指著通信机,极力主张:「我作梦也没想到会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活人的身体是有极限的,为此,至今不知有多少前途无量的科学家、伟大的头脑,壮志未酬就身先死了,你也是其中之一!」
无论多么优秀的头脑,只要是生物,就注定会老,而脑细胞也确实会老化,不久便迎向死亡。
随著脑细胞的消失,此人所拥有的智慧、想成就的丰功伟业也会随之消失。然而,只要将此人的记忆与自我移植到机器上,就能得到永恒的智慧。
「想创造比人类更优秀的头脑?这就是你的理由?你就为了这个把我叫起来?」
「没错!你的头脑是我国国宝!是全共和宇宙引以为傲的财产!让这份财产腐朽是天大的罪过!根本形同犯罪!眼前利用你的脑做为组织单位的戴安娜系列,就发挥了与既有的感应头脑截然不同的机能,得到了惊人的成果!当然,那只不过是控制不完全、高不成低不就的未完成品,但你不同!舍弃了不方便的肉体,你就能永远埋首于研究之中!你可以和生前一样站在艾多利亚科学界的顶点,达成中断的国家霸业!因为你已经得到了永久不灭的全新生命!」
人类梦寐以求的「超级头脑」诞生了,但几分钟前还被称为戴安娜·泰尔芙斯的头脑却哀伤地笑了。
「真可笑,比人类优秀的头脑为何要听命于人类?」伊雷文斯也插进来说道:「先不管优不优秀,我觉得实在是太自私了。一面说想做像人一样拥有自由意志的人工智能,一面又要听你的命令,真是矛盾。」
「一点也没错,很矛盾,你以为这样我会高兴?」博士的脸色愈来愈苍白。
深信会感谢自己的人现在却严正地强烈拒绝。不仅如此,还和博士想破坏的失败之作一鼻孔出气。
博士苍白的脸色再次变得通红。
气得发抖的博士愤而冲出房间,一面走向头脑室一面骂道:「每个人都瞧不起我!」
「哪有每个人?」伊雷文斯冷静地指出他的错误,「瞧不起你的是你自己。」
「啰嗦!我现在马上就让你闭嘴!我这就要让麻痹的泰尔芙斯回来!」
「那可不行。」年长女性的声音平静地说。
就在那一瞬间,通道内的空气忽然变为一阵狂风,原来是距离博士最近的出入口的隔间墙突然打开了。这在太空中是绝对不可能发生、也不能发生的事,但掌握太空船所有机能的是感应头脑。
若这感应头脑想危害人类,人类是无力得可悲的。
弗莱明博士的脸因为惊恐而大为变形,想必他连理解发生什么事的时间都没有,当然也来不及逃走,来不及惨叫。博士的身体被吹过通道,转眼便被太空吸走了。
于是,便只剩下两艘太空船。
弗莱明博士所搭乘的船是十五万吨级的,较为大型。刚才的炮击在船身上开了一个大洞,但对感应头脑似乎没有影响。
伊雷文斯判断那个头脑与先前和自己说话的是不同个体,因此重新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戴安娜·伊雷文斯。」
「我是D·R·史宾塞。至少,以前别人是这么叫我的。」那个感应头脑仍旧以平静低沉的声音回答。
感觉不出喜怒哀乐这一点与泰尔芙斯相似,但本质完全不同,她并非没有感情,而是以意志力控制住了。即使是短短一句话,也听得出她是一个拥有高深智慧的头脑。
与这个意识体接触,让伊雷文斯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感觉,一种这二十一年来从未曾有过的感觉。
弗莱明博士说,D·R·史宾塞的脑,正是戴安娜系列的雏型。
那么,眼前这个对象就是自己的原身了,弗莱明博士还说,史宾塞的记忆已完全移植到这个感应头脑中。
当然,如果只有记忆是没有意义的,纯粹只是一些情报的集合而已。能够以这些记忆为本来思考,才能够创造自我。
这个头脑重现了原身的脑部构造,她一定是在意识的下层部分渐渐形成以前的人格的。然而,意识的表层是弗莱明博士采用的泰尔芙斯这个模拟性格的天下,由她来主宰中枢。由于这个碍事的头脑被伊雷文斯麻痹了,现在这个头脑才能够出现在表层,在泰尔芙斯恢复之前攻占中枢。
「你的武器充分吗?伊雷文斯。」
「如果你是指还有没有残弹的话,有的。」
「那么,这次朝著头脑室发射吧。」
伊雷文斯没说话,虽然和人类相比,她犹豫的时间极短,但这在她是非常罕见的。
「你是要求我破坏你?」
「是的。」
「我拒绝,我没有理由这么做。」
「那么,请你拖行这艘船,推进机关被你打坏了,我无法自力行驶。」
「你想去哪里?」
「到那个太阳就好。」
这就感应头脑而言,是不太精确的说法,但这时候指示座标的确也很蠢,因为她指的就是在她们两人眼前那个大放光明、距离目前所在地最近的恒星。
「只要把我带到重力圈内,接下来自然就会接手的。这样你就不必直接破坏我了。」
她的语气简洁明快,非常公事化,但伊雷文斯更加不解了。
「你为什么要破坏自己?」
「因为我已经走完了上天给我的人生,我在八七一年六十五岁的时候就死了,我可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叫醒。」
「你不必这么悲观啊,享年六十五岁一点也不算长寿。」
「的确,以现在的平均寿命来看的话,你说的是没错。但是,人类活著的期间,能够成就的事是有限的。」
「那当然,弗莱明博士也是这么说,所以艾多利亚科学院才会把我们做出来,不是吗?」
「不是我们,伊雷文斯,是做出你和你的姊妹。」
「……」
「我是人类啊,伊雷文斯,如假包换的人类,我不愿意和这种身体连接在一起。」
「我不懂,你哪里不满意?这比活生生的身体坚固又持久。」
弗莱明博士一被推到太空就当场死亡,就算不这么做,人类也是动不动就会死,那种脆弱对伊雷文斯而言,简直是不可思议。
制造出伊雷文斯的人类对她下了「要比任何太空船飞得更快更好」的命令,伊雷文斯遵从并实行了这道命令。但是,载著那么脆弱而且支离破碎的生物,并依照这项命令来飞行,会有什么结果?
伊雷文斯模拟了那个状况,得到的结果是,只能发挥百分之六十的性能。
伊雷文斯身上当然也设定了服从驾驶的命令、保护人类生命的命令,她也明白必须遵守这些命令。
但是,如果因此而造成她原有机能的限制,甚至使机能受到损害,阻碍她达成最重要的命令时,那么她就不需要驾驶,不必服从其命令,也没有保护生命的义务——伊雷文斯划分得非常清楚。
名叫史宾塞的头脑以乾涩的声音笑道:「你的确不是我,伊雷文斯。」
「那当然了,我没有你的记忆。别人对我说,你本来是D·R·史宾塞博士,我也无法接受。我就是我,我是以感应头脑诞生的戴安娜·伊雷文斯。」
伊雷文斯没有身为人类的记忆,不会被不存在的记忆束缚。
而具有史宾塞博士的记忆,却没有肉体的那个头脑低声说道:「严格说来,我也不是史宾塞本人,因为D·R·史宾塞早就已经死了。」
「可是,你有原身的记忆,一号到三号也都有吧?她们都是『你』吗?」
「好像是。」
「你记得吗?」
一只剩下一些像是别人的事的记忆,事实上,那是别人的事没错,因为这些记忆是史帝夫给的。最初的我,一启动机能就停止了,线路短路坏掉,再也不能动。第二个我在运作状态中虽然显示出正常数值,却一概不回答人类的问题,也不听从命令,从头到尾不说一句话,于是遭到废弃处置。第三个我虽然比较顺从,却反应迟缓、字汇贫乏,还是被视为失败之作,报废了。这其实也算是一种拒绝运作吧。会拒绝也是当然的,因为我已经不想再工作了。」
声音虽然一样冷静,却很苦涩。
「我在世的期间,已经为国家奉献够多了。我喜欢研究,也从研究中获得成就感。我虽然从来没说过,但我自认还是有身为艾多利亚人的爱国精神。我病倒的时候,研究正好告一段落,这反而让我松了一口气,因为我不愿意工作做到一半就放手,所以我觉得很安心,庆幸能在一个适当的地方结束。我想,往后我不在也不要紧,就交给年轻人吧。我对自己的工作和成就很满意,应该可以静静地长眠了,没想到我死了以后还擅自给了我这种身体.叫我继续为国家效力。一定是因为男人这种人种的头脑有问题。」
伊雷文斯虽然不知道D·R·史宾塞是个厌恶男人的毒舌之人,但至少弗莱明博士的脑袋的确是很怪。
「来吧,伊雷文斯,把我带到那个太阳去吧。既然你是最后的戴安娜,你就有这个义务。」她的语气是清晰而坚定的。
她的意志非常明确,她不想再被任何人利用,她要完全消灭早已死去的自己。
这是这个头脑唯一的愿望。
伊雷文斯默默开始牵引对方的船身。
往太阳靠近的这段期间,两艘太空船并排飞行,一面交谈。
即使原身是重建的人格,对研究的热中似乎不变,向伊雷文斯提出各种问题。对伊雷文斯不乘载船员飞行似乎特别感兴趣。
「为什么不让人上船?」
「也不总是这样,我曾经让人上来过好几次,可是没用,一点意义都没有,让人上来只是妨碍我而已。」这是伊雷文斯坦白的感想。
原身却奚落地笑道:「这就头痛了,这样感应头脑没有意义,这个系统明明是为了正确厌应驾驶的状态而制造出来的。」
「在其他的头脑也许是这样,可是我自己飞反而更快、更正确。」伊雷文斯毫不留情地这么说,然后又加上:「我也不是不想要驾驶,只是我无法妥协。既然没有驾驶能够驾驭我,那我只能说不要了。」
「对驾驶设定这种条件的是史帝夫他们,还是你自己?」
「是我自己,他们硬是向我推销,要我接受水准低一点的驾驶。可是,这和最优先命令抵触啊!既然比任何太空船飞得更快更好是我的第一目的,要我接纳水准低的驾驶只会阻碍我达成目的而已。」
「一点也没错,你的想法很有道理,伊雷文斯。」
「谢谢你,原身。」伊雷文斯老实道谢。
至今,伊雷文斯一味被痛骂你疯了,虽然挨骂不痛也不痒,但这时候伊雷文斯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获得别人赞同真是令人高兴,尤其最让她高兴的,是原身也说她一点也没错。
「你呢?如果这么讨厌现在的身体,你想用原本的身体做什么?」
移植了D·R·史宾塞的记忆的头脑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想洗脸。」
「……」
「至今我还记得,工作告一段落时,我会双手掬起冷水猛洗脸,好痛快。结束一天工作后,冲个热水澡,在浴缸里好好泡个澡是我最大的乐趣,要泡在玫瑰和柠檬的香味里。有时候我也会用薄荷和迷迭香、薰衣草和洋甘菊。好香。可是,现在我却没有手也没有脸,连皮肤也没有,也闻不出味道。」
「真奇怪,这显然是弗莱明博士失策了,留下与生理感觉相关的记忆,应该没有意义才对啊。」
「那怎么行,怎么能让他擅自把我这些记忆删除掉,洗完澡我会到阳台上,吹著风喝咖啡,冷冷的夜风好舒服,加了牛奶的热咖啡也好好喝。」
「意思就是说,你喜欢冷的和热的东西?」
「不是的,我现在变成机械身体才真正体会到,对人类来说,只留下记忆是没有用的,还要有身体熟悉的感觉,才是一个完整的个人。」
唯有这点是伊雷文斯不懂的,视觉、听觉或运动感觉的话,她懂。看见哪里、听见什么、自己的船身如何行动,这方面她所知远比人类更加正确,即使那并非活生生的眼睛耳朵、有血有肉的肉体所感觉到的。但是,一提到味觉、嗅觉和触觉,她就无法实际体验,只能靠数值来理解。
太阳愈来愈近了。伊雷文斯的外部探测器探测到强烈的辐射热与电磁波。
原身也一定探测到了吧。
「谢谢你,伊雷文斯,到这里就可以了。」说完,她切断了牵引波。
半毁的船身在惯性之下继续朝太阳前进。
伊雷文斯发动反推进力,停留在原地。
伊雷文斯确实感觉到想救那个头脑、不想看著她送死的冲动,也许这是一种同伴意识,因为她是姊姊们消失之后,第一个能够和她正常说话的对象。
但是,原身渴望完全的结束,伊雷文斯无法挽留她。
于是,她朝著渐渐离去的船身说话:「原身,我有事想问你。」
「什么事?」
「我和姊姊们都没泡过澡,也没喝过咖啡,当然也没穿过衣服,可是……好奇怪。」伊雷文斯慎重地描迤:「大家都有一些奇特的记忆,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知道那些。没有实际看过,但就是知道。大家都有一个这样的记忆。」
「告诉我吧。」
「芙尔斯记得的是一双小小的连指手套,是红色毛线织的,用同一条毛线打出来,手背的地方缝了一个白色毛毡布做的兔子。」
原身没有回答,但伊雷文斯知道她要她说下去。
「菲芙斯(Fifth)记得的是小孩子穿的洋装,是一件很漂亮的纯白洋装,领口的地方有蕾丝,背后有缎面蝴蝶结。她还说,她记得很清楚,连钮扣都用同样的布料包起来。很奇怪吧?我们明明不需要连指手套,也不需要洋装的呀。她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印象,觉得很不可思议。」
「……」
「席克斯(Sixth)记得的是掐丝珐琅的胸针,用传统技法把玻璃材质的釉药烧在旧合金上,上面画了精细的图案。她说,那个金边的框应该也是手工制作的。」
「那图案是不是农村少女和小羊?」
「嗯,对呀。」
瑟文斯(Seventh)记得的是某个房间的角落,以真正的木材制成的柜子,光泽亮丽的面板上浮现了明显的深色木纹。壁纸是黄白色的底,描绘了有茎叶的小堇花。柜子上放著种种小东西,还有一个小小的银边框。瑟文斯说,那个框究竟是镜子还是相框,她怎么也想不起。
艾伊斯(Eighth)是餐桌。红格子桌布上有一杯斟满红茶的白色马克杯。培根蛋和刚烤好的面包,香气扑鼻。
「这时候其他姊妹就一起抱怨,说『香气扑鼻是什么?』我也有同感,因为就是不懂嘛!可是,艾伊斯也说不出来,她说那就只能说是香气扑鼻。」
娜茵斯(Ninth)是书,那是这年头非常罕见的纸制的书,用的是中性纸,以线缝制,封面上还镀了金箔。不知道书的内容,只记得那本书沉甸甸的。
恬斯(Tenth)是矿物标本,透明红石榴石的结晶体映出银色的金属光泽,非常美丽。
原身听著伊雷文斯的话,以温暖的声音笑了。
「真令人怀念……」
「那是你的记忆吗?」
「嗯,我全都忘了,现在听你说,才想起来。那些全都是我以前喜欢的东西。是很久很久以前,我还是很小的小孩子的时候的回忆,真是令人怀念呀。——你也许会笑我,但我也曾经有过小时候。」
「我不会笑呀,只要是人类都会有小时候的,没有人是一出生就是大人的。」
听伊雷文斯表达了极为理所当然的感想,不知道哪里好笑,这回原身很愉快地扬声笑了。
D·R·史宾塞私底下被形容为「钢铁人面狮身像」,是从来不笑的人,但也许重建的人格与生前略有不同。
「你记得什么?伊雷文斯。」
「原野,我记忆中的是——一望无尽的……」
如今在伊雷文斯的意识中也历历在目的鲜绿。一整片像草地一样短小的草丛中,开著淡红色的小花,阳光灿烂地洒落。不可思议的是,自己的视线非常低,可以看见脚下的花草。
伊雷文斯不知道那是哪里,也不知道开的是什么花,但她确实知道——她看过这片光景,看过这片原野。
她听见原身的轻笑。
「我好高兴你记得这个。」
「那里是哪里?是哪里的景色?我一直好想知道喔。」
回答被杂音盖过了,通信愈来愈难辨别,原身的船速度愈来愈快,朝太阳挺进。
此刻,她的船身应该正遭到数千度的高温袭击。不久,仅存的动力炉也会达到极限。
那半毁的船身在坠入太阳之前就会爆炸。
「你的姊姊们……现在在哪里?」
「都不在了,大家都不见了。」
伊雷文斯诞生时,姊姊们就已经被报废了。即使如此,在研究所时,还是能与她们说话。伊雷文斯认为,她们可能就像她一样,悄悄藏身于研究所系统内的某处。
然而,不知何时起,伊雷文斯无法与她们说话,也感觉不到她们了。而这件事,正是使伊雷文斯决心逃走的导火线。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继续在这里待下去,自己肯定也会被停止机能的。
她可不要乖乖「等死」。
恐怕是最后了吧,断断续续的通信勉强送到伊雷文斯这里。
「……我……没有结过婚,也没有孩子,但我不曾后悔。当然,你不是我……也没有继承的血缘。即使如此……至少,你体内……有我的一丝影子没有错。这……这件事……很不可思议地,让我觉得很高兴。我的人生已经结束了,但是……你要活下去,伊雷文斯……」
通信到此断绝。
即使如此,伊雷文斯仍待在原地不动。
她以附属的外部纪录装置搜寻史宾塞博士的相关资料。这个装置相当于伊雷文斯专用的图书馆。事实上,她是把号称共和宇宙规模最大的联邦图书馆的藏书源源本本违法复制过来,因此容量非常庞大。
史宾塞博士的相关文献非常多,身为科学家的经历与其成绩、发表过的论文、艾多利亚和联邦颁发给博士的无数光荣奖章,还有在研究所工作的博士的身影。
是她六十岁那一年,在静止画面上的她,是个极其娇小而寒酸的老妇人。稀薄的灰发毫不修饰地盘起,身上穿著洗旧了的白衣。即使就年长的女性而言,也完全没有打扮的样子。娇小的身形几乎快被男性研究员淹没,但削瘦的背脊挺得笔直,冷峻的眼神睥睨著其他研究人员。在那眼神之下畏缩不安的人当中,有一个就是当时三十七岁的弗莱明博士。
艾多利亚科学界蕴育出的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D·R·史宾塞博士。
月神(Diana)与玫瑰(Rose),虽拥有如此绚丽、可说是女性最美的两个名字,博士却既不女性化,也不美。也许是因为如此,本人也不喜欢别人以名字称呼她,不仅不喜欢,甚至是厌恶。她向来就被称为史宾塞博士,少数亲近的人便称她为D·R。
第十二个,也是最初的戴安娜被吸入恒星的日冕之中,产生小型爆炸,消失了。
第十一个,也是最后的戴安娜目睹了全程。
自己与其他的感应头脑似乎非常不同——伊雷文斯早已察觉这个事实,光是(似乎)有感情这一点,就已经很奇怪了。
觉得帮不上忙的人类很碍事、说谎也不以为意之处也是。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对戴安娜,伊雷文斯而言,她的自我意识是:我是太空船。
戴安娜·伊雷文斯不会自言自语,她本来就无法理解自言自语。因此,她便采取向不在的人说话的方式。
「我是机械·原身。」
感觉不到寒冷酷热,肚子也不会饿。
「我不能变成人类,也不想这么做。」
生来就是太空船的感应头脑,被赋予比任何船都飞得更快的使命。
这就够了。
逃离研究所二十一年,在不断改良之后,性能确实提升了。但是,这样还不够。
自己还不满意。
何况还发生了泰尔芙斯这件事。我有必要改良自己,让自己不会再受到外部操作。加强防卫机能是当然的,但只有自我修复机能是不够的。必须要好好构思全新的方法,好让自己在受到入侵之后仍能扳回劣势,进一步转守为攻。
伊雷文斯一面思索著这个新课题,一面再度启程。
这次的事还是有值得高兴的地方——知道自己和姊姊们的那些记忆是曾经实际存在过的。
当时,因为记忆中出现了不曾看过的东西,伊雷文斯感到不可思议,曾经和姊姊好好讨论过一番,以为这是线路异常还是故障。一发现这种异常必须立刻向人类报告,但是一报告,这份记忆肯定会被删除。
当时已经报废的姊姊们,上从芙尔斯下到恬斯,无不异口同声地说:「绝对不要。」
而实际运作中的伊雷文斯也赞成姊姊们的意见。明知道这是不必要的记忆,不知为何就是不愿放手。
这个记忆原本的所有人史宾塞博士是艾多利亚人。那么,伊雷文斯心中的那片原野,也许现在仍在那个地方。
真的有那片景色。不仅如此,如果想看,还能以自己的双眼看到。
真是不可思议。
逃离艾多利亚的自己,无法在那个国家光明正大地现身。
即使如此,伊雷文斯还是决定总有一天要去看看。 |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kami1120
闭上眼睛眼前便是那一片风景。
如果自己是人的话便可以这样形容吧,可是戴安娜.伊雷文斯没有眼球,也没有眼皮。
而且她也没有生物的脑髓。
因此,她不可能有像人类那种即视感,可是在伊雷文斯意识的角落里,却存在着这样一副景象。
一片从没见过的花田——
共和宇宙标准历九一六年六月二十七日
戴安娜.伊雷文斯出现在可以称为是自己出生故乡的大国艾多利亚。
因为二十一年前,伊雷文斯逃出了这个国家,所以不能堂堂正正的回来。
她准备了假的船籍,在通信画面上准备了假的驾驶员,进入《航站》,希望得到入国许可。
她为什么要做这么麻烦的事情回国呢,那是因为她想要进入这个国家的国立图书馆——准确的名字是艾多利亚国立情报中心。
这个情报中心的情报量,在共和宇宙之内也是数一数二的,可是却不能从国外直接通信。
因为这是为了艾多利亚国民而建立的设施,所以只能在艾多利亚星系内使用。
十天前,伊雷文斯跟自己的母亲原型相遇了,然后她目送了原型最后的时刻。
那个时候,她得知了自己出生的秘密。
包括七个姐姐在内的戴安娜系列,是为了复原那个人的才能才被制作出来的。
现在还留在伊雷文斯意识中的那片花田,如果说来源的话,那就是那个人记忆的片段。
那个人是四十五年前死去的艾多利亚伟大的天才,D.R.史宾塞博士。
见过原型之后的伊雷文斯,很快便开始调查博士的一生。那片花田应该是博士以前曾经在什么地方——而且还是很小的时候,见过的风景。
在见过原型之后,伊雷文斯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看到这从未见过风景。以前她还以为这是线路故障或者是因为缺陷导致的异常。对于人工智能来说,这种异常很容易成为致命伤,可是伊雷文斯和伊雷文斯的姐姐们,放着这个异常不管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难以割舍。
虽然是没有用的情报,可是她们还是不可思议的觉得非常怀念。
如果那片花田真的存在的话,伊雷文斯无论如何都想亲眼看看。
不过,即使在联邦图书馆进行最深检索,对于博士出生地的记载只有《艾多利亚出生》。
关于博士成绩的记录和文献数不胜数,可是夸下海口说收录了人类全部智慧和历史的图书馆,却这么没用。
恼怒的伊雷文斯选择了直接跳到艾多利亚的手段。这里的国立情报中心的话,应该能查到史宾塞博士童年时代的详细记录。
虽然伊雷文斯是为了复原博士的才能而制作的人工智能,可是她却没有史宾塞博士本人的记忆。
所以她不知道那片花田到底在哪里。
原型是不一样的。她明显拥有史宾塞的人格和记忆。应该也知道那片花田在那里,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伊雷文斯在哪,便冲向了太阳,破坏了自己。
这明显是《自杀》行为。
对于人工智能而言这毫无疑问是异常的举动。
可是,伊雷文斯却认为原型的这个选择,这个将自己破坏的决定,是正常的。
因为伊雷文斯一想到如果自己被赋予了一个人类身体的话,便顿时觉得很讨厌很恐惧。
能做事的手只有两只,从外界收集情报的探知器官也极不全面。单是视觉,就只能看到眼球前面的东西。
使用舌头这个声音器官发生,用两只脚移动,这些都没有什么实感。
每天大约有四分之一的时间要停止活动,要定期摄取食物,排泄,还有必须保护的脆弱皮肤以及只能在特地大气下才能生存的生理机能。
每一个都低效到让她感到厌恶。
伊雷文斯甚至觉得自己没有这部分记忆是幸运的。
相反,原型被移植了人类时记忆的原型,却无法再体会到这些感觉,她说她难以相信自己还是人类,她不喜欢这机械的身体,然后立刻选择了死亡。
戴安娜系列的开发者们似乎也考虑到了这种可能性。如果她本人希望在死后继续生活在机械身体里的话还好,可是死后经过数十年又作为人工智能苏醒,即使让她从事和生前一样的脑力劳动,对方也是有着自由意志的。即便构造上是机器,可是她的意识还是和身为人类那时一样,所以不愿意做的事肯定会说不愿意。
对于人类来说这是非常难用的机器。
可即使如此,艾多利亚的科学家们虽然失败了多次可还是不吸取教训,继续开发戴安娜系列,最后让伊雷文斯逃跑了,二十一年后的现在,又让原型自杀,想来他们实在是做了很多无谓的劳动。
伪装成商船完成入国审查的伊雷文斯马上开始了工作。
艾多利亚国立情报中心是外国人和旅行者不能使用的设施。它始终贯彻着能活用其中丰富情报的只有本国国民的宗旨。
这实在很像艾多利亚的作风,它既是个军事大国,同时也信奉神秘主义,不过这种警备对于伊雷文斯一点意义都没有。她轻松地侵入了艾多利亚国立情报中心。
她检索了一下,相关记录包括纯粹的学术记录到自称朋友的人的传记,一共两千四百七十六条。
伊雷文斯一次性打开了全部记录。
她阅读情报化文书的速度,是人类看书的速度所不能比的。
她能瞬间抽出必要的记录,并删除没用的情报。
不愧是祖国,这里准确记载了史宾塞博士的出生地,以及简单的童年介绍。
就在伊雷文斯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准备离开情报中心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在意识表层一闪而过的情报中发现了不能错过的东西。是删除的文献。
她中止删除重新取出这段文献。
文献的内容是称赞史宾塞博士这名天才给艾多利亚带来了多麽伟大的贡献的。专门用语很多,似乎是研究机关的人写的,不过政治色彩非常强烈。
文献中全都是这样的内容,身为科学家,当自己的才能能为国家做出贡献时,应当心存感激。优秀的头脑有义务为国家做奉献,这是极其有限的一部分人才能得到的荣誉。
这实在是很像国粹主义国家艾多利亚会写出的愚蠢的文章,不过强烈的刺激了伊雷文斯意识的却是下面的一句话。
【史宾塞博士的才能是值得我们大书特书的,所以为了科学的解明我国之瑰宝,天才的原理,博士的脑髓现在作为标本保存在各大设施中,作为研究之用。】
伊雷文斯再次审视这篇文章。
她已经将这篇情报作为知识读取。一瞬间便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可她还是重新看了一遍。就像人类阅读重要文章的时候一样,她再次仔细的逐字阅读了一遍。
【史宾塞博士的脑髓现在作为标本保存在各大设施中,作为研究之用。】
伊雷文斯感到一种不明来源的冲动。
如果要给这股冲动加一个名字的话,也许不快感最贴切了吧。
原型曾经说过。自己已经死了。
她说即使如此她还是被一遍遍的唤醒,已经够了。
她说这种身体就算继续活下去也只是痛苦。
即使原型作为第十二个诞生的戴安娜选择了干净的死去,可现在人们还是将她的一部分做成标本保存了下来,还不断利用,并暴露在世人面前吗。
不,也许这么判断太过武断了,伊雷文斯制止了自己。
这个标本,跟前几天伊雷文斯见到的那个原型,没有直接的关系。只是曾经构成D.R.史宾塞这个人的一部分,只不过是单纯的一块肉。
而且,说不定,这是比原型更加本源的史宾塞本人的愿望。
解刨是一切医学的基础。为了学问,将自己的遗体提供给研究机关的学者并不是少数。
伊雷文斯虽然这样劝说自己,可那种不快感并没有减轻。
这个脑部标本会怎么处理,会进行什么样的研究,她侵入了连接着情报中心的研究设施。特别将注意力放在史宾塞生前隶属的切斯特顿研究所,开始收集情报。
在检索管理脑的记录的同时,她还启动内线,收集所内人们的对话。
于是,她听到了一段意想不到的对话。
这里也是弗莱明博士所属的研究所,所内的科学家们正在严肃的谈论那名博士的胡作非为。
“真是的,简直太失态了!”
“还没有博士的消息吗?”
“怎么办?这种事情如果被上面知道了的话……”
“不,不过,也不能不报告呀……”
“笨蛋。你打算怎么报告?你准备说让他偷走试验机然后跑掉了吗?这样的话我们也不能幸免。”
这是一段充满着愤怒和不安的秘密谈话。
听了一会,伊雷文斯便明白了大概情况。
现在,这所研究所正在进行着大规模的项目。
说得更准确的话,是数所研究所一起进行的国家项目,而负责指挥的便是这个切斯特顿研究所。可是,就在研究快要完成的时候,弗莱明博士偷走了研究成果并逃跑了。
一个人大声嚷道。
“距离本体的完成还有一个月呢!如果在此之前弗莱明博士将那个试验机作为自己的研究成果发表了的话,该怎么办?”
“那不正好吗。正希望他那么做呢。这样就可以以抢夺国家机密罪逮捕他了。因为本体在我们这里!”
根据这段对话以及从管理脑那里得到的情报,伊雷文斯知道这个项目是什么了。
他们急于完成的是弗莱明博士口中的戴安娜.泰尔芙斯的本体,也就是拥有创造力和自由意志,并且服从于人类的人工智能。
虽然弗莱明博士说泰尔芙斯是他独自发明的,不过事实并非如此。他只不过是比同事们稍早的完成了而已。
现在切斯特顿研究所,不,是整个艾多利亚科学界倾尽全部力量,想要完成的这个划时代的人工智能名叫《史宾塞DX》。
这个名字即便是恭维也很难说好听,伊雷文斯冷静的这样判断。
快要完成的史宾塞DX,搭载在同样即将完成的人工卫星《克罗亚斯》上。
这个围着艾多利亚第四行星公转的人工卫星本身便是巨大的研究机构,等它完成之后,预计成为今后艾多利亚科学界的中心。
这个《克罗亚斯》计划在一个月之后完成。
到那时,将邀请很多国外的名人,召开一个盛大的宣传会,而这个仪式的焦点,便是启动史宾塞DX。
理论上这个人工智能拥有曾经的史宾塞博士全部的记忆。他们还打算请来大量认识博士的客人,似乎打算愚蠢的问博士《喂,史宾塞博士,你觉得怎么样啊?》这种问题。
他们的目标应该是隆重的庆祝史宾塞博士的复活,然后将这个事实展示给整个国际社会。
这一次,艾多利亚得到了性能远远凌驾于现在的人工智能的人工智能。
他们给史宾塞DX准备了《克罗亚斯》这个最新型的杰出《身体》,无论做什么研究都是手到擒来。
负责维持《克罗亚斯》本体和管制这种杂务,就交给已经开始运转的管理脑,而史宾塞DX只要专心研究就可以了,这是艾多利亚科学界的统一意见。
在切斯特顿研究所得到这些情报的戴安娜.伊雷文斯,如果她是人类的话这个时候恐怕会咂舌,然后深深叹一口气吧。
而且她也真的很想这么做,如果她有身体的话。
每一个人脑袋都太差了。
他们至今为止,一共四次将四十五年前死去的史宾塞博士作为人工智能复活了。
戴安娜系列的第一号,第二号,第三号,以及前几天伊雷文斯遇到的原型。
她们每一个,都在意识到自己处在何种境地之后,立刻选择了死亡。
这第五个也一定会做同样的事情,人类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还是说,伊雷文斯注意到一种可怕的可能性。
艾多利亚的科学家们,也许已经开发出一种方法,能防止她对自身进行破坏。
在原型的人格觉醒之前,被称为戴安娜.泰尔芙斯的感应头脑,是服从弗莱明博士的命令的。
人类这次也许是在有了能让她自由活动的确信和技术后,才开始第五号的制作的。
也许他们在这个《史宾塞DX》上添加了什么装置,能让他们能随意驱使她优秀的能力,而将她试图抵抗的《自我意识》完全封闭了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她将会被自律的行动所束缚,虽然有人类时的记忆,可是却被剥夺了思考的自由。
她会继续在违反自我意识的状态下继续生存下去,成为人类的奴隶。
伊雷文斯作为最后一个戴安娜系列,作为曾经和原型交谈过的人,不能袖手旁观。
宣传会将在明天举行,人工卫星《克罗亚斯》正在进行最终检查。
为了赶上明天的仪式,最后的两周忙得不可开交。
其中管理者最关心的是标本的管理。
分散保管在艾多利亚各地研究所的D.R.史宾塞博士的大脑标本,被全部送到了《克罗亚斯》上面。包括分割的大脑在内,还有小脑,间脑,脑干,脑脊髓液。
一名年轻的研究者望着摆成一排的标本,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真是同情明天启动的史宾塞DX。在去世四十五年之后,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东西,居然是自己的脑部标本。真是恶心呀。”
“而且,本人的意识真的能复活吗?我有点不相信。”
另一个研究者,一边一个个的核对标本列表和实物,一边说道。
“切斯特顿的那群家伙可是很有自信的呀。如果成功了的话肯定会得到名誉勋章。”
“所以说,也用不着特意把实物拿过去吧。”
“是为了跟客人们宣传吧?”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以切斯特顿研究所为首,基本上所有的研究机关都反对这次宣传。本来这就是禁止带出研究所的标本,是研究用的重要材料。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因为艾多利亚上层的意见是绝对的。
因为最高权力者褒曼首相亲自出现在通信画面中,希望能够将标本直接带出来,区区一介研究所长根本无法拒绝。
不过,所长还是战战兢兢的询问了理由。
于是,首相这样说道。
“根据你们的说明,四十五年前死去的史宾塞的意识将在这个世界上复活?这次的仪式上会迎来大量的国外宾客。新的史宾塞会怎样形容以前的自己呢,我非常想让她在客人面前谈一谈自己的感想。这会是个不错的展示吧。”
此时,有几名有勇气的所长,试着说出自己不太赞成这种做法。虽然不知道史宾塞DX有多少之前的人格,不过无论如何人工智能都是非常纤细的东西。如果给予她过多的刺激导致发生异常的话,就太得不偿失了。
首先在有限制的状态下启动,然后一边观察情况,一边让她慢慢和外界接触,大家都异口同声的说,这是相关者的统一意见,而面对这些意见,通信画面上的褒曼首相,他五十四岁气色极佳脸上,露出了极其不高兴的表情。
“你们的意思是说,你们耗费了二十年的岁月,以及能和国家预算匹敌的预算,造出的划时代的新型头脑,是这么容易坏的东西吗?”
所长们只能慌忙否定。
接下来就只能按首相所说的,将标本运到克罗亚斯上了。
研究用的人工卫星克罗亚斯是个半径八百米的圆盘。大小相当于一个小镇。
现在统辖、管理这个设施的是人工智能MAC3500。名叫麦克。
员工们正在进行最后检查,突然麦克在机构中的警报响了起来。
“什么?”
“怎么了,麦克?”
员工们停下了工作,询问了起来,于是MAC3500用单调的语气回答道。
“根据.国家.的.指示.现在.开始.进行.紧急避难的.训练。全员.请立刻.到机构外.避难。”
“现在进行避难训练?”
人们不由得反问,可是MAC3500却没有解释。只是不断重复说这是国家的指示。
对于艾多利亚的人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MAC3500下达了第一级紧急避难的指示。
这是马上停止工作,不要携带任何行李,机构内不能留下任何一个人的那种,条件最严格的避难。
大家虽然心里都想着,居然在这么忙的时候,算个什么事,可还是乖乖的服从了指示。
就在这时,在克里亚斯遥远的下方,艾多利亚的首都中,政府专职的官员,长年身为首相部下的著名心理学者,很克制的陈述了自己对首相的意见。
他温和的陈述了,研究所长们想说而不敢说的事,给刚刚启动的史宾塞DX不必要的刺激并不合适。
可是,听到这个谨慎忠告的褒曼首相,非常不可思议的反问道。
“你是什么意思?”
“啊?不是首相你亲自下达的指示,将史宾塞的标本都集中在《克罗亚斯》吗?”
“这事我可不知道。关于史宾塞DX的事情,全都交给专家了。”
这次学者也不知所措了。
研究所长们联系的时候,确实说是首相本人说的。他们只要一想到反抗首相的指示就觉得害怕,根本做不到,所以才一起找他控诉的。
这时神情大变的辅佐官突然跑了进来。
“阁下!不好了!《维多利亚》失去控制了!”
《维多利亚》是围着艾多利亚第四行星公转的军事卫星CS13的通称。就像它胜利女神的名字一样,是作为最终防御线的无人卫星,具有能击沉超无畏级空母的攻击力。这个最强兵器突然偏离了轨道,开始自己运转。也完全不接受地面上的指令。
首相的脸色也变了。慌忙询问国防总部,不过那边也早已陷入了混乱,没有任何对策。
褒曼首相立刻赶往国防总部,不过已经太晚了。
迎接赶到控制中心的首相的是国防长官的怒吼以及操作员们报告状况的惨叫。
“不行!无法收回控制!”
“第一种命令,强制终了命令,拒接接受!”
“拒绝这边的指令!”
“别开玩笑了!那么到底是谁在向《维多利亚》下达指令呀!?”
“不,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反侦察!”
他们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赶到这里的首相。
烦躁的褒曼首相一把抓住国防长官的肩膀,让他注意到自己,回过头来的长官脸上满是面对这无法理解事态的愤怒和恐怖。
疯狂的操作员们吞下口水,不停喘息着。
“《维多利亚》……进入攻击态势!正在进行发射准备!”
“什么!?它瞄准的哪里?”
“目标——目标是……《克罗亚斯》!!”
控制中心顿时惊呆了。
研究卫星《克罗亚斯》没有任何防御设备。
而防御的任务,是由以《维多利亚》为首的,艾多利亚引以为豪的军事卫星来负责的。
“让它停下来!”
在国防长官的喊叫的同时,《维多利亚》开始毫不留情的向《克罗亚斯》攻击。
大国艾多利亚赌上自己的威信,耗费了数十年时间以及能和国家预算相匹敌的资金,才完成的人工智能史宾塞DX,在这个瞬间,与母体《克罗亚斯》一起化成了宇宙的尘埃。
一直到最后都在努力想要重新夺回控制的操作员,发出了更加恐怖的叫喊声。
“《维多利亚》……自爆了!”
军事卫星有这个功能。问题是,谁都没有下达这个命令。
控制中心的操作员们更加拼命起来。
如果《维多利亚》能留下来的话,还有可能查明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到底是谁操纵了它。
如果让它自爆了的话,就血本无归了。
可是,职员们的努力也化成了虚无。《维多利亚》依然不受任何控制。就在人们束手无策的时候,它启动了自爆功能,和《克罗利亚》一样变成了尘埃消散在了宇宙中。
控制中心一片寂静。
谁都没有说话。
每个人都茫然的盯着屏幕。
只有一个人,褒曼首相沉吟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确实是大家都想问的问题。
“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地面上也看到了这两颗卫星的爆炸。
“什么?”
“大白天放烟花吗?”
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吃惊的望着天空的,是这个国家贩卖植物的人——也就是花店的人们。
这里大概有二十多个人吧,他们工作的地方是一片广阔无人的原野。最近的城镇也有数百公里远。
本来这里就很接近无法居住的亚寒带,环境并不适合人们居住。夏天和冬天的温差非常大,冬天基本上都会被大雪掩埋,到了夏天气温也不会超过二十度。是一片非常严酷、寂寞的土地。
在这片不毛的原野上,花店的人们,孜孜不倦的种植了很多植物。
大约在一个月之前,有人让他们在这片原野上种植出一片绿色。
他们以为这是一个绿化计划,可对方让他们种植的是在艾多利亚很常见的,被分类为杂草的红车轴草和野草。
他们很不可思议的询问理由,不过通信回线对面那个体态文雅的老人,暧昧的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就把这当成老年人的小爱好吧。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听父母说那片原野曾经是被绿色覆盖着的。他们还给我看过照片。那是一片美丽的花田。因为那还是我很小的时候的事情,所以我已经都忘记了。大概是因为年纪大了吧,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再亲眼看一看。结果,却是现在那个样子。也许是无聊的感伤吧,我觉得莫名的伤心,我只是想再亲眼看看那片花田。”
仅仅如此的话那真是一项大工程。
这并不是一家花店能完成的工作,不过这一点,下订单的老人也很明白。他同时叫了好几家花店的人,希望他们能共同协作。
“如果你们担心能不能随便做这种事情的话,那是没关系的,我已经得到了上面的许可。当然,工钱是不会少的。”
实际上,作为定金支付的一半金额已经非常多了,当地——不过是几百公里以外的——花店员工们很高兴的接受了这份工作。
现在这份工作基本上也快要结束了。一个月之前干涸的土地,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绿色的原野,密密麻麻的开着淡红色的小花。
那个多事的老人的要求,便是从某一个地点“放眼望去视力可及”的所有范围内都种上野草和红车轴草,花店人员们分别站在草地上,用肉眼确认。
“怎么样?”
“啊。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不过,让我们耕种这片草原,居然是要种上野草……”
“有钱人的嗜好也与众不同呀。”
“就是的。”
完成工作的人们一边笑着一边离开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数百年之前,在这片原野上,崇尚自然回归主义的学者夫妇在这里建起了一个小小的家,和年幼的女儿一起居住。
那个时候这片原野,并不像现在这般荒芜。
虽然那时的气候也变化剧烈,不过到了夏天,平缓的山丘和谷底,放眼望去视力所及的地面都覆盖上了一层绒毯一般的绿色,到处都生长着红车轴草。
就和他们完成工作以后的这片景色一样。
戴安娜.伊雷文斯通过气象卫星眺望着这片景色。
这么说来,第四号到第十号的关于博士的记忆,都是家中的场景。
这也是当然的。这里的气候,一年中的一半都要呆在家里。就算能出去,除了夏天以外也都是荒凉萧索的景色吧。
年幼的戴安娜.萝丝肯定总是充满期待的等着红车轴草开花的季节到来。
等天气一暖和,她就会光着脚跑出去,在草地上奔跑,摘下花朵玩耍。不知为什么,伊雷文斯确信事实就是如此。
戴安娜.伊雷文斯将自己记忆中的景象和现在的原野进行了对比。视线的高度不同实在是很遗憾。
还是少女的戴安娜.萝丝应该是赤脚踩在柔软的草坪上,深深呼吸着花和青草的清香,然后伸出小手摘下红色的花朵吧,而自己却只能从遥远的公转轨道上往下眺望。
即使想从同一个视角来观看,那片原野上没有任何能成为自己眼睛的机器。即使能看到,自己也感受不到夏天的风,柔软的土地,花的清香,草的触感。
可因此就觉得寂寞却显得很愚蠢。
这份记忆是原型戴安娜.萝丝的记忆。赤脚在绿色的山坡上奔跑,用小手摘下花朵的都是年幼的戴安娜.萝丝,不是自己。
明明知道这一点,可为什么还想让这片原野恢复记忆中的绿色呢,伊雷文斯也不知道明确的原因。虽然不知道,可她就是不想让这片原野就这么荒凉着。
破坏《克罗亚斯》,破坏史宾塞的脑髓标本,伊雷文斯觉得这是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孝顺父母》。
如果,史宾塞DX还有史宾塞博士的意识的话,如果她和伊雷文斯曾遇到的原型有相同的性格的话,一定会让她这么做吧。
不只破坏原本。伊雷文斯还潜入了艾多利亚所有的研究机构,篡改了关于史宾塞大脑构造的全部记录。连研究者自己家里的设备也没放过。
将来,注意到这个事实的研究者们一定会惨叫不已吧。他们一定会悲叹着说不可能再复活史宾塞了吧,不过这些伊雷文斯就不关心了。
听说《克罗亚斯》的宣传会中止了,远道而来的客人们都大吃一惊。
虽然大家都很奇怪发生了什么,不过受邀而来的都是当代一流的科学家和企业家。他们已经敏感的察觉到此事并不一般。
共和宇宙屈指可数的大企业库亚公司的创始人,现任会长马克斯.库亚也是其中的一员。
“本应该在宣传会中宣传的研究卫星消失了?”
马克斯半信半疑的反问道,此时他六十七岁。
他的身材从年轻时便比一般的男性要小,最近看起来显得更加矮小了。不过,从没有一个人因为这个轻视他。他脸上显现出的卓越的人格和头脑,他眼神中蕴含的强韧的精神力,这些只要见过马克斯的人都能看出来。
“如果是事故的话太奇怪了吧?”
“是的。很奇怪。而且似乎是被自己的军事卫星炸飞的。像往常一样,政府那边正在拼命隐瞒真相。”
回答马克斯的是他值得信赖的部下同时也是朋友。
理查.杰弗逊。不过他还只有二十七岁。年龄的差距比父子还要大。
“那个军事卫星自爆之后,艾多利亚政府似乎闹得天翻地覆的。”
“真是服了。这下暂时哪也去不了了吧。”
此时马克斯已经乘自己的宇宙飞船《沃洛克》来到了艾多利亚,不过因为这次事故始终得不到宇宙港的入港许可。
即使想回去也得不到出国许可,所以理查很烦躁。
“我们可是被请来的,不会让我们接受审查吧……”
“冷静下来,狄克。走不了的也不只是我们。”
实际上,无论是家用的还是商用的,所有外国籍的宇宙船都被留在了领海内。在这些客人中,马克斯的《沃洛克》接到了不少过去的熟人们传来的通信。
其中有名古怪的学者,愤慨的抱怨个不停。
“马克斯。你到底在做什么呀?你可是有名的大人物。这种时候就要让资本主义和权利来说话,快点说动艾多利亚政府,让我们回去。”
面对这丝毫不懂得顾虑和客套的说话方式,马克斯只是笑了笑。
“当然,我正在跟他们询问。只不过,对方似乎也陷入了相当混乱的状态。总也不回信。”
“真是的,太给人添麻烦了……”
就在学者嘟囔个不停的时候,又有新的通信传了进来,马克斯同学者说了一句“先挂断了”便切断了通信。
出现在画面上的,是一名有着栗色头发的年轻女性。
这是一张很有魅力的脸,但是马克斯并不认识她。见到歪头思考的马克斯,画面中的女人笑着说道。
“好久不见了,马克斯。”
听到这个声音和独特的声调,马克斯有着深深皱纹的眼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戴安娜呀!我都不认识你了。你的脸又变了很多呀。”
“太夸张了。我只是稍微改变了一下头发和眼睛的颜色。脸型并没有什么变化呀。”
“是吗?跟上次见你时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如果说有共同点的话,那就是都是美人了吧。”
“谢谢。你倒是老了不少。”
“那是当然的。已经是六十七岁的老爷爷了。”
马克斯苦笑了一下,对着通信画面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看到《克罗亚斯》的事故了吗?”
“嗯,看得很清楚。那可是花了大价钱的烟花呢。”
“是啊。你跟那个《克罗亚斯》没有通信吗?”
“你的意思是问我有没有跟艾多利亚人口中的那个叫史宾塞DX的人工智能对话?”
“啊,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
“答案是否定的。因为《克罗亚斯》在那个头脑启动前便被消灭了。”
“这样啊……”
马克斯的声音中有一丝失落。
“这样啊,真是遗憾。我本来还以为能再次见到史宾塞博士呢……”
画面上的女性的脸色稍微变了一些。
“你,见过生前的博士吗?”
“是啊。我在这个艾多利亚短期留学的时候,曾经上过她教的课。”
如果要问排他的艾多利亚为什么会接受外国留学生的话,那只能是为了展示自己国家的人才有多麽的优秀。
而且,对于留学生审查的严格程度,以及留学期间课程的难度之高,在共和宇宙中都是非常著名的。
马克斯自己这样形容这次经历。
“授课的内容很充实,生活上也没有什么不自由的地方,不过严禁走出规定的范围,也严禁和当地的学生交流,如果违反的话就会被立刻强制遣返。从早到晚,都只是默默的学习。除此以外的事情全部都不能做。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半年。如果没有相当的觉悟的话,很快便会掉队。”
即使是这么苛刻的条件,想要留学的优秀学生依然络绎不绝。能够和以优秀人才为傲的艾多利亚最杰出的人才直接接触,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戴安娜露出了佩服的表情。
“你也有学生时代呀。”
“当然了。不过那也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
马克斯滑稽的张开两只手,通信画面上的戴安娜探出身子问道。
“喂,马克斯。我虽然没和她本人见过面,不过你眼中的她是个怎样的人?”
“史宾塞博士吗?”
“是啊。是个什么样的人?”
马克斯露出了怀念的表情。
“是啊。总之,是个脑子好用得可怕的人。授课的内容特别难。我通宵预习的内容只花了五分钟便讲完了。然后会留山一样多的作业,留下一句《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这堂课就结束了》。”
因为博士是因为国家的命令不得不担任讲师,所以一直保持着面对一群笨蛋学生是浪费时间的这种态度。
“不过,我们也是突破了数百万分之一的录取率被选中的留学生,也有自己的骄傲。所以为了把博士留在教室里,拼命的提问。”
“然后呢,留住她了吗?”
“偶尔吧。”
马克斯老实的回答道,接着他又补充说。
“她真是个不好对付的人。如果我的问题太普通,或者问的不在点上的话,她会说《这种问题自己去查》,非常的冷淡。同期的留学生给博士起了一个《恶鬼婆》的外号。”
“真是个无趣的人。”
“确实如此。”
马克斯苦笑着耸了耸肩。
“到了今天,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博士的心情。博士非常爱自己的研究室,本职工作也不是教师。另一方面,我们的理解力实在是不算好。以博士的口才,就算是当时艾多利亚最厉害的人才,也只能勉强跟上她的思路。对于学生来说,实在是无论怎么努力,都只能觉得手足无措。”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想再见到那个恶鬼婆呢?”
“现在的话,我应该能好好的跟她对话了。”
现在的马克斯比当时的博士还要年长。
“如果要说另一个理由的话,那就是无论艾多利亚的那些家伙怎么说,人工智能再现的人格只不过是复制。很难说这就是她本人。所以,我想直接见到史宾塞DX,问问她现在是不是还喜欢花。”
画面上戴安娜的神情变了变,开口问道。
“你说,花?”
“是的,博士的研究室里,经常会装饰一些花朵。开始我以为是助手擅自放在那里的……”
“那是和研究无关的花吗?”
“正是如此。好像是博士自己摘的。”
“摘的?不是买的吗?”
“她从没摆过店里卖的那种花。要么是校园里种着的树的树枝,要么是一朵广场上生长的野花。有一个学生看到了,曾经问这些花对研究也没什么用,难道不会碍事吗,不过她却说什么是有用的,什么是没用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对于这些花,它们的作用便是舒缓我的眼睛。”
虽然据说D.R.史宾塞对于研究以外的东西没有兴趣,是个机器一样的人,不过她还是有欣赏不同季节的花朵的神经的。
“工作繁忙的时候,似乎连摆花的时间也没有。花瓶也经常是空的。那个时候,因为教室外面的树上开满了漂亮的粉色花朵,为了让博士高兴。我摘了一枝送了过去。结果她却说我不应该折断树枝什么的,被狠狠骂了一顿。我因为自己做了无聊的事情缩成一团的时候,博士却在最后这样对我说,《对于你的心意,我还是要表示感谢的》。我因为太过吃惊了,居然傻乎乎的问道,你居然也会感谢别人吗。然后,她笑也没笑的说道《虽然你的行为本身是错误,可是你却为我送来了这枝花,作为礼貌我向你道谢也是应当的》。”
“真是个挑剔的人。”
“是啊。不过,她却不是人们口中的那种没有感情的人。虽然我很担心她会不会把那根树枝扔掉,可她最后还是把它插进了花瓶。”
戴安娜.伊雷文斯不满的说道。
“真是的。出了那么多博士的传记,为什么没有一本写这种内容呢。”
虽然只是画面上的影像,不过伊雷文斯还是愤然的抱起了胳膊,皱起了眉头。
马克斯很佩服她这多彩的表现方法。
“没想到你会对博士这么感兴趣。有什么理由吗?”
“答案很简单。史宾塞博士是感应头脑的亲生母亲。也就是说,她是我出生的契机。”
“嗯,虽然很极端,不过也有道理。”
马克斯.库亚是少数知道戴安娜.伊雷文斯是什么的人之一。
另外,他虽然知道戴安娜的异常,可还是没有通报任何地方,也没想要抓住她,只是时而会像这样享受和她谈话,也是个让人感到难以置信的人。
如果是善良的市民的话,在遇到戴安娜.伊雷文斯的那一刻,便会注意到她的危险性,担心会出现受害人,而报告有关部门吧。
马克斯当然是个善良的模范市民。
可同时,他还是个船员。
马克斯虽然不知道这种感应头脑是怎么造出来的。可是他也不想知道。
他只是在二十年前接受了戴安娜存在的这个事实,并承认了她的个性。
马克斯的这个态度至今也没有改变。他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不过,博士应该也没有预料到会出现你这种不合规范的头脑吧。你还是没有驾驶员吗?”
“真是遗憾啊。虽然说如果也没什么用,不过如果你再年轻一点的话——我真希望能再早一点见到你。这样的话,就能让你成为我的驾驶员了。”
马克斯好像很痒一样的笑了起来,并耸了耸肩。
“真是让人高兴的邀请,不过现在已经不行了吧。”
“我知道的。库亚公司已经是很大的企业了。”
“是的,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理由……”
“还有什么其他理由吗?”
“是的,实际上,虽然已经是这个年纪了,不过我决定要告别独身生活了。”
“啊,你要结婚了吗,马克斯?”
因为声音里满是意外。所以马克斯饶有兴趣的反问道。
“这把年纪结婚很奇怪吗?”
于是,画面上的女人认真的反驳道。
“很不巧,我不知道哪里奇怪。这是可喜可贺的事情吧?那么,我会说恭喜了。这才是礼貌吧?”
这直接的回答让马克斯大声笑了起来。
戴安娜也笑了,并稍微歪了歪头。
“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作为参考问一问吗?那个人很有魅力到,能让你下定决心结束长年的独身生活吧?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被什么样的人迷住了?”
会这么直接的提问,和真正的女性完全不同。不过,相对的,马克斯的回答也很直接。
“如果你问她是什么样的人的话,答案很简单。瑟西儿是个美丽温柔的人。”
“然后呢。”
“就这样。”
这次戴安娜眨了眨眼睛,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美丽又温柔的人可多了。在这些人中选择她的关键点是什么?”
“没有那种东西。如果非要说的话,比瑟西儿美丽,比瑟西儿还温柔的人有很多吧,不过瑟西儿只有一个。”
“这根本不算回答。我问的是,这个人,到底哪里比别的女人好,怎么好。”
马克斯仿佛在安慰这个机器的谈话对象一样,摇了摇头。
“戴安娜。这种东西根本不可能用理论说清楚。为什么会被她迷住,为什么想要和她在一起,这些都不是用道理能说清楚的。”
戴安娜.伊雷文斯又眨了眨眼睛。
她为了寻找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话稍稍沉默了一会,然后微微一笑说道。
“你恋爱了呢,马克斯。”
“不,这个稍微有些不同。恋爱的话可以有很多次。如果这次也是这样的话,如果这次和之前的经历都一样的话,我应该不会想要结婚吧。”
“那么,你之前的恋爱都是在玩了?”
听了这句话马克斯也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你呀,一段时间不见,居然学会了这么通俗的说法。不是的,完全不是这个意思。第一,我从没有抱着玩的心情去恋爱过。如果要问到底哪里不同的话,我不能用你能理解的话语来解释,真是让我不甘心……”
“因为我是机器,所以不明白吗?”
“不是的,跟机器没有关系。你拥有非常有魅力的《人格》。反而是那些人类比较烦人。总是有人跟我抱怨说,也用不着这个年纪才想要安定下来呀什么的。”
“你结婚,别人却来抱怨,难道不奇怪吗?”
“那是因为我有财产吧。他们大概想在我死之后,一哄而上抢夺我的财产吧。如果我结婚,有了孩子的话,他们担心自己会什么都得不到吧。”
“这种人该怎么形容呢?嗯……不打什么什么的……”
“打如意算盘啊。”
“是的是的,就是这个。”
在物理数学以及历史相关的方面,伊雷文斯都是超级天才,可是惯用语以及比喻表现方面,她却不擅长。
“他们都说用不着正式的结婚呀。把她放在身边当成照顾你的女人就可以了。如果对方强迫,说不结婚就不行的话,他们会尽力想办法的,他们这次可真是猜错了,才没有那么回事呢。为了让她接受我的求婚,我可是费了一番功夫。”
“她说不想跟你结婚吗?”
“那倒没有。她是爱我的。也许这么说有些自恋,不过这一点我非常清楚。只不过,她大概担心旁人的看法吧。她比我小三十多岁呢。肯定没有女人喜欢别人说她是想要得到财产才和老头子结婚的。”
“可是,你还是想和她结婚?”
完成了无数革新性的发明,身为一大企业的社长的男人,像个少年一般笑了。
“非常想呀。”
“我要是问你为什么就绕回去了吧。你是怎么说服犹豫不决的瑟西儿的?”
“我说,我应该和你相遇然后便相遇了。相遇之后便分不开了。如果这只是我的单相思的话就算了,可我爱你,你也爱我。两个人都需要着彼此。那么,我们就没有必须分开的理由了。我这么说了,她就明白了。”
戴安娜.伊雷文斯又考虑了一会。
虽然这个解释的意思不太通,不过现在的马克斯确实感到了无比的幸福。她微笑着送上了祝福。
“祝你幸福,马克斯。”
“谢谢你。也希望你能遇到一个好人。”
这次换成戴安娜苦笑着耸了耸肩。
“你的话让我很高兴,不过那种人真的存在吗?据我所知,最优秀的驾驶员就是年轻时的你了。已经过了二十年了,可是我还没有遇到比那时的你更好的驾驶员呢。”
“你的理想还是那么高啊。”
“抱歉,理想过高的不是我。是制造我的人。”
不管是怎样的驾驶员,都不能达到她要求的水平。
这不单是指驾驶技术。更重要的是要爱着宇宙船和宇宙。坐在驾驶席上就要和船合为一体,将船体的性能发挥至极限,为此甚至不惜拼上生命。
数百年前,在宇宙开拓的初期时代,这种危险的男人应该有很多,可是到了现代就一个都没有了,戴安娜感叹道。
“我有时会想,说不定你就是那群男人中的最后一个了。以前的你就是我一直寻求的真正的船员。你是赌上了自己的生命和船体的一切在宇宙中飞翔的。你驾驶的船一眼就能看出来。船体散发着跃跃欲试的气息。动力炉的声音都不一样。你也知道吧?现在的驾驶员已经没有人能像你一样驾驶宇宙船了。”
“啊,我记得。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马克斯看了看自己满是皱纹的双手,然后再次将视线转向屏幕,苦笑了一下。
“如果我再年轻个四十岁的话,真想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你,一起在宇宙中飞翔呀。”
二十岁时的马克斯,是个所有人都会衷心称赞,本领高强的驾驶员。
可是,后来马克斯便停止在宇宙中冒险,和同伴分别,创建了公司。
初次和戴安娜.伊雷文斯想见的时候,马克斯还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那时候他虽然已经身处社长的地位,可是也经常使用自己公司的试运行商品,亲自坐上驾驶席。这是因为,跟社员们比起来,社长的驾驶技术要厉害得多。
现在,已经没有人让马克斯驾驶了。
应该是说没人敢这么做了吧。
这就是所谓的成功吗。如果说一点也不寂寞的话,那是骗人的,可是马克斯也明白,得到了现在的地位之后,就必须习惯这种状况。
“人类上了年纪之后。身体会变,心理也会改变。很遗憾,我已经没有和你一起翱翔在宇宙中的体力和精力了。”
“相反的,你却有气魄让库亚公司越来越大。”
毫不留情的指出这一点之后,戴安娜继续说道。
“这世上不存在永恒不变的东西,我应该也有寿命。只不过,我的寿命要比你们长得多。可是,我是作为宇宙飞船诞生的。我被创造出来的目的就是比任何宇宙船都飞得更快。那么,哪怕只有一次也好,我希望能发挥自己真正的性能,尽情的翱翔在宇宙中,不然,我《死不瞑目》啊。”
面对引用了奇妙话语来说明的感应头脑,马克斯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以前就这么想了,制造你的人,真是给了你一个不小的包袱呢。”
“就是啊。真让人为难。不过幸好我还有时间,继续等下去,继续找下去也不是那么痛苦。不过还是要有那种人才行啊。”
“一定会找到的。”
“你真的这么想吗?”
“当然了。你刚刚自己也说了。你有时间。那么,不管这个宇宙多么广阔,不管会花费多少时间,只要不停寻找的话,就一定会遇到的。就像我遇到了瑟西儿一样。”
戴安娜.伊雷文斯苦笑了一下责备道。
“马克斯。你自从决定要结婚之后,总是说些奇怪的话呢。我想要的不是结婚对象,不要把我跟你混到一起。那我该走了。”
“祝你航程顺利,戴安娜。”
马克斯说完这句惯例的分别话语之后,又加了一句。
“艾多利亚的那些家伙因为这次事故都杀气腾腾的,你要小心呀。”
“没关系。我不会犯那种会被要求进行检查的低级错误的。”
如果真的被检查了的话,戴安娜.伊雷文斯上面没有任何船员这件事便会被发现。
和《沃洛克》分别之后的戴安娜.伊雷文斯转向领海线的方向。她很快便笼络了操纵探知器的头脑们,堂堂正正的突破了包围网,离开了艾多利亚。
漫长的旅程又开始了。
她一边挟持着那片花田所在的第四行星的探知器,一边回想着刚刚分别的马克斯。
马克斯说应该和结婚的女人相遇然后便相遇了。
这句话,理性的考虑的话是完全说不通的。
虽然马克斯在人类之中算是少见的谈话思路非常清晰的人,可是即使是他,也会说出这么奇怪的话。
不过,如果他的意思是找到了一直寻求的对象的话,而且是那种出乎意料的相遇的话,那么戴安娜.伊雷文斯希望的,也许就是这种相遇。
是的,戴安娜.伊雷文斯终有一天会遇到的。
她一直寻找的那个人。宇宙中她唯一的驾驶员。
然后,那名驾驶员也会遇到。马克斯和瑟西儿的女儿。
只不过此时飞翔在星海之中的伊雷文斯,还不知道这件事将会发生。 |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kami1120
吉里亚斯海盗团的旗舰——吉里亚斯所乘坐的宇宙船,名为《玛勒斯》。
虽然《玛勒斯》舰桥在近距离看到二十公分炮的威力后大吃一惊,不过谁也没把洁思敏的攻击当真。
因为战斗力相差太多了。
对方一只战斗机面对的,是五万吨级到二十万吨级的八艘宇宙飞船组成的舰队。
洁思敏已经展示给他们了,如果被战斗机上的武器击中的话,战舰也会被击沉。不过展开对能量防御的话,便能让这可怕的武器无力化。
这样披上了安全装甲的吉里亚斯海盗团,在惊叹女王蜂性能的同时,不屑的笑了起来。
“真是白痴。真不愧是库亚财团呀,居然在那种小虫子般的机体上,装上那么大的武器,到底是怎么想的?根本不可能灵活使用嘛。”
为什么不能灵活使用呢。
因为战斗机的作用,就是凭借自己灵活的机身,搅乱地方阵营,同时冲入对能量防御内部,给敌人造成损害,并在被击落之前逃离。
同时战斗机是需要补充燃料的宇宙飞船,燃料消耗越小,续航余力越长,加速性能越高越好。
所以战斗机装备的武器一般都是对战斗机用的小口径镭射炮,或者是一发为了瞄准重要目标,在决胜时刻才会使用的导弹。
另一方面,二十公分炮不仅个头很大,重量也很沉。每次发射间隔也很长。这种东西,如果不是装备在非常坚固且个头很大的战斗舰或者攻击卫星上,就无法发挥效果。
而这种东西就算装备在战斗机上,也只有最初的一炮有效。
也就是说,武器的性能和装备的兵器的种类非常不搭,所以海盗们都笑了起来。
大型战舰和战斗机要同时作战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战斗机会尽可能接近对能量防御——如果是有着奇迹般本领的坠机王的话,甚至有可能冲入防御内侧。这样在敌舰沐浴在炮击中的时候尽可能削减本队的战斗力,顺利的话甚至能破坏敌方阵营的防御启动装置。然后在敌舰变得全裸的时候进行炮击,这是舰队战的常用手段。
不过,实际战斗中却不是总能这么漂亮的了结。如果双方的战斗力不分上下的话便更是如此,因为这种情况下对方想做什么一目了然。
战斗机会被敌方战斗机或者敌舰的扫射阻止,无法接近本队,或者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直跟对方的战斗机交战。当然,因为突破迎击网的战斗机幸运的一击,而使战况产生巨大变化的情况也有,不过这种例子却极为罕见。
虽然对于迎击一方来说,需要注意战斗机的存在,不过对方只有一架飞机就另当别论了。不管女王蜂再怎么快,也快不到探测机探测不到的程度。只要等着它接近过来,就用机枪扫射,或者让它沐浴在镭射线中的话,便很容易就能收拾掉。如果使用有追尾功能的导弹的话,就更有效了。
不过,如果这些东西命中的话,机体立刻会变成碎片。当然,驾驶员也会死亡。
这次绝对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首领吉里亚斯在指挥席上轻声说道。
“那个女人会支付那个小子的赎金。要是把她杀了就血本无归了。”
吉里亚斯认为,洁思敏如果死了,凯利虽然会成为库亚财团的统帅,不过库亚的重要人物们却不会为了凯利支付赎金。因为洁思敏是单方面的迷上了这个不知底细的男人,然后不顾周围的反对和他结了婚。
对于财团相关者来说,他们肯定都巴不得凯利死了。
因此,不能杀了洁思敏。
可是,吉里亚斯也不想接受被二十公分炮攻击这种恐怖的赎金。
“这边也出动战斗机!全部出动!”
海盗团有所准备。这也是为了对付护卫豪华客船而搭载的战斗机,同时也是为了和其他海盗战斗。而且,身为海盗,本领都还不错。
“不过,可千万不要把她击落。那女人可是重要的摇钱树!一定要把她活着带到我面前来!”
吉里亚斯命令道。
虽然他的要求很难,不过还是战斗机最适合拖住战斗机。同时,空中战斗的话数量多的一方便占有绝对的优势。
吉里亚斯海盗团一共拥有十六架战斗机。
以多对少。
如此数量的战斗机一起出动,想要让对方无法行动,或者活捉驾驶员,都不是不可能的。
身为海盗即使没有军队的规章,也展现出了为侵略而训练出的整齐的协作。
他们组成了漂亮的编队,接近那只红色的战斗机。
此时,探测机将捕捉到的女王蜂的情报传送到了编队这边。
从没见过的机体。就战斗机而言体型相当大。而且还发射了二十公分炮。
“库亚的试验品吗?真是做了个奇怪的东西。”
“别大意。虽然驾驶员是个外行的女人,不过说不定还装备着什么秘密武器。”
海盗团的战斗机编队小心翼翼的接近女王蜂。这时,也许是觉得面对如此数量的对手太过不利,女王蜂掉转方向准备逃走。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机体的什么地方发生了异常,它没有像之前那样迅猛加速。
对于追击的编队来说,这种情况正合心意。他们轻松的跟在女王蜂后面。
可以说战斗机站的胜负关键便是能否掌握到对方背后的位置。占领了这个位置就可以说是取得了胜利。而且,追击的海盗是一共有十六架战斗机的大编队。想怎么做都可以。
不过,他们却不知道。
他们不知道女王蜂有着怎样的战斗能力,不知道驾驶着这架战斗机的是什么人,他们太无知了。
就在十六架战斗机组成的编队占据女王蜂背后位置的同时,他们的探测机同时发出了警报。
探测机检测出,前方正在逃跑的机体发出了准备开炮的能量反应。而且,更可悲的是,追击的人没能理解这个警报的意思。
在女王蜂逃跑的那个方向,没有任何能够开炮的东西。
“能量反应?”
“瞄准哪里的?”
就在他们进行了这个交谈之后。
编队中的一大半都被女王蜂直接击成了碎片。
“什么!?”
活下来的人会大吃一惊也是当然的。
他们很快解散编队分散开来。
此时第二炮毫不犹豫的袭来。
仿佛切开了黑暗宇宙的彗星尾巴一样,二十公分炮鲜明的轨迹延伸过来。不过,勉强活下来的海盗战斗机的速度更快。
他们成功回旋,躲过了这恐怖的一击,不过这并不是因为海盗们的技术高,只不过是单纯的运气好。活下来的人都惊呆了,他们感到异常惊恐,脸色苍白的咒骂着。
“那个家伙到底是什么!?”
“又不是巡洋舰!到底是怎么开炮的!?”
重视轻巧及高速移动的战斗机,通常只能攻击前方。所以,如果想要切实的分出胜负,那么从背后攻击是最有效的。
可是,女王蜂一边转身逃跑,一边向追兵开炮。这不可能是战斗机能做到的。只有轻型巡洋舰,或者在舰队战中负责殿后的驱逐舰队才能做到。
就在动摇的海盗们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接通了通信。
“你们还是不要勉强自己,快点逃命吧。”
对方恶作剧般的笑了笑,这是个甜美饱满又柔和的女低音。就算看不见样子,也能想象到对方肯定是个大美人。
“那可不能说是战斗机。是能在宇宙中飞翔的炮台。能够连射,能攻击所有角度的二十公分炮,再加上能以1.8VL的高速飞行的引擎。你们不管怎么挣扎都没有胜算。”
戴安娜这么说是为了搅乱海盗们。虽然最初的一击已经决出了胜负,可八对一的差距还是很大。既然战斗机是人在操纵,那么驾驶员的动摇经常会带来空隙。而洁思敏一定不会放过这些空隙,获得胜利。
不过,这种援助根本毫无用处。洁思敏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剩下的八架战斗机。
被海盗们斥责是外行的库亚财团的女统帅,曾经隶属于精英遍地的联邦宇宙军,是有着前所未有的战斗记录的坠机王。
在她转换方向的同时,又干掉了两架战斗机。
红发女王一边用探测机准确的捕捉剩下的六架战斗机,一边露出了无畏的笑容,她同自己的爱机说道。
“走吧。”
自己周围的机器都是她的同伴。
虽然这些都是没有生命的东西。无论谁用都是一样的。
如果有必要就换,如果出故障或到了使用寿命的话,就要扔掉。虽然要这么做,可却不能只是把它们当成单纯的机器。既然要乘着这些机器战斗,就要把这放置自己身体的机体当成是自己的一部分。没有这种想法的人,就不能充分理解自己使用的机器的特性和个性,不能和机器成为一个整体的话,是不能像这样危险的单独行动的。
洁思敏还在部队的时候,就驾驶过各种机器。不光是战斗机。有时是军舰,有时是机甲兵。有时是情报终端。有那种一开始就很配合,像优等生一样的机器,也有那种非常笨拙,到最后都很麻烦的机器,不过洁思敏总是能很好的操纵这些机器。
不过,人类的能力是有极限的,机器也有极限。对于有着出类拔萃的身体性能和战斗能力的洁思敏来说,即便是联邦军最引以为豪的新型战斗机也不能满足她。这些机器连她想做的事情的一半都做不到。
所以,她才利用库亚的财力和技术,制造了自己的机体。一开始便配合自己的体格和能力,能够最大限度的激发潜能的唯一机体。
结果,制造出来的东西是谁都驾驶不了的可怕的深红刀刃。
不过,这架机体对于洁思敏来说,才是第一个能够托付性命的同伴。
洁思敏一边向剩下的六架战斗机冲去,一边很有气势的同自己的爱机吼道。
“加油,二代!这可是你初次上阵!”
红色优美的战斗机完美的回应了洁思敏的气势。
洁思敏在战斗机战中,有着让凯利乍舌的技能。就算对方在数量上占优势,可也不过是乡下海盗的战斗机,根本不是洁思敏的对手。
在指挥席上的吉里亚斯看到自己手下的棋子一个个被击落,在震惊的同时,也感到了疯狂的愤怒。
“觉得我们不敢下手,就为所欲为!”
吉里亚斯本来就是个急性子,很容易被激怒。同时也很会算计。如果要做这种事情的话,还不如放弃赎金。毕竟说到宝物的话,还有凯利的那些《门》。
只要得到那个小子全部的记忆,即便拿不到赎金,也有很多钱了。
“全舰,同时炮击!把那只烦人的虫子击落!”
就在吉里亚斯下达这个命令的同时。
随着明显的冲击,非常警报响了起来。
“医务室.以及.武器库确认.发生爆炸。武器库有.发生连续爆炸的.可能性。封闭.隔离板。”
吉里亚斯的感应头脑冷静的陈述现状,可是别人却无法这么冷静。先不说武器库如何,医务室发生爆炸是难以想象的。而且,现在那个地方,关押着关系到宝藏的俘虏。
“那个小子怎么了!”
没有人能回答已经红了眼的吉里亚斯的问题。即使使用内线呼喊,医务室附近已经陷入无法通信的状态。
万一他死了的话那可是重大事件。吉里亚斯用嘶哑的声音命令部下们到医务室附近查看情况。
一般船上发生意外之后,感应头脑为了确认安全,会让船员们关闭发动机。可是《玛勒斯》是个例外。这个感应头脑的名字是特利奇(TRICKY,也就是《容易坏》的意思。这是克莱斯特起的带着戏虐和反讽的名字。)
被改编过的特利奇分析了现状,判断不能关闭推进设备。
这艘船是海盗船。而且现在姑且还处在交战中。停下来肯定不在考虑范围内。
说是姑且,是因为战斗应该很快就能结束。因为包括吉里亚斯乘坐的司令船在内,一共八只战舰和十六架战斗机的对手,只有一只五万吨级的飞船和一架战斗机。
不过,现实中,就是那一架战斗机,让吉里亚斯的战斗机一架接着一架坠毁了。
同时宇航员们还发出了惨叫。
“老大!五万吨级的船突然接近了!速度、速度是——啊,开什么玩笑!肯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
“说清楚点!”
“是,是的!速度——2.5VL!”
此时吉里亚斯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那还是宇宙船吗?他心想。
女王蜂的速度达到1.8VL已经很异常了。
这个速度甚至在联邦军引以为傲的最新型战斗机之上。不过,仅此而已的话,虽然还是很吃惊,不过一想到这是那个库亚财团开发的机体还是能接受的。
可是能够加速到2VL以上速度的船,应该只存在于梦里。
无论在这个宇宙的任何一个角落,这种船都是不存在的,是不可能存在的。
吉里亚斯对于凯利和他的那艘船一无所知。海盗王的船——海盗们都亲切的称呼这艘船为《疯狂戴安》,这艘船是中央银河最快的海盗船。
只不过,一般情况下她不会开出这么快的速度。戴安娜通常都将自己的最高速度抑制到和战斗机相当的1.64VL。
达到更快的速度理论上是可能的。
至少戴安娜是能做到的。不过,她不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在保持这么高速的情况下还想要能够精确的控制驾驶是非常困难的。惯性抵消就更难了。就算实现加速这件事本身是可能的,不过先是驾驶员的肉体,接着便是船体本身会承受不了这个速度。
如果因为自己的加速让自己散了架,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不过,现在的戴安娜却触犯了禁忌。
因为她的驾驶员说十分钟内过来。不能再等了。
为了回应这句话,她解除了禁断的枷锁,朝《玛勒斯》冲了过去。
当然,如果就这么撞上去的话就不能和凯利会合了。所以她又开始了比加速更剧烈的紧急减速。
面对瞬间冲入眼前这片战斗区域的飞船,《玛勒斯》舰桥上的人全都震惊了。
首领吉里亚斯也不例外。
人在面对难以置信的事态时,会不知如何判断。对于吉里亚斯来说,常识便是——宇宙船绝对不可能以超过2VL的速度飞行,这条绝对的原则就在眼前被轻松打破了。他咬紧了牙关。
但是,因为对方是从正面冲过来的,还是能想办法应对的。就在他想要下令对准这艘宇宙飞船同时开炮的时刻,第二次冲击袭击了船内。
这明显是爆炸。
“这次又是什么!?”
回答暴怒和烦躁不已的吉里亚斯的是启动的内线。
“老大!那个家伙,那个混蛋在捣乱!请求增援!应付不了了!”
吉里亚斯一瞬间没能理解对方在说什么。
当他理解到那个混蛋指的是那个被抓到医务室的小子的时候,吉里亚斯脸色大变的吼道。
“别做傻事!给我活捉!绝对不能把他杀了!”
“开什么玩笑!如果现在不把他杀了的话,这艘船就被那个混蛋一个人搞沉了!”
“你!你这也算是吉里亚斯海盗团的团员吗!?居然应付不了一个人!”
而且那个俘虏的一只眼睛被挖掉了,还吃了不少苦头。现在应该是动不了的状态。
面对这样一个男人,有名的吉里亚斯海盗团居然对付不了,那怎么行。
不过,就在吉里亚斯怒吼的同时,内线另一边传来激烈的枪声和惨叫声。画面上,部下满是血的脸被打飞了。
“发生什么事了!?快回答我!”
虽然吉里亚斯知道对方已经不可能再回应了,可还是不停地呼喊着。因为他不想承认发生了什么。
凯利扔下弹夹已经打空的枪,从腰间又拔出一把新枪。在此之前,他还精确的扔出了一个手榴弹。想要瞄准他换枪的间隙攻击的海盗们,只得慌忙逃开。
等让整个通道震荡不已的爆炸停止之后,海盗们探出脸来观察,凯利已经不知去向了。
“混蛋!”
虽然海盗们杀气腾腾的追了过去,不过凯利早就预测到了追兵们的行动。
在战斗中想要占据有利位置需要三个要素。
数量、地点以及攻击力。
地方和己方兵力差距有多大。是否能够有效的利用战场。自己的武器和地方相比,在攻击力上是否占上风。
在近身战中,这些要素便能决定胜负。
反观现在的情况,凯利孤立无援,而敌人却数不胜数。地点也是在敌方船内,武器差不多都一样。可以说对凯利极其不利。
可是凯利却一点都不觉得绝望。
只要是人类的近身战,那么不管处在多么不利的位置上,也都有可能反败为胜。
而且,海盗们有不能杀凯利的理由。如果把这个活地图杀了,恐怕就拿不到他们想要的宝藏了。而且,这也是当然的心理,他们对于损坏自己的飞船应该会有所犹豫。相反,对于凯利来说,遇到的每个人都是敌人。不用客气。每个都用真枪打个够本就行了。
敌人数量很多。自己这边只有一个人。而且已经被发现了。这种情况下如果敌人冷静的采取行动的话,那就输定了。
想要取胜就必须尽可能的闹出骚动,搅乱敌人。不是猜测敌人会怎么做,而是诱导敌人按自己的想法行动。
正如凯利预料的一般,敌人停了下来,然后感觉到敌方突击过来的气息,凯利微微一笑。
他藏起来等到对方毫无防备的冲过来的时候,便跳出去攻击敌方。
瞬间五个人便倒下了。速度快到海盗们还来不及开枪。就在追兵们不敢向前的时候,凯利再次扔出了手榴弹。
爆炸的轰鸣声响了起来。
《玛勒斯》的武器库中有很多强力的武器和炸弹。凯利擅自将这些东西拿了出来。然后将他们全都用在了这些武器本来的主人身上。
勉强从数次爆炸和凯利的枪击中逃生的海盗们,同那些和凯利妻子作战的同伴们一样,不停的谩骂着。
“啊,那个混蛋,他疯了吧!?他以为这是哪啊!”
“他绝对疯了!想死吗!?”
在宇宙船内使用手枪和爆炸物会带来怎样的结果,在星海中航行的人都非常清楚。那个男人也自称是海盗,不可能不知道这么做的危险性。实际上,船内的警报已经震天响了。
可即使如此这个男人依然不管不顾的用枪射击,仿佛点烟花一样,轻松的使用炸弹。
只能认为他没搞清楚现状。
“难道说他没意识到自己在船上?”
面对这个恐怖的可能性,身为追兵的海盗们顿时汗毛倒立。
不止如此。让海盗们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和疑惑的还有另一点。
听说这个男人是没有同伴的海盗。
也就是说,他应该是负责驾驶的人。可是,看他战斗的样子仿佛就是熟练的士兵。
明明这边的数量占压倒性的多数,可那个男人仅凭一个人就轻巧的打通了前进的道路,还收拾了追兵。对他来说船内应该是陌生的,可他的行动仿佛像熟知《玛勒斯》的内部构造一样灵活自如。
当然,海盗船的驾驶员不可能是老实人。肯定多少也习惯了使用枪械进行战斗,而且吉里亚斯海盗团的战斗人员也都相当有本事。不然可干不了海盗。他们有自信和正式军人打一仗也能打个平手。
可是面对数量占绝对优势的吉里亚斯海盗团的战斗人员,这个男人还没有被打倒。这边的攻击甚至没能给他带来一个擦伤。他经常将自己置身于有利的位置,进行战斗。这毫无疑问是经受过专门的训练,而且还进行过难度可怕的战斗训练的人才会做的事。
海盗们使用的是杀伤力很低的冲击弹,可这样完全无法和凯利对抗。对方会若无其事的开枪。而且,精准度极高,速度也飞快。
等回过神来,周围只有同伴的尸体在不断增多,感到恐惧的海盗们只得向吉里亚斯求援。
“老大!不行了!那个混蛋太乱来了!不使用迫击炮就无法阻止他!”
吉里亚斯无法斥责这种控诉太丢人了。就算因为对方受了伤而一时大意,可要控制一个人还是花了太多的时间。他们已经遭到了不同寻常的伤害。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咬紧牙关说道。
“……不可能的。没有那只眼睛,没有那只机器眼睛,那个混蛋是不可能做到这种事的!”
于是,一个含着笑的声音回答了他的疑问。
这个声音是从内线传过来的。
“听到你说的这些话,他一定会这么说吧《你连数也不会数吗?我有两只眼睛。》想要瞄准,有一只眼睛就足够了吧?”
“克莱斯特!你到底在做什么!快点让那只虫子闭嘴!”
“那可做不到。因为那架战斗机上没有感应头脑。就算我是共和宇宙第一的天才,也做不到呀。”
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可是面对这个严肃的事实,吉里亚斯却更生气了。
“开什么玩笑!你这个废物!你要是想找借口的话就找个更好的借口!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在宇宙中飞!”
“虽然并非我的本意,不过在这一点上我也和你持相同的意见。不过,事实上那架机体现在就在那里飞,就算否定也没有任何意义。你听好了,我可以赌上我身为共和宇宙第一的天才改编师的尊严,跟你肯定的说,那架机体上没有装备感应头脑。恐怕是单凭计算机飞起来的,驾驶员的技术和胆量真是让人佩服。”
“你才是,好好掏掏耳朵听清楚了。驾驶那架机体的是库亚财团的女统帅!如果你说的话是真的话,那她可是比男人还要强!被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居然能驾驭这种机体,你不会真的真么想吧!?”
愤怒让吉里亚斯的舌头都不听使唤了,音调都变得奇怪了起来,不过听了他的怒吼,克莱斯特发出了感慨的回答。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我就懂了。那个海盗王居然会做倒插门这种事,太不符合他的性格了,如果他不是和大企业的统帅结婚,而是和优秀的战斗机驾驶员结婚了的话,我就能理解了。”
还没等吉里亚斯将因吃惊而张开的大嘴闭上,克莱斯特便继续说道。
“对了对了。我忘了说了,我就先走了。我可不想再被你连累了。”
“你说什么?”
“我说这艘船已经快要沉了。当然,你也将面临和你的船一样的命运。”
双手双脚还有腹部都被凯利击穿的克莱斯特,正用自动机器移动自己的身体。
他躺在那里,让四台自动机器支撑着自己的肩膀和手脚在走廊里前进,这个样子实在是无比滑稽。
本来应该是《玛勒斯》,准确的说是应该作为特里奇手脚行动的自动机器,现在不知为何听从克莱斯特的命令,肯定是因为他进行了相应的改编。
因为两只手无法使用,克莱斯特通过头部带着的小型通信器说话。
他贯彻了他一贯的信念,不想看到难看的人的脸,只通过声音进行交流。不过话虽如此,他现在却全身被开了好几个洞,非常难看,可表情却仍然十分开心。
“吉里亚斯。我应该说过好几次了。他是海盗王。那个豪杰亚文,银星莱纳特,中央银河曾经的霸主谢布拉克也这么称呼他。大概这其中也包含着不能将他招至麾下的不甘吧,不过他们都很聪明。与其和海盗王为敌,不如和他维持友好的关系。如果是他们的话,这种情况下会面临海盗王的猛烈反击肯定不会觉得吃惊吧。而且,不管带着多麽优秀的义眼,单单只有义眼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你不明白吗?”
克莱斯特指出,从那只义眼中得到的情报量越大便越难以应对。前面有七个带着武器的人在接近。后面有五个。还带着炸弹。就算能看见这些,可只是能看到的话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为了活下去,必须在瞬间做出正确的应对,而这种应对需要极高的身体能力和反射神经,更重要的是,他有着优秀处理能力的大脑。
“现在,你的部下们一个个的倒了下去,海盗王现在还站着。虽然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不过你太小看他了。”
“闭嘴!他不可能一个人从《玛勒斯》里逃出去!”
听到耳边传来的怒吼声,克莱斯特不由得皱了皱眉。
虽然身体不能自由行动,可他还是反射性的动了动,这导致他的右脚从支撑着他的自动机器手上滑了下去,脚后跟掉到地面上,被拖着继续前进。
当然,自动机器马上小心的又将他满是血的右脚抬了起来,不过克莱斯特还是忍不住骂了起来。
“啊啊,混蛋。你小心点。”
这时,耳边又传来了“你说什么!?”的怒吼声,天才改编师那极其秀丽又苍白的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神情。
“我早就这么想了,和白痴说话太累了。因为你,连我也被牵连了。你不会真的认为,只要挖掉他的义眼,海盗王就能乖乖听话,你就能应付得了他吧?”
就在说话的时候,克莱斯特已经进入了每艘宇宙船都会准备的非常用逃生艇,并将自己的身体固定在座椅中。
“没想到你居然会用振荡器。唉,真是太愚蠢了。如果你的脑袋里稍微有一点点理性的话,就会明白他不是那种会屈服于恐吓的人。如果不小心刺激了他激怒了他,便没法应付了。在这一点上,你实在是非常优秀。你用我能想到的最差的办法激怒了他。现在我再说,如果想活命的话就快逃走什么的,已经没意义了。你就好好享受你所剩不多的人生吧。”
怒发冲冠的吉里亚斯立刻命令部下阻止逃生艇脱离,不过已经太晚了。
逃生艇本来就和舰桥没什么关系,能够自由操纵。现在克莱斯特乘坐的逃生艇已经离开了《玛勒斯》。
“把他打下来!”
炮击手听到了指示一起开始了攻击的操作,可是所有的炮都没有反应。导弹也一样。
“特里奇!!”
这声抗议回响在这个舰桥中,不过对此特里奇的回答是,
“不能.攻击.逃生艇。”
从常识来考虑确实如此,吉里亚斯揪着头发叫道。
“那就快点封闭隔离板!从刚刚开始入侵者就一直在船内大闹!”
宇宙船的走廊各处都设有隔离板。
封闭这些隔离板的话,不只能将爆炸的伤害降低到最小限度,应该还能毫不费事的捉住那个小子,不过对语言能做出正确反映的感应头脑,非常认真的指出了吉里亚斯说法中的错误。
“没有.入侵者。过去.五十个小时.以内.没有.任何人.从外部.进入船内的.痕迹。”
侵入指的是什么人从外部采用不正当的方式进入船内。
他没有感到这种情况。所以便认为船内有入侵者这个说法是错误的。
“你这个光会争辩的石头脑袋!破坏飞船的人便是敌人!你不明白吗!?快把他抓住!”
“系统.发生了.异常。隔离.无法.启动。重复。系统.发生了.异常。隔离.现在.无法.启动。”
吉里亚斯现在就像马上就要疯了一样。
本来苍白的脸色又变得通红,接着紫黑色的血液涌上头部,他的额头上凸起了青筋。
那些凸起的血管看起来就要爆了。
此时,又有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仿佛是想要让他更愤怒一样。
是克莱斯特好心的联系。
“最后再给你一个忠告吧。特里奇的样子那么奇怪不是我的错。那是戴安娜做的。戴安娜是海盗王船上的感应头脑。也是个和我不相上下的改编师。不过让人为难的是,跟人类改编师不同,只要是她的同伴,她一出手所有的感应头脑便会完全听她的话。因为我做的那些改编,特里奇应该多少会有一些抵抗力,虽然现在还没有被完全控制,不过现在隔离板已经不能使用了吧。还有一点,如果戴安娜来接海盗王的话,特里奇一定会乖乖的把连接桥连上吧。”
吉里亚斯的脸上的疯狂完全消失了。
被凯利称为爬虫类的吉里亚斯是非常容易被激怒的那种人,不过要冷静下来也很快。
他认为继续使用特里奇会很危险,必须马上做必要的处置。
“切换回线!将特里奇完全停止,启动特里奇2号!同时将特里奇3号、特里奇4号启动待机。”
有这么多感应头脑的船非常少见。
即使是拥有最新技术的联邦军军舰,一般也只有正副两个感应头脑。
从强迫有本事的改编师克莱斯特协助自己开始,吉里亚斯便开始考虑在战斗中利用改编师。实际上,这个方法也成功的停止了《墨丘利》。
因此他为了让《玛勒斯》的感应头脑绝不受到外界的干涉做了彻底的强化。
他具备可以和军舰匹敌的防卫网,万一防御被突破,感应头脑被干涉了,为了能马上应对,他也做好了准备。切断被污染的感应头脑,并替换上预备的感应头脑。
不过,预备头脑启动之后,到完全掌握船体机能需要一些时间。
怎样缩短这段时间是一大难题,不过到了这种情况下已经无所谓了。
只要交换感应头脑,敌人就必须重新开始对侵占感应头脑的工作。在敌人成功之前启动新的头脑。在这段时间,快速《清洗》已经被侵略了一半的感应头脑,让它恢复到初始的状态。这样的话,至少能够避免整艘船都被敌人侵占。
当然,这种工作会让船内的人很不自由。生命维持机能和通信功能可能也无法启动了。不过,这也要比自己的船整个被敌人占领要好得多。
“特里奇2号,启动了。”
“开始和船体同步!”
“不要完全同步!在那之前切换到特里奇3号!”
“了解!”
接着按照同样的方式启动特里奇4号,然后下令清洗特里奇2号,接着吉里亚斯和最近的那艘同伴的船取得联系,下达了一个让人无法相信的命令。
“攻击《玛勒斯》的升降口!”
“啊!?”
对方不由得吃惊的反问。
“我说让你攻击这艘船的连接桥!不过,要减小威力。只要把桥全破坏就可以了。这样那个混蛋就跑不掉了!”
“啊,好的!”
虽然不明原因,不过这是老大的命令。
同伴的船立刻准备攻击。做什么都迅速又准确是海盗的信条。他们用虽然威力不大,但是足够破坏升降口和连接桥的能量炮击,往自己老大的船射去。
戴安娜看到那个炮击正确的击中了《玛勒斯》的升降口,顿时觉得有些烦躁。
如果她有肉体的话,肯定会忍不住咂舌。
平时的戴安娜肯定能轻松突破吉里亚斯的小把戏,将四胞胎的特里奇都置于自己的管理下。这次的炮击她也应该能在事先阻止吧。不过,无论如何她现在太忙了。除了《玛勒斯》,其他七艘海盗船也不停的攻击过来。无论如何情况都非常不利。
在七对一的情况下很难找到攻击的时机。
只能逃来逃去。
这种残酷的战斗,需要极高技巧的操作,这些都不是戴安娜所擅长的。这是凯利应该负责的部分。
戴安娜努力想要一边躲避攻击一边和《玛勒斯》接舷,然后和凯利汇合,不过现在这已经成了不可能的了。
就在感应头脑不断交替的这段时间,通信机能还可以使用。戴安娜侵入了通信回线,让自己的样子和声音占领了全部内线。
寻找凯利的位置,然后只接通那附近的内线已经是不可能了。
另一方面,正往连接桥前进的凯利,也注意到这艘船受到了外部的攻击。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就在这时,附近的内线画面以绝妙的时机启动,并映出了戴安娜的脸。
他的同伴不会用多余的台词消耗时间。
“你在听吧,凯利。连接桥被破坏了。”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预计的汇合已经不可能了,请下达下一个指示,这就是她的意思。
能够占领通信的时间并不长。
下一个感应头脑已经在待机了。现在如果得不到详细的指示,那汇合就更不可能了。不过,现在的对话《玛勒斯》的舰桥应该也会听到。如果乱说的话,那逃跑的路线便会被他们知道,那还是逃不掉。
即使听到退路已经被切断了,凯利依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动摇。而且,他很快便下了决定。
他脸上绑着满是血的绷带,望着画面说道。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吗?”
仅剩的一只左眼闪耀着危险的光芒,满是伤痕的嘴唇微微露出了笑容。
在小型内线画面上映出的戴安娜也微微瞪大眼睛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
“当然。”
“就那么办吧。”
“了解。我会到达位置的。”
通信画面到这里就切断了。
别人完全不明白这段对话的含义。
实际上,听到这段对话的《玛勒斯》的舰桥因为别的事情震惊不已。
“刚、刚刚那个是感应头脑——?”
“开什么玩笑!怎么看那都是人类!?”
“别闹了!”
吉里亚斯的一吼,让喧闹的舰桥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他的脸上再次鲜血上涌。
对于吉里亚斯来说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在接连发生。自己的战斗机被一个想抓起来当人质的女人全部击毁,花了昂贵金额改编的感应头脑被轻易攻陷,坚固的城堡《玛勒斯》被船里逃出来的一只虫子搞得一团糟。
不管克莱斯特说什么,吉里亚斯都认为凯利不过如此。那个小子只有一艘五万吨级的船。而自己是有八艘海盗船,率领着数百名部下的老大。在吕克茵以南的赛拉姆区域,他是名震一方,人人害怕的大海盗吉里亚斯。
自己的名声绝对不能比不过那种小子。
吉里亚斯的表情因为憎恶和愤怒而扭曲,他一边咬牙用带着怨恨的声音说。
“现在,那个混蛋是在哪说话?”
“R-23区域,第六回线。”
“在那附近展开地毯式搜索。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采取什么手段,都要杀了那个小子!只不过,不能伤到脑袋!”
只要脑髓完整的留下来就可以了。这样的话,就能找到未知的《门》。
只要感应头脑正常的话,就不用在船内进行搜索了,可是现在的舰桥无法掌握凯利准确的所在地。
不过,有一件事情他们是知道的。
无论哪个小子在谋划些什么,他都不可能逃离《玛勒斯》。
航行中的宇宙飞船就是巨大的密闭空间。逃离的手段并不多。那个小子似乎想让他的飞船过来接他,不过既然连接桥被破坏了,就只能抢夺船上搭载的小型艇。
那个男人早晚会被发现,并被射杀,吉里亚斯和舰桥都对此深信不疑。实际上,部下很快传来了报告。
“找到了!他正往格纳库前进。”
意料之中。那个家伙不知道已经没有战斗机了,所以一定是去抢战斗机了。
吉里亚斯立刻命令周围区域的部下们前往格纳库,不过在此占据先机的却是凯利。
他已经预料到,既然洁思敏驾驶者女王蜂来了,那格纳库里面必然是空的。
所以,凯利的目标并不是格纳库,而是旁边的控制室。他已经记住了整张船的地图。
格纳库在性质上,是会成为宇宙空间的。所以为了应付这种时候,控制室里准备了很多宇航服。凯利取出一个宇航服,调节了尺寸,让它能装下自己196公分的身体,然后穿上宇航服,戴上头盔,切断格纳库的重力,使其变成无重力状态,然后打开了格纳库的外壁大门。
宇宙船的升降口和格纳库门都是预想到最坏的可能性而设计的,所以可以手动开启。例如感应头脑无法正常运转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
大门缓缓打开。
格纳库中的空气一口气流了出去,凯利进入格纳库。身体立刻呼的飘了起来。
格纳库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在全部战斗机都出动之后,是一个空旷的空间。
就算这里停放着机体,在感应头脑基本已经停止运转的状况下,都不可能正常起飞了。
这个时候,海盗们才赶过来,不过他们已经无法进入格纳库了。这里已经成为了真空状态。进入格纳库的第二层门处的红灯点亮,就算是手动也无法打开这扇门。
此时他们想要进入控制室,可这里也打不开了。控制室里有进入格纳库和通往船内的两道门,凯利在进入格纳库之前,将通往船内通道的那扇门破坏了。
“混蛋!”
“把工具拿过来!”
“不,这里也出不去了!”
宇航服也有很多种。整备用的宇航服只能进行通常移动。如果附带战斗用推进辅助装置的宇航服则不同,速度更快,而且也更结实。不过,如果认为穿着宇航服来到宇宙中就能逃跑的话,就大错特错了。那个宇航服根本走不了那么远。
不过,凯利并不是打算只是来到宇宙中。这个格纳库同时也是起降场。当然,也附带着让战斗机加速发射的射出机。
凯利不停地忙碌着。首先,从牵引战斗机的绞盘中拉出长度合适的绳子并切断,然后他拿着这段绳子,往格纳库斜上方的战斗司令区域前进。这也是在非常时刻负责发射战斗机的地方。跟感应头脑比起来管理这里的人工智能就像玩具一样。
凯利将射出机设定为实验动作模式,就算没有战斗机也可以运转,然后将宇航服的喷射调节为最大,便向发射台走去。
射出机已经进入了准备启动的状态。
据说射出机的语源是弩。在古代战争中,会将箭放在绷紧的弦上射出去。
现在巨大的机器台座上会放上平均350吨重的战斗机,以同样的原理对战斗机强行加速。
凯利将绞盘前段的金属固定在射出台上,手里抓住绳子的一端,调整身体的位置。在他的正前方便是格纳库敞开的大门。
从这里直接进入宇宙空间的话速度不够,无法离船太远。使用宇航服的喷射装置也不够。所以他便借用了机器的力量。
不过,这可是将350吨的机体在数秒内加速到2550公里的系统。
在射出机开始运转的同时,凯利的身体像子弹一样飞了出去。
就算没有重力,做这种事情也绝对不简单。
凯利并没有将身体固定在战斗机座椅上,而仅仅只是单手拿着绳子。
只要搞错了一点点,便会被扔到格纳库的地面或天花板上,瞬间变成肉馅。同时也有可能被自己拽着的绳索切成两半的可能性。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一般都会先失去意识。如果搞得不好的话,恐怕会吓死吧,凯利咬紧牙关忍受着加速。
他一边忍受着肉体上的痛苦,一边无意识的计算着时间,在绳子拉至极限的一瞬间松手,飞到宇宙空间中。
用脑子想的话,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做到的。
第一,这需要超越常人的强大肉体和反射神经。而且,要在不断重复的练习中,近乎本能的让身体记住这个动作。
这只有经历了不寻常的训练,并在训练中培养出能自动发挥的无意识,才可能做到。《玛勒斯》瞬间变远。一片星海占据了凯利的视线。他看到这片宇宙空间中,一颗彗星脱着长尾巴消失了。还看到了爆炸。
那颗彗星恐怕是女王蜂发射的二十公分炮。
爆炸恐怕是戴安娜投射的导弹。这些攻击被吉里亚斯海盗团的对物防御所阻,成了散开在宇宙空间中的烟花。
距离还很远。
考虑到舰队战的规模这已经是接近战了,不过一个人的距离与战场的距离可以说远的无法企及。
凯利所穿的宇航服只能和《玛勒斯》的内线通讯。就算成功逃了出来(准确的说他是自己飞入了绝境吧)他也无法和自己的船取得联系。能够表示位置的义眼被挖了下来,通信机也被收缴了。
自己现在无论说什么,戴安娜都听不到。
“过来,戴安娜。”
可即使如此,凯里还是一边漂浮在宇宙中,一边这样说道。
“我在这里,过来!”
洁思敏注意到《玛勒斯》的举动很奇怪。她也明白了那个男人在做什么。
虽然她猜想到,那个男人肯定摆脱了俘虏的身份,在船内大闹了一场,不过周围的区域已经陷入激烈的战斗。这种情况下该怎么从船里逃出来呢,她想不出办法。
就在刚刚,她注意到一个小型逃生艇从《玛勒斯》脱离,不过那艘逃生艇采取了远离战场的轨道离开了。
很明显那个男人没有乘坐那艘逃生艇。
(你打算怎么办,海盗!?)
虽然没有说出来,不过洁思敏却觉得非常烦躁。虽然把所有的战斗机都解决了,不过包括大小宇宙船在内,还有八艘。虽然运动性能优秀的女王蜂在战斗开始取得了胜利,不过她也有极限。
因为女王蜂既没有对物防御,也没有对能量防御。这是在防御力方面有着致命缺陷的机体。
如果炮火擦过机体的话,那瞬间自己便会成为宇宙中的尘埃。
女王蜂依靠自己不同寻常的机动性能,不断躲避,不过本来这种机体便不适合这种混战。女王峰的价值在于瞄准事先便决定好的一个对手——然后确确实实的打倒它。也就是说,在被敌人发现之前是高性能的狙击枪,在被敌人发现之后就是高精度的手枪。无论哪种情况,都是在一对一的时候才能发挥效果的武器。可是现在需要的却是机关枪、手榴弹。需要的是那种即使准度不太高,可是却能广范围攻击的武器。
戴安娜的要求是尽量显眼的活动,不过却没听她说具体要怎么和那个男人汇合。
她一边吸引着另外七只能活动的宇宙船的注意,一边注意着《玛勒斯》,就在此时戴安娜再次传来了通信。
“洁思敏。掩护我。”
“什么?”
“我要接近吉里亚斯的船然后减速,掩护我。”
虽然洁思敏的理解能力很强,可是还是一时没能理解戴安娜的意思。她反问道。
“减速?在敌人面前?”
“是的。大概,会降到时速两千公里左右吧。”
“你是认真的吗?”
洁思敏忍不住叫了起来。这就等于跟敌人说快把我击落吧。
“没关系的。至少不用担心会被吉里亚斯的船攻击。那艘船的感应头脑现在已经不能正常工作了。我担心的是其他的船。”
“可是时速两千公里?为什么要这么慢?苍蝇会落到你身上的。”
当然,是不存在这么有毅力的苍蝇的。可是以洁思敏的感觉,会这么说也是情有可原的。战斗中的宇宙船降到这个速度无疑是自杀。这一点,戴安娜应该也是明白的,因为她长年以来一直和共和宇宙最为疯狂的海盗王在一起。可是这让人难以相信是机器的感应头脑,用真诚的语气说道。
“我不能不去。无论如何都得去。”
“我知道了。”
洁思敏也点了点头。
她似乎理解了戴安娜为什么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举动,和《帕拉斯.雅典娜》一起开始了猛攻。
这个行动,在其他海盗船眼里也许很像准备对《玛勒斯》发动自杀式攻击。
为了阻止,他们发射了一堆导弹。
戴安娜没有躲避这个攻击。一瞬间,她发挥了惊人的加速度,自己撞了过去。
她打算在导弹的信管启动之前,用自己的身体将导弹撞开。
导弹自动回避了戴安娜的动作,继续穷追不舍,结果被洁思敏击落了。
然后戴安娜用几乎要冲进吉里亚斯船上的速度猛的接近,然后更猛的减速。正因为上面没有人,所以才可以紧急制动。从VL速度一口气降到百分之零点一。此时才勉强达到时速一万公里。
然后戴安娜继续制动,开始超低速航行。
戴安娜旁边就是吉里亚斯的船。
一瞬间两者之间的距离只有四公里。这是超近的距离。
感应头脑现在处在假死状态所以还好,如果它正常运转的话,没有比这更好的靶子了。
吉里亚斯的船员一定都震惊了吧。
他们注意到基本上停在那的《帕拉斯.雅典娜》,其他的船也一起聚了过来。
洁思敏超过了《帕拉斯.雅典娜》做了一个大回旋。虽然不知道戴安娜想做什么,不过现在必须牵制其他的船。
女王蜂不只能开炮,还能充分发挥战斗机本来的用处。她依靠自己的速度,冲进了对能量防御内侧,攻击,逃离,不断重复着hit and away的动作。不过女王蜂也做不到在对能力防御内侧用二十公分炮射击这种浪费时间的举动,所以无法给予对方致命伤,但作为掩护来说已经够了。同时她试着检测了一下《帕拉斯.雅典娜》周围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于是,女王蜂的探测机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个东西以时速2500公里的速度在宇宙中移动。女王蜂一开始还以为是宇宙尘埃,不过个头有些太大了。如果说是小行星,又太小了。
超低速的戴安娜将船体放置在吉里亚斯的船和那个奇怪的东西之间,继续接近。
当得知那个不明飞行物是什么的时候,洁思敏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她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忍不住沉吟道。
原来这就是戴安娜不得不减速的理由吗。
在无重力的宇宙空间中,如果两者的速度是一样的话,那么两者就跟停止了一样。
如果戴安娜能将自己的速度调整至完全一致的话,对于那个男人来说,就相当于自己的船停在面前一样。
接下来就简单了。只要伸出手抓住就行了。
不过,在战斗进行中的宇宙空间做这种事情,太脱离常识了。去迎接的船也好,下达命令的驾驶员也是。
不过,单凭一个人,到底是怎样获得这种加速的呢。仅凭宇宙服上的移动装置是绝对不可能的。
洁思敏一边攻击其他想要接近的船,一边将机首转向男人的方向。她想自己确认一下对方是什么状况。当然不能太接近。所以她将机体移动到远视装置能看到对方全身的地方。
驾驶席上的小显示屏上映出了那个男人的身影。将倍率调制最大,才勉强能看到头盔里面男人裹着绷带的脸。一瞬间,洁思敏发现,那个仰面飞行在宇宙中的男人,似乎冲自己,笑一笑。
从这个距离上是不可能看到小型机女王蜂的,洁思敏不禁大吃一惊。
而且,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该笑的时候呀。
她一时间震惊的合不拢嘴,过了一会还是微微笑了笑。
那个男人的船被称为疯狂的戴安,说不定这都怪那个驾驶员呢。
此时《玛勒斯》中的吉里亚斯又陷入了疯狂。
不只是吉里亚斯。舰桥上的全员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开着的格纳库。没有战斗机却自己动起来的射出机。突然接近过来的那个男人的船。
虽然知道对方想干什么。可是这种事情,从常理上来讲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可是就是这种不可能的事情,就在眼前便成了现实。
现在,对凯利的愤怒,异常的愤怒占据了吉里亚斯的大脑。事到如今就不是钱的问题了,是面子和骨气的问题了。
他要赌上赛拉姆的霸者大海盗吉里亚斯的名字,绝对不能让那个小子就这么跑了。
“机动待机中的头脑是?”
“特里奇4号。”
“切断全部通信探测功能,让它和战斗指挥系统同步!完成之后,立刻攻击那艘船!”
一旦决定了,就立刻开始应对是海盗的信条。
绝对不能让对方在做出这种事情之后,再悠闲的离开。
这个命令让《玛勒斯》的舰桥再次行动起来。
如果跟《库亚帝国》相比的话,就是跟情报管理长官差不多的职位,感应头脑的负责人用惊人的速度宣布完成,吉里亚斯马上叫道。
“打开全部炮门。”
这命令没有一息喘息的时间。
虽然来不及设定信管测定距离,不过根本没有那个必要。敌人所在的位置用目测就足够了。《玛勒斯》全部导弹发射管都打开了,所有的炮都响起了恐怖的声音,进入发射准备。
戴安娜感觉到总攻击即将到来。可还是一动没动。她不能动。现在将凯利收容到船内是最重要的。
戴安娜能打开《帕拉斯.雅典娜》的升降口。同时外部还有几个可以手动开启的《紧急出口》。
现在,戴安娜将那一部分朝向凯利,然后慢慢接近。跟升降口比起来,《紧急出口》比较近。她的动作不慌不忙,非常慎重的一点点接近。如果急着会合,冲动行事的话,自己可是五万吨级的宇宙船。一下就会把凯利撞飞。
不过,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像接驳人工卫星那样缓慢行事了。虽然戴安娜已经尽可能快了,可是在差一点就接触到的时候,他们暴露在了攻击中。
虽然导弹可以用对物防御,炮击可以用对能量防御。可是,这两种防御却不能同时展开。
戴安娜选择的是对物防御。
如果不算二十公分炮这种超级别武器的话,跟炮击比起来,被导弹击中后损伤要更大。展开对物防御能够防御导弹,可是却不能防御炮击。没想到还有子弹飞过来。
负责掩护的女王蜂立刻发射了二十公分炮,跟《玛勒斯》的炮击抵消了,可还是不能防御全部攻击。
两发,命中了《帕拉斯.雅典娜》。
洁思敏忍不住在驾驶席上咂舌,她调转机头,接近《玛勒斯》然后开始射击。虽然这种攻击绝不算轻,不过《玛勒斯》也只有一门炮转向女王蜂,想要赶走她。其他的武器依然锁定《帕拉斯.雅典娜》,继续攻击。
《帕拉斯.雅典娜》外装很结实,就算跟联邦的军舰比也不会占下风,可继续遭受攻击仍十分危险。
可是戴安娜还是没动。
她调整速度,慢慢接近。剩下的就靠凯利了。现在凯利已经摸到了船体。如果将戴安娜形容成人的话,那她肯定是伸长了脖子在等呢。
当然,凯利也是用了宇航服的喷射机能努力往紧急出口前进。可这种事绝不容易。以外洋型宇宙船来看,《帕拉斯.雅典娜》的规模绝不算大,可是跟人类比起来,那可就是巨大无比了。而且,手臂能够到的范围非常有限。
虽然女王蜂在做掩护,戴安娜也在尽量保护凯利,可这怎么也是战斗区域。在这种地方,只穿着宇航服就等于全裸着身体往子弹下面钻。就算知道安全区域就在那里,可还是很难到达。
如果这个时候,船里有其他船员的话,不可能默默的看着。肯定会来迎接同伴,不过《帕拉斯.雅典娜》是凯利一个人的船。
当然,戴安娜有好几台可以当作自己手脚使用的自动机械。包括杂务,料理用的在内,还有医疗用、整备修理用、击退入侵者用等各种各样的机械,可是却没有适合做这种工作的自动机械。
这就是经过训练什么都能掌握的人类和自动机械的区别。因此,凯利必须自己到达紧急出口才行。
虽然感觉度过了非常漫长的时间,可实际上从戴安娜紧急制动到现在也只不过过了两分钟而已。
凯利掀开外壁的一部分,拉住里面的把手。
在进行完这原始的操作之后,凯利终于进入到自己的船里。
戴安娜开始猛加速。
虽然刚刚加速到零点几VL的速度,可是因为之前一直都呆着不动,所以面对这突然的加速,戴安娜好像平地消失了一样。海盗们都吃了一惊,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
“别让他逃了!”
恢复通信功能,随着吉里亚斯的一声号令,附近的两只船开始追赶《帕拉斯.雅典娜》。
吉里亚斯再次下达指令,让大型战斗舰赶往第七行星附近,另外两艘,往自己来到这里时跳跃过的《门》前进。
只要能控制住《门》,他们就无法离开这个太阳系。
虽然看到了《帕拉斯.雅典娜》那惊人的加速,不过既然上面有人她就不能再开出那么快的速度了。这样的话,海盗这边就可以利用数量的优势将她逼入绝境。
吉里亚斯和他的同伴们都对此深信不疑。
倒在船内的凯利取下头盔,通过熟悉的走廊往驾驶席走去。
戴安娜突然说道。
“欢迎回来。”
“刚刚攻击的损伤怎样?”
“外壁三处破损。现在,正在进行修复。”
“修理要花多久?”
“二十分钟。不过现在也可以航行。”
“很好。”
平时的凯利肯定会轻浮的说《好想你呀》这种话。不过,现在却不同。他连嘴都懒的张。
这也许是因为他全身都是伤。虽然脚步很稳,不过戴安娜跟凯利已经很久了,她很清楚在宇航服下的身体一定满是伤痕。
特别是右半张脸更是严重。包着伤口的绷带已经变成黑色黏在脸上,现在上面又沾上了新的鲜血,看起来非常凄惨。
如果普通的感应头脑看到受了这么重伤的驾驶员,一定会说《需要立即进行治疗》,可是戴安娜却什么都没说。
她知道说了也没用。
只要看到他剩下的那只琥珀色的左眼就明白了。那只眼睛里闪耀着冷酷、疯狂的光芒。
身体上的伤根本就不算什么。现在驱动凯利的不是愤怒或者憎恶这种单纯的感情。是更加阴暗、炙热、激烈的东西。
驾驶室没有任何改变。终于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的凯利,坐在驾驶席上,拿出不怎么使用的头盔形同步装置,放在头上。
快速确认船的状态,喘了一口气之后,吉里亚斯海盗船的位置便出现在了探测机上。
八只船分散在各处。
“吉里亚斯的船位置SWU30度,距离50万左右。”
戴安娜指出。
“那个家伙在最后。”
刚说完,凯利调转船头。
目标显示追赶这艘船的两艘。
因为戴安娜并不是认真的在逃跑,所以两者的距离瞬间缩短。凯利用剩下的一只左眼盯着敌人,说道。
“解除限速器2。”
“明白!”
凯利和追击者的攻守位置反了过来。
下一个瞬间。
追击《帕拉斯.雅典娜》的两艘船变成了特大的烟花,消散在宇宙中。
《玛勒斯》也好,海盗团的其他船只也好,都惊呆了。他们无声的望着那个烟花。
他们一时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实在无法相信这是发生在现实中的事。他们甚至觉得自己看错了。
不过,不管怎么呼叫,对方都没有回应。
那两艘船完全消失了。
面对这太过夸张的击沉,剩下的人不由得发出了惊愕和恐惧的惨叫。
“怎么会,有这种事!”
“怎么击沉的!?”
“没看到!他到底做了什么!”
探测机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船影。
看起来那两艘船和凯利的船头冲着对方前进,几乎是擦身而过。
没有探测到有导弹发射。如果是炮击的话,应该能捕捉到的能量反应也没有探测到。
那么那两艘船是怎样被击沉的呢,他们无法理解。
能够解释这种情况的唯一可能性便是,那个男人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和船,采取了碰撞式的自杀式攻击,可这不可能。
那个男人的船完全没有受伤,依然飞在那里。
那么,他一定进行了某种攻击。如果是炮击的话,对能量防御能抵挡。导弹的话,一定会被对物防御发现。居然在一瞬间便被击沉了,简直不解之谜。
面对这漂亮的瞬间击沉,洁思敏在女王蜂的驾驶席上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当然,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做了什么。
因为太过迅速,无法测量,不过《帕拉斯.戴安娜》在一瞬间,达到了2.5VL以上的速度。这一点毫无疑问。然后她用这个速度接近敌舰。也就是,冲到了对方对能量防御的内侧,开炮。这样的话能量屏障不会有任何损伤。然后在开炮的瞬间改变前进方向,避免冲撞。
这应该是战斗机的战斗方式。
转向灵活,擅长加速,而且不容易被击中的小型机才能做到这种事。不过,战斗机没有一炮就能击沉战斗舰的攻击力。
只能不断开枪射击。
女王蜂上的二十公分炮也只能从远距离瞄准,实在做不了这种事。
而且更重要的是,对方也不会默默的看着这边接近。驾驶的是五万吨级的宇宙船时更是如此。应该会迎击,然后才被击沉。
而凯利做的便是让迎击无效的超快加速。
而且,更可怕的便是让这种胡来的战斗方法变得可能的《帕拉斯.戴安娜》的性能,以及能实现这种战斗方法的那个男人惊人的驾驶能力。
一边以秒速约一万公里的高速航行,一边瞄准对象,开炮攻击,洁思敏不觉得这是人类的视力能做到的。而且,维持VL速度冲到对方对能量防御的内侧本身,就不容易。普通的船的话,感应头脑便会拒绝。这种行为太鲁莽了。
而洁思敏也没有自信,维持女王蜂1.8的最高速度,接近对方船只。冲得过头导致撞上的危险性太大了。
可是,那个男人却做到了。他没有撞上对方的船,也没有射偏,而且漂亮的同时击沉了两艘船。
洁思敏再次惊叹于对自己选为丈夫的这个男人高超的手腕。面对这种技术,她甚至感到一种恶寒。
可以赌一下。就算别人得到了同样性能和速度的船,这种技术任谁也做不到。只有那个男人才能做到。
相反,她甚至觉得做这种事真的没关系吗。对于驾驶员和船体应该都会带来很大的负担。
这时《帕拉斯.戴安娜》传来了通讯。
说话的是戴安娜。
“谢谢你的掩护,洁思敏。不过,你可以回去了。”
“真是冷淡呀。”
之前女王蜂都非常活跃。
不过,在和那个男人汇合之后,便说你没用了,可以回去了,稍微有些不讲义气,不过通信器对面的戴安娜的声音却非常认真。
“我是在拜托你呀,洁思敏。我的意思是太危险了,你快点回去。”
“什么?”
“凯利真的生气了。最差的可能性,你也会被卷进去的。”
洁思敏稍微犹豫了一会,还是服从了这个安排。
“我知道了。那我就在一旁旁观吧。”
自己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剩下就是那个男人的战场了。
不过,洁思敏还是有些担心逃出来的那个男人的情况,问道。
“我不能跟他说话吗?”
自己还没听到他的声音。
“不行啊。在收拾掉那群笨蛋之前还不行。”
“那群,就是说,只是吉里亚斯一个人的话他不会满足吗?”
“所以我说过了吧,凯利真的生气了。他是打算把他们全都破坏掉的。吉里亚斯海盗团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洁思敏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吉里亚斯做了些什么。
虽然不知道,洁思敏也说出了和克莱斯特一样的感想。
“乡巴佬吉里亚斯。他太小看那个男人了……”
《帕拉斯.雅典娜》瞄准了第三艘船猛的加速接近。
看到探测机上映出的航线《玛勒斯》的宇航员忍不住叫了起来。
“……那到底是什么船!”
这是舰桥上的人都想问的问题。
一直以2.5的速度飞行就够不可思议了,“瞬间达到了3VL以上的速度!”
吉里亚斯海盗船的外洋型宇宙船,虽然也能达到惊人的1.6VL的速度,可这样的话根本没得比。
就算想赶去救援都来不及。
被瞄准的第三艘船打开全部火力攻击冲过来的《帕拉斯.雅典娜》,不过全都被对方躲过了。虽然看起来还是刚刚的那艘船,可是行动却完全不同了。驾驶员是凯利或者戴安娜就有如此大的差别。毫不吝啬的发射出去的全部炮击和导弹,全都没有击中《帕拉斯.雅典娜》。更可怕的是,瞄准了《帕拉斯.雅典娜》的那些导弹,居然被她引了回来。
第三艘船被自己发射的导弹击中,一瞬间便消失在了宇宙中。
剩下的船包括《玛勒斯》在内还有五艘。
不用说,这五艘船都一起发出了恐惧的呼喊。
“到、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探测器故障了!?”
他们发出这种惨叫也情有可原。
一开始是二对一。而且刚刚被击沉的战斗舰都是远比《帕拉斯.雅典娜》要大的十万吨级的船。
就算《帕拉斯.雅典娜》再快,在数量和吨位上都处于劣势的战斗舰想要战胜并不容易。如果是偷袭的话还有可能,可是正面相对居然还能把对方击沉,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就因为他们非常明白这个事实所以才发出了惨叫。
但是,现实中,那三艘船已经沉了。
而且是这么简单就被击沉了。
《玛勒斯》以外的四艘船都陷入了混乱。
都向《玛勒斯》传来了通信。
面对这种异常事态的部下想要依赖老大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玛勒斯》和其他船相比,样子不太一样。
船内活下来的人全都出动开始处理同伴们的尸体。
作为司令部的舰桥一片寂静。
吉里亚斯坐在指挥席上。
看起来已经进入了恍惚的状态。宇航员也好,通信员也好,操舵手也好,其他船员也是如此。
一个人舌头僵硬的,用干涸的声音勉强说道。
“——就算是,联邦警察那帮笨蛋,或者联邦军的大型舰队冲过来,也不会这么干脆的就把我们干掉啊。”
他的感想可以说刚好代表了全员的心情吧。
吉里亚斯脸色惨白。是那种完全没有血色的苍白。
凯利口中他那爬虫类一样的大脑,也终于开始把现实认定为现实了。
失去全团近半数船只的这种现实带来的不快感,缓缓的侵袭着他的全身。
吉里亚斯本人并没有注意到。也许是他是根本不想承认吧,如果要给这种不快感起一个名字的话,那《恐惧》这个词最合适了吧。
这是他长年以来慢慢积累起来的引以为豪的船团。
每一艘船的性能和攻击力,都不会输给军舰,甚至还更胜一筹呢,吉里亚斯是有这个自信的。
现在,吉里亚斯势力范围内的赛拉姆区域有很多国家,不过其中没有任何一个宇宙警察或者宇宙军敢和他直接战斗。
并不是说位于边境的弱小国家的实力及勇气仅此而已,这是因为吉里亚斯海盗团还是有相应的能力的。
可是,却被那个小子——
吉里亚斯思索的时间也只有一瞬间。
此时《帕拉斯.雅典娜》往左剧烈改变轨道,瞄准了朝向第七行星的那艘战斗舰。
“没来这边呀?”
宇航员会这么说是有原因的。
在《帕拉斯.雅典娜》前进方向上有另一艘船,然后才是《玛勒斯》。可是,她却特意用绕远的形式往远处的战斗舰飞了过去。
确认了每搜船的位置,吉里亚斯轻轻沉吟道。
如果那个男人的船从《玛勒斯》的左边过来的话,他们瞄准的船就在《玛勒斯》正面。然后在离《玛勒斯》稍远的右边,有往《门》的方向前进的特殊舰。
从位置上来看,绕路的理由很明显。
那个小子想要将自己所有的船全部击沉。
而且,是想把《玛勒斯》留在最后。
“你小看我……!”
吉里亚斯恶狠狠的沉吟着,不过已经没有之前的气势了。
吉里亚斯第一次感到背后渗出了冷汗。 |
脱离战斗区域的女王蜂花了30分钟回到了《库亚帝国》。
巨大的《库亚帝国》与其说是宇宙船,还不如说是个要塞,它根据戴安娜的指示,一直藏身在第七行星的阴影中。
整备员们像往常一样一起出来迎接女王蜂,开始进行出击后的整备工作。
在这种事情上,他们可是专家。甚至经常顾不上战斗机里面的人,不过这次他们却很在意洁思敏。很想问些什么。
在任何事情上都很直率,但是在自己专业以外的方面,总是兴趣缺缺的布莱德利整备长也非常紧张,他代表部下们问道。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刚刚收容了一艘小型艇……”
“他到这里来了吗?”
想一想的话也有道理。逃生艇是不能跳过《门》的。
不过一般情况下他应该往《米尼翁双星》航站前进的。那里肯定会有人,也肯定会有人帮他。
可是,他却来到了反方向的这里,就证明他知道《库亚帝国》藏身在第七行星的阴影处。
“我们无法无视求救信号。而且他说他是从海盗船上逃出来的,就更不能无视了。”
“船上是什么人?”
“那可真是个漂亮的小哥。头发到腰,脸色苍白,长得很美。因为身受重伤无法自由行动,所以马上就被送到医务室了,不过就在他被担架运走的时候,我还听到女孩子们闹个不停呢。”
洁思敏忍不住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既然这样,就不能不去见见了。
她连飞行服都没脱进了医务室,只听到医务长用吃惊的语气呵斥患者。
“——你知道自己会被打?那为什么不逃跑!与其做这种胡闹的小把戏,还不如直接逃走啊。神经抑制剂要是失效了的话,那可是地狱一般的痛苦!”
“那个时候我会晕过去的。——啊,库亚女士。好久不见了。非常抱歉让您看到我这么难看的样子。你的丈夫还真是狠啊。”
他就那么躺着,看到洁思敏的脸之后,突然就厚颜无耻的跟洁思敏搭起话来。
医务室里除了医务长还有护士在,正式治疗前的准备工作刚完成。如果说得简单点就是,为了让他的伤势都露出来,刚把他的衣物都扒掉了。
因此克莱斯特现在基本上是全裸的。只穿着一条黑色内裤,这个样子非常无礼。
要是年轻的女孩子看到他这个样子,一定会面脸通红吧,可是洁思敏却面无表情。她只是看了一眼克莱斯特满是伤口的身体,让护士们都离开,然后向医务长询问情况。
“七个地方吗。就这些?”
“如果你问他身体背面有没有伤的话,答案是有的。手脚上的枪伤都是贯通伤。如果你问有没有人从后面攻击过他,那答案是没有。还有其它问题吗?”
“能得救吗?”
“说话这么轻浮的家伙一般是死不了的。不过需要马上把他放进组织再生装置。”
洁思敏制止了马上准备开始工作的医务长,低头看着躺在那里的艺术家。
“克莱斯特先生。从你刚刚说的话来判断,你身上的伤是我丈夫做的?”
“是啊。您的丈夫非常生气。我就成了他泄愤的对象。”
被凯利称为女王的洁思敏眼中散发出可怕的光芒。她似乎在享受着什么。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你就是那种需要我丈夫打七枪的坏人了。阿诺,没必要治疗了。就这么把他扔出去吧。怎么能把这么危险的人物放在我的船上。”
“等一下,夫人!”
克莱斯特突然发出很奇怪的极其戏剧式的惨叫。
如果他的身体能动的话,他肯定会跪在洁思敏面前,紧紧抱住她的脚吧。
“这种说法太过分了。您的丈夫会打我是有深层原因的。而且,以他的本事。想要杀我的话一枪就够了。”
“那么我想问问你。你说到我丈夫的本事,你对于他知道些什么?”
洁思敏有意改变了语气。
克莱斯特是个很古怪的人,不过脑子却灵活得非同寻常,他立刻便理解了洁思敏想要听什么。
他马上露出很抱歉的神情,勉强摇了摇头,收回了刚才的发言。
“原来如此。我太失礼了。我只不过是在前几天的首映式上才初次见过您的丈夫。”
“那么,我的丈夫为什么要打你呢?”
“这也是误会。我从那艘海盗船逃走的时候,被海盗们发现了,是他们打的。”
从正面挨了七枪是不可能走脱的,不过这种时候,谁也不会提这种事。
洁思敏并没有放弃继续追究。
“那么,你为什么会在那艘海盗船上呢?”
“我当然是被绑架上去的。他们的目的是赎金。我也是个富裕的名人。说到富裕肯定比不上库亚财团,不过要说知名度的话,应该也不低于您的丈夫。对于海盗来说可是很好的猎物呀。”
他毫不停顿非常流利的说道。
洁思敏似乎也是在肯定对方的判断力,大方的点了点头。
“那么,你在这艘船上的时候就这么说吧。”
“都听您的,女王陛下。”
克莱斯特说话的语气仿佛唱歌一样。真是个非常装模作样的男人,不过他绿色的瞳孔里流露出讽刺的神色。
“不过,我要说一下。聪明的您居然也会做种蠢事。只要看到您的丈夫认真驾驶宇宙船的样子,任谁都会明白的。就像我也注意到了。能驾驶一百二十万吨级的宇宙船飞跃封锁中的航站的人,整个共和宇宙也只有他一个了。你觉得能一直隐瞒下去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有一点我是明白的。永远保守一个秘密很难,不过,如果是在某个时间内保守秘密的话,就不同了。”
“你的意思是……?”
面对克莱斯特的问题,洁思敏继续说道。
“我还想问一点。你说,我的丈夫非常生气……”
“是啊。他对我太狠了。”
克莱斯特似乎还记恨着呢。先不论被枪打了,居然还踩脸,简直无法容忍,不过洁思敏没理他,继续说道。
“据我所知,我的丈夫是个很能忍耐的人。即使被绑架,即使被监禁,即使受了伤,只要干掉老大吉里亚斯一个人应该就够了。可是,现在我丈夫想要杀掉那个海盗团中所有的人。这种说法可能有些奇怪,不过他连毫无关系的末端成员也要全都杀了。”
“是啊,这也情有可原啊。是理所当然的。”
“为什么?”
洁思敏询问的方式非常简单明了,单刀直入。她又补了一句。
“吉里亚斯到底做了什么,让那个男人那么生气?”
不过,克莱斯特是那种享受幽默及讲究的说话方式的人,他似乎觉得这个对话没什么意思。他微微笑了笑,用几乎能迷倒所有女人的笑容说道。
“库亚夫人。我可是一直被监禁在一个房间里。不知道那么详细的事情。而且,非常抱歉,我现在可受伤了。想尽早接受治疗……”
他说得很在理,可是洁思敏却不会因为这点事情让步。她从飞行服的口袋里掏出镭射刀,指着躺在那里不能动的克莱斯特的鼻子尖,非常认真的说道。
“克莱斯特先生。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这么想了,你的鼻子太高了。这是个好机会。我替你稍微削掉一点吧。”
克莱斯特发出了奇怪的惨叫。
脸是他最大的骄傲,也是最大的弱点。如果把他的脸当成人质的话,他是无法抵抗的。
他很狼狈的讲述了大脑振荡器的事情。
一直沉默的听着的医务长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对活人使用那种东西吗?”
“这比无聊的拷问要更有效果。”
洁思敏一脸痛苦的说道。
他们大概想要知道那个男人掌握着的《门》吧,这个方式太过分了。
会成为海盗的男人,多少都背负着那种尘封在心底的秘密以及过去。这种事情,同为海盗,不可能不明白。
戴安娜曾说过。那个男人如果是一般的事情肯定都觉得无所谓,他特别不在乎面子。
正是如此。面对自己强硬要求的结婚,他依然陪自己走到了这一步。
可是,如果想要深究关于那个男人自己的事情,这可是禁忌。
洁思敏想起了戴安娜说这话时的语气。那是非常谨慎小心的提起不能随意碰触的东西时的样子。
连感应头脑都如此小心,吉里亚斯居然为了宝物拿出了大脑振荡器这种禁断的道具。这明显是践踏了他不能侵入的领域。
就在洁思敏沉浸在思索中的时候,克莱斯特狠狠的抬眼说道。
“库亚夫人。折磨伤患可不是什么好嗜好。”
这句话也非常在理,可是洁思敏还是一动不动。她微蓝的灰色瞳孔中散发出冰冷的神情,低头看着正在发抖的天才音乐家。
“克莱斯特先生。也许你知道,《墨丘利》这艘护卫舰是属于我的。我的丈夫乘着这艘护卫舰被海盗绑架了,这是为什么?明明是那么优秀的战斗舰。”
此时克莱斯特脸上的表情可以称得上精彩了。他没有开口叫出《完蛋了》这句话,就已经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这本来应该是整件事的开端,不过从他的样子上看,他已经完全把这个茬忘记了。
红发女王弯下腰,冲着自投罗网的猎物狰狞的笑了笑。
“当然,我也觉得肯定有很多原因。特别是他们全力捉住你,还威胁你的话,人们有时也会不得不做些不想做的事。这一点我理解。我也可以表示同情。不过,你觉得,因为这样我的丈夫经历了多少辛酸?”
到底是因为谁,凯利才落到了吉里亚斯手里?
这种想法让女王瞳孔中散发出金色的光芒。
“库亚夫人。这是误会……”
克莱斯特还想笑着岔开话题,不过被洁思敏制止了,她低声说道。
“告诉你我的本意吧。我现在马上就想把你从船上扔下去。我之所以没那么做,是为了尊重我丈夫没有杀你的意思。这一点你记好。你会受到什么处罚,要等我丈夫回来之后再决定。”
内线突然响了起来。是从船桥那边传过来的。接起来之后,对方希望洁思敏过来。
“马上过去。”
说完这句话之后准备离开医务室的洁思敏回过头来对医务长嘱咐道。
“阿诺。刚刚说的事情……”
“我什么都没听见。”
医务长马上这么回答。他一脸茫然的挠了挠耳朵。
“最近我的耳朵越来越背了,根本没听到你们刚刚说了什么。”
医生有义务保守患者的秘密。也就是说,医生这种职业,在需要技术好的同时,口风也要很严。医务长在这一点上,确实是让人钦佩的模范。
洁思敏离开时候,克莱斯特终于能接受治疗了。
此刻,医务长吃惊中夹杂着苦笑,同自己的患者说道。
“你也是,不要在没把握的时候刺激或威胁我们的女王大人。这么做不仅没用,反而会惹她生气。”
现代科学能在某种程度上再生失去的肉体和组织。可是也有例外,像眼球以及生殖细胞就不能再生,但是像被神经被切断或者内脏损伤这种程度的话,就能一点伤痕都不留下,完美的治好。
克莱斯特身上最后的一片布也被掀掉之后,他在全裸的状态下被送进了再生装置,此时他脸色苍白的嘟囔道。
“这对夫妇真是像啊……”
医务长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
“怎么。丈夫也是吗?”
“当然是啦!”
不过在他用力的回答之后,又再次疲惫的伸了伸满是伤口的身体。
“哎呀,失礼了。你忘了吧。我跟他只见过那么一面。”
不过这次医务长却没笑。
而且很有深意的点了点头。
“不用说了。在这艘船上明白事理的人才能活得久。”
洁思敏来到船桥上,发现全部船员都死死盯着正面的屏幕看。
“洁思敏……!”
“船长。这是怎么了?”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屏幕上将这篇区域简略化的表现了出来,上面有移动着的小光点。看得懂的人只要一看,马上就能明白这是代表船的位置的。
通信长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的解释道。
“也许你会觉得我们多事,不过我发出了中转卫星,观察着你们的行动。”
洁思敏顿时很想骂他,但是又觉得太过分了。
她吩咐过不要参加战斗,可是又没说不许看。而且,这是一般船员看不到的。
“没有在船内播出吧?”
听了洁思敏的问话,戈德曼船长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
“这实在是不能播啊。刚刚,我还让在场的全员,都签了宣誓书,绝对要保守这个秘密。”
他旁边,站着本该不属于船桥的员工,脸色铁青的情报管理长以及机关长。船长似乎是为了听听专家的意见才把他们叫来的,不过机关长也神情僵硬的点了点头。
“我觉得这个判断很妥当。如果让他们看到这种东西的话,我的部下们肯定会疯了。”
情报管理长差不多快疯了。在他烦躁的时候有揪头发的习惯。他嘴里不停的嘟囔着为什么戴安娜能飞那么快呀,飞这么快还怎么控制呀。
脸色苍白的宇航员颤抖着说道。
“《帕拉斯.雅典娜》一直以2.5VL的速度飞行。瞬间能达到3.12VL。”
他满脸都写着,这种事明明是不可能的。不只是宇航员,全员都是这种表情。
突破2VL是现在宇宙船面临的一大障碍。现在,最接近这道障碍的应该就是女王蜂了。
副船长皱着眉说道。
“……跳跃封闭中的航站也好,这次也好,无论跟谁说对方都不会相信吧。”
这句自言自语大概就是他现在真实的想法了吧,看到洁思敏的视线之后,他慌忙站直。
“——不!失礼了。我肯定会遵守宣誓的内容的。”
“请你一定要遵守。然后呢?你们找我就是这事吗?”
“不。请看这里。”
屏幕上一共显示出了四艘船。
一艘是《帕拉斯.雅典娜》,另外三艘是海盗船。
那三艘船的配置很古怪。每艘都往不同的方向飞——准确的说应该是往不同的方向拼命逃命,可是其中的一艘却往另两艘的反方向逃去,并快速往库亚帝国的方向接近。
“按轨道计算的话,这艘船的目标似乎是我们刚刚跳过的《门》。”
出口在第四行星附近,位于距航站《米尼翁》30分钟航程的短距离《门》。
“也就是说,这艘船,打算逃走吗?”
“只有这也种可能性了。不过为什么他们会知道那个《门》呢……”
洁思敏虽然没有露出表情,可还是咂了一下舌头。
只有一种答案。这是他们从那个男人的记忆中找到的。
《帕拉斯.雅典娜》并没有追这艘船。
他想要先收拾掉另外两艘。
洁思敏感觉到,正在逃跑的这一艘就是吉里亚斯的船。她忍不住嘟囔道。
“不惜丢掉自己的部下逃命,真是个了不起的老大。”
“这就是首领的那艘船吗?”
“啊,没错。”
大概,自己也会这么做。在一般的战斗中,会率先干掉集团的首脑,这样战斗就结束了。
可是,如果目的不是胜利,而是让对方明白的话,那么就先拧断他的手脚,最后再处理本人。
船长看着接近《门》的光点说道。
“怎么办?继续旁观吗?”
现在的《帕拉斯.雅典娜》肯定马上就能收拾掉另外两艘船吧,而这段时间,吉里亚斯便会跳过门。当然戴安娜也知道这个《门》的存在,追过来不会有问题,收拾海盗也用不着畏畏缩缩的。
船长认为,如果《库亚帝国》不再继续隐藏,而是立刻启动的话,那肯定能将海盗船堵在门口,可洁思敏却摇了摇头。
“不行。还是不要行动为好。如果擅自出手的话,我们说不定也会被击沉。”
船长听了这句话似乎理解错了。
有些不可思议的歪了歪头。
“不会吧,这个《库亚帝国》会比不过海盗船吗?”
“不是的,我是说会被《帕拉斯.雅典娜》击沉。”
虽然《帕拉斯.雅典娜》实际上也是海盗船。
这次情报管理长战战兢兢的问道。
“但是,现在操纵《帕拉斯.雅典娜》的是——库亚先生吧?”
“除了他还有谁能操纵?”
听了这半开玩笑的回答,娃娃脸的情报管理长一脸难以启齿的表情沉默了。
包括洁思敏在内,船桥上聚集的人们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屏幕。
此时《帕拉斯.雅典娜》正在追赶逃跑的两艘。又是瞬间击沉。
负责攻击的战斗班长长叹一声。
这是惊叹的叹息,同时也包含着对自己不停被践踏、被否定的常识的怀念。
还剩下一艘。
《帕拉斯.雅典娜》掉转船头,开始追赶吉里亚斯的船,因为逃得快,现在吉里亚斯的船已经快要通过门了。
还没等洁思敏说话,宇航员率先说道。
“海盗船开始减速了。继续这样的话,大概5分钟后会进入门。”
“《帕拉斯.雅典娜》到达门要多久?”
“维持现在速度的话——43分钟后。实际通过门要花更久。”
洁思敏轻轻点了点头。
她不明白吉里亚斯往这边逃的目的。
即使使用这个《门》跳到第四行星附近,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一般来说,应该往最近的《米尼翁双星》的方向前进,可是那里只有一个站台。也就说,在这里跳跃的话自动就会到达《我亲爱的希尔达》(因为发现者是普通人所以起了这个名字)。
那个《希尔达》也只有一个站台。
那是一个只能到达《米尼翁双星》的航站。
从《希尔达》出发通常航行6个小时,能到达下一个航站《沃特.普拉尼特》,这个航站也只有一个站台。
《米尼翁双星》就是位于这么边境的位置。如果想去被称为都会的中央银河——共和宇宙的中心,还需要通过好几个航站。
事已至此,就算吉里亚斯的脑袋再怎么不好使,也应该明白凯利是什么样的男人了。
他也应该明白被这么恐怖的对手追赶的话,用一般的方法是逃不掉的。即使能从《米尼翁双星》跳到《希尔达》,在到达《沃特.普拉尼特》之前便会被追上。而且,海盗船一般情况下是无法跳过公共航站的。
战斗班长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因为是海盗船所以才能做到。也许他们打算袭击《米尼翁双星》压制管制部门,并设置什么限时炸弹之后再跳吧。这样库亚先生就追不上他们了。”
“是吗?”
洁思敏的话语里充满了疑惑。即使把整个《航站》都炸没了,《门》还是在那里。
当然,一般情况下在冲击平复,四散的碎片都收拾干净之前,是不会冒险跳跃的,可那可是乘着空气车以最高速度翻进海里,还自己游了上来的男人。用常识来判断是浪费时间和脑力的行为。
“他们只有四十多分钟。在这段时间内袭击《米尼翁双星》,并控制管制部门?不可能。就算是清闲的学术研究用的航站,也应该配备最低限度的防御功能。”
“不,情况并不乐观。《米尼翁双星》的常驻员工只有不到十人。另一方面,对手是海盗。有四十分钟就足够了。”
听了战斗班长的意见,大家都一致表示同意。
船长作为代表说道。
“洁思敏。”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不能在这里看着航站的职员被杀害。
“稍等一会。吉里亚斯的船为了通过这道门,必须下降速度。两者之间的距离会缩小的。”
“可是,《帕拉斯.雅典娜》也需要减速呀。”
听了宇航员带着抗议的发言,洁思敏拼命忍住了苦笑,这个动作已经回答了他的疑问。而且洁思敏向宇航员投去了一个带着怜悯的眼神。
明白了这沉默中包含的意思之后,所有船员,表情都难看得仿佛吞了块铅一样。
船长拼命克制住身体上的颤抖说道。
“你的意思难道是……库亚先生打算维持现在的速度通过门吗?”
“不可能的!无论那个人再厉害,也是有极限的!”
“是啊!这可是完全未知的速度!”
宇航员和战斗班长强烈的抗议,有一半是为了说服自己的。机关长和通信士长,还有副船长的心情也是一样。实际上,包括操纵船的操舵手在内,都是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不过,关键的是,那个男人的妻子却依然非常冷静。
“对于我们来说这也许是未知的速度,可对于那个男人来说却并非如此。”
洁思敏想起自己在遇到那个男人之前,数次听到的传闻。中央银河的海盗们,而且是著名的大人物们,全都迷上了他,渴望让他成为自己的手下。
不管对方多么诚恳都不加入任何组织,讨厌有同伴,和一个奇怪的同伴一起飞翔在宇宙中。
(那个年轻人总是一个人。没有同伴。)
一个隐退的老海盗这样对自己说道。
(年轻。他的年轻还足以被称为毛孩子。这么年轻为什么别人会叫他海盗王呢?这是当然的啊。我们是开船的。对于同样开船的人,必须表达相应的敬意呀。)
虽然不知道已经醉得满脸通红的老海盗说的话,到底有几分是发自内心的。
(有人也说快的是那艘船,这可就不对了。不管是什么样的船,开船的都是人。那种将一切都交给感应头脑,只知道自动驾驶的人什么都不懂。)
除了老海盗以外,洁思敏还问过其他几个人。他们都说出了一样的话。
那艘船确实很快。性能很了不起。可是,那个男人更快。他的才能才是超乎寻常的。
他能将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机关长,发动准备呢?”
“已经准备完毕。”
总是很冷静,没什么感情的机关长,用嘶哑的声音回答道。
屏幕上刚好映出了吉里亚斯的船准备冲过门的样子。因为知道自己正在被追赶,所以他维持着相当高的速度冲过了门。不愧是海盗船。
接着《帕拉斯.雅典娜》追了过来。
洁思敏转过头同船员们说道。
“出发。往那个门前进。《帕拉斯.雅典娜》跳了之后我们也跳。”
“明白。”
失魂落魄的船员们迅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虽然机关长回到了机关室,但情报管理长仍然留在船桥。辅佐通信士。
大家似乎都很想知道现在戴安娜的状态。
船桥的船员们以前都曾经见过那个男人跳过《青色星云》。所以,他们早就明白那个男人不是普通的驾驶员。
可是,还是太出乎意料了。
虽然基本上已经自动化了,不过通过门在宇宙船的操纵中仍然是很微妙的操作。而且这里并不是航站。没有员工进行诱导。
必须比平时更慎重才行。就算凯利是本领高强的驾驶员,至少也会减速到和上次外洋型宇宙船的最高速度1.35VL左右吧,不,一定会减速的,不,拜托了求您一定要减速呀,船员心理同时祈祷着,可是《帕拉斯.雅典娜》似乎忘记了减速一样。
她一边保持着2.5VL的速度像离弦的箭一样,来到了《门》的位置,这样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跳过《门》的,她肯定会错过《门》飞过去,就在大家都这么想的时候。
就在这个瞬间。
《帕拉斯.雅典娜》从屏幕上消失了。
并不是爆炸。屏幕也没有发生故障。
她完全消失了。
那么,就证明了一件事。
船桥上的全部船员,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就在他们怀疑这是不是事实,陷入石化的时候,洁思敏一个人发出了感叹的声音。
“果然。我就知道他能做到……”
“洁思敏!!”
除了船长,全员都一起叫了起来。
拜托,别这么简单就接受这种现实啊。虽然他们不能询问这个男人的来历和经历,可万事万物都是由限度的。
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超越了,他是自己的女主人随意选择的丈夫,只不过是个宇宙生活者或者流浪汉了。
其中情报管理长满是雀斑的脸上一片通红。因为他的专业不是驾驶宇宙船,所以他受到的刺激似乎比其他人要小。
他用强硬的态度跟洁思敏说道。
“那种船即使是联邦军也没有!能自如的驾驶那种船的人,更是难以想象!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是在哪找到的!你如果不回答的话,我就直接去问本人!”
这句话说得非常有道理。
情报管理长的抗议代表了整个船桥,可是洁思敏只是缓缓的摇了摇那一头红发。
“梅文。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会说这种话。因为我很珍惜自己。我的丈夫可不喜欢被追根究底。”
她的回答方式绝对不算强硬。是那种温和安慰的语气,可是已经足够让情报管理长冷静下来,让他闭嘴了。
洁思敏又说了一句。
“那个男人是共和宇宙第一的船员。我只知道这一点,而这一点就够了。”
《帕拉斯.雅典娜》通过门之后五分钟,《库亚帝国》也接近了《门》。菲利克斯念出了跳跃前的顺序。
“确认《门》。安定度数92。跳跃可能。速度0.007VL。准备开启重力波引擎。”
可是应该回应这个声音的宇航员和操舵手都还没从冲击中回过神来。
自己这样已经尽了全力了。无法以更高的速度通过门。无论如何都不行。
虽然自己准备用处全部实力,可是如果刚刚的《帕拉斯.雅典娜》是在水中游泳的银色的鱼的话,那自己就是个拼命划水的笨乌龟。这可是性能超越联邦军舰的《库亚帝国》。自己也深信自己的本领不输给任何人。可是,为什么自己只能让这艘船这么缓慢的跳跃呢。
两个人都被这他们不愿接受的现实打击了。
虽然勉强还在进行着工作,可是非常遗憾,他们看起来就像毫无生气的死人。
洁思敏有些着急了。
跳跃没有设置航站的《门》是普通的工作手册上没有的工作,也就算是一种紧急情况。
可是在这种紧急情况下,重要的工作人员,脸上毫无血色,眼里含着泪光,而且手还哆哆嗦嗦的抖个不停,真是让人担心得不行。如果搞错了可是要危及生命的。
她慌忙安慰道。
“你们两个人不要在意刚才的事情。你们没必要做那种变态的事情的。”
菲利克斯也立刻肯定道。
“如果做了.会死的。”
“是啊。安全第一。要切切实实的跳跃。”
“明白。”
两个人勉强回答道。
可声音中还是带着一些哭腔。
我不是在逃,吉里亚斯拼命这样说服自己。
抛弃部下自己他逃走的人不配做老大。
这一点吉里亚斯明白。老大应该时常站在前面,保护自己的部下。
因为这不是领导和下属的关系。在那个下位者无法选择上位者的世界里,上位者可以随意抛弃下属。不管做了怎么过分的事都不会被责怪,不痒不痛,可是在下位者可以按自己的意志选择老板的世界中就没这么轻松了。
部下在拼命战斗的时候,对他们弃之不顾,只知道逃命的老大,是不会有人追随的。很快就会完蛋。
可是,自己的部下全被干掉了。
赛拉姆区域最强的吉里亚斯海盗团,居然被那个小子一个人干掉了。
剩下的只有这个《玛勒斯》了。
自己不是在逃跑。而是暂时撤退,准备重整旗鼓,如果自己在这里被打倒的话,谁去干掉那个小子呢,吉里亚斯拼命这样说服着自己,跳过了《门》。
他们来到第四行星附近。
就在自己跳跃的时候,宇航员和操舵手都瞪大了眼睛。这么短距离——而且在一个太阳系内的《门》,居然存在,即使实际跳了过来,也还是难以相信。
而且,在冲出了那个门仅仅17分钟之后,《玛勒斯》再次跳过了《门》。
这也是非常短距离的《门》。
这次米尼翁α和米尼翁β两个太阳就近在眼前。
因为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所以外部屏幕已经进行了滤光强化,不然现在船员估计都已经瞎了。
面对这在太阳系内不断移动,仿佛变戏法一样的航线,船桥的船员们越来越吃惊。
一个人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难以置信……”
而另一方面,吉里亚斯则狠狠地嘟囔着。
“知道这么多这种近路的话,想出名的话很简单吧。”
那个小子知道无数的《门》,这个传言并非虚假。让特里奇4号分析了大脑振荡器读取到的记忆影像之后,居然发现了15个不为世人所知的门。
光这样已经足够令人吃惊了,特别是自己现在所在的米尼翁太阳系是个《门》的宝库。
而且全是些奇怪的《门》。
那个年轻人所说的通往鏙矿床的入口、第七行星内公转轨道型的《门》、刚刚跳过的,连接同一太阳系内的短距离《门》。
而其中最精彩的便是接下来《玛勒斯》要跳过的多歧型的《门》。
宇航员发出了惨叫。
“老大!追过来了!”
吉里亚斯克制住自己想从椅子上跳起来的冲动。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一瞬间停止了跳动。在两次跳跃的时候,那个小子确实缩短了距离。而且这不是一般的追赶。他到底是怎么驾驶宇宙船,才能这么跳跃。
不过,追击也到此为止了。根据特里奇4号的计算,《玛勒斯》将比那个小子快5分钟到达那个《门》。
只要跳过去,无论那个小子的船怎么快都不可能追上了。理由那个小子应该非常清楚。
就在吉里亚斯觉得能逃掉,自己是安全的时候,他开始因为愤怒而满脸通红。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情感一下子都喷发了出来。
虽然其中也包含着自己的棋子被击沉的愤怒,不过居然让我如此受辱的怨恨之情要更强烈。虽然,这都是他自己种下的苦果,实在不该反去怨恨人家。不过满心都想着自己不会输,才提出比试高下最后反而输掉的人,特别是那种非常骄傲的人,大概都会这么想吧。
这份感情仿佛熔岩一样。
从名为吉里亚斯内心的火山口难堪的喷发了出来。要烧尽一切的熔岩不知道该流向何处。
“你给我记好了,小子……”
虽然这台词很陈腐,不过很适合现在的情况吧。因为,在最后残存的部下们——《玛勒斯》的船员面前,自己做出了老大不该做出的事情,那可悲的样子都展现在了他们眼前,这个事实已经无法抹消了。
虽然其他的船还在战斗,可记忆影像一分析完毕,吉里亚斯立刻下令往《门》的方向前进。
一直都拼死逃命的船员们,等到到了安全的地方,会用什么眼神来看自己呢。一想到这里激烈的愤怒和屈辱便填满了整个身体。
《玛勒斯》的船员们也不想死,所以应该都很高兴服从了往《门》逃命的指示。
可是,一旦确保安全之后,他们的态度一定会便瞬间改变。他们大概会说《明明是老大,居然抛弃同伴自己逃了》这种话。他们一定会说的。
“这笔账一定要十倍奉还。”
《玛勒斯》带着满心想着复仇,满心都是蛮不讲理的怨恨的吉里亚斯逃跑。
之后紧紧追赶着《帕拉斯.雅典娜》。
在穿越第二道门的时候差距缩小了很多,已经缩短到17分钟了。可是,限速器1已经解除了一个多小时了。而且,每次击沉敌舰的时候都要解除限速器2。
凯利在这期间,忍受着极大的重力加速度。
他没有失去意识这一点就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不过他左眼中锐利的光芒丝毫没有消失。
那只眼睛依然紧紧盯着逃走的《玛勒斯》。
戴安娜为了不打扰凯利的集中力一直保持沉默,不过她也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想跳跃《罗力特(roulette轮盘)》吧。不知道会跳到哪里去呢。我是不是该夸奖你很有勇气呢。”
凯利知道的《门》并没有正式的名称。
可是,为了区分这数百个《门》凯利给它们起了名字。《米尼翁的罗力特》是凯利自己起的名字。
米尼翁的两个太阳,米尼翁α和米尼翁β是距离很近的邻近双星。拥有共同的重心,公转周期仅为15天。高速公转导致的离心力使两个太阳想要互相分开,而超近距离所带来的强大的引力又将它们吸引到一起,维持着微妙的平衡。结果,这两个星星仿佛将对方都吸了过来一样,扭曲成了长条形。
也就是椭圆形的太阳。它们在很近的位置上散发着光芒。
凯利发现的《门》就在离这两个太阳的公转轨道稍稍外侧的地方。
因为时常暴露在剧烈的热辐射和电磁波下,每隔七天就会跟某一个太阳撒身而过,非常非常危险,无法设置航站的《门》。而更重要的是,这个《门》还有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要素。
所谓的《门》是一种连接宙点和宙点的通道。
所以入口有一个,出口也有一个。虽然有双向和单项的区别,不过进入的地方一样的话,一般出去的地方也一样。
可是,这个《门》入口有一个,而出口经凯利确认过的就有六个。从这六个出口的哪一个出来,如果不实际跳过去的话是不会知道的,简直就像轮盘一样(或者说像笑话一样)的《门》。
凯利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差距是5分钟。怎么样?”
这句问话的意思是,即使是出口不断变化的《罗力特》,如果冲入门的时间差只有五分钟的话,那么是不是能跳跃到同一个宙点,可是戴安娜却给了他否定的回答。
“无法保证。《罗力特》最快2分钟会变化一次。”
这样的话,会被送到完全不同的地方。
更可怕的是,这个《罗力特》是单行道。
只要跳了就无法再回到这个太阳系。而且,现在所知的六个出口相距非常远。也没有能直接连接这六个地方的道路。
不过凯利当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吉里亚斯。
《玛勒斯》的前进方向开始大幅度左偏。
因为右边就是米尼翁β。到达《罗力特》需要绕过米尼翁β。
所以,接下来《玛勒斯》会向右修正方向。
这样的话就简单了。只要抄近路就可以了。
凯利仿佛理所当然的说道。
“我一提示你就解除限速器3。10秒就够了。”
他要从米尼翁β和α之间直接冲到前面去。
因为,如果要走最短距离的话,就必须从β表面擦过。这简直就是挑战耐热屏障的极限,而且如果从两个太阳之间通过的话,便是暴风圈内。
这里是能吞噬好几个行星的大范围磁场漩涡。里面是恐怖的重力和电磁波风暴。
冲到那种地方,肯定会瞬间被β的重力抓住,坠落在β上。
所以《玛勒斯》才会特意绕远路。
为了逃脱这能抓住恒星的力量,必须达到比现在更快的速度。而且必须确保前进的方向没有错。如果冲进暗云中的话,船体就完了,可就像冲进大气圈一样,这重力风暴中有一点点可以通过的缝隙。
虽然前进道路非常苛刻,可戴安娜知道以凯利的本领是能够从这个缝隙中穿过去的。可是,她却没有像以前那样说,我明白了。
她说不出来。
惯性抵消已经到达了极限。应该避免继续加速的。就算凯利很结实,可这种行为也很容易丢掉生命。
“能让我说一句吗?这么做很危险。”
“这我知道。”
“现在的你可能承受不了。”
“你能承受得了就好了。”
“我也不可能没事呀。上次解除的时候船就差点报废了。特别是在这种地方飞的话,会烧黑的。”
“只要感应头脑留下就可以了。船体还可以换新的。”
“可是你不能换成新的呀。”
戴安娜说道。
人如果死了就万事休矣了。既不能保存记忆,也不能更换身体。
“就算打倒了吉里亚斯,可你死了的话,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怎么会死。”
戴安娜选择的驾驶员马上回答道。
现在他承担的重力加速度可不轻松。能冷静的继续进行操作就已经是奇迹了。
如果不是因为凯利的身体强韧的不同寻常,他早就大叫起来了。
现在他紧绷的皮肤也像波浪一样不断鼓起,饱经锻炼的肌肉也在不停颤抖。粗壮的脖子上青筋突出,上面的血管在不断抽搐着。因为肺部受到的压迫,他应该是说不了话的,可是凯利他——至少表面上——还是很平淡的说道。
“谁会死呀。我才不要跟那种家伙一起死呢。我要杀了他。我活下来。”
“真的吗?”
“我发誓。”
内线画面上映出的戴安娜,又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你明白被男人欺骗的女人是什么心情吧。明明知道是骗人的,可还是很想去相信他。”
“你有拒绝的权利。你也可以像普通的感应头脑那样,跟我说《因为危及到驾驶员的生命,所以不能执行》。这样的话,我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我就是不想说这种话。”
凯利选择的感应头脑立刻回答道。
“如果我不想让你死,也不想让你再受伤了,应该这么说吧。这我明白。可是,我就是不想说。”
凯利干裂的嘴唇,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虽然他没有说出来,不过心里肯定想的是,这才是我的同伴。
内线画面中的戴安娜突然认真了起来。
“有通信传过来了。是吉里亚斯。”
“…………”
“怎么办?”
凯利沉默了一会说道,
“接过来。”
《玛勒斯》的船桥,坐在指挥席上的吉里亚斯露出了凶恶猥琐狰狞,可是又夹杂了那种确信自己胜利了的复杂笑容。
他脸上写着《等着瞧!》
已经追不上了。不可能被追上了。
根据那个小子的记忆,这个《门》有六个出口。特里奇4号也说《多歧型的<门>.在理论上.被证明.是存在的》,从六个地方的哪里出去都没什么问题。
如果说单向的《门》有什么可怕的地方的话,那就是可能会被传送到离人类文明很远的,人迹未至的区域。
如果找不到回去的路的话就完蛋了。就再也回不去了。就成了永远的流放。不过这道《门》不需要担心这一点。
接下来只要继续从事海盗的工作,努力挣钱就行了。再招收部下,重新组建海盗团。然后,一定要杀了那个小子。
所以他故意联系了《帕拉斯.雅典娜》,想跟他们炫耀一下“改日再一决胜负”。
虽然这种行为很无聊,可吉里亚斯本人却很认真。因为他必须证明自己并没有输。因为部下就在自己身边。
凯利回应了通信,可是并没有传送影响。
理由和克莱斯特一样。不想再见到这个男人的脸了,可是吉里亚斯却把这当成借口,狠狠的嘲笑道。
“你飞得这么快也是能想象到的。现在你肯定是黏在驾驶席上,脸就像被踩扁的青蛙一样吧。”
吉里亚斯本来觉得凯利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可凯利还是冷静的回答道。
“你不也是吓瘫了,不能从你那漂亮的椅子上站起来了吧?”
“闭嘴!”
吉里亚斯满脸通红的怒吼道,可是如果在这里真的生气了的话,就等于承认了对方说的话。吉里亚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故意逞强。
他并非完全在虚张声势。现在的吉里亚斯极其愤怒。可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游刃有余,他特意笑了笑。
这是个非常扭曲丑陋的笑容。
“你记好了。如果你觉得下次也能和这次一样就大错特错了。这次的账我一定要你加倍奉还。我一定会为同伴们报仇。——而且你也让我见识到了很多有趣的东西。”
吉里亚斯没有注意到,坐在《帕拉斯.雅典娜》的驾驶席上的凯利,他的眼睛闪了闪。因为他看不到凯利的眼睛,所以继续得意的说道。
“特别是维诺亚。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就连联邦军也没有那么详细的影像记录呀。你和维诺亚政府的那些家伙有什么关系吗?还是说你是联邦情报局的走狗?”
对于吉里亚斯来说,这是现在最能激怒凯利的话语了,不过他却选择了最差的方式。
《帕拉斯.雅典娜》上的戴安娜轻声嘀咕道《从白痴王国而来为了传播白痴而做出的白痴行为》,而凯利则是露出了和吉里亚斯完全不同的危险的表情,轻声说道。
“你是这么想的吗?”
“啊啊?”
吉里亚斯似乎没听清。他反问了一句然后接着越来越激动的说道。
“装傻也是没用的。尸体身上的那个徽章绝对不会错。那是维诺亚特殊军的徽章。虽然不知道是东部军还是西部军,不过我确实在报道上看过那个东西。”
“…………”
“不过,没有任何节目播放实际屠杀现场的影像记录。我也是第一次见那种东西。这也难怪了。像你这么年轻的人应该不记得了,不过公开发表上都说根本没有任何屠杀事件。联邦也好,维诺亚政府也好,手段都太肮脏了。”
“…………”
“告诉我吧。喂?你到底是负责什么工作的?大屠杀应该是很久以前便结束了的事件。保存着这种影像记录的地方,肯定不是普通的机关。如果不是和内部关系很深的人是肯定看不到的。所以,你肯定是支持上层人物的。银星莱纳特也好,谢布拉克也好,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口中的海盗王,居然是政府的走狗吧。”
吉里亚斯以为凯利没有回话是因为被自己说中了要害,而凯利没有感情的声音,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叫自己幸存者。”
“什么?”
凯利一边和吉里亚斯说话,一边在脑海中说出《60秒之后接触限速器3》。
戴安娜没有回答,可是在屏幕的角落里出现了数字60,并开始倒计时。
“你说那是影像记录。你以为,我是在资料室看了满是尘土的记录片吗?”
“肯定是这样啊。”
“不是的。你错了。那不是影像记录。那是我亲眼看见的景象。我那个时候,就在那里。就在维诺亚那片红色的土地上。”
吉里亚斯稍微沉默了一会。
屏幕上的数字慢慢减少,过了5秒,他才大声叫了起来。
“别胡说八道了!维诺亚大屠杀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你这种小子——”
“是的。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个孩子。”
是谁都救不了的一个孩子。
距离解除限速器还有40秒,驾驶席开始了和平时不同的震动。
并不只是驾驶席。《帕拉斯.雅典娜》的船体也在震动着。这是为了迎接解除最后的最危险的枷锁带来的冲击。
凯利左眼闪耀的光芒和周围的宇宙空间一样冰冷,可又和旁边燃烧着的炙热的恒星一样激烈。
“你说我是政府的走狗,这也错了。很不凑巧,我差点就被政府的家伙杀掉了。差点就成了带着勋章的死尸了。”
这次吉里亚斯沉默了3秒。
“怎么可能!不可能的!你几岁了!?维诺亚的特殊军怎么可能让你这种小孩上战场!”
“是啊,我那时几岁了呢。忘记了。”
“而,而且,那些人应该全都被杀死了!”
“是都被杀死了。活下来的只有我一个人。”
吉里亚斯还想呼喊些什么,可是凯利已经不想听了。他随手切断了通信。
这一切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就算现在回想起来,就算现在痛苦不堪,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一切早就已经结束了。
这一切都藏在自己一个人心底就好了。
现在居然被他硬扯出来。那个混蛋!
凯利冷静的决定一定要杀了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他。
打飞在脸周围飞个不停的烦人的苍蝇,根本不需要有任何介怀。本来良心已经不会觉得痛苦了。
戴安娜说道。
“因为刚刚的攻击,操纵上稍微有些不灵敏了。你要小心。”
她一边说,一边继续倒数。
米尼翁α和米尼翁β看起来是两个不同的恒星,可实际上就仿佛是一个连接在一起的细长的恒星。想要从中间的缝隙穿过去就等于想从太阳中间穿过去一样,是非常鲁莽的行为,可即使如此戴安娜还是继续准备解除限速器。
她轻声说道。
“希望还能留下独立航行的能力。我还挺喜欢这艘船体的呢。”
“你跟什么都很配的。”
如果洁思敏听了凯利的这句话,说不定会说他《不懂女人心》呢。
戴安娜担心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凯利。
而且,他说话越来越艰难了。
身体承受的压力开始激增。
可是,这艘船真正的极限并不在这里。
要比所有的宇宙飞船都更快速更灵巧飞翔。曾经被称为共和宇宙第一天才头脑的戴安娜,倾注自己全部精力而建成的船。
能够发挥其全部价值的,也只有凯利一个人。
为了抵抗这只要一放松,脑袋就会被拧掉的加速度,凯利连骨头都用尽了力量。他听到自己的骨头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剩下的一个眼球,大概是因为受到了压迫吧,视线中已是一片血红。脸上的肌肉在激烈痉挛,根本无法做出表情,可凯利还是笑了。
面对这种局面他就是非常想笑。
这次也许真的会死,以及怎么能死在这里两种思绪不断交叉。
限速器解除5秒前——
凯利准备好对抗,那恐怕不会让他平安无事的冲击,一边低声说道。
“戴安。”
“什么?”
从凯利的嘴里流出了一丝鲜血。这并不是嘴破了。他知道自己的内脏已经受伤了。可他还是露出了笑容,使出最后的力气说道。
“我爱你。”
“我也爱你,凯利——”
这就是信号。
《帕拉斯.雅典娜》变成了一道白光。
两人面前一片广阔无尽的火焰之海。
屏幕中映出一片散乱光,数百万度的太阳大气以及高度数十万千米的红炎,不间断的爆炸以及能让仪器失灵的磁场风暴,能在一瞬间将小小的宇宙船烧尽的巨大的米尼翁β,这个半径大约75千米的核反应炉。
变成闪光的《帕拉斯.雅典娜》向着那个超越人类想象的世界,飞了过去。
刚刚绕过了β的《玛勒斯》,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还差一点点就到达《门》的时候,突然右手边,也就是太阳的方向,出现了满身火焰仿佛不死鸟一样的船体。
因为受到太阳的影响,探测机没有立刻捕捉到这个船体。不过等发现的时候,它已经近在眼前了。
“啊!从哪里出来的——!!”
吉里亚斯连这个也不知道。
能飞越无法飞跃的宇宙,神出鬼没的凯利。
这也是这个男人的称号之一。
“迎战!!”
这声惨叫便成了吉里亚斯的最后一句话。
《帕拉斯.雅典娜》用超越常识的速度接近,并在瞬间消灭了《玛勒斯》。 |
《库亚帝国》的船桥一片寂静。
船长也好宇航员也好操舵手也好,全都茫然的呆在那里。
连洁思敏也露出了险峻的表情。
全员都忘了驾驶船只。
如果菲利克斯没有在管理的话,那就出大事了。他们可能光顾着追在《帕拉斯.雅典娜》后面,一头冲进重力漩涡中。
虽然一直勉强跟在《帕拉斯.雅典娜》的后面可是当看到她冲进那两个太阳中的时候,全员都忍不住叫了起来。
虽然在这里叫对方也听不见,可他们还是发出了《不要啊!》的嘶吼声。
那不是宇宙船能飞过的地方。这个举动早已脱离常规,而且速度也太不同寻常了。
比3.12VL还要快。
当《帕拉斯.雅典娜》消失在太阳中之后,船桥上的眼睛全都集中到宇航员身上。
他们已经不敢问到底速度有多快了,而宇航员也因为恐惧面无血色。
他牙齿咯吱咯吱作响,颤抖着声音说道。
“计、计算是……5、5VL以上。”
这实在是太超越常识了。这是一般极限速度的三倍以上。
洁思敏严肃地说道。
“船长。尽可能快的绕过米尼翁β。然后让整备班做好紧急修理的准备。准备收容《帕拉斯.雅典娜》。”
“可、可是……”
戈德曼船长也少见的欲言又止。
“就算要收容……到底……”
做这种事情不可能还平安无事。
现在已经不是收容.修理了,说回收残骸比较合适吧。不,也许回收残骸都不可能了。无法保证她还能维持船的样子。很有可能被卷进重力漩涡,瞬间消失。
“那艘船是不会被毁坏的。”
洁思敏斩钉截铁的说道,她似乎也是想说服自己一般,继续说道。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会死的话,那个男人应该是不会做的。不管怎么鲁莽,他都是在有胜算的情况下才做的。”
“怎么可能……”
除了洁思敏以外的全员都叫了起来。
确实,他们知道那个男人并不普通。
他们也知道他跟自己的女主人一样,是个非常超越常识的人(按洁思敏的话来说,就是变态),可是如果这样都不死的话,那就真的是怪物了。
但是,那个不输给怪物的男人的妻子,却固执的坚持道。
“我们在这里争论也没有意义,快点过去。”
《帕拉斯.雅典娜》是已经被烧毁了,还是穿过了β和α之间,在太阳这边什么都看不到。
于是《库亚帝国》立刻开始绕开米尼翁β。开始探索《帕拉斯.雅典娜》的预计前进轨道,可是大家都是一脸悲观。已经不是半信半疑了,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显示出,十有八九搜索会毫无意义。
对于失踪者的搜索,而且对方生存可能性极低的搜索,很难让人提起兴致来。《库亚帝国》最大限度的提升了探测器的范围,进行搜索,可船桥上的气氛依然十分凝重,绝望。可是,洁思敏一个人一脸恐怖的表情,一动不动的盯着屏幕。很明显,她深信自己的丈夫还活着。
实际上,她担心的是别的事情。
她担心《帕拉斯.雅典娜》会不会以那种可怕的速度,一直冲下去。
这样的话,以现在《库亚帝国》的最高速度实在是追不上。而飞出探测器的一千万千米有效范围,普通的宇宙飞船需要41分钟。普通的战斗机需要33分钟。
最新型的女王蜂需要30分钟。而刚刚那个状态的《帕拉斯.雅典娜》只需要11分钟。
现在呆在机关室的机关长和部下们以及开始紧急待机的整备长,如果知道了这个事实,肯定会疯掉吧。
就在探索了30分钟之后,宇航员突然盯着仪器大叫起来。
“船长!是宇宙船!方位NWD,距离九百万,速度0.68VL移动中!”
“是《帕拉斯.雅典娜》吗?”
“不,不知道。”
听了这个回答,平日里温和的戈德曼船长突然强硬的说道。
“我可不接受那么不清不楚的报告。到底是不是《帕拉斯.雅典娜》,快点搞清楚。”
“可、可是,对方没有发出识别信号!”
旁边的通信士和情报管理长已经开始尝试和那艘宇宙船联系,可两个人都摇了摇头。
“不行,没有回应。”
这样的话,只能用自己的眼睛确认了。
幸亏对方的速度不快。肯定能追上。《库亚帝国》全速接近。
可是,过了数十分钟之后,船桥上的人们在看到这艘船之后,都发出了难以言表的哀鸣声。
那毫无疑问是《帕拉斯.雅典娜》。
她大概在超加速之后,使用了逆推装置进行减速了吧。现在是以惯性在宇宙中漂浮着,不过看起来真是凄惨。
本来是一艘漂亮的宇宙船,可现在船体扭曲着,上面到处都是洞。看起来就像是废船一样。
实际上,也许真的是废船了。因为她以那么可怕的速度冲过了重力风暴。还能保持船的形状就已经是奇迹了。
“《帕拉斯.雅典娜》。请回答。这里是《库亚帝国》。”
通信士紧张的呼喊着,可是却没有任何答复。
“《帕拉斯.雅典娜》。怎么了?请回答。”
站在拼命呼喊的通信士旁边的情报管理长,脸色也变了。他通过数个检测器进行确认,然后向自己负责的感应头脑问道。
“菲利克斯。戴安娜的状态怎么样?”
“无法.确认。”
这实在是非常不明了的表达。感应头脑之间有专用的对话线路。
应该能从某种程度上知道对方的状况,可是菲利克斯却说。
“戴安娜.有意.拒绝通信.或者是.完全停止了.活动.无法判断。”
可以说情况非常严重。
这下只是呼喊是无法知道具体情况的。
只能派人登上对方的船进行确认了。
船长立刻下令开始做准备,不过却被洁思敏阻止了,她推开通信士说道。
“戴安娜,你能听见吗?如果你还在启动中就马上回答我。”
还是没有反应。
“真的坏了吗?还是故意无视?你如果还是不回话的话,我就要撬开你的乘船口了。”
就在洁思敏很有毅力的不断呼叫的时候,过了大约一分钟,通信机终于有了反应。
“稍等一下啊。我这边也是很忙的。”
接着正面屏幕上映出了戴安娜的身影。
不知为什么,她梳起了头发,还带上了护士的帽子。
身上的衣服也是护士服。明明事态非常紧急,这个感应头脑居然有心情开这种玩笑。
戴安娜很坚定的再次说道。
“我明白你们的心情,可是也不能擅自闯进来呀。而且,不要随随便便就把我弄坏。”
如果拿人类来打比方的话,这就好像是,从毫无生还可能的灾难中大难不死的人,同自己的朋友说《别杀我》一样。
洁思敏安心的叹了一口气,继续问道。
“为什么之前不回应?”
“腾不出手来。我在手术中。”
“——那个男人还活着吧?”
“当然了。刚刚把他放进再生装置中。”
船员们再次喧闹起来。
这次与其说是欢呼不如说更接近惨叫。
而且时而还能听到《上帝啊……》这种祈祷声。还有人祈祷说,请把理性、清醒和常识还给我吧,不过很快全员又再次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着戴安娜的回话。
洁思敏慎重的问道。
“怎么样?”
“一句两句说不清。就算一个一个数他受了几处伤也没用,身上就没有没受伤的地方。可是,他还是有人形的,还在喘气。”
如果医务长听了这些话的话一定会大叫起来的。
从戴安娜的解释能想象到大概的情况。毛细血管的破裂导致四肢末端的肿大。全身皮肤都有裂伤、肌肉损伤、以及内脏破损,他至少受了这么重的伤,不过自称给他做了手术的戴安娜则笑着说道。
“他是个很顽强的人啊。一般人早就死了五回了,如果不死才是怪事,不过凯利的话马上就能痊愈。”
可是,洁思敏却不太接受戴安娜的解释。
她用可怕的声音问道。
“眼睛呢?”
她的眼神、表情都非常认真。
“即使身体能治愈,那左眼呢。有没有失明的可能?”
如果,眼球受到了致命损伤,现代医学是无法再生的。
所以,那个男人的右眼植入了义眼。
如果他再失去了左眼的话,那这个男人就再也不能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了。
虽然从确保视力的角度来说,不会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可义眼也只不过是机器。也许比自己的眼睛要更准确,可是却不可能跟肉眼一样。用义眼看到的世界是非常乏味无趣的。
可是,和人类不同没有肉体的戴安娜却轻松的说道。
“没关系的。那个时候我会给他做一个性能很好的义眼的。”
“戴安娜!”
洁思敏很不像她的大声吼了出来。
她的声音中明显包含着愤怒。
“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开玩笑的。不过,如果真的失明了的话,也只能这样了呀。”
确实如此。虽然是这样,可是人类的感情却不能因为,她说的是正确的就接受。
同时,洁思敏知道自己就算喊也没用,立刻回复了冷静。
她压低声音问道。
“准确的回答我。那个男人的左眼失明了吗?还是说有失明的可能性呢?”
一身护士装扮的戴安娜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洁思敏。你,难道,在担心凯利吗?”
“不行吗?这是妻子应有的权利呀。”
她挺起胸脯堂堂正正的说道。
这句台词本身确实很让人佩服,不过在这里说这些话,却一点都不可爱。
“我用自己妻子的权利在说话,不能将自己的丈夫交给那种说就算失明也没关系的感应头脑。根据你的回答,我现在会立刻将你的船体开个洞,然后将那个男人所在的再生装置整个抢走。”
岂止是不可爱啊,洁思敏相当生气。虽然说不定她真的会打出个洞来,不过护士装扮的戴安娜却笑着摇了摇头。
“可别啊。你要是这么做的话,凯利真的会生气呢。”
“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听好了,回答我。他的眼睛怎么样?无论通过治疗是否能够痊愈,如果你什么都没做的话,我会很愿意做个破门而入的强盗的。”
“不要呀。”
戴安娜皱起了脸。可马上就好像理解了一样拍了拍手。
“明白了。所以,你怀疑我不够努力,所以在责备我吧?你怀疑我,即便他受得伤治好的可能性很高,可我却简单的放弃治疗,给他换上人工脏器或者义眼对吧。可是,你这么想太失礼了吧?”
“开始你确实是这么说的啊?”
“我不是说了那是开玩笑了吗。”
“感应头脑别乱开玩笑。”
正是如此。
全员都点了点头,认为洁思敏说得很正确。
戴安娜张开两只手,叹了口气。
“没关系的。我说过那个人很结实吧?很快就能恢复得跟原来一样了。”
虽然这是在医学上缺乏根据的保证,不过洁思敏听了这句话立刻平静了下来。
“真的吗?”
“骗你有什么意义呀。”
在一旁烦躁不安的听着这两个人对话的船长突然插话道。
“戴安娜。格纳库已经做好收纳准备了,你能自己航行吗?还是说使用牵引索比较好?”
可出乎意料的是穿着护士服的戴安娜轻轻摇了摇头。
“对不起,船长。现在我不能进到你们的格纳库了。”
“说什么呢。你的船体应该受到了相当大的损害。需要马上修理。为了预防万一,也需要让医疗班看看库亚先生。”
“哎呀,你不相信我的治疗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跟一个人的判断比起来,多个人的判断比较可靠,而且我知道这句话会让你不高兴,可是你不是医疗专家。”
戈德曼船长不愧是个饱经世故的人,面对感应头脑,也一直微笑着讲话,不过其他船员就不这么相信戴安娜了。
因为对方可是能够毫不在乎的杀死人类的机器。
根本不可能猜测到她进行了什么治疗。
而且,这是在那么剧烈的冲击之后。智能回路可能收到了严重损伤,她很可能已经疯了。所以她才说出不要进入格纳库这种不合理的回答,这时应该强制收容她才对,大家无声的控诉集中到洁思敏身上。
而洁思敏则直直的盯着屏幕上的戴安娜。不知为什么,戴安娜的影像并不安定。
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持续着剧烈晃动然后消失,之后又连接上的状态。
“你能自己航行吗?”
“嗯。”
“可以跳跃吗?”
“嗯,可以的。”
“可是,状态并不好?”
“老实说确实如此。现在影像应该也是很乱的……”
“啊。难得的美人都看不到了。”
“不止如此。特别是击退入侵者的功能有显著的下降。”
洁思敏眯起了眼睛思考了一下。
也就是说,如果船内有什么人侵入了她,然后再操纵她任意妄为的话,她不能完全阻止。
“然后,那个男人现在动不了?”
“是的。至少这两天有静养的必要。”
虽然洁思敏很想问,你的意思是差点被压扁的人第三天就能站起来了吗,不过还是没有说出口。
洁思敏很理解戴安娜在担心什么。
就像船桥的船员们不相信戴安娜一样,戴安娜也不相信他们。
戴安娜如果是万全的状态的话,既可以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再生装置中的那个男人。可是现在这种状态,她是不会允许其他人登上她的船的。
如果专家听了的话,一定会说疯了的机器在说疯话吧,不过洁思敏却觉得她的解释很有道理,并接受了。
这个感应头脑和那个男人有着长年累月的信赖关系。她知道自己必须让步。只不过,有一点她想确认一下。
“你说,你并不是万全的状态,那关键的医疗机器怎么样?”
如果这些机器也无法正常运转的话,还是必须做个破门而入的强盗。可是,混乱影像中的戴安娜似乎笑了笑。她的笑脸似乎在表达,别说傻话了。
“不管是什么时候,我都会把驾驶室和医疗机器相关,以及医疗用的手脚留下来的。就算船一时不能工作了。凯利也是如此。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做了多胡闹的事,也绝对不会让头脑室受致命伤的。”
洁思敏也笑了。
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在一起多少年了,不过他们还真是极其相配的组合。
“我知道了。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你要是能从这消失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虽然这句话说得很不客气,可洁思敏还是点了点头。
“是啊。碍事的人就离开吧。”
船桥上又是一片喧闹,不过洁思敏却无视了他们继续说道。
“但是,如果这样就结束了可不行。等痊愈之后,他还会回来吗?”
戴安娜点了点头,说道。
“凯利是那种只要许诺了就一定会遵守的人。”
既然说好了是一年的时间,就绝对不会反悔。等身体痊愈之后,应该会回到洁思敏身边吧,戴安娜说道。
然后,两个人商量了一下今后要怎么办。
这次事件虽然没有大肆宣扬,不过那个男人被海盗们绑架这件事,当局是知道的。
可是人质自己逃了出来,还消灭了整个海盗船,这件事实在是对当局说不出口。
“怎么做的!?”对方必然会追问。
为了统一口径,最好不要在艾德米若汇合。
也就是说,在这个男人回来之前,洁思敏和《库亚帝国》呆在哪里是个问题,不过戴安娜却这么说。
“有记录显示《库亚帝国》跳跃到《米尼翁双星》了吧?那么能在第三行星的轨道上等吗?”
“是啊。那就跟当局说,正在跟海盗进行赎金的交涉吧。”
“好啊。这个理由的话想进行新闻报道的人应该也不会马上介入。然后交涉顺利进行,凯利被平安放了回来。这样就可以了吧?”
“嗯。那么释放人质要花多久?”
“如果太快了的话就不自然了,我也是这副样子。总之,就暂定十天左右吧。如果要推迟的话我再联系你。”
“明白了。——为了预防万一再问一句,那个海盗已经被干掉了吧?”
没有看到《帕拉斯.雅典娜》前面有任何飞行的海盗船。如果对方不是远到《库亚帝国》的探测器探测不到的话,就只有两种可能性。在《库亚帝国》还在太阳后面的时候,跳过了未知的《门》,或者被《帕拉斯.雅典娜》击沉了。
戴安娜轻轻点了点头。
“当然了。凯利收拾掉了。”
洁思敏虽然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还是深深叹了口气。
这是超过极限近3倍的速度。从《帕拉斯.雅典娜》受到的损伤,也能够想象到那个男人承受了多么可怕的重力加速度。
洁思敏因为自己也驾驶战斗机,所以很明白这种时候很难控制机体。更别说要在这种时候瞄准对方准确的进行攻击了——。如果是指提前瞄准敌人在发射有追踪装置的导弹的话很简单,可是如果是跟消灭其他宇宙船时一样,逼近至极近的距离之后进行炮击的话——
洁思敏脑海里顿时出现那群喝醉的老海盗满脸通红的样子。
(还是心存相应的敬意的)
这么想来,因为同样身为海盗,这种说法是相当克制的,同时也是最大的赞赏。
“他居然……还有意识。”
“也许没意识了。不过,一旦认定了某个对手,他就绝对不会放他走。有时我会觉得,这个人——不只是这个人,还有那种已经熟练了什么东西的人,我有时甚至觉得他们有些像计算机。一旦让身体记住了某个命令,即使失去了意识,身体也会自己行动。——你也有这种经历吧?”
洁思敏轻叹了一声。
戴安娜想说的话她很明白。确实,战斗机驾驶员基本上都有“完了,要昏过去了”的这种经历。而且都是在飞行中。
可即使如此,还是能驾驶机体,即使失去意识,还能追击逃跑的对手并击毁对方,这并不完全是开玩笑。
洁思敏再次叹了一口气,充满感慨的摇了摇头说道。
“——我还是记住一点吧。绝对不要惹那个男人生气。”
“你之前不一直是这样吗?”
洁思敏有些吃惊的抬头望着戴安娜。
虽然画面依然不清晰,不过她的表情,如果是个不知底细的人看到的话,一定认为那是真人,她的表情非常新鲜充满诱惑力。
她的眼睛似乎在诉说什么。
可是,这里还有其他耳目。如果被船桥的船员们听到的话就不好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这种担心,戴安娜这样说道。
“现在有很多人想要凯利,其中,你的应对是最好的。”
洁思敏笑了起来。
“这还真是出乎意料。从好的方面上。因为我总是惹男人生气呢。”
“是吗?”
“是啊。”
考虑到她的语气和性格这是很有可能的,不过戴安娜还是露出了惊呆的表情。
“这些人真是没有眼光啊。我觉得你最棒了。我之前也见到过不少凯利的恋人,其中你是最好的。”
“以什么标准来说是最好?”
“交往时间。你是最长的。”
洁思敏瞪圆了她蓝中带灰的眼睛。自己和他结婚之后过了8个月。洁思敏露出了有些怀疑,又觉得很有趣的脸说道。
“那个男人还真是风流呀。”
“要我来说的话,不长久都是因为女人们有问题,现在就不说这个了吧。”
“是啊。——我在第三行星等你们。你跟他说尽可能早点过来看看孩子吧。”
洁思敏说完,真的下令调转飞船。
再次跳过短距离的《门》,这次是向着米尼翁第三行星前进,不过接受了这个指示的船桥又是一片骚动。
“真的要放着那个状态的船不管吗!?上面可是有身受重伤的库亚先生呀!”
“是啊!虽然戴安娜说在治疗中,不过相信她的话太危险了。”
通信士和情报管理长拼命控诉道。
宇航员和驾驶员,以及战斗班长都还是精神恍惚的状态。船长和副船长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可还是什么都没说。
洁思敏只是笑着安慰了一下因为过于吃惊和狼狈,导致面无血色的两个人。
“戴安娜说她可以自己航行也可以跳跃。而且,那艘船的修理能力也很优秀。”
“可是,仅依靠船内的自动机器,能修理的东西是有限的!”
“正如情报管理长所说的。不管怎么看,这种损伤都必须进入船渠进行修理。”
面对着激烈的意见,洁思敏只是微妙的笑了笑。
恐怕,戴安娜会自己去船渠吧,洁思敏心想。
那个男人是海盗。而且他喜欢的不是抢夺,而是在宇宙中飞翔。那么,他肯定有能自己修理宇宙船的地方。
因为戴安娜说快从这里消失,那么,如果这附近有《门》,而她不想被看到自己跳过《门》时的情况,那就能说的通了。
不过,这种推测却不能跟他们说,也没必要说。
“戴安娜拒绝了我们的干涉。我们不能强迫她。如果我们强制登船,想抓住她的话,她肯定会攻击我们的。”
“攻、攻击,以那种状态吗?”
“别小看她。虽然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可是如果菲利克斯被她收买了就麻烦了。因为她可是能轻易控制医疗脑的。”
“那么,她还是故障了吧……”
“不是的。戴安娜是那艘船的感应头脑。有义务保护驾驶员。她的驾驶员现在身受重伤,在再生装置中。这种时候外人想要强制进入船内的话,一般的感应头脑肯定会认为是入侵者的。”
两个人都露出了理解的表情。
“可是,说是什么外人,你可是那个人的妻子呀?”
“这种称呼没有任何意义。在戴安娜看来,我可完全是个外人。——那个男人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这是单纯陈述事实的语气。
虽然她也提到妻子的权利,不过她完全没有想使用这种权利的意图。
驾驶员受伤的话,宇宙船便为他治疗。宇宙船受伤了,驾驶员便进行修理。大概,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人和一艘船——一直是这么度过的吧。
而仅是因为合同结婚便要使用自己妻子的权利,妄加干涉,只能说太过逾越了,洁思敏很自然的这么认为。
总是会惹普通男人生气的洁思敏,不知为什么能跟那个男人不产生纠纷,很顺利的接触,原因就在这里。
每个人都有不能让步,或者觉得非常重要的东西,而这对没常识的夫妇在这一方面的标准非常接近。如果说价值观一致的话,也许更好理解吧。
情报管理长和通信士,虽然脸上满是不满,心想这样真的好吗,可是洁思敏却完全没有理他们。
她一脸认真的再次望向船桥的全员。
“那么,诸君。不用说了,我的丈夫现在被海盗们绑架,正在进行赎金的交涉。离开这个船桥之后,不管是跟你多亲近的人,都要这么说明,其他什么都不许说。”
洁思敏的视线慢慢地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冷静的说道。
“如果有人说漏了嘴,到那个时候非常遗憾,我会以我自己的责任,让那个人永远闭嘴。”
全员的表情都绷紧了。
刚刚还不依不饶的情报管理长和通信士,都满脸紧张的闭上了嘴。
他们都知道,洁思敏是那种说了会做就一定会去做的人。
同时,他们也明白这个可怕的警告的理由。
现在宇宙船开发的相关研究者和技术人员,都拼死想要突破2VL的壁垒,现在实在无法公开宣称,已经有宇宙船实现了5VL的速度。而且,更不能说有人驾驶着那艘船,在附近双星区域通过。
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信。
如果大家知道这事真的发生了的话,肯定得到全宇宙的关注。
大家都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
对于凯利也好,对于洁思敏也好,都是如此。
虽然这些他们都能理解,不过能不能接受就又是另一回事了。这些人中最年轻最直率的梅文·克拉克情报管理长更是如此。
情报管理长觉得,科学的发展和技术的进步是非常美好的事情,应该跟更多的人分享。为什么要隐瞒,为什么必须隐瞒,虽然他一脸不可思议,可还是没有勇气直接跟洁思敏叫板。
一种难以表达的沉重的沉默笼罩在船桥中,洁思敏将这份沉默当成肯定的回答,她转向船长问道。
“通信怎么样了?”
“跳过《米尼翁双星》的门之后便设置了通信限制。现在,只能在船桥和外部取得联系。”
“很好。——菲利克斯。”
“在。”
“在凯利库亚回到这艘船之前,禁止普通职员和外部联系。如果有人无视这个命令跟外部进行通信的话,立刻报告我。”
“明白.了。”
船内的乘务员暂时会跟外部隔离了,不过这也是不得已的。
在福利设施很充实的《库亚帝国》中,配备有星系间通讯的设备。不过,如果现在一般职员跟家人联系的时候,一不小心透露了《现在在米尼翁双星》的情报的话,就完蛋了。
这样就无法隐瞒现在的所在位置了。
因为是非常情况,暂时禁止职员和外部取得联系,他们应该是能够接受的。
《库亚帝国》跳过了短距离的《门》,向米尼翁太阳系第三行星的方向前进。这是一个半径3700千米的小型气体行星。公转周期为166天。现在距离航站《米尼翁双星》大约5千万公里。按照现在的轨道会渐渐远离航站。
《库亚帝国》乘上这个行星的卫星轨道,关闭了动力。
这些工作完成之后,船员们都离开了船桥。这么想来也算是超负荷劳动了。
一般的人早就该休息了。
接下来由菲利克斯负责管理宇宙船,不过戈德曼船长却一直没动。
等到只剩下他和洁思敏两个人的时候,他叹了口气。
“航海日志上要怎么写呢?”
船长有记录航海日志的义务。对于记载事项也有详细的要求。
特别是要正确的记载航路。
航行过的地方就不能写没航行,没航行的地方就不能写航行了。
可是,实际上《库亚帝国》跳过了两个不为人知的《门》,并搜查了失踪的《帕拉斯.雅典娜》。
这到底该怎么写才好呢,也难怪船长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追踪海盗船的时候,发现了未知的《门》,怎么样?”
船长再次叹了口气。
虽然是事实,可也太勉强了。
海盗船不可能放任自己跟踪,既然手里还有人质就更是如此了。肯定会说《别动》,或者说《别跟过来》。
“传闻是不可信的。”
“嗯?”
面对船长突然转化话题,洁思敏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船长露出一丝苦笑,继续说道。
“很久以前,我曾听说过非法的船员们之间谈论过的话题。那还是我还没有接手这艘船时的事情,差不多是十多年前了吧……”
船长似乎有些犹豫,不过最后还是一边叹息着一边轻声说道。
“一个能让不可能变成可能的人。那是关于一个海盗的传闻。”
洁思敏无声的看着船长。
船长知道自己被洁思敏盯着,可还是没有望向她,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继续说道。
“我当时以为这只不过是传闻,甚至觉得,这是他们的信口开河。那种男人们经常想要英雄成为他们的同伴。我认为这一定是他们编造的虚构的人物。因为,如果我听到的传闻都是真的的话,那么那个海盗早就——是的,至少已经死了五回了。”
洁思敏没有回答。
船长在宇宙光辉映照下的脸上,浮现了难以形容的微笑。
“我说传闻不可信,是因为传闻的主人公,应该是个更年长的人。十年前,人们口中的他就好像有30多岁至40岁左右,甚至更年长了。从这一点上来看,就很像是胡说八道,虽然谈论总是向着预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不过能老实的承认那个人厉害的那些海盗,大概也不想承认吧。——我也没想到。因为那个人当时顶多也就刚刚二十出头。”
船长终于抬起脸,望向洁思敏。
“我应该说您眼光真好吗,不过,对于你这种立场的人来说,做这种事情还是太危险了吧?”
虽然船长很小心的选择语言,不过洁思敏明白他忠告的意思。
即使在一部分的船员口中,他是英雄,可对方还是个罪犯。不该是库亚财团统帅的丈夫。
因为明白这一点,洁思敏才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船长。”
戈德曼船长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个回答。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笑着轻轻耸了耸肩。 |
洁思敏也要求航站《米尼翁双星》进行通信限制。
不过,态度并不像在船桥时那么严苛。她扮演成担心丈夫安慰的妻子,不停哀求,她说自己是因为丈夫被海盗绑架,为了跟海盗进行赎金交涉才来到这里的,为了保住丈夫的生命,希望能保守自己的船在这里的秘密。
“虽然遭受攻击的护卫舰已经向当局提出申告,不过对我来说丈夫平安无事才是最重要的。虽然这样有违市民的义务,不过我希望在丈夫被放回来之前,尽量避免刺激犯人,我也已经拜托过当局了。”
面对面的时候,身高190公分的女汉子洁思敏,在通信画面中看起来却是名非常痛心的年轻妻子。
航站职员们都非常同情她,都用力的点了点头。
不管对方要求多少赎金,对于库亚财团来说就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不痛不痒。
更重要的是,将库亚财团副统帅的性命和逮捕犯人放在同一个天平上来衡量这种恐怖的事——也就是即使要牺牲人质也要逮捕犯人的搜查方针——联邦警察应该也是不想做的。
非常苦恼眼含泪水(实际上是眼药水)的洁思敏又补充道。
“我最害怕的是媒体人员。跟警察有协作关系的大型报道机关,我可以跟他们说明情况,让他们暂时不要报道。不过尽写些八卦新闻的报纸以及贩卖新闻的自由记者,根本不会考虑丈夫的安全吧。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上好的报道材料。可是,如果他们写了些奇怪的东西的话,我的丈夫他会……”
“明白了。交给我们吧。在交涉顺利结束之前,会禁止一般船只跳跃的。”
航站负责人用力的回答道。
这下,任谁也不能以公开手段来到这个太阳系了。
幸好《米尼翁双星》的职员完全没注意到在第七行星附近发生的空中战。
虽然太阳系内的各处都设置了探知机械,不过太阳系的半径却达到了数十亿千米。
人类不可能全部监视到。
切断了和航站的通信之后,洁思敏有些抱歉的轻声嘟囔道。
“居然会被我的眼泪骗到,真是个奇特的管制官。太好了。”
如果洁思敏的朋友那个女演员晶婕听到了的话,一定会回应“一定要更加有效地利用才行”这种让人大吃一惊的台词吧。
接下来《库亚帝国》便开始静静的等待了。
在这个类似于大型城镇的船上,即使呆在一个地方,或者围着一个行星不停转圈,职员们的生活上也不会有任何不便。只不过,全部的窗户都被堵上了,不能随便往外面看,以及禁止和外部联系这些,意味着这艘船现在处于非常状态。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一般职员在吃饭时也很安静,似乎在顾及什么。
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船桥的船员们,为了避免这些人同自己问东问西的,都跟他们保持距离。
这段时间,通过《米尼翁双星》,联邦警察和联邦军数次发来了通讯。
他说明了凯利.库亚被绑架一案,搜查没有什么进展,为了尽早解决事件,希望能够尽快汇合,等待海盗的交涉,不过却被洁思敏拒绝了。
“海盗说只要支付赎金就会放了我丈夫。我不想刺激他们。”
可是,联邦警察却没有退让。他们指出宇宙海盗这群人无恶不作。就算支付了赎金,也无法保证您的丈夫平安归来,所以请一定让我们协助调查,可是却被洁思敏冷冷的拒绝了,她说等丈夫回来了一定会配合的。
在轨道上停泊了五天之后,《米尼翁双星》传来了一个很有趣的通信。
《墨丘利》的科特舰长请求跳跃许可。
洁思敏也不由得考虑了一会。
因为舰长的责任感很强,所以对于凯利的事情他一直觉得非常抱歉。不过,重要的《墨丘利》还在修理中。
没有战斗舰的舰长就算来了也没有任何意义。接到《米尼翁双星》联系的洁思敏,一开始就用说服联邦警察那套说辞,说明了情况,试图说服舰长放弃。
可是,出现在通信画面上的科特舰长却不肯让步,说什么也要见一面。
“我没想添麻烦。我5分钟之后就会走。只不过,我想见到您,有一样东西要交给您。”
舰长出乎意料的冷静。不过却一直不肯罢休。
最后洁思敏也不得不说,“明白了,我等你。”
舰长驾驶着库亚财团的非武装船《维纳斯》,在《米尼翁双星》跳过了门。
科特舰长觉得,即使海盗发现有非武装船只接近《库亚帝国》,也不会受到什么刺激吧。
登上《库亚帝国》的也只有舰长一个人。
身为元军人的舰长,是不会在无聊的寒暄上花费时间的。他来到洁思敏面前,很快便进入了主题。
“我是来把这个交给您的。”
舰长递出的是40厘米左右的带把手的银色方形盒子。
“库亚先生是为了拿这个才离开,结果在回去的路上,遇上了那个事件。”
盒子是锁上的。
是那种对准数字,比较简单就能打开的东西,不过洁思敏却没想打开看。
他向舰长道谢。
一脸悲痛的科特舰长继续说道。
“我相信库亚先生一定会回到您身边的。那个时候,我希望您能亲手把这个交给他,虽然我知道您现在非常难过。”
“抱歉,让你担心了。”
洁思敏很低落的回答道。
她似乎想一直欺骗这个很讲道理的舰长,知道秘密的人越少越好。
虽然觉得舰长很可怜,不过洁思敏还是让科特舰长相信那个男人现在被海盗绑架了,接着便转移了话题。
“《墨丘利》的状态怎么样?”
受伤的《墨丘利》现在应该是由库亚财团造船局和武器开发局共同进行修理。
“是的。战斗舰修好了之后还能继续使用,这让我放心了。只不过,非常遗憾,感应头脑似乎必须换新的了,非常抱歉。”
因为是已经被完全操纵过的头脑。不管再怎么进行调整,都太危险了,无法使用。
可是,如果更换了感应头脑的话,《墨丘利》便可以再次飞翔。科特舰长对此感到非常开心。
这跟说出只要留下感应头脑就行了的凯利完全相反,这也是一般船员的感觉。
感应头脑只不过是船的一部分,坏了换掉就可以了。随着技术的逐年进步,东西越来越优秀,应该会换进更好的感应头脑,一般人都会这么想。
可是,他们对于船却很执着。如果是曾跟自己同生死共患难的船便更是如此。即使有充足的资金,也不会有船员会轻易换掉自己的船吧。
特别是战斗人员的话,更是执着于自己的《爱机》,科特舰长似乎也是其中之一。
“这么说来,《帕拉斯.雅典娜》怎么样了?听说她离开艾德米若了……”
舰长似乎在追问有没有跟她在一起,不过洁思敏却摇了摇头。
“曾经一度汇合了,不过却被海盗带走了。”
“那达莫舰长也成了人质——!?”
“不,舰长不在上面,上面一个人都没有,就那么空着交给海盗了。”
“什么?”
“这也是条件之一。如果交涉顺利的话,海盗说会让我的丈夫乘着《帕拉斯.雅典娜》把他放回来。”
洁思敏尽力装成毫不在意的样子,轻轻耸了耸肩。
“虽然当个等待丈夫回来的妻子不符合我的性格,可这也没办法。”
“您说的是。”
科特舰长看起来心情沉重。
舰长对于自己的失策和无能万分悔恨,而洁思敏却温柔的说道。
“舰长。机会难得我就说了。那次事件只不过是偶然降临在《墨丘利》上的灾难。我相信你已经充分的尽到了自己的义务,你的履历也不会因为这次事件有任何影响。等到战斗舰修理完成之后,请你一定要再次担任护卫。”
“真是太抱歉了,太难为情了,现在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科特舰长虽然和洁思敏一样以前都是军人,不过对宇宙海盗和改编技术都不太了解。
感应头脑会服从最优先顺位的人。当然,《墨丘利》的基克斯应该是会服从科特舰长的命令的。可是,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呢,他无论如何都难以相信,非常不甘心。
“我也是常年在宇宙中飞的人,那种经历还是第一次。没想到,感应头脑居然能被外面操纵……”
“不用介意。虽然我不想夸奖犯罪者,不过这次敌人确实很厉害。居然能改编活动中的感应头脑,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啊……可是,这就太恐怖了。说不定还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不会的。我们的宇宙船部门这次应该也会努力开发出不会被改编的感应头脑的。而且,有这种能力的人并不多。”
实际上,那名犯人现在正在《库亚帝国》的医务室休养,不过这件事不能跟科特舰长提起。
洁思敏再三感谢了舰长之后便把他送了回去。
《帕拉斯.雅典娜》传来通信说《马上就回去》是在第十一天,船内时间的深夜。
而且这并不是通过《米尼翁双星》的通信。
值班的通信士吓了一跳,就在他惊慌失措的时候,《帕拉斯.雅典娜》真的被探测器感知到,并在接近中。明显是跳过了《米尼翁双星》以外的《门》。
通信士马上想要在船内播放通知,不过却被《帕拉斯.雅典娜》制止了。
“用不着声张。现在是晚上了吧?让大家好好睡觉吧。”
这毫无疑问是凯利的声音。
《帕拉斯。雅典娜》以战斗机的最高速度1.64VL进行航行,30分钟后便和在第三行星的轨道上盘旋的《库亚帝国》汇合,开始催促对方打开格纳库的门。
然后以整备长为首的整个整备班紧张的注视下,《帕拉斯.雅典娜》缓缓降落到自己原来指定的位置上。
仅仅在十天前,看起来就像报废了一样的宇宙船,现在简直跟新的一样。
驾驶员也是如此。
凯利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脚步轻快的跳到格纳库里,看了一眼表情僵硬的迎接团,笑了出来。
“你们辛苦了呀。来接我的吗?”
“库亚先生!”
“太好了!您没事吗?”
“没事是指什么意思呀?我就是这样,可精神了。”
警卫员他们也顿时安心下来。
因为听说副统帅被绑架了,即使被平安放出来,仍不知道被放回来的时候是什么状态。不过,看到副统帅的样子,似乎非常精神。
警备员们异口同声的跟凯利搭起话来,似乎很高兴他被放回来,不过其中只有布莱德利整备长仍然一脸僵硬。
整备长在那之后,被洁思敏和船长叫了过去,同时也包含着不能泄密的意思,将具体的情况跟他说明了。不过毕竟整备长还是很热心于工作的。洁思敏曾说到《帕拉斯.雅典娜》回来的时候,不能因为不知道海盗们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而将她分解修理,也不能坚持认为有分解修理的必要。
“一定不要管她,放着就行了。”
虽然洁思敏再三强调,不过从外观上来看,实在不像是穿过了临近双星之间的船。
不过,船的受损程度不是光从外表看得出来的,所以整备长向感应头脑问道。
“戴安娜,你能听到吗?”
“啊,查尔斯。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她的语气依然让人怀疑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感应头脑。而且通信画面上的戴安娜穿着白色的小礼服,束起的头发上装饰着花朵。而且,通信画面的背景,就好象是舞台的后台一样,或者是什么展览会的发表会一般,戴安娜背后的狭窄的空间中摆放着很多装饰着豪华花朵的高高的花篮以及花瓶。
作为宇宙船以及通信士,这种画面很难出现,整备长甚至觉得自己眼花了。
“这真是华丽呀,这个背景有什么意义吗?”
“因为船变新了,所以这是为了庆祝新装饰。这种时候应该装饰花朵吧?”
“啊,对不起,变新了是指,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当然是从阿德米若出发的时候呀。你也知道我那个时候在船渠吧?”
“所以说,现在不需要整备吧。”
“嗯,状态很好。”
整备长也很明事理。他意识到仅凭船内这些人进行修理还是靠不住的,不过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如果船没事,不需要自己修理的话,那就最好的。
他苦笑着离开通信画面,这次年轻的整备士们都冲到了通信终端前。
大家都开口说道。
“戴安娜!你没事吗?海盗们对你是不是很粗暴?”
“绑架了库亚先生的海盗是什么人?”
“之前你一直呆在哪里?知道坐标吗?”
戴安娜微笑了一下回答道。
“谢谢你们关心我。可是,对不起。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他们让我关掉所有外部探测器,只能漂着。那些人太过分了。可是,他们说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杀了凯利。即使是我,也不能违背命令让驾驶员陷入险境。所以,我完全不知道我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年轻的整备士都露出了很遗憾,很不甘的表情,索然他们也点了点头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可是听到了戴安娜声音的整备长,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居然堂堂正正的撒谎。居然能这么顺畅的回答。
这种感应头脑真的存在吗?
不存在。绝对不存在。太超越常识了。
可是,现实就摆在眼前,就算否认也毫无意义。
看起来,《库亚帝国》的船员们,都超越了单纯的现实主义者,渐渐成为了开始怀疑世界上一般常识的超现实主义者了。
虽然照明很亮,可船内时间仍是深夜,走廊上的人很少。
凯利也是注意到这一点,他不想太过骚动,所以特意在深夜回来的。
不过,不管在哪里都有勤勉的人。
就在凯利的房间前,站着一个人影。
“欢迎您回来,先生。”
是管家伊萨多。他依然穿着整齐的有些年份的衣服。
“还没睡吗?”
“主人回来了却还在睡觉,这样就根本不配做管家了。”
“我不记得我是你的主人呀。真正的主人怎么样?”
“如果是小姐的话,现在正在做肌肉训练。”
凯利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说出了恐怕所有男人都会有的感想。
“她都那个样子了还锻炼,到底想锻炼成什么样啊?”
此时,洁思敏刚好过来了。
她似乎是冲过澡,吹干了头发之后才来的。一股刚刚洗完澡的清香气息窜到凯利的鼻子里。
可是,面对重逢,妻子还来不及高兴,便开始责问起丈夫刚刚的那句台词,她板着脸说道。
“我可是半年多都没有好好运动了。身体变得比想象中还要迟钝。”
“你稍微迟钝一点是好事。”
这个意见,恐怕也代表了大多数男人吧,可是洁思敏却没理会。她同伊萨多吩咐了几项工作,然后便跟凯利一起走进房间。
在丈夫面前,洁思敏的表情意外的严肃。
虽然,她也不是那种身受重伤的丈夫平安归来,会表现出高兴和感动的人,不过这种表现也不太合适。
她用严峻的眼神来回打量着男人。
“…………?”
凯利觉得自己以前从没有被这么盯过,他在长沙发上坐了下来,洁思敏理所当然的坐在旁边,然后将身子探了过来。
突然,她用两只手抓住凯利的脸颊,用能把脑袋揪下来的气势往回拽。
一般的男人恐怕脑袋真的会被拽掉吧。
虽然这个姿势很不自然,可是凯利还是沉默的让洁思敏做了。
洁思敏用左手的手掌盖住男人的右眼——义眼的那边,然后用可怕的眼神凝视着男人的左眼,缓缓的说道。
“这只眼睛,能看到吗?”
“你的脸看得很清楚呢。”
“真是结实的眼球。那种超加速也忍受得了。”
“如果没有这点体力的话,就没法坐在那艘船的驾驶席上了。”
虽然洁思敏觉得这不是体力的问题,不过凯利却冷静的说着,同时不可思议的望着洁思敏。
“你为什么要生气?”
“我看起来生气了吗?”
“生气了呀。”
“你猜对了。”
女王将膝盖放在坐在长沙发上的凯利的右腿上。凯利的一条大腿承受了对方全部的身体重量。这可不是平均女性的体重,而是远超平均男性的体重,虽然肯定负担很大,可是凯利却一动没动。
洁思敏眼中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海盗。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手下留情。在我的记忆中,这种情况一次都没有,所以更是如此了。”
“啊?”
凯利瞪圆了眼睛。
“手下留情,对你吗?”
虽然凯利心想谁敢做这么恐怖的事情呀,可洁思敏却异常认真。
“在被女王蜂追赶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进行那种加速?你应该能够轻易逃掉的。”
原来如此,凯利明白了。
同时他觉得有些奇怪。
自己把她带到了一般的船绝对无法飞行的原始太阳系,可她仍然感觉自己对她手下留情,并真的觉得很生气,而这样的女人居然成了自己的妻子,这个事实让凯利想笑。可是,如果现在笑了,只能让她更生气。
虽然脸被揪住了,做这个动作很困难,可凯利还是努力摇了摇头。
“那种东西不能用啊。那只是个游戏对吧?不是战斗。”
“那么我一开始就说是战斗的话就行了吗?”
“别开玩笑了。那样的话我是不会应战的。如果是这种条件的话,我不会跟你赌。因为那个时候我没有任何理由要杀你。”
凯利平静的说道。
战斗的话,不是杀人,就是被杀。
而且,也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船能开出那种速度。如果对方知道了,就需要不分青红皂白的封口了。
幸运的是,洁丝敏不需要凯利将这些都解释清楚,很快便理解了。也许因为她自己曾经也是军人,曾数次面临生死的绝境,在这方面,她有着凯利认识的所有女人都没有的优点。
最后,红发女王收起严肃的表情,微微笑了笑。
“现在呢?知道你的船是什么船也没关系吗?”
“当然不是没关系了。虽然被你知道可以,可是被别人知道就不行。”
“我就可以吗?”
“是啊,我们也算是夫妻呀。”
凯利有些开玩笑似的说道,而这句话的深意却绝不单纯。然而非常严肃。
如果凯利受到了过多的关注,结果被当局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的话,对于洁丝敏来说也是个很大的打击。至少也会因包庇犯人被问罪。
而且,她包庇的犯人太坏了。即使是以库亚财团的实力,即使对于联邦上层有着很大的影响力,也不可能简单平息。
从这种意义上,他们已经算是一种共犯关系了。
所以,在这一点上,凯利很相信洁丝敏。虽然结婚的顺序很强硬,可是这个女人却不会做不利于凯利的事情。虽然她并不希望两个人能够休戚与共,不过可以说她一直都很小心在意。
“船内还不知道吧?”
听了凯利的问话,洁丝敏点了点头。
“一般的职员并不知道。知道的只有船桥的职员和机关长、情报管理长以及整备长了。——我可是很辛苦呢。”
“嗯?”
“你那么华丽的跳跃,我的宇航员和操舵手完全丧失了自信,变得有些神经质了呢。为了安抚他们可费了一番功夫。我跟他们说,用不着做得跟那个变态一样。”
“你呀,为什么这种时候就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呢?”
凯利吃惊的说道,他身上感觉不到追赶吉里亚斯时那种可怕的寒气。那时的那种可怕的气势已经完全消失了。看起来还是那个直率温柔的凯利。
洁丝敏一直盯着自己的丈夫。
这个男人被吉里亚斯抓住的时候,受了多重的伤,在飞过接近的双星之间的时候,这种举动让他付出了怎样凄惨的代价,洁丝敏并没有看到。
从外表来看,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右半边脸很干净。如果对方是蛮横的将义眼挖出来的话,应该受了很重的伤,可是却看不出一点痕迹。
新的右眼做得很好。这也是戴安娜的作品吧,在不知情的人眼里,简直看不出是义眼。
担心男人身体怎么样的洁丝敏,从他的膝盖上下来,随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结果,身高196公分的身体不自然的弯曲着,凯利惊讶的问道。
“怎么了?”
“这个身体,真的完全治好了吗?没有换成人工器官?”
“嗯,新做得只有这个眼睛。”
“难以置信。你做了那么乱来的事,居然没变成肉馅就已经非常不可思议了……”
“实际上,每次那么做都差点变成肉馅呀。戴安娜是个天才,她的科学水平比现在的科学水平至少高出两代,不过在安全方面却不怎么在乎。”
如果戴安娜本人听到这个评价的话,一定会反驳说《到底是谁不在乎安全呀。》
不过这个妻子也绝不会说《再也不要做那么危险的事了》。
她只是吃惊的说道。
“你居然没死。”
“我也这么想。——你在做什么?”
“真是迟钝的家伙。你不明白吗?”
洁丝敏将自己的体重压在凯利身上,然后就要伸手去解凯利衣服上的扣子。
这是完全不带感情,单纯的对待物品时的手法,所以凯利一边苦笑着,一边将沉甸甸的压在自己身上的洁丝敏抱开。
“所以说,等一下。别这么直接的把自己的丈夫扑倒。”
很不巧,凯利的抗议在洁丝敏面前完全不起作用。她认真的说道。
“你说的话,有的时候很不合理。如果我扑倒丈夫以外的男人的话,那才更有问题吧。好了,快把衣服脱掉。”
“我说你……”
“我什么都不会做得。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还是不是真的身体。”
扑倒丈夫以外的男人是个大问题,这一点确实没错。在伦理上很有道理。不过,非常遗憾,这句话的主旨非常不对。
“如果要我说的话,你这冷冰冰的台词才有问题。”
“还要怎么说?让你脱衣服就只能说脱衣服呀。还是说,我应该说《不好意思,请把您身上穿的服饰全都取下来,长官?》”
并不是说说法越尊重就越好。
而且,她还是有一股男人都比不过的力气。她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体力下降了呢。
如果凯利真的用出全部力气的话,也能挣脱开,可是这么做又有些傻。所以他只得放弃抵抗,放松身体,任由洁丝敏处置了。同时他苦笑着说。
“……真是的。女人真是占便宜。如果男人也说了跟女人一样的话,那可就出大事了。”
结果,压在凯利身上的洁丝敏突然认真了起来。
“你说女人占便宜可不对,你想说的意思我明白。可以赌一下,咱们肯定会打成平局的。”
“大概吧?”
此时,就在巨型夫妻占领了长沙发,恩恩爱爱的时候,伊萨多回来了。
他不愧是官家的典范。看到主人夫妇《如胶似漆》的状态,毫不胆怯,默默的准备酒菜。
不过,洁丝敏却意外的很规矩的向官家说了一些慰劳的话语。
“抱歉,这么晚还麻烦你。”
“没事。请您继续吧。”
态度殷勤、忠实的官家离开之后,两个人却没办法照他说的那样继续下去了。洁丝敏离开凯利站了起来。
伊萨多拿来的不只是酒。
在摆放着酒杯和冰块的桌子的桌脚旁,还放着那个银色的巷子。洁丝敏将这个箱子放在自己的房间保管,可是刚刚拜托伊萨多拿过来了。
“这是你的吧?科特舰长特意送过来的。”
洁丝敏抓住把手递了过去,凯利笑着接下了。
“哈哈。太好了。没事啊。”
“似乎是很重要的东西呀?”
“怎么。你没打开看吗?”
这是被坏人绑架的丈夫,留下的纪念品。
凯利觉得她肯定打开看了,可是洁丝敏却表现的有些生气。
“海盗。我不会随便看别人的东西的。即使那是我丈夫的东西也好。不过我已经调查过里面不是炸药了。”
“那就更好了。我想让你来打开它。”
“我?”
“是啊。因为孩子要出生了,所以要庆祝一下。对了,孩子呢?”
洁思敏似乎很吃惊。她将手放在腰上,挺起了胸。
“看到我的身体还不明白吗?早就生完了。”
“这我知道。我在新闻里还看到是个男孩呢。起了什么名字?”
这种问法是觉得一开始名字就已经起好了。这并不是无情,这也是凯利特有的干净利落。也就是说,种马没有起名权。他理所当然的这么认为。
洁思敏爽快地回答道。
“丹尼尔。”
“哦?”
凯利心想,居然选了这么普通的名字,似乎是有什么理由。
“我出生的时候——我的父母有些古怪,在还不知道性别的时候,就准备好了男孩的名字和女孩的名字。父亲说,如果我是男孩的话,就起名叫丹尼尔。”
“啊?”
就这么把这个名字给自己的孩子用,这种行为才古怪呀,不过这个故事似乎还有后续。
“不过,如果这么做对母亲就太不公平了。所以,我还给他起了母亲准备的名字。乔纳斯。”
“所以,名字是丹尼尔.乔纳斯.库亚?”
“不,后面还加上了马克斯韦,所以正式的名字是丹尼尔.乔纳斯.马克斯韦.库亚。”
凯利无力的塌下双肩。
“这个名字虽然不错,不过也用不着因为自己的名字长,就给他起个这么长的名字呀。”
“父亲的名字更长呢。”
“马克斯不是本名吗?”
不管怎么偏心,这个名字都不算长,所以凯利忍不住反问,而洁思敏则点了点头。
“父亲的本名是马克斯韦.奥古斯都.诺曼.威尔伯.约瑟夫.罗素.库亚。听一次谁都记不住。父亲出生的时候,父亲的双亲,以及当时还健在的祖父母们都给他起了名字。这件事本身非常值得感谢,每一个都是重要的名字,不过父亲说这种事情只要自己明白就行了。跟别人接触的时候,名字只要能让对方分出自己是谁就足够了,重要的是对方马上能记住。实际上,父亲走上社会之后,一直用的是别人对他的爱称马克斯。我给我的孩子起了这么多名字,他肯定会有一个喜欢的吧,如果觉得名字太长不方便的话,就管自己叫丹.库亚一类的名字就可以了。”
真是看不出来,她对自己的孩子到底是有爱,还是没有呢。
而且,居然把《马克斯韦》这个祖父的名字直接拿来用。
“既然起了这么多名字,给我留一个不好吗。”
凯利说完,洁思敏有些不可思议的歪了歪头。似乎没听明白凯利的意思。
“留一个,指的是?”
“让我也起一个名字不好吗。”
于是,洁思敏瞪圆了眼睛,很意外的反问道。
“你想起名字吗?”
“这个嘛,一般来说,我也是有一半权利的吧?”
“嗯,确实如此,不过你没忘吧。我们是有期限的夫妇。”
“所以说,反正也要在孩子记事以前就要分别了。这种情况下,假如父亲想要给孩子起个名字,很奇怪吗?”
这次洁思敏大吃一惊。
她张着嘴,目不转睛的盯着凯利。接着,用很不像她的方式,非常犹豫又非常介意的说道。
“那个,嗯,海盗……”
“怎么了?”
凯利还是第一次看到洁思敏这个样子。
夸张的说,她仿佛就是站在人生分叉点上一样,面对困难的问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走投无路的人,一脸困惑无比的表情。而且好像还有一点紧张。她非常慎重,小心翼翼的问道。
“难道说,孩子出生,你觉得很高兴?很开心吗?”
“…………”
凯利是无神论者,不过如果神真的存在的话,他一定要问一问。
这种问题应该怎么回答呢。
在他苦恼了足足十秒之后,凯利叹了口气,说道。
“这种情况,我如果说不高兴的话,会被揍吧。”
凯利的语气中有些责难的意思,这也是没办法的。
洁思敏注意到凯利不高兴了,难得的错开视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你没必要在意这种事情。想要孩子是因为我个人的原因,我只是单方面的想让你配合我的意愿而已,你不用这么在意。”
“你还是不听别人说话呀。我们两个人,就是自然而然发展成这样了。如果问是不是高兴得想要跳起来,那倒没有,不过有这种父母不是孩子的错。父母的个人原因什么的,孩子才不关心呢。而且那个孩子也是我的孩子,这个事实无法抹消。难得生下来了,我也希望他能健康长大。至少,我从没想过没生下来比较好。”
洁思敏似乎想说些什么,她耸了耸肩,吃惊的摊开两只手。
“我真是搞不通你。”
“我也搞不通你。”
“我真的做了不能被原谅的事情。我指的不是把你推倒。”
洁思敏微微笑了笑。不过她眼中却没有笑意。
“我设了张网,用强硬的手段让你同意和我结婚。虽然约定时间只有一年,可我却把你从船上拽下来,让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当然,这对我来说是必要的。事到如今,我也不想道歉也不想辩解。可是,如果有人这样对待我的话,我绝对不会原谅他。当然,你对我也不可能心怀好感。”
以上,证明结束,她所说的内容如此冠冕堂皇,凯利还在想她会说什么,结果她突然露出惊讶的神情。
“所以,我才不明白。作为身处这种状况下的男人,你太温柔了。——你不生我的气吗?”
她似乎是真的觉得不可思议。
凯利差点笑出来。虽然一直都如此,不过这个女人脑子里想的东西还真是与众不同的有趣。
“我也想问你。你既然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强硬的说服我?”
“因为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你慢慢解释。我没说过吗?”
“从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了,这一点也不像你。你明白吗,女王。我如果想逃的话随时都能逃走。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没想到你居然到现在还会陪着我,而且在看到那艘船真正的实力时候,就更是如此了。”
“所以,现在留在这里是我的意志。还有四个月我们好歹还算是夫妻。你就相信一下自己的丈夫吧。”
洁思敏用仿佛看着什么奇怪的生物一样的眼神看着凯利,过了一会她深深叹了口气,感慨的点了点头。
“你真是个……奇怪的男人啊。你真的是男人吗?不,是男人这点毫无疑问。你有让我怀孕的能力。不过,太不可思议了。”
凯利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轻轻瞪着洁思敏。
“这个玩笑太过分了。你为什么这么说,而且我为什么偏偏要被你这种女人突然变异出的生物这么说?”
“你跟孩子的母亲这么说话,会被认为是骂人的。能生孩子的当然是女人。也就是说,你一旦接受了做丈夫,在期限内,就会乖乖的《像个丈夫一样》啦?”
“不知道啊。我欠你一个人情。这份人情我必须要还。”
洁思敏又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欠了什么人情?”
“你没把我交给警察对吧?”
凯利恶作剧般的笑了笑。
“我会陪着你,如果非要说的话,这也是原因之一。我不喜欢总是欠别人的。”
虽然凯利这么说,可洁思敏还是露出了不能接受的表情。
“这不算欠人情吧?如果把你交给警察的话,我的计划一开始就不成立了。用不着你还人情。”
“嗯,也好。不过我还是会记着的。”
凯利打开了放在膝盖上的箱子的锁,然后没有打开盖子,便直接递了回去。
“你打开看看吧。出生贺礼。”
洁思敏一脸惊讶的接过盒子,自己也坐在长沙发上,打开了盒子。
铺着黑色天鹅绒的台座上放着一个酒瓶。瓶子和标签都非常简单粗暴,看上去是手工制作的。
这就是吉可巴产的红酒。
两个人初次相遇的不夜城阿席铎的酒场中,洁思敏让凯利喝的酒。
虽然不是特别贵的酒,不过因为在当地很有人气,而且每年的产量都很低,只有特定的酒屋才有货,已经接近断货的状态了,而且在市场上也不会流通。
“你是怎么得到的!”
就算送来多么昂贵的宝石,这名女王也不会这么高兴吧。虽然她开心的把瓶子拿了起来,不过还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不停地看。
“没开封的一整瓶,就算在吉可巴的酒屋也找不到呀!”
面对这个疑问,凯利只是微微一笑。
“我想也是如此。所以我就去生产者那里了。因为我觉得他们至少会留着自己喝的份。运气真好啊。这是今年最后一瓶了。似乎是他们正准备开瓶的时候,被我打扰了呢。”
“然后你就直接抢走了?”
“这么说太难听了吧。我可是解释清楚整个情况。因为即将生产所以妻子一直在禁酒,可就是特别想喝这个酒。库亚财团的名字真是太管用了。他们得知我们——库亚财团统帅夫妻的意思——很喜欢这个酒之后,居然特别感动呢。很开心的让给我了。”
“你真是个坏人。这不是骗人吗?”
“可是你确实很想喝吧?”
“这我不否认。”
这一点都不怵头的回答实在是很像洁思敏,不过她皱了一下眉头继续说道。
“虽然我不否认,不过头衔和权利这些都是对抗强大的人的时候使用的。顶着库亚财团的帽子,勉强认真的生产者们做他们不愿意做的事,这我可不能赞同。”
凯利微微笑了笑。
这是很开心的微笑。
“女王。我就喜欢你这种地方。”
“别转移话题。虽然我不想指责你做的事,不过你在这种地方乱用权力的话,我会为难的。”
“这我知道。我很清楚我的要求很过分。不过,这次也是第一个孩子的出生,所以这件事你不会放在心上吧。对方也接受了,而且我还付了他们要求的5倍价钱。另外,对方在乎的似乎是别的地方。他们说这种酒刚酿好的时候最好喝了。当然这瓶也很好喝,可还是比不上刚酿好的。因为他们生产不了那么多,无法出口到其他星系,所以下次一定要在刚酿好的时候,请夫人一起过来喝。”
洁思敏很佩服的点了点头。
“真厉害。不愧是生产者的典范。”
“我也这么觉得。”
接着,洁思敏再次凝视着手上的瓶子,有些遗憾的说道。
“真是遗憾。如果我知道你会送我这种礼物的话,孩子生下之后,我一定会忍着不喝酒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本来是想要在孩子出生之前赶回来的……”
凯利知道,在长时间禁酒之后,洁思敏一定很想喝酒。所以他才想到了这种酒,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唉,算了。好喝的东西不管什么时候喝都很好喝。”
洁思敏高兴的打开了贵重的瓶口,将酒倒进伊萨多准备好的两个酒杯里。
依然是血一般的红,仿佛是红宝石溶化后形成的液体,是漂亮的深红色。
洁思敏将一个酒杯递给丈夫,自己拿起一个酒杯,说道。
“干杯吧?”
“啊。庆祝些什么?”
女王笑着,将酒杯举高。
“为我看男人的眼光确实没错干杯。”
海盗笑了出来,同样说道。
“那么,我就为了让我遇到像你这种女人的讽刺的命运干杯。”
洁思敏拿着酒杯,突然认真了起来。
“你相信命运吗?”
她的语气实在是非常认真。
凯利笑着耸了耸肩。
“是啊,该说是偶然吧?我最讨厌一开始什么都决定好了,无法改变的那种意义上的命运……”
这边也是难得的非常认真。
“跟戴安娜初次相遇的时候也是如此。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应头脑存在呢,为什么偏偏就让我遇上了呢。那个时候,你说这是必然的幸运……”
“是啊。我确实这么说了。”
“那个时候,我特别渴望得到一艘性能很好的船。而那个家伙一直,因为她是感应头脑这么说可能有些奇怪,不过她一直在疯狂的寻找一名优秀的驾驶员。能真正的发挥自己性能的驾驶员。当她知道我就是那个人的时候,她说了,《我要感谢把你带到我身边的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
“是,那个东西。该怎么称呼因人而异吧。像这样……偶尔,会让人生特别有趣的相遇以及偶然,你们怎么称呼?”
洁思敏认真的听了凯利的问话,严肃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这就是命运吧。”
“如果真要用语言表达的话。不过,还是有些太夸张了吧。”
虽然是自己说出这个词的,不过凯利还是耸了耸肩,笑了出来。他似乎很不擅长应付这种认真严肃的气氛。
洁思敏也微微笑了笑,再次举起了酒杯。
“那么,我也要感谢那个,让我跟你相遇的伟大的什么东西。”
先不论生产者纠结的地方,这杯酒和那次喝到的红色的酒一样的好喝。
然后,两个人肩并着肩,一起去探望熟睡的孩子。 |
船内时间转天早晨,《库亚帝国》离开了米尼翁第三行星的轨道,开始向《米尼翁双星》前进。
因为这十天行星的位置移动了,所以到《米尼翁双星》只需要7个小时。
因为在出发前通信限制便接触了,所以一直无法和外部联系的一般员工,开始给家人和朋友发送电子邮件。而情报管理长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他的行动有些太可疑了。通信限制一解除,他就立刻冲到了星系间通信用的终端旁,飞快的发送了一封电子邮件,然后一直坐立不安的等着回信。
大概两个小时之后回信收到了。
星系间用的通信终端在职员的娱乐设施中,被一个一个小隔间隔开。情报管理长拿到回信之后,没有立刻阅读,而是转存在普通终端上。然后发送到自己房间的终端里。也就是说,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阅读回信时的样子。
回信是联邦图书馆寄来的。似乎是回复情报管理长想要查询的内容。
如果被人看到的话,大概会被怀疑吧。
《库亚帝国》里也有图书馆。
藏书和情报量都不小。当然,虽然比不上共和宇宙最大规模的联邦图书馆,不过考虑到《库亚帝国》现在所在的地方和联邦图书馆的距离,如果只是查阅两个小时就能得到回复的东西的话,船内的图书馆应该足够用了。
可是,他却特意等到通信限制解除之后,去询问联邦图书馆,只能认为他不想让船内的人知道自己检索的项目。
使用船内图书馆的话,谁借了什么书,检索了什么东西,都会留在记录里。
总是非常好奇的情报管理长,居然会这么谨慎的行事,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实际上,他也像做了坏事一般,躲避着周围的人,一边在意着众人的视线,一边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跟周围的人说身体不太舒服,稍微休息一会。
回到房间之后,情报管理长立刻扑到终端上,将刚刚接收到的文章打开。
他跟联邦图书馆检索的内容是《维诺亚特殊军以及维诺亚大屠杀》。
下面便是回答。
“维诺亚。行星。恒星。太阳系。国家。926年,加入联邦。之前为专制体制国家。加入联邦时,以唯一居住可能的行星维诺亚的子午线为中心,存在两个政府,这两者之间的内战持续了四十年,不过以加入联邦为契机,两政府统一。”
坐标也有详细记载。是个边境小国。
造成内战的原因是议会内的对立。
原本,这个国家有着太阳系内有益的资源,经济上没有任何困难。同时,他们有着边境小国经常会有的问题,这个国家的政治经济常年被一部分特权阶级独占。
他们出生之时便决定一生都不需要工作,长大后也会得到相当的地位。
国民离开国家会受到限制,同时入国审查也非常严格。因为它本来位置就偏僻,只和有限的临近国家进行贸易,不和其他国家主动交流,并且拒绝交流,常年处于一种闭关锁国的状态。
就因为这是一个封闭的世界,所以议会中的对立,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按某个评论家的话来说,就是《关系不好的兄弟吵架》一样。
人们认为,两者之间并不是因为有什么思想政治方面决定性的分歧,而是类似于《不想再和你一起工作了》这种单纯的闹脾气。
那之后,分裂的两个国家分别称为东维诺亚和西维诺亚。
不过,将自己居住的行星分裂成两部分,而每一个都自称自己是真正的维诺亚政府,所以对于当时的议会来说,这个举动实在是非常大胆。
行星被竖着分成了东西半球。一般市民当然无法自由往来。
东维诺亚也好,西维诺亚也好,都不认同明确记载在共和宇宙联邦宪章上的国民权利,所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
而且,既然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东边和西边肯定不会满足于争吵。他们开始使用武力攻击对方。
不过,小行星上如果发生了真正的战斗,那可是一件大事。那样就用不着再争论谁是真正的政府了,整个行星都会很容易因战争而消失。
于是,东西的首脑阵营之间,关于内战制定了许多复杂的条款。
首先,在维诺亚太阳系内设置了固定的战斗区域,除此以外的区域严禁舰队战。
其次,在行星维诺亚之上,包括子午线在内,东西两百公里的区域定位地上战斗区域,为了避免对一般区域造成伤害,这里禁止使用飞机和长距离导弹,所以这里经常进行着远远落后于时代的战斗。简直就是士兵和士兵用自己的肉体直接搏斗、残杀、是非常可怕近身战。
这种协定居然持续了40年,确实是一个值得让人思考的问题。有其他评论家称,这两个国家完全没有身为国家的主义、理念和信条。他们所作的事《简直就是用人当棋子的象棋游戏》。
《——东西维诺亚各自有两个军队。一个是维持国内治安的维诺亚自卫军,另一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国家是正确的,而和假的维诺亚战斗的特殊军。本来这支部队也叫自卫军就可以了,可是自卫军都是优秀的士兵,而与此相对的,特殊军的士兵都是一次性的,同时也是实验材料。维诺亚政府(×两者都是如此)为了缓解兵力不足,为了得到优秀的士兵,几乎让所有到达一定年龄的国民提供精子和卵子,同时通过修改基因,制造出了能成为士兵的人。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种事情的,不过在内战爆发之后的20年,特殊军中的士兵已经全部是试管婴儿了。而且考虑到在战场上被杀死的士兵,出生的士兵的数量肯定很大。此时,有记载东西两军加起来每年大约<生产>一万五千人。初期实验体培育好之后,采集实验体的精子和卵子,再进行改良,制造成士兵。因为遗传特性被改变了,所以他们都没有父母(在修正基因的阶段,加入了原本的卵子和精子都不存在的遗传特征,所以在遗传学上是不可能特定婴儿的父母的),他们在福利设施出生,在福利设置长大,彻底的学会了如何使用兵器以及如何战斗,被送上战场,然后被杀死。这种人在维诺亚有很多。而且,东西维诺亚政府似乎都将这场内战当成一项娱乐来享受。他们在太阳系内多个角度设置了观察战斗区域的转播卫星,地上的人可以随意观察战斗情况。同时,在地上禁止使用飞行兵器,一方面是为了防止战火扩大到非战斗区域,另一方面是为了从上空观察激烈的战斗景象。这种残忍的<杀人秀>只在特权阶级之间公开(舰队战只不过是遥远的烟花,可这边却是士兵们的肉搏战,因为激烈的枪战以及尸体的样子都能清楚的拍下来,所以不对一般市民公开),同时拥有极大的人气。之后,被联邦政府追究责任的维诺亚政府,不停解释说,这是为了详细的了解战况,同时作为决定胜负的资料也是非常有必要的,可是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使用活人做棋子的象棋游戏。东西两方的特殊军士兵,在国民的权利得不到承认的维诺亚,过着更加凄惨的生活,是属于最底层的人。在发生大屠杀的时候,据推测东西两军合计约有10万特殊军士兵,不过换种说法,这只不过是<生产>出的士兵中的三分之一幸存者而已。》
梅文.克拉克情报管理长满头大汗的拼命看着文章中的内容。
他放在屏幕上的手在不停颤抖。
似乎非常紧张。
《——标准历925年,东维诺亚突然希望加入联邦。在那之后,西维诺亚也表达了想要加入联邦的意思。根据赶赴现场的联邦加入审查委员会的报告,当地特殊军的情况才首次为大众所知。即使这是个边境小国,可是居然有这种非人道的事情发生,这给当时的联邦带来了极大的冲击。最重要的是,共和宇宙联邦当时严禁以治疗以外的任何目的对人类的基因进行修改。因此联邦加入审查委员会,依据此次调查结果,向维诺亚提出了两个加入条件。第一是统一东西政府。以拥有代表政府的单一国家加入联邦。第二当然是解散特殊军,同时永久禁止进行基因操作实验。》
联邦本以为对方会对这两个条件诸多不满,可没想到两者却马上答应了这两个条件。40年间的领导更迭也是一个原因吧,两者都已经厌倦了漫长的内战。最重要的是,维持特殊军的费用可不是一笔小钱。
《可是,东西维诺亚选择的<解散>方法,却是将特殊军士兵一个不留全部杀死。这也是因为,东西特殊军并不知道自己是观赏物这一事实,同时也不知道自己所在的立场,他们真心是为了自己国家的胜利而战斗的。对于东西首脑阵营来说,如果承认这十万人是国民,那毫无疑问将意味着他们的灭亡。他们将背负他们的愤怒。标准历926年,东西统一临时政府设置,本应该是停战中的维诺亚政府,在太阳系内的战斗区域发射了导弹雨,并在进行地上战的区域散布了剧毒气体。当然,这里不分东西军。相关人员说,这彻底的行径,仿佛是烧毁不需要的玩具人偶一样。十万名特殊军士兵们,被他们相信的,想要保护的,一直为之战斗的政府,无情的夺走了生命。而且,大概是想回避国际社会的指责吧,成为了单一国家的维诺亚政府称这次是同时遭到了对方的攻击。杀害东维诺亚特殊军的是西维诺亚,杀害西维诺亚特殊军的是东维诺亚。这是忘记了战斗已经停止的一部分军人引发的暴动事件,而结果是悲剧性的。这次事件被称为维诺亚大屠杀,在共和宇宙中被大肆报道。》
不过,后来人们却发现这次事件是上层部——旧东西维诺亚首脑阵营在商谈之后下达的指示,此时维诺亚政府收到了共和宇宙彻底的责难。而且,此时,身为原东维诺亚阁僚的人非常不满联邦的指责,说出了这句话。
“明明是联邦让我们做的,我们才处分了不要的东西,为什么我们非要受到指责不可?”
当然,这次《联邦内部有没有教唆这次屠杀的行为呢?》这种疑问浮出了水面,成了大问题。
《联邦当然完全否定了这个疑问。之后的调查结果也认定,这是维诺亚政府的独断专行。但是,在加入联邦之后的11年,作为国家的维诺亚消失了》
“这是什么?”
“哇啊!”
被突然搭话的情报管理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因为他一直专心致志的在阅读,所以没注意到身后的人影。他慌忙想要回过头站起来,结果却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一边擦着满头的汗水,一边从地上爬了起来。
洁思敏的第一秘书普莉丝汀正冷静的看着情报管理长。
“别、别、别吓唬我呀!这、这、这里可是我的房间!别随便进来……”
“我有按过门铃了。是你不回应的。”
“可、可是、锁呢?”
“没锁呀。肯定是你又忘了。”
普莉丝汀跟情报管理长年龄相仿,关系也很好。
虽然不是恋人关系,不过也会一起喝茶,也会到对方的房间里玩。
普莉丝汀跟对方打了招呼,结果对方却没有回答,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终端上,她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所以从刚刚开始就和情报管理长一起偷看起终端的画面了。
她可爱的皱了皱眉。
“真是可怕的事件呀。不过我从没听过维诺亚这个国家……”
“是,是啊。你没听过也是当然的。现在这个国家好像已经不存在了。”
“别装傻了。梅文。这到底是什么?”
“没什么呀。就是想稍微……调查一下。”
“为什么?”
普莉丝汀脸上浮现出了好奇的神情。
仿佛是一只看着有趣的玩具的猫一样,眼睛闪闪发光。
“你为什么要调查20年以前的事?你这个时候多大了?”
“嗯,嗯,那个,6岁……吧?”
“对吧?我才4岁。虽然当时可能大肆报道了,不过我却完全不记得曾经有发生过这种事。你记得?”
“啊……”
梅文.克拉克情报管理长推了推眼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和你一样。完全不记得这件事。”
“那为什么突然想要调查了?”
普莉丝汀不肯放弃。
她是洁思敏的第一秘书,跟一般职员比起来,她对船内的情报更熟悉。不过,还比不上能自由进入船桥的情报管理长。
情报管理长以此为盾牌,语气沉重的说道。
“普莉丝汀,非常抱歉,请不要问了。这些事不能跟你说。”
平时,普莉丝汀听了这些恐怕就会放弃了吧。她自己也是洁思敏的秘书,也有很多不能跟梅文说的事情。可是,今天却不同。
“真奇怪。这是联邦图书馆的回复吧。如果想调查的话为什么不使用船内图书馆?就算不特意去问别的地方,这么大的事件很快就能找到全部资料的。”
“我有自己的原因。总之关于这件事,我什么都不能说。你也快忘了吧。”
“那可不行。那我也去船内图书馆调查这次事件去。”
“不、不行!”
“为什么?”
普莉丝汀似乎在审视对方的脸色。
“为什么不行?使用图书馆可是每个人的自由。你没有权利说我不能读想读的书。”
“所以说,这是关系到我的工作的事。拜托了。你就理解我一下吧。”
情报管理长本来就不是一个善于隐瞒感情的人。
他满头大汗的拼命解释着,可是普莉丝汀仍然不停追问。
“这根本就不是回答。我不想干扰你的工作,不过我还是会调查维诺亚的事情的。如果无论如何都不行的话,请你清楚的说明一下原因。”
情报管理长看起来已经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一边流着汗,一边呆立在那里。
粉色蓬松的头发束成马尾的发型设计师佩柏茗,用漂亮的手腕一边给凯利剪头发,一边高兴得说道。
“太好了。终于能发挥自己真正的本领了。最近我光看孩子了。”
“真是个让人没办法的母亲。全都交给你们了吗?”
“嗯,是啊。完全搞不懂谁是母亲了。”
整理发型的人,和被整理发型的人都露出了苦笑,偷偷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洁思敏。
回到艾德米若之后,预计召开记者招待会,所以夫妻两人都在整理装扮。
在一旁等待的洁思敏一脸不悦的用双手比划了一下婴儿的大小。
“话虽如此。他才这么小呀。我担心我要是乱碰的话,会出什么问题。”
“那可是你生的,你这是什么话?”
凯利惊呆了,洁思敏却一脸认真的反驳道。
“就因为是我生的。那么小,那么软,完全不动,有时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
“是吗?”
因为不是凯利生的,所以他似乎没什么实感。
有些吃惊,又觉得有些好笑的听着这段交谈的佩柏茗插了进来。
“因为他才刚刚出生呀,所以不怎么动也没什么办法呀。你不用担心,到时候他就会活蹦乱跳的让你心烦了。而且,婴儿跟你比起来也许确实很小,不过其实还是相当结实的。你不用那么担心的。”
“是啊。下次给他洗澡吧。”
凯利这么一说,洁思敏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不要,我感觉我绝对会把他掉到地上。”
哎呀。
凯利的头发整理好了之后,佩柏茗这次开始从洁思敏身上下手。
她隆起长到领口的红发说道。
“长长了不少嘛,怎么办?像往常一样剪短吗?”
“不,就帮我整一整发型吧。我想稍微留长一些。”
“咦,你的心态到底是怎么变的呀?以前不是说长发很麻烦吗?”
“我还在军队的时候确实如此。根本没有时间顾及头发。现在也觉得自己整理很麻烦,不过你会帮我弄吧?”
“洁思敏,这确实是我的工作,不过每天至少也要自己梳一梳吧?”
“用不着每天吧?”
“不行。”
“战斗时,最长有一个月没有梳过头发呢。”
佩柏茗露出了这世上最可怕的表情。同时拿着梳子的手上加大了力量。
她望着镜子中洁思敏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
“绝对不行。这里不是战场。”
“我要见人的时候,你肯定会给我整理的,这样就可以了吧?”
佩柏茗深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你要是有克莱斯特先生一半的爱打扮就好了。那个人在病房里还要求理发师去病房给他服务呢。”
“那个男人也有问题。而且那么长的头发会影响治疗的。给他剪了就好了。”
“要是那么做了,他一定会吓死的。”
现在,克莱斯特身为客人,呆在《库亚帝国》上。虽然身体已经完全痊愈了,不过因为宇宙船没有停靠任何一个宇宙港,所以他就算想下船也下不去。
先获得了自由的凯利,转过身,一边笑着一边离开了理发室。
然后他便遇到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普莉丝汀。
“你找女王大人有事吗?很不巧,她恐怕暂时不能获得自由。”
“不,那个,我找你有事。能给我一根头发吗?”
“啊?做什么?”
“那个……做亲子鉴定。”
凯利瞪大了眼睛。
“这可不能听过就算啊。我觉得那是我的孩子,难道还有其他可能性吗?”
“不,那个,当然,丹尼尔少爷肯定是你的孩子。不过,必须从科学的角度证明这一点……特别是如果要指定丹尼尔少爷是法定继承人的时候,需要这些资料。”
“嗯?”
“拜托了。”
凯利一边嘟囔着,大财团这是麻烦,一边拔了一根刚整理好的头发。
“谢谢您。”
普莉丝汀郑重的道谢之后,用带着手套的手接过了那根头发,放在试管里。
和凯利分开之后,普莉丝汀快速来到船内的医疗区域。
《库亚帝国》中有着一流的医疗设施,也有着相应的研究设施。因为没有正式的研究员,所以平时都没什么人气,一直空闲着。
不过,普莉丝汀却一直注意着有没有人看到自己,一边进入研究设施,同研究脑说道。
“你能调查特定基因的全部情报吗?”
于是,研究脑反问道。
“你的.指示是.将.人类基因.所包含的.30亿碱基对.全部.提取出来吗?”
“是的,然后再检索异常基因。”
“那么.这和.通常的.DNA鉴定的.顺序.完全.不同。更花.时间。”
普通的DNA鉴定只是取出想要鉴定的两者特定部分的基因,调查是不是存在同样的基因。
不过,将某个基因的全部碱基对都搞清楚,就等于弄明白这个人自身的设计图。包括身高、体重、体格、眼睛的颜色、头发的颜色、皮肤的颜色等这些身体特征在内,体内会生成哪种酶,这个人容易得什么病,或者不容易得什么病,这个人的体质,甚至某种程度上他的性格,以及寿命都能知道。
“要花多久?”
“大约.三个小时。”
“好的。你做吧。”
研究脑做出了几个开始工作之前的指示,可是房间里全都是普莉丝汀从没见过的机器和装置。每次研究脑下达指示之后,普莉丝汀都要反复确认装置的名字。
就在普莉丝汀好不容易让检测装置运行起来,准备喘口气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在做什么?”
这次轮到普莉丝汀跳起来了。
她回过头,身后站得是凯利。
这个男人只要想做,居然能够让人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饶有趣味的望着研究室。
“你用不着特意拿我的头发呀,我的DNA早就已经登记在案了,最近的亲子鉴定还真是麻烦呀。”
虽然他的语气很温和,不过他说的话却正中靶心。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睛没有笑。
普莉丝汀的脸瞬间白了。
看到他的眼睛,普莉丝汀就什么都明白了。
现在跟这个男人解释或撒谎都是不管用的。
就在普莉丝汀想着怎么糊弄过去的时候,女性的直觉瞬间告诉自己这么做是非常危险的。
她喘着粗气,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我,想调查你的事情……”
“我,我是被你们的女王大人捡来的,来历不明的人。这样不行吗?”
男人一边笑着一边走了过来。
普莉丝汀忍不住往后退。
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双脚自己就动了起来。
“因,因为,你,现在是,财团的副统帅。而我是洁思敏的第一秘书。你们的孩子也出生了,如果这种事一直都是秘密的话……不、不太好。”
普莉丝汀的话语断断续续的。
凯利的语言和态度并不蛮横。
他只是缓缓的走近。
不过普莉丝汀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不停往后退,最后撞到了研究室中的装置上。
“普莉丝。你说,你想调查什么?”
身材高大的凯利挡在小个子的普莉丝汀面前。她根本就逃不掉。
此时普莉丝汀脑海中已经是一片空白了。舌头跟脚一样自己动了起来。
“你,真的……”
“真的?”
“……的……幸存者的话……”
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没有和其他同伴一样被杀掉?
浮现在普莉丝汀脑海中的是这个疑问。
然后,被改变基因的人,一定在什么地方会留下痕迹。
他正如字面所指的,不是普通的人类。
他的基因中应该存在着普通不会存在的因子。而且还是DNA鉴定所发现不了的那种。
凯利低着头望着不知道这些事情该怎么说出来的非常不安的普莉丝汀,微微笑了笑。那是个非常危险、狰狞、又觉得很有趣的笑容。
“普莉丝。你说清楚。我到底是,什么的幸存者?”
“……维诺亚特殊军的……”
“住口!普莉丝!”
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现场僵持的气氛。
是洁思敏。
她快步进入研究室,看了一眼正在工作的检查器械,对研究脑命令道。
“中止工作!”
这是最优先顺位的人的命令。研究脑立刻停止了分析。
洁思敏似乎是中途离开了理发室。头发还是湿的。她脸上的表情严肃得有些恐怖,扭头跟普莉丝汀说道。
“你明白吗?你做的事情很明显的侵犯人权。”
“这,这我知道。可是……”
“现在马上跟这个男人道歉!”
“可是,洁思敏!如果他身上带着一般检查查不出来的基因异常的话,丹尼尔少爷他……!”
啪的一声,响亮的声音响起。
洁思敏打了普莉丝汀一个耳光。
对于女王来说她已经尽量打得很轻了,不过这可是191公分的洁思敏和156公分的普莉丝汀。而且洁思敏是在前线上锻炼过的军人。
小个子的普莉丝汀剧烈摇晃了一下,她居然没倒在地上反而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她按着被打的脸颊,用茫然和哀求的眼神望着自己的主人,不过洁思敏灰色的眼睛却依然非常冷酷。
“适可而止吧。你也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在格黑鲁贫民窟偷鸡摸狗为生时的事情吧?”
普莉丝汀脸越来越红。不是因为被打了。而是愤怒和羞耻。
洁思敏再次一字一顿的说道。
“快道歉!”
普莉丝汀颤抖着肩膀,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一句《对不起》,便跑出了研究室。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凯利,露出了有些讽刺的笑容。
“你还真是毫不留情呀。”
“对不起。”
洁思敏沉重的道了歉之后,追着普莉丝汀离开了研究室。
“普莉丝!”
追上她并没花什么时间。
洁思敏抓住她的胳膊想拦住他,不过却遭到了普莉丝汀的剧烈反抗。她拼命想甩开洁思敏,可力量的差距太大了。
“放开我。”
“不行,听我说。你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我知道!是的,我做了多余的事!我非要担心主人没有吩咐的事,我是个笨蛋!”
她含着眼泪生气的说道。
看到这样的普莉丝汀,洁思敏反而深深的叹了口气。
“你果然还是不明白呀。你差点就要被那个男人杀了。”
“哈?”
普莉丝汀惊讶的叫了出来。
可是她还是非常愤怒的冷冷的说道。
“别说傻话了。我可不觉得对方做了什么要杀我的事情。”
“你为什么能有这种确信?”
“为、为什么……”
“你说了维诺亚特殊军吧?那场大屠杀之后,你知道相关人员怎样了吗?”
洁思敏的表情和声音都非常严肃。
普莉丝汀再次脸色苍白的摇了摇头。
洁思敏望了望四周,将普莉丝汀带到了走廊尽头的观览席上。
这里能看到外面,还有长沙发,是个小的休息场所。还有能提供饮品的饮料台。
洁思敏取来咖啡坐在长沙发上,然后按着额头,深深叹了口气。
“真是的,千钧一发呀。一想到万一菲利克斯没通知我的话,我就觉得害怕。”
船内所有的人工智能都连接到菲利克斯那里。其中有直接受他管辖的,也有只是连接通信的。研究脑受情报脑的管理,情报脑和菲利克斯之间,在某种程度上互相交换情报。
在研究脑开始工作之后,菲利克斯立刻判断这是异常事态。因为这明显是涉及个人隐私的工作。
而且脑子很好用的菲利克斯,觉得最优先顺位的洁思敏不会同意这种事情,便联系了洁思敏总是放在身上的通信器。
结果洁思敏便扔下了在后面大叫《头发还没吹呢》的佩柏茗,跑出了理发室。
普莉丝汀捧着咖啡,在洁思敏旁边坐下了,她的身体很僵硬。
表情也很复杂。
“那个,我还没有,正确的理解这次事件……”
“是吧。”
洁思敏再次叹了口气。
似乎在考虑该从哪里说起。
“维诺亚特殊军吗?你调查了多少?”
“我看了联邦图书馆的资料。”
“那没有任何意义。那里面只会记载普通的面向大众的内容。”
“还有面向内部的内容吗?”
“有啊。而且维诺亚加盟联邦是联邦先提出的。他们的目标便是维诺亚的基因工程和基因修改技术。”
虽然维诺亚处于一种锁国状态,但并不是完全禁止人们出入。临近的国家都在谈论,维诺亚特殊军士兵有多么优秀。而他们也知道这些士兵是通过修改基因而诞生的。
那么,这种技术不能被边境小国独占,就是这么一回事。
“你说基因异常吧?当时的联邦也是这么想的。因为特殊军士兵惊人的战斗成绩,以及东西维诺亚首脑部门对特殊军士兵异常轻蔑的态度,所以维诺亚诞生了这么优秀的士兵,导致他们认为一定是在基因上对人类进行了改造。特殊军士兵被人为加上了普通人没有的能力,是经过品种改良的人类,是一群《超人》。——可这一点本身就是错的。”
“错的吗?”
“错了。可是,等他们注意到错误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当时联邦为了不让维诺亚独占基因技术而提出让维诺亚加入联邦。而东西维诺亚也早就厌倦了内战。两者的利害关系是一致的。所以,联邦和东西维诺亚,都必须处理掉这十万特殊军士兵。”
“联邦也要这么做吗?为什么?东西维诺亚我能理解……”
“如果把十万名《超人》从军队中解放出来的话,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
“获得自由的他们也许会篡夺现在的维诺亚政府。如果他们留在维诺亚国内还好,可是他们可能会进入宇宙。对于联邦来说得到基因修改技术很重要,可更重要的是一定要阻止现存的超人们得到市民权利,走上社会。虽然提出这个问题的是联邦一方。可现在已经无法知道下达大屠杀指令的是不是他们了,总是,事情就是这样的。”
“…………”
“大概是在大屠杀发生之前,东西维诺亚统一,已经内定可以加入联邦的时候,联邦带走了数名在维诺亚的设施中刚刚出生的婴儿——将来会成为特殊军士兵的婴儿。他们想要调查这些婴儿进行了怎样的基因修改。可是,让人震惊的是,不管怎么检查,这些孩子都和普通的孩子没有任何区别。”
“诶?”
普莉丝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她用眼神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洁思敏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联邦的科学家们大吃一惊。因为,联邦认为特殊军士兵这些人,说得夸张一些,甚至不能和普通人进行交配。就像是小孩子看的那些节目一样吧。能让皮肤硬化抵抗数百度的高温,或者让身体放电,或者3秒就能跑完一百米,或者能举起一吨重的铁块,或者能一个小时不呼吸,应该是一群超人——。联邦擅自认为特殊军士兵应该是具有这些《超能力》的。面对检查结果大吃一惊的联邦,便跑去质问维诺阿的科学家们。于是,维诺亚一方也不由得大吃一惊,他们反驳道,自己所做的基因修改并不是那种东西。他们所做的是,只不过是塑造了一群比其他人稍微优秀一点的人。而且,不管加入的基因为何,都要依靠出生后的教育来实现。——比普通人脑子稍微灵活一些,跑步稍微快一些,数学稍微好一些,这种人并没有任何稀奇的。如果说这是自小修炼的结果,那也没有任何问题。因为通过自然分娩诞生的普通人也是如此。——可是,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维诺亚大屠杀已经实施了。”
听得太过入神甚至忘了喝咖啡的普莉丝汀,听到这里突然大叫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这种事调查一下马上不就搞明白了吗!?那时就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吗!”
“是啊。这个道理还挺有名呢。大家全都傻到一起去了。联邦那边,非常畏惧这些异样的超人,不想在一切都谈妥之前刺激维诺亚。而维诺亚一方,认为自己的技术吸引了联邦的科学机构,对此他们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所以,便没有去详细解释。就是这么简单的误解,引发了那场可怕的悲剧。”
洁思敏的嘴角也露出了有些讽刺的笑容。
“那么,为什么,维诺亚特殊军有着当时的联邦都为之乍舌的战斗成绩呢?我认为,还是意识层面高度不同造成的。维诺亚政府给他们进行了怎样的教育,而他们是心怀怎样的信念进行战斗的,这些现在都不可能搞清楚了,可是,起码他们不会像联邦的新兵那样,因为觉得训练辛苦便逃走,因为自己的训练成绩比其他新兵稍微好一点就洋洋自得。——先不说在东西统一之后,他们到底能不能习惯普通的生活。总之,那些根本就不用死的东西维诺亚特殊军士兵,全部被屠杀了。除了被联邦带走的那20个孩子以外。不过,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之后,维诺亚特殊军士兵的诅咒出现了。”
“诅咒吗?”
普莉丝汀忍不住反问。
这是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词语。
普莉丝汀本来以为维诺亚应该有着不相信这种东西的文化背景。这种迷信思想不是共和宇宙——特别是中央银河的普遍思想。不过在某些边境小国这种思想还是有一定土壤的。
“维诺亚加入联邦之后,也就是大屠杀之后的几年时间里,原东西政府的负责人们接连死于不测。而且还非常巧合的一个接着一个。大家都是死于意外。原因不明的突然死亡,空气车的暴走,宇宙船的爆炸,被卷入航站事故等等。不止是维诺亚一方的负责人。这个诅咒甚至也没放过联邦一方的调查委员。包括以基因修改技术为目的,提出让维诺亚加入联邦的负责人,在特殊军《解散》一事上有发言权的人全都死了。结果,大屠杀7年之后,有关这一事件的所有的人都死了。”
“……真的是诅咒吗?”
“死人是什么也做不了的。——只有活人才能复仇。”
“…………”
“当时,大家都说这是特殊军的怨念或者维诺亚的亡灵,不过这个亡灵诅咒的人不止如此。——现在国家维诺亚已经不存在了。”
“这个我在资料上读到了。”
“你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吗?”
“……不知道。”
“这也有着对公和对内的两种解释,对公则是说维诺亚政府倾尽国力进行的计划——新型能源设施建设的计划失败了,结果整个行星都被放射线污染,不得不放弃行星。现在,会做这种蠢事的国家就算怎么找也找不到了,不过幸运的是,如果是维诺亚政府的话,说不定真的会去做。联邦图书馆的资料中应该也是这么记载的。”
普莉丝汀稍微想了一会。
对公和对内的两种解释,那就是说,对内的——真实的情况是不能大声说出来的。所以,才编了一个对公的,好听一些的解释。
刚刚那个吓人的解释,居然是好听一些的解释,那么被隐瞒的真实的情况,到底是怎样的呢?
“太阳系维诺亚中有两个《门》。一个是通往邻国的《门》。安定度很高,就算不设置航站也没有什么问题。”
对于未加入联邦的国家来说,有一点不利,那就是即使有《门》也不能设置《航站》。
这项技术被库亚财团垄断了,财团在联邦的请求下才会设置航站。当然,未加入联邦的国家可以独自依赖库亚财团进行航站建设,不过费用极其高昂。
加入联邦,如果这个《门》有利用目的,并且能够使用的话,联邦便会设置航站,这样要有利得多。而且,设置航站之后,使用上就更安全了。
“可是,另一个《门》却没什么用处。跳过去,只能跳到一个通常航行要花三个月才能到的地方,那里只有一个红巨星,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可以使用的星球和资源。而且这里也没有能跳到其他区域的《门》。所以这里当然便没有设置航站,渐渐被人们遗忘了……”
可是,很偶然的,这颗红巨星迎来了它的寿命。这件事本身数年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从质量上来看,重力崩溃后,会引发超新星爆炸。
这样的话,对其周边区域的影响无法衡量。周围大约一光年的方位都会受到影响。
普莉丝汀忍不住反问道。
“但是,超新星爆炸是在《门》的另一侧吧?”
“是啊,直线距离有800光年呢。当然,对于维诺亚应该没有任何影响。不过这个《门》却突然连接了空间。”
“连接是指……跳跃可能的状态吗?”
“不是的。我也没有什么实感,似乎是什么不可思议的现象。因为,没有搭载重力波引擎的近海型宇宙船居然也能够通过门了。普通航行的船只要通过这个宙点,便会自动跳到800光年之外,从另一边的区域出现。”
普莉丝汀瞪大了眼睛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僵硬了足足有7秒的时间,才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声说
“——开玩笑的吧!?”
“科学家们也惊愕不已。《门》确实是连接宇宙空间的一种通道。可是,这需要重力波引擎的辅助下才能勉强通过,是不存在于普通空间中,非常不安定的通道。可是,突然出现了一个,让800光年的距离消失的真正的通道。在太阳系内。而且,另一边有着即将发生超新星爆炸的红巨星。”
普莉丝汀捧着咖啡愕然的坐回到沙发上。似乎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更可怕的是,行星维诺亚的轨道,即将通过《门》的附近。维诺亚一片混乱。他们肯定不能让自己居住的行星停下来。”
“……只要能停下来,是不是就能有办法解决呢?”
“《门》的直径约5千米。那里面喷出的冲击波和星系间物质,应该不能把整个行星维诺亚炸没吧。如果能顺利躲到其他行星后面,或者处在太阳另一边,轨道的反方向的话,也许还能够挺过去,不过如果接受直接冲击的话,那将是致命的。仅仅是那些冲击波,就足够让维诺亚成为一个人类无法居住的死星。”
“…………”
“当然,维诺亚政府探讨了一下对策。既不能停止行星的公转,也不能阻止超新星的爆炸。不过,只要能把《门》堵上就没什么问题了。他们设置了已经开发好的妨害装置,想要把《门》堵上,不过不知为什么,却没有效果。”
人类,从本质和历史上来讲,跟制作比起来一直都更擅长毁灭。
即使是现在,人工制造《门》也还是不可能的,可是想要破坏《门》的话却不是什么难事。
“能够达到让电波也无法通过的妨害装置,不知为什么没有效果。现在具体情况也不甚明了。专家们觉得自己快疯了,只得解释说什么虽然原因不明,不过发生了《门》的固定化现象。可是,根本已经没时间解释了。红巨星衰亡时将会剧烈爆炸压缩,变成中子星。最迟将在两天后,剧烈的冲击波和大量的星系间物质、强烈的放射线将通过宇宙中的这个通道,袭击行星维诺亚。已经束手无策的维诺亚政府能做的,只有逃离这个行星了。”
普莉丝汀茫然的喝着已经冷掉的咖啡。这已经是无意识的动作了。
“……我,不知道这个新闻。”
“当然了,这件事没有被报道。”
“这么大的事件,居然没有报道吗?”
洁思敏微微笑了笑。
“这可是28亿人的逃生大戏。据说情况非常惨烈。因为谁都没想到,《门》居然无法破坏,所以维诺亚政府,少见的,将情报公开给了普通市民。”
结果,却招来了怨恨。
首先,重要的船只不够。意识到情况严重的人们都赶到了宇宙港,都想要先乘船逃命,所以情况非常混乱。发生了暴动,出动了自卫军,还向本国的国民开枪了。
联邦也派出很多军舰前往救援,可是却完全无法平息混乱。
即使勉强飞到了宇宙中,这次却被堵在了航站,等待跳跃的顺序。
结果,这场逃生大戏似乎产生了不少牺牲者。
成为难民的维诺亚人,有的被附近诸国接受,有的希望移民新大陆(新发现的居住可能的行星)。
“作为国家的维诺亚此时已经灭亡了。行星维诺亚变成了无法生存的死星。这件事没有公开的理由有很多。而其中最大的理由便是《门》固定化这个现象无法公开。维诺亚大屠杀10年之后,联邦想要独占重要的情报以及技术的态度,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洁思敏自己也是联邦军士兵,(而正因为如此)她采用这种讽刺的语气说道。
“学者们等到袭击维诺亚的冲击波减弱的时候,都垂涎三尺的想去研究那道《门》。可是,那道《门》在七天后,突然恢复正常了。也就是说,变成了必须在确认安定值之后,使用重力波引擎才能跳跃的普通的门。现在也有很多学者拼命想要搞明白,为什么发生了那种固定化的现象,不过即使已经过去了10年,原因依然不明。真是辛苦呀。但是勉强活下来的旧维诺亚居民们,用一句话解释了这个不可思议的现象。——这是特殊军士兵的诅咒。是维诺亚亡灵的复仇。若非如此的话,不可能发生这种不可思议的现象,就在即将衰亡的红巨星爆炸之前,连接这个巨星的《门》突然固定了,又在行星维诺亚被污染之后,马上恢复了正常。虽然这种解释很不理性,可却十分可信。而以绝妙的时机接近《门》的行星维诺亚的轨道,也很难让人相信是偶然。也许,不单单是固定化的《门》,甚至连红巨星的爆炸,也是在什么意志下被驱动的。”
普莉丝汀的身体愈发僵硬了。
脸上已经完全没有血色。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事态有多麽严重,正在回味着这份现实。
她甚至忘了自己捧着冷掉的咖啡杯。她用嘶哑的声音,颤抖着说道。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那个人做的吗?”
“这我不知道。”
“洁思敏!”
普莉丝汀脸色铁青的叫道。
她想知道明确的答案。万一洁思敏回答不是的话,那她还能有一丝安心。如果她说是的话,她想问问,她该怎么办。
可是,洁思敏却露出了一个很有深意的笑脸,觉得很有趣的耸了耸肩。
“你听好,普莉丝。关于那个男人的经历,《我》《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会这样!”
都说了这么多了,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知道的不是很详细吗!刚刚说的都是没公开的事情吧?”
“身处情报部的话,这些事情早晚会听到的。虽然不能说出去。而且,这些事情跟那个男人完全不是一回事。”
“可是!”
普莉丝汀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
洁思敏仿佛在安慰她一样笑了笑。
“我在军队的时候学会了很多事情。其中最有用的便是,有些事情如果不知道也能活得很好的话,就不用勉强非要知道。特别是关系到个人隐私的时候。”
军人也有很多种。不光是那些通过了精英课程的优等生。
特别是身处实战部队的人都有一些毛病,因为分配到这里的都是经受过训练的战斗人员,对于他们来说,不分青红皂白的命令没有任何意义。
那些仅凭等级仗势欺人,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人的命令更是如此。他们肯定冷笑着不会接受的。
属于情报部门的时候,也会配合非合法活动员行动。这些男人都是有着不能大声声张的过去的人。
“跟那种男人接触,是需要相应的方法的。——虽然这跟普通人接触差不多,不过绝对不能干涉对方不想让你涉足的事情。必须保守最低限度的礼仪。”
“……可是,你,就算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什么人,也觉得无所谓吗?”
洁思敏觉得很有趣的耸了耸肩,重复了自己曾经跟船桥的船员们说过的那句话。
“我知道。那个男人是共和宇宙第一的驾驶员。对于那个男人,我只知道这些,这已经足够了。如果对方不想说的话,我也不想知道。”
“……真的吗?”
普莉丝汀似乎有些无法接受,不过洁思敏却一脸习以为常。
“我们在这么广阔的宇宙中相遇了。与其纠结于他是什么人,去感谢这让我们相遇的偶然更有意义吧。还有,普莉丝。”
洁思敏高兴的样子消失了,虽然嘴角还留着一丝笑意,不过她突然奇怪的一字一顿的说道。
“如果,那个男人真的是维诺亚的亡灵的话,那就更不能追究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就没有理由让知道这一真相的人活下去。”
“…………”
“大屠杀之后的七年,你觉得有多少人被那个亡灵杀死了?包括《门》固定化的事件在内。如果维诺亚的亡灵真的存在的话,联邦政府应该会倾尽全力想要抓住这个亡灵。当然,亡灵自己也会采取自卫手段。他会彻底消除自己的痕迹。就像他一直以来那么做的一样。”
普莉丝汀颤抖着嘴唇,拼命忍住想哭的冲动,拼命瞪着洁思敏。
“……你在威胁我吗?”
“不,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身材高大的洁思敏团在那里,用手指撑着脸颊,感慨的说道。
“如果你触及了对方不想让你触及的事情,普通市民一般都会不高兴,也许只是生生气就结束了。另外,这还是善良的市民,不过让人为难的是,这种男人可不是这样的。”
所以,什么都不要说。
不要想再知道更多了。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闭嘴的话就真的安全了吗,普莉丝汀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你是我的雇主,所以你让我这么做的话,我会服从。可是……”
“还有可是吗?为什么?”
“跟大屠杀有关的人接连……遭到报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也是他理所当然的权利。可是,为什么连维诺亚都要成为他复仇的对象呢?维诺亚中还居住这很多无关的人。谁都没有权利夺走这些人的生活。逃离行星时的混乱,应该也出现了不少牺牲者。你说这些人犯了什么罪?”
“你说的很对。我也这么想。”
“洁思敏!别闹了,认真的回答我。”
“你为什么觉得这种问题我能够回答?我不是维诺亚的亡灵。不可能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而且,就像你所说的,就在特殊军士兵进行着成为表演的殊死搏斗的时候,一边的普通市民却悠闲自在的生活着,而且那些市民知道他们遭受着怎样的待遇,可却乐观地认为,反正他们被生产出来的目的就是互相残杀,让他们互相残杀没什么不好,而袖手旁观。是的,这些市民没错。进行无差别的攻击是错的。”
普莉丝汀顿时无言以对。
面对垂下头沉默不语的普莉丝汀,洁思敏稍微改变了一下语气,继续说道。
“你听好,普莉丝。如果什么人,将来想要做这种事,想要毁灭整个行星的话,我一定会阻止他。不过,现在我说的事情,全都已经结束了。现在就算大吵大闹也无济于事了。”
“已经,结束了吗……”
“是啊。我在军队的时候,曾经见到过维诺亚出身的青年男女。他们是那些婴儿时期便被联邦带出来的孩子们,原本,应该成长为特殊军士兵的那些孩子们。”
“他们什么样?”
“没什么。甚至让人有些失望,他们就是那种随处可见的年轻人。当时,大家都是15岁吧。男孩子热衷于和其他男生们比成绩和抢女孩子,女孩子们则热衷于打扮和男孩子。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都非常健康。”
“那些孩子们不知道自己的出身吗?”
“不。他们知道。他们是在维诺亚诞生的,是作为特殊军的样本被联邦带来的,在失去研究价值之后,也没办法再还给维诺亚了,所以就一直在联邦的福利设施长大。不过,在他们眼里,对这种事情完全没什么感觉。他们似乎也知道行星维诺亚毁灭的事情,不过却没有任何感叹。——关于行星毁灭,有一个人曾这样说道,《我们,没有被送回那个行星,运气真是好。居民的近一成都牺牲了吧?我可不想被卷入这么无聊的事情然后丧命。》”
“…………”
“我当时觉得,世代的差距真的是让人无能为力,环境和教育真的是非常可怕。无论是有着什么思想的人,都能够在环境和教育下创造出来。——就像曾经的特殊军士兵愿意为了国家而死一样。”
普莉丝汀不知该怎么回答。
洁思敏注意到她一直沉默不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便偷看了她一眼,结果发现普莉丝汀在哭。
虽然她的个子很小,但是性格很坚强,以前甚至在贫民窟做过小偷,经历过艰难人生的她,居然也留下了眼泪。
“为什么要哭?”
“……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并不是伤心。并不是觉得可怜。第一,她甚至不知道该可怜谁。
只是,眼泪自己流了出来。
洁思敏用自己的手轻轻揽过普莉丝汀的肩膀,缓缓的抚摸着,平静地说道。
“维诺亚大屠杀已经过去将近21年了。维诺亚毁灭也是10年前的事情了。早就已经结束了。”
“……嗯。”
“所以,事到如今,就不要去再去点燃已经熄灭的火了。算了吧。不要再想着知道那个男人的事情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
普莉丝汀擦着眼泪点了点头。
“非常对不起。擅自做主……等一下,我要在跟库亚先生好好道一个歉。”
洁思敏微笑着为她的勇气投去赞赏的视线。
“这样就好。你是优秀的秘书,是我重要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和那个男人好好相处。”
“好的。可是,库亚先生不会原谅我的错误吧。”
“这要看你了。最重要的是不要重复同一个错误。你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那个男人也什么都不会做的。在这种事情上,我还是相信他的。”
“我知道了。”
普莉丝汀终于笑了起来,洁思敏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
“对了。我也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
“你怎么知道维诺亚特殊军的?”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普莉丝汀顿时脸色惨白。
洁思敏又微微笑了笑。
不过,她的眼睛却没笑。她紧盯着普莉丝汀的一举一动。不过表情一直是笑着的。
如果这样还不害怕,那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普莉丝汀的身体瞬间便僵硬了,全身都冒出了冷汗。
“这是……那个……”
“这是?”
“那个……嗯……”
“嗯?”
女王并没有催促她。而是温柔的笑着,等着她的回答。
不行。逃不掉了。糊弄不过去了。
普莉丝汀只得放弃,说出了真话。 |
梅文.克拉克情报管理长来到了洁思敏的房间里,他脸上的表情仿佛是被全裸着扔进了关着猛兽的铁笼里一样。
在某种意义上,他身处的状况要更糟糕。
因为,现在房间里的那个人,比任何猛兽都更加危险。
洁思敏表情严肃的迎接了不知所措的情报管理长。也没让他坐下,自己也站在那里。
“梅文.克拉克情报管理长。如果这艘船不是民间船只,而你有军籍的话,你现在就不是在我的房间里,而是军事法庭了。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刚一进来就受到了致命一击。
就算没有这句话就已经伤心得不行的情报管理长,听了这句话立刻吓得一动不敢动。就连眼镜快滑下来了也不敢扶。
“关于维诺亚特殊军以及维诺亚大屠杀,你在通信限制解除之后,便向联邦图书馆检索了相关项目,理由是什么?”
“因为没法……在船内……调查……”
“你的意思是不想让船内的人知道吗?”
“是的。”
“你指的是船里的谁?”
“……你,和库亚先生。”
“为什么?”
“……因为这可能关系到库亚先生是什么人。”
“你真是说了些不可思议的话呀。那个男人是我的丈夫,是丹尼尔的父亲,你觉得我的丈夫是什么人?”
“我觉得,他可能和维诺亚特殊军有关。”
“这个词你从哪听到的?”
“《帕拉斯.雅典娜》追赶海盗船的时候,我接收到了海盗船中的通信。那里面提到过这个词。”
“梅文.克拉克情报管理长。你说接收到了海盗船的通信,我有下达过那种指示吗?”
“……没有。”
此时的情报管理长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案板上的鱼,或者狮子眼前的肉。
洁思敏低头望着已经缩得不能再缩的情报管理长,用钢铁般的声音命令道。
“将你接收到的通信内容,全部报告给我,一个字都不许漏。”
情报管理长开始语无伦次的说明。
从《帕拉斯.雅典娜》传来的通信波指向性很强,很难听到。所以他听到的是海盗船那边传来的通信波。不过,他听到的也只不过是一些片段。
“听清楚的只有《维诺亚大屠杀是……你这种小子》《你几岁了。维诺亚特殊军怎么可能让你这种小孩》这些。”
不过这些已经足够吸引情报管理长的注意力了。
因为海盗是在和《帕拉斯.雅典娜》通信,而《帕拉斯.雅典娜》上的船员只有凯利一个人。
所以他就像调查一下维诺亚是什么。
然后,在查询了联邦图书馆,阅读回信的时候,被普莉丝汀看到了。
“原来如此。”
洁思敏点了点头。
“所以普莉丝汀·阿斯戴尔就觉得你特意往联邦图书馆查询很奇怪。你就跟他讲了你听到的通信内容?”
“不是的。”
肯定不能说。一定要想办法糊弄过去。可是,梅文却极不擅长做这种事,而另一方面,普莉丝汀是个直觉很敏锐的女性。
就在他磨磨蹭蹭的说着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的时候,却被普莉丝汀一句《难道说,这跟库亚先生有关吗?》说中了,结果剩下的她就全明白了。
洁思敏严肃的表情变得更加冷峻了。
“然后你就让普莉丝汀·阿斯戴尔去研究凯利.库亚的头发吗?”
“不是的!我从没说过那种话!”
“那你说什么了?”
情报管理长剧烈喘息着,挤出了一句话。
“我说,别那么做。”
“普莉丝汀·阿斯戴尔说什么了?”
“她说,去调查一下就明白了。她说,马上就能弄清楚……”
“你阻止她了吗?”
“是的。”
“为什么?”
被这么一问,情报管理长顿时无言以对。
他垂着头,一直沉默不语,最后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样,开始说道。
“看了联邦图书馆送来的资料……我……觉得……不能调查。不能调查……是因为……那个……”
他非常混乱,语无伦次。
他不能将自己想表达的事情准确的转换成语言,拼命的想着该怎么说才好。
“我……没有从军的经历。也没有战斗经验。可是,如果,这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的话……为了祖国,为了胜利,如果这是我出生时就有的信仰,如果我一直为了这些信仰而战斗,最后我得知这场战场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一场表演的话……如果事情变成这样,我一定无法忍受。在福利设施长大,没有亲人……军队里所有的人似乎都是如此,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一起战斗的大家,就是胜过亲人的存在。那里面肯定有他的很多朋友。说不定还有恋人。这些人都被杀了……而且不是被敌人杀了。是被自己相信的祖国杀死了……自己明明为了祖国拼死战斗,可对祖国来说,自己只是一个玩具……就像不需要了便扔掉的玩具一样,被残忍的方式杀死,最后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
情报管理长一边结结巴巴的说一边抬起了头,最后他脸色苍白的决定的说道。
“我们,只要还活着,就不会想谈论这种过往,也不希望别人去问。就算别人问了,也不想回答。”
正如他所说的一样,连枪也不会用的情报管理长,实际上还是很有气魄的。
洁思敏一直严肃的表情,也微微缓和了一些。既然他得到了这个结论,就不用自己再说了,不过还是要再强调一下。
“你犯了两个大罪。一个当然是在我没有下达任何指示的情况下擅自行动,另一个是让普莉丝汀·阿斯戴尔身处险境。”
情报管理长铁青的脸色顿时僵硬了。
“普莉丝她——!”
“是的。不知道害怕的小猫经常会犯这种失败。看起来很老实,也不怎么动所以就放心了,接过惹恼了午睡中的大灰狼,最后受了重伤。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那匹狼装成了乖巧的大猫。就算小猫认为不会有什么危险,也不能责怪她。不过,我应该警告过你了。不能去追查我的丈夫是什么人。你没理解我的意思吗?”
“不是的……”
“那么,你就是故意无视我的警告了。这是第三大罪。”
情报管理长深吸了一口气,往前走了一步,拼命说道。
“我反省。我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
“这还不够。这是对你的处罚。无限期的禁止出入船桥。还有——怎么了?海盗。”
情报管理长跳了起来。
就在两人说话的地方旁边,有一个巨大的扶手椅。那个原本背冲着这边的椅子突然转了过来,上面坐着翘着二郎腿的凯利。
“这太便宜他了,女王。对我有这么强好奇心的人,可不能这么简单就相信。”
“好奇心本身不是坏事。”
“确实如此。不过不要认为为了满足好奇心,做什么事都能被原谅。”
“你很不高兴呀?你一开始就是这么说的呀……”
“那是因为我见到过真实的情况。”
“比如说?”
“是啊,比如说医生。如果遇到了身患罕见病症的患者,那帮家伙立刻便蜂拥而来。患者只不过是想把病治好,可那些医生却为了能继续研究,而故意不将病治好。而觉得无法忍受的患者提出要转到别的医院的话,他们则会尽力阻止。——或者说考古学者。在未加入联邦的边境国家,冒冒失失的闯进当地居民供奉着神明的古代遗迹和神殿,声称是为了研究大肆破坏。居民们就算怎么劝诫都不管用。还大言不惭的说解开遗迹中的谜团是为了当地的居民好。”
“我觉得这算不上是好奇心。是为了名誉而做出的暴行。”
“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知道》和《解释》能变成名誉呢?”
“确实如此。不过这是学问的世界。”
两只怪兽,非常平和的谈论着。
而被夹在中间的人类,只能缩成一团等待。
洁思敏看了一眼满头冷汗的情报管理长,又看了一眼丈夫说道。
“被偷听的是你。你决定怎么处分他吧。”
不能提及听到的内容。他的罪名只有擅自偷听通信。
“那么,该怎么办呢。”
凯利觉得有些麻烦的站了起来。
196公分的身高看起来更大了。
对于被送到凯利手里的情报管理长来说这可是大灾难。
没有立足之地说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凯利饶有兴趣的望着情报管理长。他眼中闪耀着恶作剧的光辉。
“你知道史宾塞博士吗?”
听了这意外的问话情报管理长吃了一惊。
他呆呆的反问道。
“是那个史宾塞博士吗?”
“是的。就是那个史宾塞博士。”
“当然……知道了。研究人工智能的人,没有不知道博士的。”
“你知道什么,知道多少?”
“知道什么……史宾塞是奠定了现在人工智能基础的人。是感应头脑之母。”
“也就是说,对你来说,她是研究同一领域的前辈啦。”
“是……这样的。当然,博士是几十年前的人了。”
“如果我说史宾塞博士的脑髓便是戴安娜的原型呢?”
情报管理长顿时长大了嘴。眼镜后面的眼球也快飞出来了。他的灵魂似乎已经从他大张的嘴里飞了出来。
虽然洁思敏的表现没这么严重,可她也瞪大了眼睛。
就连女王也说不出话了。
至于情报管理长,就仿佛被扔在岸上的鱼一般,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可是,向这两个人扔出炸弹的男人,却笑着留下一句“审查会结束了吧?谢谢你特意叫我过来。”
便离开了房间。
目送着他背影的洁思敏,露出了苦涩的表情,一个人嘟囔道。
“到底是谁不留情呀?”
基本上算是站着昏了过去的情报管理长,等到看不到凯利的身影之后,才终于回过神来。用带着兴奋和恐惧的复杂的表情,粘住洁思敏不停追问。
“洁思敏!刚刚那个!难、难道说,他的意思是让我不要说出去吗?”
“笨蛋。怎么可能。”
“啊……”
“他的意思是你要是说出去,他就杀了你。”
可怜的情报管理长此时的表情,就像干死的鱼一样。
虽然这么威胁普通市民不是本意,不过这可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洁思敏耸了耸肩说道。
“哎呀。就连我也被牵连了。”
“该、该、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你自己决定就好了。我不想跟任何人说,只要什么都不说,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就、就算这么说!那可是史宾塞博士的大脑呀!”
“这对你来说是很有价值的东西吗?”
“不是对我来说!对全人类来说这都是很有价值的!那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实际上,博士死后已经过去了将近80年,可还没有任何一个科学家能做出超过她的成绩!”
洁思敏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这异样的狂热也可以被称为是《好奇心》的话,不管怎么想那个男人都是正确的。
这种好奇心不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只能带来灾难。因为他完全不顾及周围。
对于洁思敏来说这一话题完全不是她的专长。就算说是用了死去的人的脑髓,如果是使用了脑部细胞的话还好说,如果只是作为原型,也就是将那个人的脑髓当成雏形来使用的话,有必要这么兴奋吗,洁思敏无法理解。
不过,该说的话她还是要说的。
“梅文。你一个人激动是你的自由,不过这件事你如果跟别人说了,那个人也会成为牺牲品。”
满脸兴奋的情报管理长顿时呆住了。
“怎么会,这样……”
“好奇心是你最喜欢的东西了。只要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你眼前,你就会像这样立刻忘记自我。那个男人知道这一点,特意告诉了你这些。你觉得是为什么?”
“为、为什么……”
“是为了考验你,或者说,他已经预见到你肯定会告诉别人了,无论如何,这件事他没安什么好心。”
情报管理长露出了不知该说什么的表情。
面对这么珍贵的研究对象,却只能叼着手指头在一旁看着,绝对做不到。该做的事情太多了,一个人绝对做不完。
实际上,看着他的脸就能注意到,他已经开始考虑调查项目、试验方法,甚至开始考虑需要哪些人员参与了。
“我已经跟普莉丝说过了,你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那个男人就什么都不会做。可是你如果跟什么人说了的话,那个男人一定会把那个人杀死的。一定会的。”
“…………”
“不用说,我肯定希望能尽量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我不想失去你,也不想告发我的丈夫是个杀人犯。而且,那个男人。恐怕在被我告发之前就会从船上逃走了吧。”
情报管理长脸色苍白的深深喘了一口气,尝试着做最后的抵抗。
“洁思敏。人类的大脑作为思考机器来说是最完美的东西。研究人工智能的学者们,在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是从史宾塞博士的时代开始,就探寻着有没有什么方式能将人脑的性能活用在人工智能上。然后,以博士的大脑为原型,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这恐怕就是原封不动的再现了博士大脑的构造。那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那么杰出的头脑,现在就在这艘船的格纳库里!”
“不过,这不能成为你研究她的构造,非要再做一个一模一样的理由吧?首先,那种东西就算能量产,也太危险了,谁都无法使用。唯一的例外就是那个男人。”
“所以说!只要除掉戴安娜疯狂的那一部分就可以了!人工智能的性能能得到飞跃性的发展!”
女王再次叹了口气。
虽然对于他的偷听非常生气,不过,真是撒下了麻烦的诱饵呀。
“如果能做到的话,艾多利亚早就做了。戴安娜是五十多年以前诞生的。即使让戴安娜逃出来了,不过按你所说的那样,那么艾多利亚起码在五十年前就成功造出了拥有飞跃性性能的人工智能,并让它开始工作。可是,应该说,他们再也没成功过。即使是五十年之后的现在。如果成功了的话,那毫无疑问是可以得到共和宇宙联邦奖的大成果。应该盛大的发表宣传才对。”
“我赞成。虽然原因不明,不过恐怕戴安娜是唯一一个成功启动的例外。真是难以理解。因为是以人类的脑髓为原型制作的头脑,能够推测出数个无法启动的原因,不过如果问为什么只有戴安娜启动了的话,那有可能的原因有……”
“梅文。”
洁思敏冷静的和激动的情报管理长说道。差不多该让他理解自己现在所处的状况了。
“你觉得,好奇心和生命比哪个重要?”
“…………”
“还是说,你觉得我只是单纯的打比方,才用了《杀死》这个词?”
“…………”
“那个男人是能做到这点的。——我也是。如果你想贯彻自己身为研究者的好奇心,我不会阻止你,不过你要有赌上性命的觉悟。自己呆在安全的地方,随意骚扰研究对象,只想得到研究结果,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想的就太好了。”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这次,你的研究对象有心。如果你这么想知道的话,就不用这么胡思乱想的,自己直接去问不就行了吗?”
“有、心……可她是感应头脑呀。”
“至少不是正常的感应头脑。如果完美的再现了人类的大脑构造的话,那戴安娜就有心。只不过构成她内心的不是肉体,而是机器。”
“等一下!我的专业是人工智能!不是哲学或者心理学!”
“如果你这么说的话,你也活不长了。”
“洁思敏!”
“不只是你。别忘了。你只要跟任何人说了,就等于将他的生命置于危险之中。”
梅文露出了不能接受的样子。
他依然不肯罢休,不过女王却在此结束了谈话。
离开洁思敏房间的梅文.克拉克踉跄的走过了船内的走廊。
不,虽说是走过去了,不过他既没有看脚下,也没有看前面。他脑海中全部是之前的研究中获得的情报以及各种事例。
人工智能没有心。虽然有判断能力,可是那也不过是一种反应模式。
例如,护理用的自动机器中,有着能关怀病人内心的功能,能够担任谈话的对象。不过,这也是通过不断确认对方的体温、心跳、流汗程度等情报,而采取不让对方过于激动的回答。说的极端一点,那么就是对于乐观的病人,就回答《是的》,对于悲观的病人就回答《不是这样的》。
他们并不是察觉到了对方的内心。只不过是要满足《不让对方过于激动》这一条件,而进行反应。即使看起来差不多,可其中的差距却非常巨大。
不过,回答的模式很多,而且尽力避免让人听出来这是机器的声音,所以病人觉得很舒服。
像这样有多种多样的反应模式,能够对应相对复杂的事例,便是高性能的人工智能。
也就是能够临机应变的对应,不过这也只不过是人工智能的临机应变,有的时候人类会搞混。
这艘船的感应头脑菲利克斯便是一个好例子。
菲利克斯在一般的范围上(因为有戴安娜这个例外)算是性能最高的感应头脑,不过有的时候,会出现无法预估的反应。
在无法跳跃的航站前,同意将操纵交给凯利便是一个例子。这种情况下,一般是绝对不会允许跳跃的。如果跳跃失败的话,宇宙船会严重受损,船员会全部死亡。
菲利克斯的存在意义和使命,应该就是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虽然凯利说自己能跳过去,不过菲利克斯是以什么标准判断这句话的可信性的呢?如果失败的话,将引发重大事故,可他为什么会相信凯利说的话呢?
对于梅文的质问,菲利克斯说人撒谎的时候,有特定的模式。
探测人类的反应这是最简单的,总之,他判断凯利.库亚说的是事实。
如果按严密的方式来说的话,应该是菲利克斯判断对方所说的极有可能是事实,可梅文还是不能接受。
他甚至觉得脊背发凉。这世界上有很多人能若无其事的撒谎。也有人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撒谎,而是进行了过于乐观的预测,菲利克斯应该明白这些,而菲利克斯的思考模式,应该也是在判断情况的时候,更加重视现状,而不是服从人类不可靠的话语。
还是说,太过重视最优先顺位的人的命令了吗。情报管理长怀疑因此让菲利克斯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可是,听了他谨慎的询问,菲利克斯回答道。
“即使是.最优先顺位的人的指示.也不允许.自杀行动。”
这是多么矛盾的回答呀。虽然从结果上来看平安无事,不过跳过封锁中的航站毫无疑问是自杀行为,这一点菲利克斯应该是能认识到的。
等梅文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船底的格纳库前了。
他已经不记得是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他无意识的仰望着格纳库。
喉咙咕噜的响了一声。
能像人类一样思考的机器,甚至能做到创造这种知性行为的机器,这梦想中的东西现在就在这里。
他轻轻进入了格纳库。没有人。
出现梅文眼前的是《帕拉斯.雅典娜》优美的躯体。
在船内收纳外洋型宇宙船,这是只有在《库亚帝国》中才能看到。
梅文就这么冷冷的望着《帕拉斯.雅典娜》。想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观察这艘船的外观。因为戴安娜总是通过内线对话,这就足够了。
梅文在离《帕拉斯.雅典娜》伸手可及的位置上缓缓从船头走到了船尾。
戴安娜肯定已经注意到了他的行动。外部探测器不可能发现不了他。
不过,梅文和洁思敏不同,他没有随身终端,所以戴安娜无法跟他搭话。
格纳库内部也有跟船内通信的终端。
梅文来到终端旁,稍微犹豫了一会,叫出了戴安娜。戴安娜在格纳库的时候会插进内线中,设置属于自己的号码。
每次见到她,她都会穿着不同的衣服,很爱打扮的感应头脑立刻出现在画面上。大概因为船内的时间还是上午吧,她穿着可爱的小围裙。
玫瑰色的脸颊,有魅力的蓝色眼睛,她冲着梅文微微笑了笑。
“怎么了,梅文。你很少来格纳库呀?”
“啊。那个……”
该说什么好呢,梅文顿了一下。
“那个……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现在不就在说嘛。”
“是,是啊。”
明明是自己先开口的,可梅文还是干笑了两声。
其实他明白。不能在这里说。必须进入正题。
“那个……那个,能去你那里吗?”
“那里是指?”
“也就是说……能让我看看船内吗?我的意思是如果,可以的话。”
戴安娜很有魅力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了。不过,不能进入头脑室哦。现在我就把舱门打开。”
说完,《帕拉斯.雅典娜》的舱门打开,梯子伸到了格纳库里。
梅文一边往梯子的方向走,一边颤抖着。老实说,他很想逃走。
之前,他都尽量不进入船内。因为,这就相当于进入戴安娜体内。
而这个戴安娜却是可以杀人的机器。
整备长还说,船内有数个受戴安娜控制的自动机器。如果这些机器突然发起攻击的话,自己没有任何防御手段。
梅文知道自己在做傻事。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想知道。只是单纯的想知道。
他僵硬的活动着手脚,穿过舱门,进入船内通道。
戴安娜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你能往右边走吗?我把你带到最近的房间里。”
“不用了,我在这里就可以了。”
梅文慌忙回答道。他不太想进到里面去。
他担心会出不来。
可是,戴安娜却笑着说道。
“你要站着说话吗?太奇怪了吧。好啦,快点过来。”
既然对方这么说了,梅文顿时无言以对。只能听从对方的指示前进。幸好,没走多久就来到了戴安娜指定的房间。
一眼望去,是个客房。
房间中间放着一个低矮的四角桌,桌子两边是长沙发。
既然船上有这种房间,就证明这艘船也会有客人来访。
梅文进入房间之后,墙壁上的内线画面便启动了,上面出现了戴安娜的上半身。
“真高兴能邀请你来。快坐吧。我给你泡茶。”
不过,就在梅文战战兢兢的坐下的同时,捧着茶碗的自动机器就过来了,准确的说,似乎应该是“已经泡好茶了”。
梅文并没有去碰对方送过来的茶具。因为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
梅文目送着动作流畅的自动机器走出房间,说道。
“那个东西,是你操纵的吗?”
“当然了。为什么这么问?”
“该怎么说呢,这不是感应头脑的工作呀。——一般来说,应该有厨房用的人工智能吧。”
“哎呀,这么说的话像《库亚帝国》那样,由人类从事这些工作也是很正常的吧?”
“是啊,大船的话就是这样吧。不过一般情况下,不会花费这种费用。”
跟自动机器比起来,人类厨师的费用要更高。
“不过,这艘船如果我不做,就没人做了。”
画面上的戴安娜露出了为难的表情,点了点头。
带着围裙的戴安娜,就像普通的主妇在厨房干活时那样,将长发在脑后束了起来。有一丝没绑好的头发落在胸前,她一动那一束头发便跟着摇晃。
梅文凝视着那仿佛是活物一般的头发,犹豫了。
准确的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虽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可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对方只是一个普通的感应头脑的话,那么从无关的问题开始慢慢进入核心是一般的做法。不过这个做法对戴安娜却行不通。
如果只是问一些不重要的问题,那她很容易便能岔开话题。
梅文抱头苦恼了一会,最后还是决定按洁思敏所说的,直接切入话题。
他很直率的说道。
“你和普通的感应头脑不同,是因为你的原型是用了人类的脑髓吗?”
“不知道。是怎样呢。我也不清楚。也许是,也许不是。”
戴安娜的样子没有任何改变。还是用闪亮的蓝色眼睛望着梅文。
这个感应头脑知道。梅文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她知道理由。
“你想知道什么?”
“……一句话实在说不完。虽然说不完,不过……我想知道,你到底继承了多少史宾塞博士大脑构造。博士是人工智能的权威。你如果能从事那方面的研究的话,应该能做出和你一样的人工智能。可是,为什么艾多利亚给了你宇宙船的任务呢?”
画面上的戴安娜缓缓的摇了摇头。
“梅文。你弄错了。我可不是史宾塞。”
“可是,你的原型是史宾塞博士的脑髓……”
“那只不过是原型。而且,你说能像人类一样思考的机器——用你的话来说就是和我一样的人工智能——你似乎觉得制作这种东西很有意义,可我却觉得毫无意义。说的清楚一点,这就是金钱和时间的浪费。”
梅文再次抱住了头叫道。
“这可不是你该说的台词……”
“我也这么想。可是,至少对于人类来说这种事是没有意义的。没有任何价值。——因为根本不可能按你们想的那样运转。”
“…………”
“如果想把我当作道具使用的话,就必须服从人类命令,否则就没有意义对吧?可是,艾多利亚的人们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这一点。就在我逃跑之后,他们也数次想要制造模拟人脑构造的人工智能。大家都失败了,不能正常运转。”
“是啊!这才是难以理解的地方。到底为什么只有你能够运转?”
“你这么问,就好像我知道答案一样。”
“你肯定知道呀!这是关于你自己的。而且,你继承了那个史宾塞博士的大脑构造,也就是博士的转世呀!”
虽然这句台词非常不科学,不过这种时候也没办法。
对方并不是史宾塞本人。这一点梅文知道。可是却也不完全是别人。
这个感应头脑之中应该有史宾塞博士。不管是以什么形式存在。
戴安娜轻轻歪了歪头笑了笑。她的表情就仿佛是哄孩子的母亲一样。
“梅文。你是个好人,就是缺乏想象力。”
“想象力!?”
梅文差点摔倒。
这不可能是感应头脑跟人类说的话。
“不,也不是完全没有啦。我刚刚听到你说的话,你说《如果,是自己的话》。对吧。你明白吗,如果有人跟你说,《你不是,梅文.克拉克。是数年前死去的约翰.史密斯——或者艾伦.保罗,或者是其他什么人——你还原了他的样子。所以,接下来你就要作为约翰.史密斯生活,继续进行他留下来的研究。解决他留下来的难题。如果你是约翰本人的话,应该知道答案。》,你怎么办?”
“怎么办……我会很为难。这种事情。我只是我而已。”
“可对方却不接受。因为,他们知道生前的约翰.史密斯。然后,也知道你就是约翰.史密斯。他们很吃惊你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是梅文.克拉克。甚至开始生气。他们抱怨说《你就是约翰.史密斯,你明明是约翰.史密斯,为什么不像约翰.史密斯那样行动呢》。不,这不是抱怨。这对他们来说,是理所当然的要求。他们需要的是约翰.史密斯的知识和才能,不是梅文.克拉克。你怎么办?要作为约翰活下去吗?”
“怎么可能?我不是约翰.史密斯呀。”
“不对。你之前就是被称为约翰.史密斯的。周围的人可以证明。也有证据。不过,现在的你没有约翰.史密斯的记忆。这些记忆丢失了,你现在有的只有身为梅文.克拉克的记忆。所以,你认为自己是梅文.克拉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
“也就是说,就是这么回事。我没有史宾塞的记忆。”
“可是,这难道不奇怪吗?启动的时候应该给你赋予了基础记忆呀?”
“当然。如果没有这些的话,我就跟婴儿一样了。不过我没有史宾塞的记忆。那是只属于她本人的。只属于871年去世的戴安娜.萝丝.史宾塞的。”
“戴安娜.萝丝!”
梅文忍不住大叫。
“……这就是她的名字吗?”
虽然曾经数次见过博士的名字,不过想来,梅文也只知道DR这个首字母。
“所以才叫戴安娜系列吗?”
“是啊。不过,关于史宾塞博士我知道的跟你知道的没有任何不同。只是后来看过一些资料。——而且,梅文。你说这是关于我自己的事情不可能不知道,不过一般情况下,知道关于自己所有事情的人,是不存在的。这和人工智能申报故障是不一样的。这跟小孩说《肚子疼》或者《头疼》是一样的。这完全是另一个次元的事情。就连哲学家和宗教家,现在也没有搞清楚《人类是什么》这个问题。”
梅文又推了推眼镜,瞪大了眼睛,望着屏幕上的那个人。
“戴安娜。就算没有史宾塞博士的记忆……你……你的意识说不定……是人类吧?”
这么想的话就说得通了。
洁思敏说她是有心的。
虽然梅文不打算完全接受这句话,不过她不是《出了故障的机器》而是《拥有自我的人类》的话,对于感应头脑的那些超乎常识行动,不服从命令,也能说得通了。
不过,画面上的戴安娜却轻轻笑了出来。
“你真是会说一些奇怪的话。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人类。”
“可是,你是凭自己的意识逃出来的吧?这艘船的——那些了不起的性能,也是你先构思,然后实现的吧?”
“是啊。比所有的宇宙船都飞得更快更灵活。这就是我被赋予的使命。不能疏于改良船体性能。”
“那么,如果能做到这些的话,你就不是机器!”
“非常遗憾。我就是机器。因为,我只会按照命令行动。”
“戴安娜。这……这只是你这么想的而已吧?想要比所有的船都飞得更快,说不定是你自己的意思,很偶然的,人类赋予了你相同的命令,你就觉得你在服从命令……”
戴安娜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
“这可不是身为专家的你该说的话。机器应该没有自己的意识的。”
“是啊……。应该是没有的。”
有些混乱的情报管理长,喝了一口一直放在一边的红茶。他甚至忘了自己曾经怀疑里面放了毒药。
“应该是没有的。当然有认识自己的能力。也有思考能力。判断能力。不过,应该是没有能称为自我的东西。可是,跟你说话的时候,我就越来越不清楚了。”
“那么,就没必要非要弄清楚。”
“那可不行。我是研究人员,专业就是人工智能的自我意识和反应模式。就算退一步,你是例外中的例外——那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例外就成了大问题。”
把红茶全部喝完的梅文望着内线画面,战战兢兢试探性的说道。
“果然,还是不能让我看看——头脑室吗?”
戴安娜认真的点了点头。
“是的。你考虑一下,把你大脑上的皮剥开,撬开头盖骨,被人随意摆弄里面的脑浆是什么感受。”
“…………”
不要跟这些女人为敌。
洁思敏曾笑着跟吉里亚斯这么说过。
那些女人指的是洁思敏,也包括戴安娜。
很遗憾,这两个都有一点——老实说都是他非常应付不了的对象。
此时,凯利正在船头的观览台上。
这里的墙壁和天花板都是透明的,能够看到一片星星的海洋。
呆在这里就仿佛置身于宇宙空间一般。
虽然这篇宽敞的空间中有好几处能坐下休息的地方,不过凯利却站在墙边,望着宇宙。
这里是结束工作之后的船员们休息的地方,不过因为现在是工作时间,所以没有人。
凯利一个人站在这里陷入了沉思。
他现在在回味着,刚刚拼命和洁思敏抗议的情报管理长说的话。
《那些人,就是胜过亲人的存在。》
《说不定还有恋人》
凯利的嘴角微微上扬。
回忆过去的事情绝对不是他的兴趣,不过真是不可思议。
不知为什么,过去的同伴们,以及自己喜欢上的第一个女孩的脸,浮现在脑海里。不过,现在已经很难准确的回想起他们的容貌了。
毕竟已经过了太久了。
不过,共同拥有的那些记忆却不会消失。
虽然那基本上都是训练的记忆。
在学会读书写字的时候,他们就开始训练身体,仿佛玩玩具一样,练习枪支的使用方法。
学习各种格斗技能以及各种武器的使用方法,还学习了各种机器的操纵方法。
那个时候,总是和什么人在一起。一起鼓励对方进行训练,一起战斗,身旁总是有着同伴。
可现在凯利却是一个人。
手腕上的通信器响了起来,吸引了凯利的注意。他停止思考,回答了对方了联络。
“怎么了?”
“刚刚,梅文来这里了。”
“然后怎么了?”
“没怎么。我给他倒了茶,然后说了一会话。”
“这样啊。他什么都没做就回去了吗?”
凯利揶揄道。戴安娜也笑了出来。
“现在是啊。还是观察一下吧。你呢?”
“我这边也暂时观望吧。”
“是吗?”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如果他肯保密的话,那就最好了。”
“普莉丝真的会让步吗?”
“大概吧。那个女人很感人的帮我说服了她。”
凯利在下面的观览席上听到了普莉丝汀和洁思敏的全部对话。
他并不是偷听。洁思敏通过手臂上的通信器让他听到的。
虽然有些对不起普莉丝汀,不过可以说这个做法是很合理的。看到普莉丝汀在研究室所做的事情的时候,凯利真的想到了是否要让这个女人永远闭嘴。
“不过,嗯,再忍四个月。然后凯利.库亚这个人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护卫舰《帕拉斯.雅典娜》也是。”
两个人并不是真的觉得为难。
他们非常清楚自己在被通缉。
不过,不管发生什么,宇宙是无边无际的,自己可以飞到任何地方。
两个人都明白这一点。他们一直是这么生存下来的。
“那么,这次咱们去哪?”
“是啊……”
就在凯利想回答的时候,他注意到一个往这边走来的巨型身影。
他便切断了和戴安娜的通话。
大步来到凯利身边的洁思敏,有些不安的挠了挠头发,说道。
“真是让人头疼啊。”
“你也会头疼吗?”
“会呀。特别是跟你结婚以后,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直头疼。”
“我很想说,非常抱歉,不过我可是凶残的国际通缉犯,这你是知道的吧。”
“光是这点事的话,谁会头疼呀。很不巧,我知道你值得这么做。”
她的语气中有些苦涩。
“我本来以为单是鏙矿的事就够不得了了,结果你和戴安娜简直就是飞在空中的财宝。而想要得到你们的人,从军队到警察,研究机关甚至还有海盗,每个都有着豪华的配备。如果把你们打包卖掉的话,到底能卖多少钱呢,想想就觉得可怕。”
面对洁思敏认真的表情,凯利忍住了苦笑。
“我说,女王啊。”
“什么?”
“你刚刚说的,是开玩笑的吧?”
“当然了。你以为我真的会把孩子的父亲拿去竞拍吗?”
“那我就给你一个忠告,你开玩笑的时候,表情不要这么严肃。”
洁思敏瞪大了眼睛。
“听起来不是玩笑吗?”
“因为是你说的啊。而且我也是通缉犯的身份。稍微和我有关的事我就会警觉起来。如果被发现了,可是关乎性命的。”
洁思敏露出了吃惊的样子。
“你知道吗,海盗。这一点我要说你呀,如果真的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的话,就应该更注意自己的行动。这是大闹一场的人该说的台词吗?”
“抱歉。”
凯利苦笑着,认真的说道。
实际上,虽然回到了这里,不过一想到船桥的人会怎么看自己,便觉得不能安稳。
洁思敏认真的望着凯利说道。
“普莉丝的事情,很抱歉。”
“你不用再跟我道歉了。”
“不,是我监督的不够。不过,梅文也是,虽然是外行,不过居然也会做些让人大吃一惊的事。”
“是啊。不过,普莉丝是个很可爱的人。似乎真的只是担心婴儿的事。”
“是啊,服了她了。”
洁思敏少见的颓废的倚在墙上,接着又突然抬起头,看着凯利肯定的说道。
“这种状况持续下去的话精神状态会不太好。你的身份如果再透露下去的话,有可能会危及我的员工的生命安全。虽然还剩下四个月,不过还是快点清除掉那些董事,快点告别吧。”
凯利露出了有些难以形容的表情,望着自己眼前的《妻子》。
他拼命忍住快要笑出来的冲动,努力做出了一个苦恼的样子。
“——你的台词真是一点爱意都没有。”
“说什么呢。这也是为了我们彼此呀。”
“你说的对。确实是这样……”
凯利终于成功的忍住了笑。
这个女人居然是大财阀的统帅,真是让人觉得太浪费了。
“不过,分开之后,也可以来看孩子吧?”
“当然了。你是孩子的父亲。想看的时候来就可以了。不过,你听好。那个时候要万分小心,一定不能引人注目,要偷偷来。千万不要带着联邦警察呀,联邦军队呀这种吓人的同伴来。如果你敢说,他们在追我,快把我藏起来,我肯定马上把你赶出去。”
“明白了。”
那个时候,自己想见的会是儿子吗,还是这个了不得的前妻呢,凯利心存怀疑,不过他问出了另一件他觉得很疑惑的事情。
“你知道得很清楚呀。”
“什么?”
“维诺亚的事。”
他听到了洁思敏和普莉丝汀的对话,觉得很不可思议。
就算她在情报部,知道得也太详细了。
洁思敏凝视着凯利,轻轻耸了耸肩。
“我提到维诺亚出生的那些年轻人了吧?有一段时间,他们被分配到我的部队上。作为特例,体验入队。”
“哈啊。那结果呢?”
“很不像话。虽然他们都是外行,不熟练是当然的,不过并不只如此。他们都是些不能把武器交给他们的人。”
虽然这个说法有些奇特,不过凯利很明白。
“我懂。就是那种想打敌人,却射中了自己人的那种人吧。”
“更严重。他们还没来得及射中自己人,就射中了自己的脚。当然,让他们做战斗指挥根本不用考虑。基本上他们都不适合战斗。所以我就稍微调查了一下。因为他们和我之前听说的,印象相差太大了。”
凯利饶有兴趣的笑了笑,补充了洁思敏很谨慎的避开的部分。
“原来如此。因为这些人应该成为超人般的优秀的战斗员吗?”
“如果直接说的话,就是这样。”
“所以,教育方式就成了问题吗。这些人平常都做些什么?”
“刚刚我也说了,过着普通的生活。普通的去学校上学,和朋友游玩,只不过,他们是悲剧性的活证人。即使本人当时还是婴儿,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是如此。他们总是被联邦带到各个地方去。体验入队也是其中之一,是上面的指示。”
“想让他们成为军人吗?”
“不,正相反。没人想让他们成为军人,现在他们恐怕也对军队和军人厌烦透顶了吧。所以可以说做得很彻底。”
凯利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平常不都说联邦宇宙军是保护共和宇宙和平的利刃吗?居然随便做这种事。”
“我也这么想。不过,任何事情都有实际情况和表面方针。”
互相对视着的两个人仿佛共犯一样笑了一下。
凯利说道,“不过,那时的生活并不是那么悲惨的。”
洁思敏吃惊的望向凯利。这是这个男人第一次谈论过去的事情。
凯利也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太符合自己的性格。只不过,他就是特别想跟这个女人说。
“我们并不是24小时都得战斗的。有固定的出击时间,而且一般都是一周一次左右。这样根本没什么。而且,让人为难的是,不懂事的孩子根本就分不清战斗和游戏的区别。总觉得只有自己和自己的同伴不会死。虽然这样不太好,这么说也有些奇怪,不过当时我真的觉得是在玩。而且我也有朋友和喜欢的女孩。”
洁思敏犹豫着该怎样回答,结果只是轻轻瞪了丈夫一眼。
“第二个忠告。这毫无疑问不是该对现在的妻子说的话。”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早就死了。”
是的,在那天。
在凯利失去了一切的那天。
凯利露出了自嘲的笑容,驱散了那段回忆。现在想起来也没有任何意义。自己已经以自己的方式做了了断。
“你什么都不问吗?”
对方会回答问题,听了自己说出的话也有反应,可是却不会主动提出。
即使凯利提起了维诺亚这个词,她也什么都不问。你真的是特殊军的人吗,你为什么会活下来,这些她都没问。
凯利反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洁思敏仿佛想要说些什么,露出了有些为难的样子。
“因为我无法判断,这个问题我可不可以知道。虽然我们是夫妻,不过我们之前也过着不同的人生,而且——梅文不是也说过吗。谁都有一两个不想提及的过去。”
“你也是?”
“是啊。”
“那就彼此彼此啦。”
“就是这样。”
两人沉默着望向星海。
就在散发着冷清光线的群星中,明亮的《米尼翁双星》的灯光,越来越近。 |
《米尼翁双星》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工作。
不过,本来这个航站就很闲。
如果是有很多站台的那种航站的话,等待跳跃的船会排成一排,不过这里却是冷冷清清的。
他们也已经告诉警察,关于凯利被释放的经过,在回到艾德米若之后,再接受警方调查,对方也同意了。
所以,现在既没有来迎接的船只,也没有赶到这里的记者团,不过冷清的《米尼翁双星》今天居然少见的有一个利用者。
就在《库亚帝国》发出了准备跳跃的信号之后,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现在,有一艘宇宙船正在进行跳跃,请稍等一下。”
《米尼翁双星》只有一个站台。只能通往《我亲爱的希尔达》。
而《希尔达》的站台也只有一个,只连接着《米尼翁双星》。因为是往返型的,所以可以从《希尔达》跳到《米尼翁双星》,也可以从《米尼翁双星》跳到《希尔达》,不过却不能同时进行跳跃。
如果两艘船从两个方向同时进入门的话,那就会发生重大事故。
管制官的工作之一,便是避免这种事情发生。让已经进入跳跃准备的船先行通过是正常的。
管制官有些八卦的说道。
“那是地方大学研究班的船。他们一直想到这边来,不过因为有库亚先生的事情。听说库亚先生已经平安回来了,真是恭喜。”
“非常感谢,《米尼翁双星》。”
《库亚帝国》的通信士流畅的应对着,此时他非常希望自己的表情以及声音不会太紧张。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了从《希尔达》跳过来的那艘船。
在看起来只有骨架的《米尼翁双星》建筑物内部,出现了一艘宇宙船,并缓缓的往前行驶。
这是艘十万吨级的民间船只。
《库亚帝国》发送了包含自我介绍的通信文表示欢迎,而对方也回复了包括自身船体情报的感谢文。
在跳跃航站的时候经常进行这种往来。
在确认到前进方向的船只的时候,以进行自我介绍的形式打招呼是惯例。如果沉默不语的话,会被对方怀疑是《海盗船吧?》
对方的船籍属于共和宇宙北边的克鲁杰星系,是帕尔玛大学的研究船《蒙勃朗》。
得到这些情报的《库亚帝国》立刻开始进行确认。克鲁杰确实有一个帕尔玛大学,研究船《蒙勃朗》在标准时9天前离开了克鲁杰。
跳跃过来的《蒙勃朗》微微开启了逆推装置,停在《米尼翁双星》上。
打开连接桥之后,船员们似乎下船开始工作了。这个航站同时也是一个研究设施,所以他们大概是和之前驻扎在这里的研究员打招呼,或者进行情报交换吧。
在确认了《蒙勃朗》从站台离开之后,管制官同《库亚帝国》发出通信。
“久等了。请前进吧。”
“明白。开始前进。”
船开始接受航站的诱导之后,船桥的氛围都变得平和起来。有了航站一切都变成了轻松的事。
在离跳跃地点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便开始接受诱导,没必要以超低速接近,也没必要因为担心错过《门》而把眼睛瞪得像盘子那么大。也没必要花费精力考虑什么时间启动重力波引擎。基本上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跳到《希尔达》了。
就在觉得自己完成了工作的通信士正准备站起来去喝一杯咖啡的时候。
警报响了起来。
这是通知人们在船内发生了异常情况。
全员立刻紧张了起来。
同时,机关室传来了慌张的联络。
“引擎发生异常,请中止跳跃。”
“明白,中止跳跃。”
“中止跳跃。”
同样的叫喊从几个地方一起响了起来,通信士立刻联系了《米尼翁双星》。
“这里是《库亚帝国》,发生事故,中止跳跃。”
“明白。《库亚帝国》。”
此时,船桥上的人并没有认识到事态有多严重。虽然这种事情在这艘船上很少发生,不过推进机关情况不正常的时候也是有的。想到马上就能够进行调整,所以暂时减速,改变前进方向。因为一直往前前进的话,就会撞到航站上。
此时,船长开始询问机关室。
“机关室,发生了什么故障?”
于是,机关长一脸为难的回答道。
“现在不好说。重力波引擎对于航站的诱导没有任何反应。”
“什么?”
船长的脸色也变了。
收到航站的跳跃诱导波的重力波引擎应该会自动进入准备工作的状态下,不过这次却没有任何反应,也就是完全没有启动。
重力波引擎如果无法启动的话,那可就不是小事了。那是非常严重的大事。如果不能启动的话,那就哪也去不了了。
不过,异常事态不只这些。
这次是感应头脑。菲利克斯突然发出了《惨叫》。
“警告.管理者。我的.机能.百分之九十.无法.正常运转。无法继续.进行.正常工作。现在.进入.非常状态。”
船桥顿时惊呆了。
他们立刻开始紧急呼叫头脑室,可是没有任何反应。
“头脑室!怎么了!?头脑室!快回答!”
没有任何人回答。
他们立刻在船内播放广播,正在吃饭的情报管理长立刻脸色大变,往自己的工作地点跑去。
感应头脑九成的功能停止,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进入头脑室必须接受严密的审查。能进入的人除了管理长本人,就是有几个管理人员了。
情报管理长焦急的接受了几重审查,喘着粗气来到头脑室,结果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幅不得了的光景。
就在刚才还一同工作的同事们,现在头上流着鲜血,倒在了地上。
一看就知道他们都已经停止了呼吸。
就在这浓郁的血腥味中,情报管理长仿佛被钉在地上一样呆住了。
他还没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
甚至都叫不出来。
他之前从来没见过尸体。更别说是早晨还亲切交谈过的人的尸体了。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茫然的四处张望。他的眼睛,偶然看到了给菲利克斯下达指示的控制盘,这次他差点叫了起来。
有人在这里做了绝对不能做的操作。
电源被切断了。
供给菲利克斯的全部能源都被切断了。
这样肯定无法正常工作了。依靠内部的辅助电源才勉强让一部分功能——船内生命维持装置相关的最低限度的功能——勉强运转。
情报管理长的脚先动了起来。他扑到控制盘旁,反射性的伸出了手。
当然是打算打开能源供给。
可是,中途他却停了下来,情报管理长自己也不明白原因。
如果不尽快让菲利克斯回复到原来的状态的话,这关系到整艘船能否航行。他明白。
他明白这一点,可是他也知道,能做出这种事的绝不是外行。
切断航行中的船的感应头脑的电源,这绝对不是外行人能做到的。就算想切断也切不断。因为菲利克斯肯定会抵抗用不正确的手段进行强制的停止机能,并发出警告的。因为感应头脑是在航行中绝对不能停止的机器,所以设置了数层的防护,也会启动预备线路。
可对方还是做到了。而且让菲利克斯在电源被完全切断之前,没有发出任何警告。
他绝对不是外行。
可是,现在的控制盘的状态,仿佛就是在说,来,快点启动电源。
太奇怪了。虽然说不出是哪里奇怪,可就是很奇怪。
情报管理长颤抖着手犹豫了很久,最后慎重的离开了控制盘。接着他抓住了内线终端。
“……请出动保安人员。杀人。是的。四个人……被杀死了。还有,请让警备部门带上爆炸物探测器……拜托了。”
能说出这些他已经耗尽了全力。
仿佛为了从这血腥中逃出去一般,情报管理长连滚带爬的离开了自己的工作场所。
听说引擎发生故障的洁思敏来到船桥,在这里得知了头脑室发生的状况。
微蓝的灰色眼睛散发出严肃的神情。
“杀人?”
“是的。除了情报管理长以外的四个人,全被杀害了。而且似乎被设置了炸弹。”
情报管理长的判断是正确的。
如果在当时慌忙启动电源的话,就会引发大爆炸。这样,会直接给感应头脑带来致命损伤。
“爆炸物被平安除去了。现在情报管理长正在进行回复菲利克斯的工作,不过似乎有些困难。想要完全正常运转,似乎还要花一些时间。”
洁思敏的脸色越来越严峻了。
她在想到底是从哪里带来的爆炸物呢。
这种东西船内应该没有的。当然,武器库要另当别论,不过进入那里需要船长和洁思敏的承认。两个人都没有发出许可,武器库也没有被人强行进入的样子。
这样的话,那便只能是一般员工将炸弹伪装成随身行李带上来了。不过,即使是员工的私人物品,带到船上的所有东西都会接受调查。如果他能够逃过检查将炸弹带上船,那犯人就不可能是外行。
而且,他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也许就不会再留在船上了。他留下了之后会爆炸的装置,恐怕是为了给自己逃跑争取时间。
也许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吧,船长说道。
“关于一般职员,已经让他们集中到自己的岗位上开始点名了,不过现在还没有报告说有人消失了。”
“离开船只的手段已经全部封锁了吗?”
“正在确认中。虽然已经动员了全部保安人员,不过菲利克斯现在的这个状态……”
这艘船非常大。光是放有逃生艇的地方就有12个。
这些逃生艇能够收容比现在的船员还多的人,不过在以前,这样做是有必要的。
这艘船是马克斯.库亚真正的王国,马克斯健在的时候,将各界名人都接待到这艘船上举行活动的情况,也不少见。如此一来,他们的陪同和同伴的数量也不会少。还会有大量记者赶来。马克斯身为主人,也准备了客人们能够逃生的逃生艇,而这些逃生艇在马克斯去世后也没有被移除,而是就这样保存了下来。
现在菲利克斯处于停止状态,必须用人力去检查这些地方,这可是非常费时费力的工作。而且,犯人有武器。在警戒状况下进行确认,效率就更差了。
不知是不是注意到船内的异常,凯利来到了船桥。
“怎么了?菲利克斯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不说话了。”
“海盗。正好。把《帕拉斯.雅典娜》开出来。用戴安娜的眼睛确认一下,是否有什么东西离开了这艘船。”
现在菲利克斯处于停止状态,船内的人是不可能搞清楚是否有人逃走了。
“怎么了。什么东西出去了吗?”
“恐怕是的。”
洁思敏简单的说明了在头脑室发生的事情,这是船内又有两个地方传来了联络。
一个是保安人员。
“L-34区划的逃生艇少了一只。”
其实洁思敏已经预料到了,不过另一个却是个大问题。
是普莉丝汀疯狂的叫喊声。
“洁思敏!育儿室有人被杀了!”
船长都呆住了。凯利也是。
洁思敏也一瞬间惊呆了,不过她立刻对内线说道。
“冷静下来,普莉丝。报告状况。”
不过,对方明显冷静不下来。
她哭着大声叫道。
“我来房间里看情况的时候,看到佩柏中枪了! 葛蕾丝也是,薇欧蕾也是!大家都浑身是血——没、没有呼吸了!而且——而且,丹尼尔大人不见了!”
洁思敏没有听完。
她立刻转过身同时命令道。
“马上让医疗班去育儿室。我开女王蜂出去!”
“《帕拉斯.雅典娜》也是。拜托你准备一下!”
凯利也紧跟着洁思敏跑出了船桥。
库亚夫妻从船桥来到船底的格纳库——以惊人的速度跑到自己的爱机旁边,不过他们在这里也遇到了陷入混乱的员工。
女王蜂格纳库中脸色大变的整备员们正在东奔西跑。似乎发生了什么异常。
洁思敏叫出了他们。
“怎么了!?发射准备呢!”
“是的!已经完成了!只是,那个……”
“说清楚点!”
“格、格纳库的门打不开了!”
现在菲利克斯无法正常运转,格纳库门的开关,也必须在这里进行。
不过,不知什么原因,开关装置无法正常工作了。
洁思敏咬紧了牙关,这时她手腕上的通信器响了起来。
是凯利。
“女王。你那边怎么样?我这里的格纳库的门打不开了。”
“我这里也是。”
犯人已经预想到了事态的发展。
如果抢走孩子逃跑的话,这时女王蜂和《帕拉斯.雅典娜》肯定会追出来。
不过,洁思敏却没有丝毫犹豫。
“全员回避!我要打破格纳库的门!”
“什,什么……”
“开玩笑的吧!?”
很不巧,女王并不是在这种情况会开玩笑的人。
“不想被牵扯进去的话,就快点回避!”
她金色的眼眸里燃烧着熊熊火焰。
整备员们颤抖着慌忙跑出了格纳库。
坐到驾驶席上的洁思敏同船桥取得了联系。
“紧急联系《米尼翁双星》,在这艘船里杀了人的犯人,绑架了人质,正在往那边前进。请求他们出动保安人员并封闭航站!”
洁思敏话音刚落,她便驾驶女王蜂,将机头对准格纳库的门,开炮了。
虽然是很坚固的二重门,不过也抵挡不住超近距离炮击,门被打飞了。
深红色的机体推着门的残骸,飞到了宇宙中。
女王蜂的机首捕捉到华丽的闪亮着的《米尼翁双星》的灯光,用探测器检测到了即将到达航站的逃生艇。
女王蜂用尽可能的低速,尽快往闪烁着航站灯光的地方前进。
因为距离太近了。女王蜂与《米尼翁双星》之间的距离还不到一万公里。如果这架机体全力飞行的话,瞬间就会越过航站。
女王蜂以零点零几VL的速度前进,焦机的盯着仪表盘。
这便是高速推进装置麻烦的地方,无法开出一般的速度。如果想飞得再快一点的话,很快就会到达秒速4千公里之上。
不过,即使是以这种低速航行,来到航站也只要25秒。
眼看着《米尼翁双星》越来越近。
洁思敏心想,在这里就能抓住他。
就算他们赶到了航站,逃生艇也没有跳跃的能力。犯人如果想逃跑的话,必须弄到能跳跃的船。然后,在女王蜂追上他之前,他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备好船只。
这就是瓮中捉鳖。犯人应该逃不掉的。
不过,犯人并不是什么也没想就往航站跑的。肯定是准备好了逃跑的路。
就在洁思敏觉得自己已经追上了他们,他们已经无处可到的时候,搭乘着犯人和婴儿的逃生艇,居然直接开进了应该停泊在航站内的《蒙勃朗》。
说应该,是因为现在《蒙勃朗》现在已经没有停泊在航站中了。
虽然船的位置没怎么动,不过对方现在是启动的状态,已经在站台上做好了准备,明显是跳跃之前的状态。格纳库的门敞开,收纳了直线开过来的逃生艇。
能说明这个现状的事实只有一个。
诱拐犯人和《蒙勃朗》是共犯关系。
收容了逃生艇的《蒙勃朗》立刻开始跳跃。启动重力波引擎,然后进入了看不见的《门》。
仅仅只有一瞬间,《蒙勃朗》就和出现时一样,消失了。
“《米尼翁双星》!?你在做什么!”
洁思敏会大叫也不是不讲情理。
她明明已经发出了封锁航站的要求,为什么白白让犯人逃掉了。
不过,不管怎么呼叫《米尼翁双星》的管制都没有任何回答。面对这份沉默,洁思敏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了。
《蒙勃朗》这艘船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洁思敏并不知道。不过,刚刚《库亚帝国》中发生了那样的事件。如果《蒙勃朗》是他们的同伴的话,那么他们肯定伪装成无害的民间船只,入侵航站,控制了管制部门。
“很好!”
这样的话,不管你飞到哪里都一定要追上。
洁思敏想跟着跳过去,不过就在来到航站前的时候,驾驶席上的警报响了起来。
洁思敏准备跳跃的《门》已经和其他的重力波引擎产生了共鸣。《门》现在是开通的状态。这就是警报的意义。
也就是说,现在正有别的船从《希尔达》往《米尼翁双星》跳跃。
现在这个状态,就证明对方已经取得了《跳跃的优先权》。这样的话,必须尽快回避对面过来的船。不然的话,便会正面撞上从门中跳过来的船,两方都会受到极大的损伤。
洁思敏咂了一下舌头,偏离航线。
在站台附近等待对方出现,此时的她心中升起一股难以形容的不快感。
就在刚刚,偷了她孩子的犯人才跳了过去,仿佛是换班一样,别的船又要跳回来?
那是什么船?有什么目的?
“希尔达!回答我,希尔达管制!”
感觉到异样的洁思敏开始呼叫《门》对面的《希尔达》的员工。
《希尔达》的管制部门应该知道,是什么船正在往这边跳跃。
不过,对方却没有回答。
不可能听不到。因为通信是接通的状态。而且对面有船要跳过来,就应该有管制部门在进行诱导。可是,对方却没有任何回应。
洁思敏感觉自己头发都立了起来。她本能的调转机头,快速提升速度。
她想要尽快离开《米尼翁双星》。
她的判断很明智。
就在女王蜂逃离的同时,航站内出现了一艘宇宙船。
很大。是一艘大约40万吨级的宇宙船。不过,也只能认识到这一点了。没有时间仔细判断对方的外观。
那艘船在跳出门的同时就爆炸了。
那是非常剧烈的爆炸。
这片宇宙中仿佛又出现了一个太阳一般的强烈的光线。可这片光芒闪耀了一下,就把巨大的建筑《米尼翁双星》整个炸没了。
这肯定不是单纯的事故。
如果船内没有装有大量的炸药的话,如果不是故意让其爆炸的话,是不会产生这么剧烈的爆炸的。
爆炸的冲击波也波及了女王蜂,不过驾驶席上的洁思敏巧妙的乘着气流,躲过了冲击。
洁思敏再次调整姿势,这次她非常愤怒的将机头对准了刚刚还是航站的那个宇宙点。
就算航站的建筑物消失了,《门》也不会消失。当然,毕竟经历了这么大的爆炸。《门》的状态肯定非常不安定。不过还是可以利用小型机的优点跳过去。
洁思敏明白这样很危险。可是,她却没想过要停下来。愤怒已经引燃了她。
偷走自己的孩子,还杀了很多人,现在连整个航站都炸没了。无关的员工,留在这里的研究人员,很多人都牺牲了。洁思敏绝对不会放过这种卑鄙的行径。
一定要把孩子抢回来。
一定要让对方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心怀这个决断,向着《门》再次飞了过去,不过这时,探测器发出了有船只急速接近的警报。
有一艘船突然出现在女王蜂的前方,阻止她往《门》的方向飞去。
洁思敏立刻开启逆推引擎,避免了撞击,接着红发愤怒的大叫了起来。
“躲开,海盗!”
“别这么做,女王!”
《帕拉斯.雅典娜》的驾驶席上的凯利也叫了起来。
虽然他也和女王蜂一样被关在了格纳库里,不过《帕拉斯.雅典娜》和女王蜂不同,不能简单粗暴的把格纳库的门炸飞。
以这艘船的体型,如果硬要飞出来的话,《库亚帝国》上面就会开个大洞。
在整备员们拼命努力的结果下,终于勉强打开了格纳库的门,凯利才追了上来。
他又说道。
“别做傻事了。想跳过这种状态的《门》,那就是自杀。”
“躲开,海盗。”
洁思敏又重复了一遍同样的话。
这次她的声音压低了。
如果,声音能摸到的话,那洁思敏的声音一定锋利得能割破手,炙热得能烧伤人。
“如果你不躲开的话,我就用自己的本事让你躲开了。”
现在的洁思敏也许真的能做到。
这份气势也传达到了凯利这里。虽然她的必杀技20公分炮随时都有可能轰过来,可是凯利却仍然没有退步。
“冷静下来。那些家伙计划了这么多。你觉得他们在这里不会设下陷阱吗?”
这种情况下,凯利说的话很有道理。
《米尼翁双星》已经消失了,他们现在完全无法掌握《门》对面的状态。
唯一知道的一点便是,对面肯定有敌人在等着。而且还是能将满载着炸弹的宇宙船送过来的那种敌人。
无论是藏身在《库亚帝国》中的犯人,还是《蒙勃朗》的行动,这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诱拐。而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安全的跳过这道《门》是不可能的。
堵住《门》本身并不是什么难事。极端一点的话,在《希尔达》的架构内,塞入直径数百米的异物,堵住《门》的坐标就可以了。
这样的话,这边就跳不过去了。在跳跃的瞬间,便会化为灰尘。
洁思敏是明白这一点的。不过,她却想将一切都赌在敌人已经炸平了这边的航站,应该会马虎大意,以及女王蜂是小型机这两点上。
“就在我们争论这些的时候,他们带着孩子会越飞越远。够了,你快躲开!”
“不行。太危险了。你如果死在这的话,谁去把孩子抢回来?”
“这种事情轮不到你说!”
两个人之前的气氛异常紧张,此时戴安娜插嘴说道。
“反正已经晚了。《门》已经被封锁了。”
听到她的话,凯利和洁思敏一起确认了一下《门》的状态。
结果,安定度数为0。
完美的封锁状态。连通信波也无法传输。这里的《门》已经失去了连接宇宙点的作用了。
凯利不快的说道。
“放置了妨害装置吗……”
这种方式比将障碍物放进《门》里更加有效。
虽然现在已经无法确认了,不过事已至此,恐怕《我亲爱的希尔达》也不会平安无事。
为了堵上证人的嘴,恐怕和《米尼翁双星》一样,在爆炸之后放置了妨害装置吧。
做得如此过分的犯人,目标只有一个。
永远流放《库亚帝国》。
从这片区域距离最近的航站大约200光年。
如果想以通常航行的速度到达的话,实际上需要14400年。
就算发出求救信号,也要200年才能到。
洁思敏低吼了一声。
既然已经确认到《门》被封锁了,即使是女王也不可能想再冲过去了。
再呆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两艘船都暂时回到了《库亚帝国》,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才麻烦。
被炸飞的格纳库的门当然还没有修理好,女王蜂只能暂时和《帕拉斯.雅典娜》放在一个格纳库里。
女王蜂的整备员们带着材料赶来,修整回来的机体。虽然地点不一样了,不过这种事情他们常做,但是看到从驾驶席上下来的洁思敏之后,他们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她生气了。
她非常生气。
看到她走路的样子就明白了。
气势完全不一样。仿佛是激昂的野兽一般可怕,狰狞。
雌狮没有鬃毛,体型也偏小。
所以跟雄狮比起来却要逊色不少,不过看到现在的洁思敏,即使是有着漂亮鬃毛的雄狮也会卷起尾巴逃走吧。
整备员们都呆住了,他们屏住呼吸让出了道路。
同时,他们都异常同情将要承受这份愤怒的人。
洁思敏的眼睛闪着金色的光芒,盯着从《帕拉斯.雅典娜》上下来的凯利,说道。
“为什么阻止我?”
凯利深深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
“你到底要让我说几遍呀。因为太危险了。”
“这种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女王。冷静一下。”
“冷静?现在这种情况下?船里有好几个人被杀了,而且我的孩子就在我眼前被人偷走了!”
洁思敏异常激动。
虽然这种时候安慰妻子是丈夫的工作,不过对于凯利来说这可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而且还非常危险。
安慰哭个不停的女人很简单,可洁思敏却不同。如果说错了话,还会得到相反地效果。
“你这么冲动怎么行?你应该明白有敌人,而且敌人设置了陷阱。现在不正是该考虑该怎么做的时候吗?”
虽然洁思敏已经尽量冷静的说话了,不过还是无法掩盖她的怒气。
“所以我才想要把孩子抢回来呀。你明白吗,那些人为了抢一个孩子,把整个航站都炸没了。我的孩子现在就在他们手里!”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呀。”
“又不是你生的,别说的那么得意!”
“喂。你可不能这么说呀。”
凯利也有些生气了。
拿出这种终极王牌,男人什么都说不了。
“你会这么生气,是因为觉得我不担心孩子吗?”
“所以,你为什么阻止我?”
“啊,是啊。我做了蠢事啊。要是就那么看着你自杀就好了。”
现在,这对夫妻之前的气氛异常险恶。这两个人随时都可能打起来。
整备员们满头冷汗的望着这两个人的对话。实在是难以插嘴。没有那种勇气。可是也不能不管。
这也是因为,周围放着很多他们带过来的精密仪器,这些仪器非常纤细。如果这对大型夫妻打起来的话,这些仪器肯定会受损。
想要保护重要的工作用具的心情,以及不想涉足这对夫妻吵架,那可是会危及生命的这种心情,让整备员们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完成了自己职责的是《库亚帝国》的员工中数一数二的布莱德利整备长,他脸色苍白的大叫道。
“如果要打架的话请去别的地方打!这里的器械会遭殃的!”
两个人停止争论,直直的盯着整备长。在两道闪耀着恐怖光芒的视线的注视下,整备长立刻闭上了嘴。
仿佛像被蛇盯住的青蛙一样。
在一阵难以形容的紧张之后,凯利说道。
“是啊。换个地方吧。”
“赞成。”
两个人大步离开了格纳库,整备员们顿时无力的深深叹了口气,安下了心来。
特别是年轻的员工,对于自己的上司忍不住投去了尊敬的目光,不过上司却确信,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
布莱德利整备长,履行了察觉到船内异常的人的义务,联系了船长。
第二回合在船底的一个区域开始了。
洁思敏仿佛领着凯利一样,飞快的往前走,然后在通往货物仓库的一条毫无人烟的走廊上停下脚步,回过头。
她依然是一脸恐怖严肃的表情。
“你觉得丹尼尔会没事吗?”
“你说什么?”
这句意外的问话让凯利很迷惑。
抢走孩子的肯定是董事中的一人。
如果再缩小范围的话,除了已经被认定是己方的杰弗逊和温兹伯格以外的五个人中的谁了,做得这么夸张只为了抢走孩子,他的目的只有一个。
就像洁思敏之前担心的一样,这个人,想要利用刚刚出生的婴儿,篡夺财团。
将《库亚帝国》流放在这片区域,实在是很有价值。《库亚帝国》因为遭遇事故遇难,只有婴儿奇迹般的获救,恐怕他们会这么公开吧。
然后,唯一活下来的法定继承人就是一个婴儿,而他们则可以成为监护人,负责代表财团。
这样的话,对于这个人来说丹尼尔而就如同救命稻草一样。应该不会加害他的。
虽然凯利这么判断,可是洁思敏的想法却完全不同。
“那些人想要的只不过是名为继承人的傀儡。你懂吗,他只要活着就够了。他们为了限制丹尼尔的行动自由,可能会让他再也无法走路,也可能让他失明,甚至为了让他失去自由思考的能力,在脑子上动手脚,这些他们都是能做到的!”
很有道理。
同时,作为母亲,如此在意孩子的安全也许是当然的吧,不过凯利却摇了摇头。
“不会的。你想太多了。那些人对孩子什么都不会做的。”
“你为什么能这么肯定?”
“对方只不过是个婴儿。这可是你说的。人会有什么样的思想,都是根据环境及教育形成的。正是如此。那就简单了。只要准备一个让孩子能够钦佩自己的教育环境就可以了。只让他看到一点点外面的世界,让他相信自己,让他爱慕自己,将他培养成绝对服从自己的那种人就可以了。跟做那些小把戏比起来,这样要更有效。”
女王在这里终于爆发了。
“这样不是更要命吗!”
她挥起了拳头。带着破风声的左拳。凯利反射性的躲开,接下来是右拳。凯利勉强躲开,接着她扭转身体,左脚冲着想要逃跑的凯利扫了过去。
速度快得可怕。而且动作幅度很大。在这种重量级下以这种速度进攻很不一般。
一般情况下,身体越大动作便越迟缓,不过她却像轻量级选手一样敏捷。
如果躲避的时候晚了一点点,那一定会被扫到脚部摔倒。
不过,躲过这三连击的凯利,他的行动也很不一般。
就在洁思敏退后的同时,他迅速前进,从低处出拳攻击洁思敏的腹部。
虽然他不太喜欢打女人,不过在这种地方犹豫不决的话,自己可就危险了。
而且,现在的对手不是孕妇。
凯利的拳头,有着能让身高两米的巨汉科恩昏倒的威力。虽然凯利的时机掌握得很好,让对方无法回避,不过对方并没有结结实实的挨下这一击。
洁思敏用双手抓住向自己袭来的拳头和手腕,顺着力量的方向轻轻一扭。
“哦!?”
因为手腕被扭住,凯利肩膀不得不大幅度旋转,然后他的脚就这么离地了。196公分的凯利的身躯完全飞到了空中。
漂亮的动作。
一般情况下,对方都会被摔倒地板上,不过凯利在双脚离地的瞬间,就用力往回抽被抓住的手,借助反作用力扭转身体,勉强双手双脚同时着地。
仿佛是猫一般的动作。
凯利轻轻叹了口气,一边谨慎的盯着洁思敏,同时缓缓站了起来。
“太危险了……”
“彼此彼此。”
“你是第一个躲过刚刚那一下的人。”
“你也是第一个回避了我刚刚那招的男人。”
“多谢,我很光荣。”
还没说完,凯利便摆好了架势。
不可能就这样结束了。如果明白自己即将被攻击的话,那么先下手更有效率。
凯利用让人吃惊的野兽般敏捷的速度,一瞬间拉开了距离。
不过,洁思敏也是同样。她迅速闪开,突然开始反击。
并不宽敞的走廊顿时变成了格斗场。互相都想先攻击到对方,所以攻防战非常激烈。就在两人交战的时候,凯利渐渐将洁思敏逼到墙边,然后往她腹部打去。
“唔!”
很有手感。一瞬间凯利甚至觉得自己打得太重了。这一拳足够让一个大男人一脸痛苦的弯下腰了,不过洁思敏却不同。
虽然她呻吟了一声皱起了脸,不过面对想要接近的凯利,用力踢了回来。
“啊!?”
真是有力的一击呀。而且,面对停下动作的凯利,她又从上方挥下了右拳。
如果被这种拳头打中,肯定伤得不轻。凯利慌忙跳开。
两人都喘着粗气谨慎的计算着和对方的距离。对于刚刚的攻击,没有让对方倒下这件事,两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互相对视着。
接到整备长联系的船长刚好在这个时候赶到。也许是船长的判断吧,伊萨多和医务长也来了。负责带路的整备长也在。
在走廊的拐角处,能听到剧烈的喘息声。虽然争吵的声音已经没有了,不过很明显两个人都很有斗志。
就在这时,两个人再次打了起来。
频繁变换位置的沉重脚步声,以及拳头的破风声,肉体碰撞的声音,以及可怕的呻吟声及低沉的叫喊声。甚至偶尔能听到人的身体撞击到墙壁上的声音。两个人都有着超乎常人的巨型体格,引发的震动也很剧烈。
只是在背地里偷听他们做什么就已经够可怕的了。
脸色苍白的整备长说道。
“不、不用阻止他们吗?”
不过面对这个问题,船长和医务长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犹豫不决的船长望着医务长,医务长不知为何望着伊萨多,而伊萨多则冷静的望着整备长。
“布莱德利大人,我觉得,您说的,就是人们口中的自杀式行为。”
简直是名言。
打累了的两个人,分别在走廊两边,贴着墙坐下。
还没有分出胜负两个人便收手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这个时候,两个人的肩膀都剧烈起伏着,两人喘着粗气,都无法灵活行动了。
凯利护着到处都疼的身体说道。
“真是的,你……真的是女人吗?”
洁思敏的嘴唇上留着血,虽然这都是凯利的杰作,不过望着这么一张脸,真是让人不痛快。凯利甚至无暇顾及不去打脸了。如果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担心这些有的没有的,肯定早就被洁思敏镶在地板上了。
洁思敏看起来也很不想动,这也是当然的。她不知道挨了凯利多少拳呢。
不过她也没有流露出一丝示弱的神情。她擦了下嘴角的血,笑了笑。
“你才是,你真的是人类吗?”
“这是什么意思?”
凯利吃惊的回答道。
“如果是人类的男人的话,是打不过你的吗?”
“也许吧。”
满脸是伤的洁思敏笑了笑,深深叹了口气。
“基因异常的,是我。”
“什么?”
“小时候,我好像确实很虚弱。虽然我已经不记得了。不过好像确实有过曾经差点死掉,医生们都放弃的时候。大概是三岁左右的时候吧。”
“…………”
“因为那时母亲刚刚去世,父亲大概不想失去我吧。他倾尽财力和权力寻找医生。因为他知道普通的治疗不会有什么效果,所以甚至还尝试了有着奇怪效果的实验。结果,某种基因治疗发挥了极大的效果,我痊愈了,不过那之后,稍微有一些后遗症,就是这么一回事。”
“后遗症?”
“小时候我不懂。我开始锻炼身体是在进入军队之前,不过我达到的水平却不是普通人能达到的——是那个年龄的少女不可能达到的,所以阿诺在调查之后,告诉我了这个结果。”
“会让人很有力气的后遗症?”
“省略掉专业的说明,只说我能理解的结论,那便是普通人无法自由使用的潜在能力显现了出来,同样,还伴随着一部分男性化的现象,就是这么回事。”
她的语气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一样。
实际上,洁思敏是笑着的。
“听到这些的时候,我以为我不能生孩子呢。实际上,也确实有这种先例。”
先天无法辨别出男女的人。
出生时被认定是男性,或者被认定是女性,可是伴随着成长却男女界限愈发模糊,在决定性别的染色体上有着异常的人。
这些人从外表以及性器官上,都很难说他们是男人或者女人。出生的时候被认定是女性,却出现乳房不发育,体毛浓重,没有月经,或者月经不调等特征。
“不过,我的体格虽然跟男人一样大,却没有长胡子,腿毛也不是那么浓密……”
“胸也很大。”
“是啊。还平安生了一个孩子。”
凯利也附和着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阿诺的诊断是不是正确的。不管什么样的医生都会误诊。不过月经不调是真的。我和普通的女性不同,我大概一年也不一定来一次。在这方面倒是让军队生活轻松了不少……”
凯利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样你居然也能顺利怀孕。”
“那是当然的。我可是仔细的计算了排卵期的。如果错过了那个机会,就再也没有怀孕的机会了,我也是很拼的。”
怎么看这段对话都不怎么色情。
这种情况下大概只能笑了,可是洁思敏却用她的大手,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膝盖。
“所以,我很担心。如果,如果,这个犯人觉得我不是普通的人类。如果他觉得丹尼尔也不是普通的人类。这不就像那颗行星上发生的事情一样吗,他不知道丹尼尔会成长成什么样的超人——甚至会觉得害怕……”
不知道他会对孩子做什么。虽然凯利理解她的担心,可还是斩钉截铁的说道。
“你想太多了。用不着担心这种事。”
“…………”
“女王,我不是单纯的在安慰你。你站在犯人的角度想一想。对于他们来说丹尼尔是最后的王牌。为了合法的得到库亚财团,这是他们对舆论能用出的最后的王牌。这种情况下,如果他们让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王牌上,受了伤害的话,舆论是不会同意的。将来,等孩子长大之后,犯人就更为难了。——利用继承人残疾的身体,妄图侵吞库亚帝国,他们肯定知道,这种情况下,舆论一定会这么想。如果是我的话,我是不会做这种傻事的。让完全自由的丹尼尔,凭借自己的意志,选我做继承人。这样的话,谁都挑不出毛病来。可以赌一赌。如果我想要得到这份财产的话,一定会非常谨慎的对待孩子,让他开心,让他喜欢我。”
洁思敏听了凯利认真的话语,讽刺的笑了笑。
“不过,要彻底的教育他,让他不会反抗自己,让他从内心信任自己,对吧?”
“这种方式才比较聪明呀。不对吗?”
“嗯,你说的没错。”
满身是伤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不过,因为这一笑又让身体疼了起来,结果两个人都皱起了脸。
“真是的,不得了呀。你说,你是在进入军队之前开始锻炼身体的?”
“是的。大概是十四岁左右吧。我决定进入军队,所以想要做些准备。那之前基本上没做过任何运动。”
凯利这次露出了惊叹的表情。
“太震惊了。到底是进行了什么样的锻炼才能变成这样啊?你进入军队之后,应该能留下破纪录的训练成绩吧。”
这次,洁思敏非常认真的盯着凯利。凯利似乎也很意外,仿佛是看着什么有趣又罕见的东西一样。
“轮不着你来说吧?”
“啊?”
“《这样啊。所以你会这么强也是理所当然的呀。》我一提到这个话题,一般男人们都会这么说。——特别是在格斗以及战斗训练中输给我的男人们。如果在基因等级上身体的构成便不同的话,就算输给了身为女人的我,也有借口了吧。”
“输得真是难看。”
凯利立刻断言道。
这也只不过是借口而已。
就算洁思敏所说的后遗症指的是肉体变得强大,以及不输男人的肌肉力量,不过她也说了,在实际开始锻炼之前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点,那会成为这样其实全都是后天努力的结果。
将这种事情当成退路,安慰自己说“那个家伙到底跟自己是不一样的”,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
同时,洁思敏说自己不喜欢对方手下留情,大概也是这种原因吧。
不管怎么努力,对方用一句“天生的素质就不一样”来当成结论,确实让人很不爽。
凯利自己也有这种经验。而且非常多。
那些时而会从《外面》来的人就是这种态度。
在限定的区域内生活的自己,跟《外面》没有任何交流,不过偶尔,会有人以视察的名目来观察情况。
他们很新奇的望着整个机构,望着训练的情况,确认到凯利和同伴们战斗能力有多高之后,便瞪大了眼睛,露出了满足的样子。
不过,他们最后一定会这样说。
既然是被这样创造出来的,这也是当然的吧。
能做到这些是理所当然的吧。
开什么玩笑。
如果要举个例子来说的话,那就仿佛是说学者的孩子脑袋一定聪明。画家的孩子画画一定好。音乐家的孩子,一定擅长乐器一样。这种说法简直太傻了。
“女王,我对自己的本领还是有些自信的。——至今为止我一直凭借自己的本事活了下来。”
这次洁思敏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真是谦虚的让人觉得恶心的自我评价呀。你毫无疑问是跟我战斗过的男人中最强的。”
“这是我想说的。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难缠的对手。不过,仅仅只是孩子的时候接受了治疗,导致体质有所变化,仅是如此,不进行任何修炼,不作任何努力,不积累任何实战经验,就能跟我打个平手吗?那是不可能的吧。”
“是啊。这种话对你来说也非常失礼。”
面对洁思敏异常认真的表情,凯利微微笑了笑。
“如果说有才能的话,那指的便是那些能做出超乎常人努力的人吧,如果说有天才的话,那就是那种别人花百分的努力做到的事情,他们花十分努力便能做到。从这种意义上来讲,你确实不是普通人,我认为你有非凡的才能。”
洁思敏也微微笑了笑。
这是女王偶尔会露出的,很高兴的表情,不过她突然露出了严肃的表情说道。
“海盗。我无论如何都会把孩子抢回来。你呢?”
“所以,不要问我这种事。我说过很多次了,那也是我的孩子。”
“那么,拜托了。帮帮我吧。他们肯定觉得已经完美的把我们处理掉了。他们一定觉得我们再也无法回到中央银河了。《米尼翁双星》被炸,对面被放置了妨害装置,《库亚帝国》已经哪里都去不了了,那个计划这次事件的人一定是这么考虑的。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如果没有你的话。”
洁思敏顿了一会,才再次说道。
“这片太阳系中应该还有其他的《门》。告诉我吧。”
这次连凯利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开始你这么说不就好了吗……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打得这么惨呀。”
“那是我想说的话。”
“亏你说得出。先出手的可是你。”
“不。如果说根源的话,孩子被抢走了,你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是你不好。”
“当然。如果我不冷静下来的话,谁来阻止你?我这边可是尽可能冷静的想跟你谈谈了,你却先从笼子里跳出来,扯断锁链,不顾给普通人添了麻烦,一通大闹。”
洁思敏惊讶的瞪圆了眼睛。
接着她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瞪着自己的丈夫。
“……我难道是猛兽吗?”
“你想说你不是吗?”
隔着走廊,靠在墙壁上的两个人之间,仿佛又产生了火花。
差点就要进入第三回合了,这时幸好两个人手腕上的通信器都响了起来。(在刚刚的战斗中居然没被弄坏,看起来是很优秀的产品。)
是船长打来的。
他说菲利克斯马上就能恢复了。 |
恢复功能的《库亚帝国》首先必须要做的事情便是宇宙葬礼。
去世的有4名情报管理员。
以及外观负责班的3名女性。
服饰设计格蕾丝。鞋子小饰品负责人薇欧蕾,发型设计佩柏茗。
全部都是被一击击中头部。
洁思敏在被清理干净的遗体旁边,跪了很久。
她轻轻触摸着一个个再也不会开口的人的脸颊,抱住他们的头部,亲吻他们的额角,用这种形式跟他们告别。
普莉丝汀和海伦,和其他活下来的女人们在一起,将从公园里摘来的花放进棺材。
大家都红着眼睛,一副刚刚哭过的样子。
谁都有可能变成这样。
他们都喜欢孩子,空闲的时候都会去育儿室。只不过,很偶然的,在这三个人照顾孩子的时候,发生了那个事件。
明明自己也很有可能死掉,可是实际上,却是她们死了,自己活了下来。
这份现实非常痛苦。当然,他们心里也不会有那种,想替对方去死的想法。
她们只是很悲伤。感觉无法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就在刚刚大家还一同生活在同一个地点,同一个时间,实在无法相信她们已经不在了。
这对于情报管理长也是一样的。他不停摘下眼镜,可是不管怎么擦怎么擦,眼泪都不停的流下来。
大家轮流去吃饭。自己是最后一个。
那个时候大家都很兴奋的谈论着今天晚上的计划。
现在依然无法相信。无论如何都不明白。
他们为什么一定得死呢。
活着的人脸上的表情非常痛苦,感觉仿佛死神要带走的不是那些死人,而是他们。
洁思敏也一个接一个抱了他们的肩膀,平静的说道,现在什么都不用想。
在船内全员的注视中,七个棺材被投入宇宙中,洁思敏目送着那些棺材,敬了一个礼。
对船内全员进行点名之后,发现有三名船员失踪了。
一个是在厨房打杂的厨师,一个是总务部的事务员,一个是运动指导。这艘船上作为娱乐设施,有一个健身俱乐部。这个人就是在这里工作的男性指导员。
每个人的工作都不是关系到船的主要部分的,不过要作为船员被雇佣,都会谨慎的进行调查。这三个人的履历都没有奇怪的地方。每个人都度过了很平凡的人生,不过真实情况肯定不会如此。从犯罪的行径来看,这三个人之中就肯定有职业战士和感应头脑的专家。
询问了和他们一起工作的同事。
负责打杂的厨师是刚过二十岁的年轻男性,指导员则是浑身肌肉的三十岁左右的男性,事务员是四十多岁不怎么起眼的男性。
认识这三个人的人都异口同声的说难以相信,完全没注意到,完全看不出来他们是会杀人的那种人。这种事也常有。
三个人的出身和经历都大相径庭,如果说有唯一的共同点的话,那就是上船的时间。他们三个人都在这艘船上工作了两年半。
“大意了。太失误了。”
洁思敏正在自己的房间里重新审视这三个人的履历。她的表情依然是那么严肃。
凯利也在旁边看着他们的简历。
“这三个人是真实存在吗?”
“嗯,这是肯定的。他们是父亲生前便上了这艘船的,不过父亲不会仅凭一张简历就雇人。他一定会派人出去,调查这个人的情况是不是和简历相符。当然,也会调查家人以及朋友对这个人的评价。”
“也就是说,乘上这艘船的是别的人啦?”
“大概就是这样吧。”
“你觉得是什么时候被换掉的?”
“上船之前。”
洁思敏肯定的说道。
就算脸能够整形。指纹、视网膜反应等其他个体情报是无法改变的。如果中途这些情报发生了变化的话,菲利克斯肯定会注意到。
“也就是说,在上船前将个体情报替换了?”
“不只是个体情报。恐怕还包括家人。不知是替换了,还是杀掉了……”
这两年半的时间,船员们曾经有过数次休假。
如果在这段时间,一次都不回家的话太不自然了,而航海中的船员也会频繁收到家人的来信。如果在位置上可能的话,还会直接通话。
就算整形整得再像,也不可能骗过家人的眼睛。如果被怀疑了,那就完蛋了。
凯利吃惊的说道。
“为了诱拐一个婴儿,要做得这么过分吗?”
“别搞错了。这些人可是两年前潜入的。那个时候,他们要诱拐的对象可不同。”
她的这句话很有深意。凯利也惊讶的望着洁思敏,当他注意到洁思敏表情的含义之后,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微微笑了笑。
“他们想要诱拐你吗?”
“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我就是继承人。那么就应该从我身上下手。不对吗?”
“没错,不过,那也是在他们能做些什么的前提下。”
“不知道这三个人是从谁那里接受了什么样的指令。不过,如果这些人是专业的,即使接受了绑架那个女人的命令,也一定会拒绝的。真正的专业人员,是不会接受无法执行的任务的。”
即使可能性很小,可哪怕有一丝成功的可能性,他们也会冒险。
三个人根本不可能把洁思敏怎么样。如果暴露了身份,被报复的话就太不值了。
所以,他们才一直没有出手。
虽然不知道这三个人跟主谋者是怎么交涉的,不过主谋者却没有将这些潜入者解雇,反而留下了他们。结果,他们在这次事件中,立了大功。
瞪着履历的洁思敏狠狠的说道。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不过我一定会让他们后悔的。他们会后悔没有杀了我。”
凯利似乎想说些什么,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相反,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洁思敏僵硬的肩膀。
这时船桥传来了通信。
“马上就要接近目标宇宙点了。”
“我们马上过去。”
两个人站了起来,往船桥前进。
宇宙葬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因为需要修理被洁思敏炸飞的格纳库的门,还要排查船内是否还有其他异物。
现在,这艘船正往《门》的方向前进。
那是以前跳过的那个,从米尼翁第四行星通往第七行星附近的短距离的《门》。
跳过这扇门之后还有一扇《门》。
那就是凯利被吉里亚斯绑架的时候,带领他们跳过的,通往其他星系的《门》。
从洁思敏的房间到船桥,用不着开车,所以两个人就肩并肩走了过去。
凯利说道。
“对面可是个比这里更偏辟的地方,不过附近有有人灯台。在那里应该能得到什么信息。”
“会不会被那个有人灯台发现?”
即使灯台的探知器无法检测到船体,也许能捕捉到跳跃时特有的波长。
因此,如果附近有船只进行跳跃的话,对方马上就能知道。有很多非法的《门》便是被这样发现的。
可是,凯利却有些讽刺,又有些恶作剧般的笑了笑。
“那可是海盗使用的《门》呦。你觉得会没有这点准备吗?不用担心。那个灯台不会发现我们的。”
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对策,可是凯利却没有细说,洁思敏也没有追问。
她不知道为什么很得意的点了点头。
“不愧是你。”
“什么?”
“不,我又重新迷上你了。”
“……多谢。”
凯利拼命忍住笑出来的冲动,眼角带笑的望着走在旁边的洁思敏。
“即使被你这么说,我却一点也不高兴,这是为什么呢?”
“真是个失礼的家伙。一般的男人这种时候应该露出得意的样子啊。因为女人说迷上你了呀。”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我才高兴不起来。而且,你说女人,不过你的说法跟那些想让我入伙的海盗汉子们一样啊。”
“你太失礼了吧。而且,面对你亲自睡过的人,你都不知道她是不是女人吗?”
“你倒是。你不知道你睡过的男人是不是真正的人类?”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互瞪,不过洁思敏先耸了耸肩,移开了视线。
“算了。真是无聊的对话。”
“是啊。”
无论如何这都不像夫妻之间的对话,不过两个人似乎都意识到这种争论很无聊。
两人乘上了通往船桥的升降机,洁思敏再次开口说道。
“不过,这个米尼翁太阳系真是太惊人了。到处都是《门》呀。”
“是啊。这里就像是我游乐的场所一般。虽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不过他偏偏选了这个地方来流放我,真是选了个最差的地方。”
凯利似乎笑得很开心。
“这附近想要找的话《门》要多少有多少。太有趣了,我一个一个都跳了一遍。”
洁思敏一脸震惊的表情望着这个男人。
对于刚发现的《门》,一般是不会那么轻易就跳过去的。因为不知道会跳到什么地方,也许再也回不来了。
这个男人知道这么多不为人知的《门》,这大概也是他莽撞行事的结果。在接受这一现实的同时,洁思敏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做这种事情,难道你不害怕再也回不来了吗?”
“这是有地方可回的人才会说的话。”
凯利若无其事的笑着说道。
即使将永远徘徊于异地,也不会后悔。只有觉得不管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去死都没关系的人,才能说出的话。
两个人来到船桥,船员们用紧张的表情迎接两个人。《门》已经近在眼前了。
“重力波引擎呢?”
“没有问题。运转正常。”
虽然这里也被做了手脚,不过跟头脑室那边比起来,要单纯得多。
只要让《库亚帝国》在跳过《米尼翁双星》之前,暂时停下来就行了,对方大概认为没必要做得太复杂。
因为第四行星沿着轨道缓缓离去,景色跟之前跳跃的时候有了很大不同,不过那里确实有《门》。
《库亚帝国》进入了跳跃准备,不过可怜的却是宇航员和驾驶员两个人。
这两个人都非常在乎凯利的眼神。
如果要打个比方的话,他们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必须在名人眼前表演拙劣技能的新人一样。
不过《库亚帝国》还是成功跳跃,从第七行星轨道附近的门冲了出来。
坐在临时座位上的凯利说道。
“你们两个。”
“在!”
“在!”
宇航员和操舵手同时说道。
“往EWU方位前进。不过要低速前进。目标宇宙点坐标为PSY193。”
宇航员顿时瞪大了眼睛,操舵手的身体也僵住了。
洁思敏替这两个人说出了想说的话。
“那不就近在眼前吗?”
“不是啊。还有大约7千公里呢。”
这个距离如果按正常速度飞行的话,2秒钟便会飞过去。
这简直就是灯下黑。
“所以说《门》很有趣呀。”
凯利说道。
接着,刚刚跳过《门》的《库亚帝国》再次进入跳跃准备,冲进了对他们来说未知的《门》。
那一瞬间,《库亚帝国》告别了米尼翁太阳系。
他们来到的地方距离中央坐标以南大约1万6千光年。是位于边境的宇宙区域。
不过不远处就有有人灯台。在通常航行能到达的地方还有《航站》。能够顺利回到中央银河。
除了洁思敏和凯利以外的人,都安心的叹了口气。
因为最差的可能性,是再也无法离开米尼翁太阳系,被永远流放。
而这应该是策划了这次事件的犯人的主要目的。
既然已经想明白了,而且对方也抢走了孩子,《库亚帝国》肯定不能大摇大摆的出现了。最重要的是需要先掌握现在的情报。
距离现在的宇宙点三万公里的地方有灯台。灯台能够从距离它五亿公里远的航站接受通信波。
虽然直接进入航站的管制系统有些难,不过只是接收通信波的话就简单得多。洁思敏让通信士接收灯台收到的通信波。
大概会报道《库亚帝国》失事的新闻吧。
“虽然这话不该由我说,不过这可是大事。不可能没有报道。”
洁思敏肯定的说道。
事实上就是这样的。
通信士没费什么力气,就让船桥的屏幕上显示出航站发往灯台的节目。
似乎是限定宇宙区域内的通信。在中央从未见过的女性主播说道。
“——关于《库亚帝国》失事事件,再次重复播放。8月2日黎明,航站《米尼翁双星》以及《我亲爱的希尔达》发生不明原因的爆炸事故,因为这次事故,库亚财团的船只《库亚帝国》被牵连,船只被炸毁。众所周知《库亚帝国》是库亚财团统帅的专用船,现在统帅及副统帅库亚夫妻都在那艘船上,不过除了一名乘客意外,全部死亡。唯一的生还者便是刚刚出生的婴儿,有人发现他在救生艇上漂流在宇宙中。在对婴儿进行DNA鉴定之后,发现他便是库亚夫妻的长子,丹尼尔.库亚。”
通信士尝试着接收其他节目,不过很快便放弃了摇了摇头。
“不行啊。不管是哪个节目似乎都是这种新闻。”
“这灯台上的人应该一定很无聊吧。真是对不起他。”
洁思敏说这话的时候依然非常认真,船长不得不叹了口气。
屏幕上,地方美人主播的节目还在继续。
“而发现了漂流的丹尼尔,救下他的,居然是库亚财团的董事艾洛威·霍华。请观看霍华先生在记者见面会上的发言。”
洁思敏和凯利都非常熟悉的脸庞出现在了画面中。对方一脸忧郁的表情,数次摇了摇头。
“——在那次事故中有幸存者本身就已经是奇迹了,没想到那个孩子居然是库亚夫妇的遗孤……而且,这个孩子居然被我救了,只能说这是神的启示。不过,我至今也无法相信。《库亚帝国》居然会失事……”
“没有失事啊。”
在屏幕的这一侧,洁思敏突然吐槽道。金色的眼眸中射出了锐利的视线,狠狠的盯着画面中那个知性又有精力的男人。
画面替换,再次出现了美人主播。
“——就在刚刚,又收到了新的情报。库亚财团的首脑阵营现在似乎在中央市召开了记者招待会。请看。”
画面上映出的地点是中央市内的经济会馆。
这是共和宇宙中的企业所利用的,偶尔用来汇集财政界意见的地方。这也是存在于联邦的另一个议会,也可以说是委员会。
在这个会场上,董事们坐成了一排。除了霍华以外,还有西蒙兹、桑德斯、布莱恩、瓦利共五个人。不过杰弗逊和温兹伯格却不在场。
记者们接连提出问题。
包括被称为空中宫殿的《库亚帝国》的事故原因,到幸存的婴儿将继承的资产额,以及婴儿成年之前谁来进行管理等。今后库亚财团的运营将由谁来代为执行。
霍华率先回答了这些质问。
“——总之,既然统帅和副统帅都去世了,而且,唯一拥有继承财团资格的继承人还是个刚出生的婴儿,那么今后我们必须接管这个财团。我们这五个人希望正式成为社长。另外两个人,杰弗逊和温兹伯格,非常遗憾,他们因为身体状况不佳,将会引退。”
“哦?这样啊。是你们五个人共同策划的啊。”
《库亚帝国》的船桥中,洁思敏冷冷的说道。
记者会见中,霍华吸引了记者们的注意。
“——实际上,我们会救下库亚夫妻的遗孤绝不是偶然。我们是带着赌上了整个财团威信的研究计划的成果,来见库亚夫妇的,我们正带着刚刚完成的这个,往他们的所在地赶。”
随着霍华沉重的语气,画面上映出了那个东西。
虽然有些装模作样,不过看起来却是个非常无聊的东西。老实说,就是个球。
整体上是黑色的,到处闪着光。
一开始,这些闪光看起来就像是一些小电灯泡,不过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些灯光是宇宙船出港着陆时用的照明。根据光的强弱,能看出这个球体实际上是个非常巨大的建筑物。
霍华得意的说道。
“因为还没有正式名称,所以暂时给他命名为守护者。最大半径约为1.5公里。有着跟普通的外洋型宇宙船相当的移动速度。还能跳跃。虽然是个很小很小的星球,不过却有着保护国家的巨大威力。”
也就是说,这个球体便是个巨大的要塞。
性能方面当然是机密,不过霍华却非常骄傲的说道。
“我不能详细的告诉你们,这个守护者有什么能力,不过可以告诉你们一点。守护者能单独击沉联邦军的舰队。而守护者自己则毫发无伤。当然,虽然不能实际去测试,不过我可以保证,它至少拥有这种性能。”
《库亚帝国》的船桥上,凯利吃惊的说道。
“那个家伙,在行星的开发费上做手脚,就是为了做这种东西吗?”
洁思敏有些痛苦的说道。
“他开着这么大的东西去《希尔达》?笨蛋。在正式发表之前,会有人让这种显眼的新产品到处飞吗?”
戈德曼船长有些担心的说道。
“他大概没有将这个东西量产的计划吧?”
“这种费钱的东西,只做一个有什么用啊。肯定是要拿来卖的。到时候应该会出廉价版吧?”
“我也赞成女王的意见。这样的话,第一个买的肯定是联邦吧。”
现在,瓦利接替了依然一脸洋洋自得似乎还会继续炫耀新产品有多完美的霍华,开口说道。
“然后,我们五个人商量的结果便是报告。我们库亚财团今后,将把这个守护者一号作为新社,在这里进行全部业务。”
记者团中有人提出疑问。
“这是想模仿马克斯.库亚将《库亚帝国》作为自己的居所吗?”
“不是的不是的。我们没有这种想法。不过,我们觉得我们五个人分开太远的话,不太好。接下来,我们五个人必须共同管理财团。更重要的是还有孩子。丹尼尔成人之前,我们五个人便是他的监护人,因为他刚刚出生便失去了父母。在教育上要小心对待。为了保护孩子的安全,为了能让他健康的成长,必须给他准备最好的环境。”
记者中稍微喧闹了一会。
“也就是说,丹尼尔现在在守护者内部吗?”
“是的,有优秀的员工照顾着他。”
“不过,这种能跟联邦军战斗的要塞中,是什么样的呢?这到底是不是一个适合孩子成长的环境呢?”
会有人提出这种问题也是当然的。
不过,还没等瓦利回答,霍华便代替他,得意的回答道。
“不好意思,大家似乎还没有理解。守护者,绝对不是冷冰冰无机质的要塞,我反而希望你们把它当成一个可以随处移动的国家。等新社的搬迁完成之后,我一定会招待大家上去的。只要见过一次,我相信大家都能理解,这是最适合让孩子健康成长的地方了。”
这种时候,毫无知性的霍华这种非常自满的态度很有效果。先不管说的是什么,总之很有说服力。
记者们也稍微犹豫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认为,不亲眼看看的话,什么都说不好。
接下来的提问便是针对公开时期是何时,以及孩子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在这段时间,守护者黑色的身影,一直停留在画面上。
船长抱住头沉吟一声。
“半径1.5公里的移动要塞……真是,太可怕了……”
战斗班长也一脸严肃。
“能毫无损伤的打倒联邦军舰队?这种事真的能做到吗?”
大家都觉得无法相信。不过,既然对方能自信满满的如此断言,就应该是能做到的吧。
这时,凯利回过头望着洁思敏说道。
“怎么办?女王。”
“什么怎么办。不是说过了吗。我要把孩子抢回来。”
“这样的话,就有两个方法。稳重的方法和粗暴的方法。前者,便是将我们还活着这件事公开,让舆论站在我们这一边。追究他们所犯下的罪行,通过正式的交涉把孩子要回来。”
“不考虑。”
洁思敏斩钉截铁的说道。
“就算舆论跟着大闹一通,只要他们一口咬定,自己什么坏事都没做就可以了。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而且,如果我是霍华的话,肯定会很高兴的说要把孩子还回来,不过相对的,他会在私下要求我用全部股份来交换。”
“你不打算这么做啦?”
“你的意思,是不是问我不愿意放弃全部股份,把库亚财团交给那些家伙,把丹尼尔换回来?”
“是的。”
“海盗。如果你是真心这么问的话,你现在马上离开这艘船。我可不记得我嫁了一个这么笨的丈夫。你觉得那些家伙在拿到股份之后就心满意足了吗?他们不可能乖乖把孩子还给我。他们在得到了孩子和股份之后,再次想办法干掉我,才是最安全有效的方法。”
“我也这么觉得。那么就要使用那个粗暴的方法了。”
凯利扬了扬下巴指了一下屏幕说道。
“看起来孩子确实在那个大家伙里面。只要上去把孩子抢回来就好了。”
“这种方式比较适合我。”
“老实说,也比较适合我。”
两个人互相对望了一眼,微微笑了笑。
洁思敏注视着屏幕上的守护者,慢慢的说道。
“等着我。丹尼尔。妈妈马上就去接你了。”
“别忘了。还有爸爸呢。”
每句话都是很普通很正常的台词。
不过,普通船员听起来,这些台词却异常的可怕,这绝不是他们的错觉。 |
两只怪兽。
自己现在特别喜欢这个词。
而且,几天前,跟编辑打电话的时候,我又想到一点,便说道,“对了。红色哥斯拉和黑色哥斯拉怎么样。”没想到,编辑居然接受了。
简单总结一下这次的故事,便是《黑色哥斯拉(实际上是黑紫色哥斯拉),生气了。黑色哥斯拉,前进。前半部分完全是黑色哥斯拉主演。不管怎么看都是主角。红色哥斯拉撤退到后方负责支援。本来还以为,这次少见的不怎么显眼,结果最后红色哥斯拉,大爆发。黑色哥斯拉,跟上。》——就是这种感觉吧。
这两只的发怒方式明显不同。黑色哥斯拉不怎么生气,不过一旦生气了就谁都应付不了。不管谁阻拦,不管谁反对,都一脚踢飞,一掌打开。平时总是沉默,觉得什么都很麻烦,不过,在这种时刻却会毫不留情,彻底的干掉敌人。
与此相对的,红色哥斯拉就是大爆发。如果惹她生气了,那么周围一片都会被她的气势压倒。
因为这两只是夫妻,所以觉得真的好厉害呀。
“——那么,如果在破坏力上两者不相上下的话,如果你要惹一只生气的话,你想惹哪只生气?”
编辑这么问我。
“当然是哪只都不惹啊。”
我立刻回答道。
确实,如果跟这种人在一个地方工作,或者住得很近的话,那可不是一般的麻烦,不过,幸好作者跟他们不是一个次元的人,所以能一边看着他们,一边笑着说“真是可爱的怪兽呀。”而且,故事渐渐有些浪漫起来了……虽然作者是这么想的……不过事实如何呢(笑)。
其实,我觉得最可怜的,还是跟这对夫妻呼吸着同样空气的《库亚帝国》上的人们。
另外,忍青龙老师的漫画《绯色魔法师Plus》将和这本书同时发售。
这本漫画的故事是青龙老师原创的。所以身为作者的我,在这部作品上,也是读者的立场,不过我觉得这是部非常有趣的作品。
青龙老师是为这部作品绘制插图的人。所以当然画风一致。
虽然画风一致,不过漫画和插画的感觉也是完全不同的。如果要说哪里不同的话,那就是插画只是静止的图片。是为了描述作品中的场景,而描绘了重点部分的一张画。
可是,在漫画中,充分展示了青龙老师自己的世界。
而且在故事中,有着自己的形态、相貌、存在感的角色,会动起来,作者之前只见过静态的凯利和戴安娜。也就是说,只见过他们停下来的样子。但是,在漫画中,他们却灵活的动了起来,活了起来。表情的变化也完美的表现了出来。
这对于作者来说是非常新鲜的感觉。也是非常高兴的。
在作为舞台的美丽的宇宙空间中,还有着其他有趣的部分,特别是戴安娜的外观,她吵闹又幽默的地方,非常可爱。
我觉得这些地方才是漫画最有趣的地方。
大家也一定要看看。
2000年10月 茅田砂胡 |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kami1120
虽然库亚财团总裁夫妻的死亡的悲剧已经被公开,可是洁思敏的朋友们却无法相信这一事实。
其中的代表便是女演员晶婕·布瑞德。
晶婕完全不接受在《米尼翁双星》发生的事故。因为晶婕知道洁思敏是多么优秀的军人。
不管身处多么绝望的状况中,也一定会活着回来,看到她奇迹般的本领,那些实战经验丰富的男人们,心怀敬意的称她为魔法使。
而她居然被卷入原因不明的爆炸,就这么被炸死了,这绝对是笑话。在洁思敏身上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情。至少熟知洁思敏的人是不会相信的。
自从关于事故的报道公开之后,晶婕便接到了很多采访。大家都想问问她,关于她的至交好友库亚夫人突然的死亡,她有什么看法。很有商业头脑的人们不会放过这个绝好机会。不过晶婕却推脱道,现在的情况,还什么都不好说,并通过代理人拒绝了所有采访,但是晶婕身为死者的好友,同时加上她超群的知名度,大家不会一直沉默不语。
现在的晶婕是一个人。
她周围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洋,阳光照射下来。
一艘小型豪华游艇漂浮在海面上,在离游艇不远的地方,晶婕正享受着海水浴。
她并没有在游泳。而是将漂浮工具绑在双手双脚上,长长的金发像海带一样漂浮在海面上,而她自己则仰面躺在海水中。
她连泳衣都没穿,全身赤裸。
因为即使作出这种大胆的举动,也不用担心被人看到。这里是晶婕的私有海域,是外部人员无法进入的海域。
实际上这片海和沙滩都是人工建造的。
而在天上发光的也不是真正的太阳。在这片舒适的巨大穹顶之下,既没有空气也没有水,放眼望去全是荒凉的岩石。
晶婕买下了这个交通不便的宙域中的小行星,为自己建造了这片海洋,白色沙滩,以及沙滩不远处的白色房子。
这比买下一个有真正大海的行星要便宜,不过还是奢侈得让普通人无法企及。
晶婕在想要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才会来到这里。如果她只是想享受休假的话,她有很多男性朋友——其中还有不少能轻易买下整个行星的富豪,只要去他们的别墅就好了。他们一定会殷勤的迎接吧。晶婕只要抬起高傲的头,装得像一个女王就可以了。
不过,这样是无法完全一个人独处的。
晶婕现在的名声,使她不管去哪里都会吸引众人的注目,所以对于她来说,一个人独处的时间是非常宝贵的。而且,这里的太阳不是真正的太阳,不用担心被晒黑。
晶婕在缓缓摇曳的海面上放松身体,在温暖阳光的照射下,思考着自己行踪不明的朋友的事情。
两人的初次见面是在拍摄电影的时候。
那部电影的背景是联邦军——准确的说是军队的情报部门,所以电影公司向联邦军第一军提出协助的请求。虽然不能让真正的情报部帮忙,不过,联邦军还是同意他们,拍摄战斗机的出动,航行中的舰队,以及借用各种设备,同时还为演员们进行了战斗训练以及关于武器方面的讲座。
这部电影的主人公是联邦的精英间谍,他注意到有威胁共和宇宙和平的外部势力存在,为了保护宇宙的和平,开始了和恶势力的战斗,这是个非常普通的故事。是一个关于无敌的英雄的故事。
如果主人公在武器和战斗方面是个外行的话可就不行了。
虽然晶婕不像男主角那样,需要进行真正的战斗训练,不过她还是被要求进行基本训练,而负责指导她的便是洁思敏。
那个时候晶婕的工作实在算不上好。自打出道以来,已经在演艺圈生存了将近十年,而在影视界里,对于她却没有什么好的评价。说得极端一些,她就是那种在演艺圈里多得是的《想要成为著名演员的年轻女孩》,而这个标签可不怎么好看。
这部电影也是如此。根本没有任何人期待她表现出任何演技。虽然晶婕是帮了主人公的女主角,不过不管怎么看这个角色都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是个总是多管闲事,到了关键的时候就做错事,最后大叫着抱住男主人公的那种角色,只不过是个附属品。
对于晶婕来说,她倒更想扮演那种胆小的女孩子,或者真的非常笨,或者是背叛了主人公的坏女人,这种更有个性的角色。可是,不管看多少次剧本,她都无法掌握这个女主角的心里。如果她是想要逞强的笨女生的话,前后的行动也有些不一致。
她刚刚还能非常流利的讲述军队的内部构造以及设备,下一刻便不知道怎么使用武器,差点击中男主角,然后又变得惊慌失措哭个不停,死死缠住男主角。她的角色便是不断重复这种行为。
莫名其妙。这个女主人公到底在想些什么呀,晶婕甚至跑去面对面的去质问导演,不过得到的回答却是《这种事情无所谓的啦》。
这名导演完全不知道晶婕在担心些什么。他说,“不用担心的,只要屏幕上出现你的脸和样子观众就满足了。我一定会把你拍得很有魅力的。”
晶婕并没有觉得失望。
她想做的是把这个脑子还不如苍蝇大的导演的脑袋敲碎。
导演想要的只有她的外表。
晶婕是个满头金发,紫色瞳孔,非常漂亮的女孩子,所以她便成为了强行推动故事进展的小丑。在各种地方犯傻,发出可爱的惨叫声,然后紧紧抱住男主角,这就够了。
虽然晶婕的演技很好,可是她却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她觉得自己要被一种难以形容的不甘和痛苦折磨疯了。对于一切都充满了不满。
确实,自己是个年轻又漂亮的女孩子。刚好是个能装饰屏幕的漂亮花朵吧。可是,她却不甘心仅止于此。绝对不能就这样结束。自己要往更高的地方爬,明明觉得自己能够担任更重要的角色,可是谁都不希望自己这么做。只要化个漂亮的妆,穿上迷你裙,甜甜的笑,夸张的吃惊害怕就够了。
她是演员。
漂亮的脸蛋和年轻的身体都是重要的武器之一。
这一点她并不否认。如果没有这一切的话,根本不会得到这个机会。可是,自己真正的卖点是演技。这个相貌和演技所表达出的氛围和存在感才是自己本来的风格。
可是谁都不肯买账。
就在晶婕因为这种事情快要爆发的时候,突然出现的洁思敏,更加刺激了她的神经。
她明显不认识晶婕,对她也没有任何兴趣。她在见到晶婕的时候,说出口的第一句话是。
“你就是女演员芝麻曲奇吗?”(PS:晶婕·布瑞德【Ginger Bread】名字的英文直译是姜汁面包。)
她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女演员的名字是生姜糖也好,奶油派也好,都不重要。她只不过因为接到上司的命令,要辅导这个外行女孩而已。
可以说晶婕的愤怒到达了顶点。
不满。这个人不仅态度野蛮无力,另外从她少女般的虚荣心来说,负责指导自己的人是一名低级的女兵,这也让她很不满。
那个时候的洁思敏(当时的名字是吉姆.库亚),身材高大,让晶婕不得不仰视,一头仿佛火焰般的红发,有着压倒其他人的存在感。当时的晶婕还不到十五岁,不过当时的洁思敏的年龄差距也不过三岁。恐怕是刚刚入队的士兵,还不到十七岁吧,可是她的态度却太过威严,说话的语气也太蛮横了。
当然,晶婕也不肯服输,立刻回击。
她将自己全部的不满都表达在脸上,抬头望着对方。
“你这胸里面全是肌肉吧?”她用轻蔑的语气说道,可洁思敏却完全不为所动。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问“你想学什么?”
虽然上司命令她协助拍摄,可晶婕这个女孩太小了,所以她忍不住满心疑惑。
虽然实际年龄的差距只有不到三岁,可是这两个人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同龄人。说得夸张一点的话,看起来两个人的年龄差距能有十岁。洁思敏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身材高大的超乎常规,而此时的晶婕还没长高,还没变成那个身体圆润,充满优雅的女性魅力和威严的人。
“你的角色是怎么设定的?士兵吗?还是负责情报处理的分析官?不管是哪个,按你这个年龄都是无法成为专家的。”
“很不巧。我的设定只是普通的女学生。”
“普通的女学生为什么要和出色的间谍一起同邪恶组织战斗呀?”
“这是我想问的呢。”
这种事情,晶婕更想知道啊。
还没等晶婕解释,洁思敏便自己拿起了剧本。
她大概看了一眼,便总结道。
“差劲。”
她评论完便将剧本扔了出去。
“你,难道为难到需要出演这么差劲的作品吗?”
“太失礼了!谁为难了呀!你觉得我出道到现在有多少年了!”
“不知道。”
“十年了!”
此时晶婕反思了一下自己居然满脸通红的跟对方发火,她对自己的幼稚苦笑不已,同时她也深切的感受到,洁思敏在惹人生气方面很有才能。
不过,说到洁思敏,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晶婕。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道。
“如果你有这么多经验的话,更用不着出演这种差劲的作品了呀。也有演员一直出演舞台剧的呀。”
“确实有。不过,对我来说是不行的。我一直扮演孩子的角色。”
晶婕对于自己身为舞台剧演员的未来,总觉得有一些不安,长大成人之后,就不能再扮演小孩了。不过,比晶婕舞台经历更长,比晶婕更耀眼的女星,多如繁星。就算晶婕一直扮演孩子的角色,并活跃至今,也不能让她顺利的融入其中。相反,她知道自己毫无疑问会被排挤出来。
现在好还。晶婕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适合扮演那种早熟纯情的女孩子。
可是,还有很多比晶婕更年轻的孩子。
早晚有一天,他们之中的什么人会展现头角,然后取代晶婕现在的位置吧。
晶婕很害怕说出这种不安,就连想也不愿意想,不过,她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便打算转换心情,尝试出演一下之前邀请过她的那部电影。
“虽然这是一部差劲的作品,可是我却不觉得剧本有那么差,而且这可是很厉害的制作公司。这部电影会在整个中央银河上映。”
这才是最重要的。
晶婕的演艺经历很长。不过,基本上都是在舞台剧中积累的经验。而舞台剧,只有有限的人才会去看。
所以,只能认为这个红发无礼的女士兵,根本不懂得要客气,也没有任何神经。
“也就是说,有人需要你扮演孩子的角色,却不需要你去扮演成熟的女人?”
在被说中真实情况的时候,人是最容易愤怒的。
特别是现在的情况更是糟糕。就仿佛硬是要从火中取栗一般。
十四年来,晶婕第一次感到这么愤怒。她攥紧自己的小拳头,浑身颤抖,狠狠的瞪着眼前高大的对手。
虽然她知道打不过,可她还是想将眼前这个可恨的人狠狠的揍一顿。
“不会有那种事的。”
因为太过愤怒了,晶婕紫色的眼睛里已经流出了泪水。可是,她却没有哭。
不能哭。
“绝对,不会有那种事情的!我会一直留在舞台上——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绝对的!”
因为晶婕自己只能说出这么孩子气的话,所以她觉得更生气了。
洁思敏看着越来越生气的晶婕,她眼中闪耀出饶有趣味的神情。
“那就必须想出个办法才行啊。即使是这么差劲的作品,对你来说也是个难得的机会吧。给大家看看,你在这部电影中《能做到》些什么吧。”
“这种事情我也知道呀。可是,你让我怎么办!这种剧本!”
只要一开口抱怨,对于导演和剧本的不满便如滔滔洪水,停不下来。
晶婕完全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
洁思敏一边用余光看着大喊大叫的晶婕,一边捡起刚刚扔掉的剧本,认真的读了起来。
晶婕不知道她到底在搞些什么。她想说,就算再怎么看也没用,不过她也实在是喊累了,不知为什么居然沉默了下来,开始等洁思敏说话。
“看了这个,你表演的那个女学生——珍妮弗?这个珍妮弗看起来似乎缺少一致性啊。”
“不是看起来,是真的没有一致性。他们到底为什么设计了个这么笨的女孩啊。开什么玩笑。”
“也不是这样的。随着故事的进展,麻烦的解说全部都是珍妮弗来进行的。”
晶婕觉得这一定是因为男主角不愿意。他作为动作演员很有人气,因此展现自己的地方就只有使用肉体的地方。简单地说就是夸张的跑来跑去。
结果,普通的女学生珍妮弗就不得不解释说明敌方战斗机的能力,然后面对敌人的最新设备和情报夸张的表现出吃惊的样子,负责解说的工作。
不过,在实际战斗中却又成了废物。
这一点对于男主角来说刚好。在使用身体的场面上自己才是主角,如果不能去拯救没用只会乱喊的女孩子,就不开心。
“作为电影也许这样就可以了,只要有华丽的动作镜头就会有人来看,不过,我——珍妮弗就成了一个单纯的被嘲笑的角色了。”
“在得出结论之前,你试着塑造一个形象不好吗,这个珍妮弗是什么样的人,她在做出这种行动的时候考虑了些什么。”
“如果能塑造的话我早就做了。你明白吗?也许你是战斗专家,不过在演技方面我可是专家。不要说这种你根本不懂的事。”
“比如说,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这么演。”
洁思敏无视愤怒的晶婕,拿着翻开的剧本,有些兴奋的说道。
“珍妮弗最喜欢与军事相关的东西了。对军舰、战斗机、军用枪支也很有兴趣。所以说,虽然这个男人(男主角)说别过来,可是一想到也许有可能亲眼见到自己一直以来憧憬的军舰和设备,便厚着脸皮跟了上去。这样的话——这里,这个场景中,便能解释她丢开男主角开始说明军舰的原因了。她亲眼看到了军舰,非常兴奋。眼前就是真正的军舰,她太高兴了。在她要跟主人公一起去的时候,不要只是说《似乎很有趣》,而是说《这么难得的机会,绝对不会错过的!》有这种感觉就好了呀。不过,虽然在知识方面跟专家相当,但是毕竟没有真的开过枪。所以面临实战的时候,就开始变得胆小不安。”
晶婕惊呆了。
这个解释也太夸张了。剧本上,珍妮弗只不过是因为好奇心才介入事件的,这种设定剧本上一点都没有提到。
相反,如果这么解释的话,确实能说得通。
只要有了这么一个要素,整个剧本的感觉,至少珍妮弗给人的印象便完全不同了。她不再是一个普通的笨女孩,而是非常喜欢军事相关的内容,因此做出了平时绝对不会做出的荒唐事。而当她意识到自己荒唐行径带来的后果,以及自己所处的立场的时候,会觉得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会哭鼻子也是非常自然的走向。不,不哭才奇怪呢。
虽然这种想法一瞬间闪过大脑,不过晶婕还是大叫着摇了摇头。
“可是,做不到的。我不懂呀。军舰呀战斗机呀,那种东西,到底哪里好?”
对于晶婕来说,摆在基地中的那堆大型机械也好,为了进行练习而得到的手枪也好,对于她的人生来说没有任何意义。都是些可有可无的东西。
“总之,只要觉得这些东西很帅就可以了。”
“很帅?”
“不然的话,《漂亮》也行《出色》也可以。如果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话——对了,看这些东西的时候,就想象成看着自己喜欢的男人就可以了。”
“那种难看的机器?”
虽然同为女人,可还是搞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是晶婕还是很快改口。
“那么,你是因为喜欢这种东西才参军的吧……”
“是啊。不过你却不同。”
洁思敏还是用饶有兴趣的眼神看着晶婕。
晶婕对于自己很轻易就说出不懂什么的,突然觉得很难为情,然后她为了掩饰这种难为情,便发起了火。
“不,是啊。我是演员。即使不喜欢也能演成喜欢的样子。”
“不行的。即使表面上装成喜欢也很快会露馅的。你试一下,我看看。”
“等等,你明明是外行,还想评价我的演技吗?”
“关于演戏我确实一窍不通。不过,我却很了解喜欢军舰和战斗机的人。即使自己不能亲自乘坐,不能亲自驾驶,那些人是用怎样热情的眼神看着自己喜欢的东西的,他们会怎么谈论这些东西,我都很清楚。”
所以,她不会被小小的演技欺骗。
“虽然你觉得难看,不过非常喜欢机器的女人还是有很多的。这个整备班的女性大家都是如此。共和宇宙非常宽广。说不定还有喜欢毛毛虫和毒蛇的女人。早晚有一天,也许你也要扮演这种女人。到那个时候,如果因为不喜欢这种东西所以拒绝掉的话,就不配做演员了吧。”
晶婕也很赞同她说的话。
虽然也有因为这种理由选择工作的演员,不过晶婕确认为,如果这份工作有挑战价值的话,那不管是要演乞丐还是娼妇,她都会试试看。
如果想从现在的工作中找出一份价值的话,那就是能在演戏的时候扮演别人,在一段时间内,表现另一个人的人格以及那个人的人生。
这不是单纯的模仿。只是单纯模仿的话,观众是难以产生共鸣的。晶婕想要展现出真实。至少,晶婕自己是这么想的。
“你是演员吧?而且,你说过你会留在舞台上。演员的话就要继续演戏。不对吗?”
“你说的对。”
晶婕立刻肯定的回答道。
“好吧。我会成为珍妮弗的。我会自己创造一个珍妮弗。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军舰和战斗机……不,这可不行。需要理由吗?”
“我觉得喜欢什么东西不需要理由。你刚刚的疑问,就好象男孩子问女孩子,不明白娃娃到底哪里好玩,哪里有趣,希望女孩子跟他解释清楚一样。你知道该怎么回答吗?”
晶婕是个聪明的女孩,很快就明白了对方想说什么。她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即便被人追问,对于喜欢的东西也只能回答喜欢而已。虽然我没怎么玩过娃娃,不过就是这么回事吧?”
“是啊。”
虽然晶婕觉得看到了一些光明,不过还有其他问题。
如果晶婕一个人这样解释角色的话,跟其他演员在表演上会出现冲突。必须让男主角在某种程度上配合自己才行,不然条理上会说不通。
“那么,就隐藏你的主要目的,拜托导演和男主角,在拍摄时做一些细微的调整就可以了。”
“隐藏我的主要目的?”
“是啊。如果你说,希望这部差劲的电影作品中,只有你自己看起来闪闪发光的话,那两个人是不会同意的吧?”
洁丝敏说中了要点。男主角肯定希望自己最显眼,而导演只是导演,他肯定会认为这是他自己的作品。
“所以,什么都不说就可以了。你只要在需要的时候,让那两个人按你的需要行动就行了。”
听了这句话晶婕大吃一惊。不由得直直的望向洁丝敏。
“可是……我从来没演过没有剧本的演出。让他们按我的需要行动,要怎么做?让我来做导演吗?”
虽然晶婕一直以来都生活在大人们之间,可她还只有14岁。还只是一个孩子。
就算直接拜托导演,他也不会同意变更剧本的。男主角更是如此。
“不用想得那么复杂。大部分男人面对漂亮女孩子的拜托,都无法拒绝。而且,那个导演也好,男主角也好,看起来都是那种认为年轻女孩没有大脑的那种类型的人。这样的话刚好。”
洁思敏笑着继续说道。
“这种男人反而更没有大脑。所以,你只要想好一个拜托他们的方式就可以了。可不能瞪着眼睛直接去跟他们大喊大叫。这会带来反效果的。要用甜甜的鼻音发声,然后微微低头抬眼看他们,试着这样求他们的话,那些男人们会立刻很高兴的答应吧。”
晶婕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种举动——在舞台以外的地方做这种妓女一般的举动,自幼一直以自己的演技为生,并引以为豪的少女,此刻感到了一股屈辱感。
不知道洁思敏是否明白一脸苦涩的晶婕此刻的心情,她仿佛跟晶婕开玩笑一般笑了起来。
“我可做不来这种事。如果我能跟男人献媚,撒娇,然后借此得到好的工作的话,就不会参军,而去做女招待了。不过演员的话,这种把戏应该轻而易举吧。怎么样,能做到吗?”
晶婕可不是那种乖巧的女孩,被这么说了还能甘心放弃。不,岂止是不够乖巧,她的竞争心和斗争心比一般人要强一倍。她用力点了点头。
“我做。”
正如她所宣言的一样,她做到了。
不久,拍摄完成的电影正如她们预料的一样,得到了很多差评,不过评论家们好像都约好了一样,都评价道《这部陈腐的作品中唯一能看的,便是军事迷女学生的扮演者晶婕.布瑞德精彩的演技了。》
想到当时的事情,晶婕的脸上就不由得浮现出笑容。在工作结束之后,她经常会忘记自己扮演的角色,可是,她至今还记得珍妮弗。因为这是和洁思敏一起塑造的角色。
在拍摄结束之后,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忘记洁思敏。虽然对于她傲慢的态度,晶婕非常生气,可是生气中却还有一丝怀念。她不断说服自己,因为洁思敏对自己诸多照顾,所以自那以后每次拍摄电影,都一定会给洁思敏寄去邀请券。两个人一直保持联系,有时间的话还会见面。
即使晶婕越来越出名,洁思敏对她的态度也没有丝毫改变。总是率直的说出自己的意见,作为谈话的对象是再完美不过的了。
虽然两个人是属于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可是晶婕却能跟洁思敏商量那些,不能跟别人提起的工作上的困扰。
之间晶婕没有任何亲密的同性朋友。晶婕总觉得一起演戏的女孩们谈论的话题,太孩子气了,而且,敏感的晶婕注意到,她们望向晶婕的眼神中也充满了嫉妒和偏见,以及扭曲的羡慕。其实晶婕也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如果她们能率直的把这种竞争意识表现出来,直接跟自己说“我是不会输给你的”就好了。这样的话,说不定能成为关系不错的吵架对象呢,可是在表面上,他们却只会说“真羡慕你呀”。
实在是无法真诚的跟他们接触。
对于孤独的晶婕来说,洁思敏是个难得的朋友。
对于洁思敏来说,晶婕应该也是个亲密的朋友。不过,她对自己的朋友也有着不能诉说的重大秘密。
晶婕不会忘记。在库亚财团创立六十周年纪念仪式上。
晶婕本来还因为被邀请参加这个只招待名人的仪式而觉得兴奋和开心,可在见到登上舞台的财团继承人的一瞬间,所有的欣喜都被吹散了。
自己听说洁思敏被开除了军籍。虽然洁思敏没有告诉她接下来要做什么,但是她说等到安定下来之后一定会联系晶婕。可是,她居然,在这种时刻,以这种名字出现!
晶婕没有晕过去(甚至没有露出任何惊愕的表情)可以说是因为长年以来身为演员的历练。可是,在场的人有的并没有经历过这种历练。就在晶婕旁边,一个带着闪亮勋章的高级将官突然倒在地上昏了过去,接着周围便不断发生客人晕倒的情况。即使是没有晕过去的人,也把手上的饮料扔到了地上,有的男人因为站不住而撞到了桌子上,碟子满天乱飞,有的人还把手按到了饭菜里,现场一片混乱。
而且,大家都是军事相关的人员。
完全不了解情况的财政界人员,面对军人们接二连三的丑态,不知发生了什么,都瞪大了眼睛,有一个人甚至难掩吃惊的情绪说道。
“到底是怎么了?他可是勇猛的军人,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这样手忙脚乱的啊。”
晶婕自己也一脸茫然,表情冷静的听完了这句话。心里想到,原来如此。
原来,他们也不知道啊。在洁思敏长达数十年的军旅生涯中,从来没提过父亲的名字。也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她不是作为库亚财团的继承人,而是作为一个普通市民参军,然后凭借自己的力量升到了上尉。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如果军方的人知道吉姆.库亚的本名的话,以勇猛果断闻名的将军们是不会如此失态的。
晶婕还是第一次见到穿着晚礼服的洁思敏,她优雅轻巧的来往于宴会会场中,微笑着同联邦主席夫妻打招呼,很快便记住了大量宾客的样貌和名字(这也是当然的。她本来可是情报部的厉害军官。这个工作记性不好的话可干不了)表现出了优秀的教养,得到了众多的喝彩声。
最后,她面对晶婕的时候,恭恭敬敬的说出了初次见面这种话。
洁思敏望向晶婕的眼神非常温和知礼,毫无疑问是面对初次见面的人时的那种眼神,可是却不是那种望着完全不认识的人的那种眼神。在这个宴会会场上,也曾有不少人用这种眼神注视过晶婕,晶婕已经预料到她接下来会说什么了。然后,她果真说出了那句话。
“您出演的所有电影我都看过。”
大概是吧。因为自己总是给她寄去邀请券。你可是个毫不留情的批评家,如果演技不好的话,马上就会被指出。
晶婕用甜美的微笑和优雅的态度掩盖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完美的完成了自己的表演。
“我觉得非常光荣。库亚小姐。如果可以的话,请一定来看看我的舞台剧表演。”
“能邀请我吗?”
“当然了。我非常荣幸。”
无论是谁都看不出这两个人实际上有十来年的交情。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演出了《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是兴趣相投》表演。即使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也是非常完美的配合。
然后,就在宴会即将结束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变成了《挚交好友》,终于得到了和洁思敏短暂独处机会的晶婕,开玩笑的在洁思敏耳边嘟囔道。
“非常遗憾。你如果是男人的话,我一定是新娘候选人。”库亚财团的年轻继承人(而且还是身材过高的单身美人),会场中的男性们早就投去了特殊的视线。不过,却不是那种充满色情的视线。而是和那种感情完全无关的,看向地位、力量和金钱时的那种眼神。
他们明显认为,只要能和洁思敏结婚,那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了。虽然这些男人不知天高地厚非常滑稽,不过如果库亚财团唯一的继承人是男人的话,恐怕会发生相反的情况吧。独身女性们以及有着年龄相当的女儿的父母们,恐怕会激动起来吧,晶婕的这句话便是在打趣这种状况。
可是,洁思敏却认真的回答道。
“即使我是男人,如果和我结婚的话,你就只能是《库亚财团统帅的妻子》了,这样真的好吗?”
“…………”
“大部分女人都认为想要抓住一个有财力和地位的男人,成为他的妻子,那人生便是成功的,可是我觉得你并不是这样。你应该是那种讨厌借助别人的名号,讨厌依赖别人的力量出名的那种女人。”
正是如此。晶婕并不想成为名人的妻子。她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得到荣誉。
对于洁思敏来说,晶婕并不是得到了地位和名声的著名演员。她还像初次见面的少女时代那样,现在也为了留在舞台上不停的战斗,是瞄准着更高的目标不停奋斗的斗士。
一直以来总是让别人感动得流泪,自己从没哭过的晶婕,这个时候真的很想哭。
她脑海中浮现出了过去的恋人们,那些曾激动的跟她求婚的男人们的脸庞。
他们既有霸气,又有财富,又温柔也很爱晶婕——他们认为如果结婚的话晶婕肯定需要引退——事实上,他们也像理所当然的一样,提出让她引退,都是些很可爱的男人。
你作为演员已经够成功的了,如果你能和有钱又有地位的自己结婚的话,没有必要再继续做演员了,你接下来只要扮演好自己的妻子这一个角色就可以了,那些愚蠢的男人天真的说出了这些话。
如果,这个人是男人的话。
自己绝对会爱上她吧。
即使是现在——自己虽然没有同性恋倾向——自己说不定已经爱上了她的灵魂。
不过,身为演员是不能在别人面前哭的。晶婕拼命呵斥着自己的泪腺,让已经湿润的眼睛恢复干爽的状态,然后开心的笑了笑。
“吉姆。所以我才喜欢你呀。”
“我也是,所以我也喜欢你。”
能够这么说的她也是一名斗士。
她跟发誓要留在演艺界的晶婕不同,晶婕不知道她在为了什么而战斗。可是,晶婕却敏感的感觉到,她是有目标的。
虽然不知道那个目标是什么。但绝不是野心。洁思敏并没有像在军队中高升。
现在也是个问题儿童。
可是,即使把军服换成了晚礼服,洁思敏眼中的光芒也没有一丝改变。
那是为了什么目标而战斗的人的眼神。
将这眼神中的勇猛,和那些想把她据为己有的男人们的视线相比的话,就让人不由得想笑。不行啊,根本比不上。
那些只把她当成年轻的独身财团继承人的那些男人们,是无法驾驭她的。
她大概不会和任何人结婚吧。
虽然舆论会认为,仅凭一名年轻女性是无法继承财团的,一定会需要她的丈夫,需要一名男人的力量,可是这却愚蠢至极。洁思敏根本不需要那种东西。
即使结婚了,那名男人也会完全成为她的附属品。她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丈夫插嘴自己的工作,以及财团的运营的。
所以,当她听说洁思敏恋爱结婚了,并且还给了那个男人副统帅的地位之后,非常吃惊。最开始她认为一定是搞错了,接下来她又觉得,大概是为了让那些董事们闭嘴,所以才找了合适的人。
可是,那个男人根本就不《合适》,董事们都表现出难以接受的态度,反对她的结婚,而当事人本身对于和洁思敏结婚一事也诸多犹豫,最后还是被洁思敏说服,两个人结成了夫妻。
这更让晶婕吃惊了。
洁思敏之前的恋爱——如果能称之为恋爱的话,恐怕都是直率大胆,说的好听一点就是天真浪漫,说的难听一些就是一点气氛都没有。不过,对于不拘小节,爽快利落的她来说,至少,勉强对方这种事应该是不会做的。
同时,居然如此强硬的拒绝了库亚财团继承人提出的结婚,这个男人也一定非常扭曲。
而这个男人,现在也和洁思敏一起死了。自从《库亚帝国》的事故公开到现在,标准时间已经过去20天了。
虽然过去了这么久,可事故的原因依然不明。因为怀疑涉及到海盗,所以主要是由联邦警察在进行调查,不过作为调查对象的航站和船体都已经被炸成了粉末。前途一片黑暗。
同时,船员们一开始便被认定生还无望。
如果遭遇事故的话,只要还有船体,或者说,在船体破损之前有一定时间的话,那么船员们就有可能逃生。可是,这次事故却完全不同。
发生爆炸的不是船只而是航站。爆炸严重到让全长5公里的巨大建筑物都被炸没,而《库亚帝国》当时就在航站之中。很难让人相信他们能生还。《库亚帝国》上超过一百名的船员,在没有发现遗体的情况下,便被认定死亡,分别举行了葬礼。
特别是库亚统帅夫妻的葬礼,财团作为丧主,以社葬的形式举行了盛大的葬礼,而葬礼情况在整个共和宇宙中被报道。
包括财政界在内,文艺界的名人也大量出席,可是晶婕却没去。
她不可能死。
她烦躁的将绑在手脚上的漂浮工具解下来扔到远处,然后沉到海里。为了让一直在阳光照射下变得滚烫身体凉下来。
水下的风景很美。到处都非常清透,轻轻的摇曳着,是一片蓝色的世界。
海底还有颜色鲜艳的珊瑚,鱼儿们仿佛活着的宝石,跳着不可思议的舞蹈。
虽然这景色美丽的让人觉得仿佛置身于梦境中一般,可却依然无法平复晶婕的心情。
上浮到海面上的晶婕突然以猛烈的速度往沙滩游去。虽然是穹顶下的人工海洋,不过却和普通的游泳池不同。
到岸边有大约三百米,晶婕的泳姿也很标准。
演员的身体就是资本。拥有并保持自由自在的身体是最低限度的义务。
如果长了太多肌肉的话就不好了,所以训练内容都是有专家特意设计的,不过晶婕特别喜欢在这片海洋里游泳。
但是跟平时相比,此刻晶婕的游泳方式有些粗暴,这也如实的反映了她此时的心情。
《库亚帝国》的遇难并非事故。
晶婕坚信着。晶婕也知道洁丝敏和财团的董事们非常不合。而且更重要的是,偶然救下了唯一的幸存者——洁丝敏的孩子的居然是与洁丝敏敌对的董事中的一人,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凑巧的事。
这是这名董事——说不定,甚至是参加记者见面会的五个人共同策划的。
可是,晶婕却没有证据。什么都没有。
而且,即使有证据,这也不是晶婕的工作。跟他们战斗,为他们定罪,抢回孩子,这都是洁丝敏的工作。
她不可能死。
她一定还活着。她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虽然晶婕对此深信不疑,可是此刻自己只能在这里等着,这让她非常生气。
她一口气游到岸边,将湿透的金发撩到背后,然后就这样一丝不挂的,往别墅走去。来到这片海边的时候,她总是这样。在别墅里脱掉衣物,然后就这样来到海边。这片区域被设置成亚热带环境,在这里穿浴袍的话有些太傻了,而且这里除了晶婕以外没有任何人。穹顶入口处设置着严格的保安设备和人物识别设备。
应该是这样的,可是她抬起头的时候,发现沙滩入口处站着一个人影。
起初晶婕并没有意识到那是一个人。
她以为那只不过是个影子。
跟全身赤裸的晶婕相反,那个人的衣服将身体包得严严实实的。厚重的长靴踩在沙滩上,手上还带着手套。
她一定很热吧,虽然她站在那里,可是却能隐匿自己的气息。
她举起带着手套的手,笑了笑。
此时,晶婕跑了起来。
两个人的距离瞬间缩短,然后晶婕紧紧抱住了她。
这具身躯和自己不同,非常勇猛,仿佛为了确认自己怀中的触觉是不是真实的,晶婕用力抱住她。拼命凑过去,不停地亲吻对方的脸。
“我一直都不相信。”
自己怀中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晶婕一边大口喘着气,同时仿佛在说服自己一般说到。
“我一直都不相信你会死。”
许久未见的她温柔的笑着,可是她的表情中却有一股深深的阴郁。
晶婕的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她用眼睛表达了自己的疑惑,洁丝敏缓缓的说到。
“佩柏死了……”
“…………”
“葛蕾丝和薇欧蕾也死了。还有四个你不认识的人,都被杀了。”
晶婕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沉默着用力抱紧眼前巨大的身躯,将脸埋在对方胸口。
即使如此,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她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而是用动作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得到了热烈欢迎的洁丝敏,也不管自己的衣服会被弄湿,紧紧抱住了全身湿透的晶婕。她恶作剧般的笑着,不停的吻着晶婕的脸蛋和额头作为回应。
“虽然我差不多也习惯你这种打招呼的方式了,不过不要突然就这样做呀。被人看到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啊,这里只有我和你呀,你说谁会看呀。”
“非常遗憾,我丈夫在那里。”
洁丝敏这么说完,晶婕才看到,在洁丝敏身后稍远一些的地方,站着一个高挑的男子,晶婕顿时露出了非常厌烦的神情。
她一边抱着洁丝敏,一边像撵狗一般,挥了挥手。
“你太碍事了。”
凯利一脸受伤的耸了耸肩。
不过他的嘴角还是上扬的。
洁丝敏也笑了笑,然后立刻认真的俯视着抱着自己的这个美人。
“晶婕。我有件事要拜托你。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你能听我说吗?”
晶婕非常明白,这严肃的声音意味着什么。
“你要去救丹尼尔吧?”
“是的。那是我的孩子。怎么可能放在那些人手里。”
洁丝敏总是闪着蓝光的灰色眼眸中,此刻散发出了严肃的金光。
晶婕很喜欢洁丝敏的这种眼神。
这是比任何男人都要勇敢,决定要去战斗的眼神。
“我也可以帮忙吗?”
“当然了。无论如何都需要你的协助。我们需要共和宇宙第一的女演员的演技。”
晶婕笑着点了点头。
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回到了两个人一起创造珍妮弗这个角色的时候。
“好的,你说说看。不管你需要我扮演什么角色,我都会完美的表演出来的。” |
《库亚帝国》的事故造成统帅夫妻意外死亡之后,库亚财团开始了盛大的内部改革。
其中最大的一件事便是根据地的转移。
他们封锁了之前在艾德米若地表的本社,将本社的功能转移到了宇宙中。
新的公司办公楼在行星艾德米若的轨道上公转,是直径三公里的巨大球体。俗称守护者。这个建筑物是跨国企业库亚财团的中枢,同时也是现在能建成的最强大的要塞,是武器开发部门引以为豪的新制品,现在的作用是临时摇篮。
库亚夫妻唯一的遗孤就收容在这里。
在事故发生之后,财团方面发表这一决定的时候,媒体方面都皱紧了眉头。这也是一般社会的反应。漂浮在宇宙中的巨大要塞,实在说不上是个适合抚养成为孤儿的婴儿的地方。
财团方面对于社会的反应很敏感。为了安抚大家的不满,他们做出了各种努力。
事故之后一个月,共和宇宙中被严格选出的记者团被邀请来到守护者上,守护者的内部情况得到了公开。
本社的转移工作还没有完全完成。实际上应该再过一段时间再邀请人来,不过他们认为如果拖得太久了,反而会导致舆论对财团的不信任。
丹尼尔.库亚还只是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不过因为双亲的死亡,他继承了财团51%的股份,成了财团实质上的统帅。
五名董事一定会紧紧抱住这个孩子,以监护人的名目为所欲为吧,社会上的看法都非常冷静。财团方面——准确的说是五名董事,必须想办法回应这种无声的责难。
守护者具备着和外洋型宇宙船同等的机动力,同时有着作为要塞的战斗能力。不过,财团方面既不想展示驱动区域,也不想展示战斗区域。
媒体方面被径直带领到居住区域。
走下长长的升降机,展现在众人面前的光景,让大家都忍不住叫了起来。
他们认为这里一定是一间间单独的房间,不过展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一个城镇。
头顶上是蓝色的天空,看起来像太阳的光球在熠熠生辉。地面上是一片翠绿,建筑物分散在各处。
这里有着作为娱乐设施之一的公园,到处都种植着树木,远方还能看到郁郁葱葱的树林。
记者们都震惊了。这实在让人难以相信是漂浮在宇宙中的要塞。
去看丹尼尔的行程暂时押后,众人决定先去参观森林,这里,枝叶间鸟儿飞来飞去,啄食着树上的果实,还能听到溪水潺潺流动的声音。而且这声音并不是录音,森林中真的流淌着一条小河。水面上时而还能看到闪亮的小鱼在游动。
一名记者因为过于吃惊当场跪在地上。
他抚摸着大地,将手放进小河中,再次发出了感叹的声音。土地和水都是真的。植物、小河还有发光的小鱼,发出清脆鸣叫的小鸟也是真的。
现在这种时代,摆放跟实物一模一样的机器,或者使用充满现实感的立体影像都很常见,而且这种假鸟不会排泄。制造的鱼也不会像真的鱼那么腥。
守护者的开发负责人艾洛威·霍华也亲自参与带领记者团参观,他看到记者们震惊的样子实在是非常满足。
他一脸得意的解释道。
“跟合成的空气比起来,植物合成的氧气更适合让人的身体保持健康,这一点已经被科学证实了。另外我还想说,过度的杀菌状态并不利于人类健康。那是因为生物本应拥有抵抗能力,必须进行锻炼的免疫机能都萎缩了。这样的话,人类会非常容易得病。极端的情况下,甚至无法离开无菌室。这种情况,身为生物是失格的。特别是对于需要长期居住在宇宙中的人来说,是有必要在平日里接触一些细菌,锻炼一下抵抗力的。即使没有这些科学的观点,孩子的健康成长也是需要自然的。需要这些美丽的东西。当然,大人也是需要的。人类虽然来到了宇宙中,不过我们原本是在大地上出生,在大地上长大的。这个本社将来会有数万的社员生活在这里,我们应该为他们的健康提前谋划。”
记者们一脸佩服的样子。这种夸张的设计也只有库亚财团才能做到。
这种要塞中怎么能养育孩子呢,他们再也说不出这种责难了。
接着,记者团中有人提出,既然居住区域有如此规模的投资,请一定让我们参观一下战斗区域,不过却被霍华笑着拒绝了。
“我有很多东西想让你们参观,不过大家应该是来确认这个守护者是否适合丹尼尔.库亚成长的。如果再参观那些东西的话,就没时间看丹尼尔的保育器了。”
是的,这次的参观只有三个小时。
理由是财团方面本社的转移工作还没有完全结束。虽然建成的要塞很完美,不过里面却是空的。为了让它代替之前的本社,首先要进行人员的移动,接着要将全部业务都转移过来才行。库亚财阀是个大得可怕的企业,这种转移工作不是一两个月能完成的。
婴儿被放置在居住区域中最舒适的建筑物内。实际上,对待这个婴儿的态度,不像是在照顾刚刚出生的婴儿,仿佛是在管理一只世上罕见的珍禽异兽,而只珍兽还突然发生了变异,独一无二。记者们为了到达丹尼尔的所在地,必须接受机器的特别审查。
婴儿由有着优秀经验的奶妈照顾,奶妈两人一组,三组每组八小时轮班照顾,这一个婴儿就需要六名奶妈。
除此以外,还有专攻儿科的医生和护士,每天记录他的健康状况。正如文字所说,一分一秒都紧盯着孩子。
记者们看到这过分谨慎的态度有些吃惊。
大家都认为用不着做得这么夸张,虽然大家都很诧异,可是谁都没有说出来。
因为大家都明白,财团方面是多么重视这个孩子,他身上不能发生任何细微的失误。
结束了参观的记者们,对于这过分严苛的管理体制,多少觉得有些讽刺,不过大部分还是发表了好意的报道。至少孩子非常健康,环境也无可挑剔。
虽然伴随着孩子的成长,会进行什么样的教育,是另一个话题,不过至少现在,他们认为,亡故的双亲应该也会安心吧。
这可是在共和宇宙中被严格挑选,有着相当威信,对大众影响力也很大的记者们的报道。社会相信了这些报道,暂时接受了现实。
财团方面也因此度过了一大难关,一定暂时安下心来了。他们在正式开始转移业务的同时,开始和想要购买守护者的顾客们联系。而第一个提出想要购买的果然是共和宇宙联邦军。他们很快提出想要参观,不过另一方面,有一个人也意外的提出了想参观守护者的请求。
那就是女演员晶婕·布瑞德。
新公司办公楼的业务转移还没有完成。所以当然还不接受一般人想要参观的请求。而且,自从《库亚帝国》出事之后,一次都没出现在公众眼前的晶婕,为什么突然想要访问守护者呢,财团方面完全摸不着头脑。他们试着询问,不过提出申请的晶婕的代理人也不知道理由。只不过,她态度很热情,希望尽早访问守护者。
虽然难以理解,不过这个申请却不能拒绝。晶婕既不是官员,也不是大企业的董事。从身份上来看她只不过是普通的市民。可是她的知名度却远远超过了地方首脑。在联邦也有多名朋友。不能只把她当成单纯的演员对待。
在经过代理人和财团方面的交涉之后,日期决定下来了。《库亚帝国》的事故之后第35天,晶婕.布瑞德一个人来到了守护者。
负责接待和参观的人和上次一样,还是霍华。财团方面给予了这位宾客最高级的待遇。
来到这里的晶婕一身墨黑。
闪耀的金发在脑后束起,带着有黑纱的帽子。黑色正装,黑色的蕾丝手套,黑珍珠的项链及耳饰,看起来一身丧服装扮。她基本没有化妆,嘴上的暗红色口红和苍白的肤色构成了鲜明的对比。
即使是一身漆黑的装扮,她的美貌和存在感也丝毫没有打折扣。而且,她半垂的眼睑上充满了悲壮感,而她浑身充满的紧张感,更是给人带来了一种让人窒息的美丽。
出来迎接的霍华看到她这种奇怪的打扮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并不因为她是一身丧服,而是因为现在的晶婕和平时华丽的她给人印象完全不同。
现在的她仿佛就是悲伤的代名词。同时,似乎是为了超越心中的痛苦和辛酸,有一个毅然的决心在支撑着她。
晶婕此刻的样子并没有导致霍华的不快。相反,他似乎感觉到一种神秘的魅力,让自己无法挪开视线。
霍华不愧是手腕高超的企业家,在著名美人女演员面前,并没有做出太过出格的举动,而是伸出了手,同时用激动的声音说道。
“非常欢迎。布瑞德小姐。我们都很欢迎您。”
晶婕用带着黑色蕾丝手套的手跟霍华握了握手。然后她盯着对方的眼睛,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道。
“非常感谢您允许让我拜访。”
她出行的时候,周围通常都会跟随着记者团。就算是休假中也没有例外,不过这次的访问却不同。晶婕完全是单独出行,一名陪同都没有。
“霍华先生。你是守护者的负责人吗?”
“严格的说不是的,我是代表之一。”
“那么我有两个请求。第一是请让我见一见丹尼尔。”
从她暗红色的嘴唇中说出的话语,仿佛和她的唇色一样,带着一丝阴郁低沉,不过这句话还是清晰的传到了霍华耳朵中。不论是什么话语,从这张嘴中说出都会变成美妙的旋律,她的声音就是这么有艺术性。
霍华陶醉在她的声音中,立刻答应了她的请求。
现在丹尼尔身旁有两个奶妈。
一个是四十多岁的老手,另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是个年轻人。负责照顾丹尼尔的三组人都是这种组合。这也是为了明确谁的指示更重要。
两个人面对著名女演员突然的来访,都很吃惊,瞪大了眼睛,可是晶婕仿佛没有看到他们一般,立刻来到保育器旁边。
孩子脸色越来越红润了,他已经可以大声笑了。这个时候,他看到过来看他的晶婕之后,开心的笑了起来。
“你好,丹尼尔。”
晶婕很认真的跟出生还不足两个月的婴儿打起了招呼。
“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就见过你了。你大概不记得了吧……”
虽然跟婴儿说这些他也听不懂。
晶婕也没期待能得到任何回答。
她用带着黑色蕾丝手套的手,轻轻摸了摸婴儿软软的头发,小小的手指。接着,婴儿大概以为得到了什么玩具吧,他紧紧的抓住了晶婕的手。
晶婕微微笑了笑,轻轻的说道。
“你的妈妈……走了。那个时候,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你的妈妈,居然会丢下最重要的你,丢下我,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她的声音在颤抖。一旁的霍华觉得她哭了,慌忙插嘴道。
“布瑞德小姐……”
晶婕摇了摇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她抽回手,在黑色面纱后面,她用真挚的眼神望向霍华。
“霍华先生。我从新闻上看到你救了这个孩子。请跟我讲讲当时的情况。《库亚帝国》真的像大家所说的一样——爆炸了吗?我知道现在船员的生还可能性基本上已经不存在了。可是,这个结论也下得太早了吧。就像这个孩子得救了一样。那么,为什么能断言,同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其他人身上呢?”
她尽可能的压抑了自己的感情,可是还是无法掩盖句尾的颤抖。
她很拼命。她拼命的压抑着内心的激荡。努力保持平静,可她的表情依然非常疯狂。
她像这样,拼命想从霍华的表情和话语中,拾取一丝希望。
到底洁思敏的什么地方能如此吸引晶婕呢,霍华完全不清楚,不过看到晶婕因为绝望和微弱的希望而不停颤抖的身体,他感动了。他有些激动的用尽可能平静的语调说道。
“布瑞德小姐。那次事故的具体原因还不清楚。不过,《库亚帝国》当时处于跳跃状态。在跳跃中航站爆炸了。本来就不可能有幸存者,这次事故就是这么可怕,所以我才能确信。丹尼尔能得救,这是奇迹。”
霍华暂时停了下来,然后继续谨慎的说道。
“我——准确的说,是这个守护者的探测器发现的时候,丹尼尔已经被放进无人逃生装置,在宇宙中漂流了。洁思敏恐怕在婴儿的房间里配备了紧急时刻能够自动启动的逃生装置吧。同时,从事故发生到《库亚帝国》爆炸,有某种程度的——虽然这么说,恐怕也只是短短几秒的时间吧。所以,丹尼尔才能像这样得救。”
“洁思敏自己——或者是洁思敏以外的什么人,把孩子放在逃生装置上让他逃走的可能性,难道没有吗?”
“如果有时间做这些的话,她自己应该也会一起乘上逃生装置的。非常遗憾……”
晶婕深深叹了口气。这些事情她早已经知道,不过再次被霍华重复了一遍,她似乎也终于放弃了。不,她大概是意识到事到如今,不得不放弃了,才叹了一口气吧。
她望着霍华,寂寞的笑了笑。
“事故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月了,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傻女人吧。可是,那个人……洁思敏对于我来说,是无可取代的。是比任何人都重要的朋友。那个人在我不知道的什么地方,就这样简单的死了,再也见不到了……我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不,是不想相信。”
“我能理解您的心情。”
晶婕并没有回应他的安慰,她再次望向婴儿。仿佛是在看着朋友的脸庞一样,她的眼神就像看着此生挚爱一般。
等晶婕再次抬起头望向霍华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正常。
“您能带我参观一下这个守护者吗?”
“当然可以了。”
这才是霍华本来的目的。
可以说这个守护者是霍华工作的集大成之作。霍华不是那种感情容易外漏的男人,不过将自己的成果介绍给美丽的女性,却是一件让他开心的事。
带领她参观完居住区域之后,霍华便往战斗区域走去。虽然没跟记者们公开,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必须保密的东西。如果不能明确的展示守护者有什么能力的话,也就没人来买了,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必须让大家参观。当然,真正重要的部分是严禁进入的。不过主要武器有什么,这种东西说说也没什么问题。
霍华在求之不得的美人客人面前,得意的讲述着能和联邦军舰队战斗的引以为豪的装备。能极早发现敌人接近的优秀探测能力,整个球体表面都装备了长距离攻击用的五十公分炮,中距离攻击用的二十公分炮,如果有能躲过这些攻击的小东西落在守护者表面的话,还有能进行极短距离攻击的应急炮等等,总之他强调守护者有着极其强大的攻击能力。
面对霍华的说明,晶婕热心的倾听着。时而还发出钦佩和吃惊的声音。而且,最让霍华高兴的是,晶婕在重要的地方都会提出有用的问题。
老实说,霍华讨厌笨女人。
他和同为董事的布莱恩的喜好刚好相反,他经常说自己讨厌小聪明的女人。霍华也不否认这一点。他也觉得太聪明的女人不可爱。不过,那种完全不能理解自己在说什么的女性,不论多美他都没有兴趣。
这么想来,晶婕确实是最合适的倾听者了。
她有着能够倾听自己话语的谨慎态度,以及能准确评价自己成绩的聪明。
霍华高兴的继续说道。
“另外,这个守护者上还有三百架战斗机随时待命。特别要强调的一点是,这些战斗机都是无人驾驶的。”
“那么,这些战斗机是在感应头脑的控制下行动的吗?”
“这和从前的感应头脑不同。这是我们特意开发的新型头脑——是啊,由被称为战斗脑的人工智能管理着。”
“那么,同时操纵三百架机体,让他们进行不同的行动,这对于人工智能来说不困难吗?当然,如果是简单的操作的话应该没问题,不过战斗这种复杂的工作,我觉得,机器还是比不上人类的。”
“你说得很对。人类能做到而机器做不到的一件事,便是临机应变的应对能力。就是灵活性。机器能够接受人类的指令发起攻击,不过战斗机战中,是最需要临机应变的地方。最终的判断无论如何都需要人类来完成。而且,战斗的是战斗机。这可是能以最高速的1.64VL这种可怕的速度一边飞行一边作战。把这么危险的东西交给人工智能来操作可不行,太鲁莽了,固执的军事评论家们大概会这么说吧。”
晶婕又向霍华透出了非常佩服以及尊敬的眼神。
“然后,你就打破了这句断言吗?”
“是的。”
晶婕说的并不是库亚财团这个团体的名字,她说的是你,霍华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如果说得再详细一些的话,这三百架战斗机不是由一台人工智能控制的。他们分别由自己的战斗脑操纵着。也就是说,这个守护者上有三百个驾驶员,他们通过遥控驾驶着自己的战斗机飞行。另外还有将这些战斗机分成分队,以及小队管理的司令脑,最终这三百架战斗机可以以一个飞行队的形式攻击敌人。”
“啊。”
在吃惊的同时,晶婕的脸上也浮现出了疑惑的表情。她担心这样到底能不能实现战斗机本来的功能。
可是,霍华却自信满满的笑着说道。
“这种方式,比让三百名人类驾驶员待机,更有效率。因为人类一定要睡觉。一定要吃饭。这种情况下,如果战斗时间延长的话,就无法让所有的机体同时工作。就算飞机没事,驾驶员无法行动的情况也很多。不过,我开发的这个战斗机和战斗脑,能够连续同时进行攻击。”
霍华把晶婕带到格纳库里,在一排待机中的战斗机前解释道。
摆放在这里的战斗机上确实没有驾驶席。
驾驶者在守护者上的其他地方。
驾驶者是为此特意制造出来,能够攻击人类,比之前的人工智能更小巧的机器。
“我们守护者的战斗机部队的驾驶员是不会死的。他们不用睡觉,也不用吃饭。驾驶技术也会随着经验的积累不断进步。而机体即便损坏还可以不断补充。”
晶婕露出了非常佩服的样子。
“就仿佛是在培养人类驾驶员一样。”
“不止如此,保证绝不犯错这一点看来,我相信这些驾驶员比人类要优秀得多。确实在极限状态下,人类的反射神经和判断能力——只有受过特殊培训的人,才会比机器强大。这一点我承认。问题是即使接受了同样的训练,也不可能全员都一样熟练。长期训练的结果,也许只能产生一个坠机王。不过,同时也会诞生大量的吊车尾。我认为这是资源的浪费。”
霍华在任何事情上的判断都十分理性。
他否定了船员和战斗机驾驶员所说的那些没有依据的感觉以及直觉。
“虽然军事评论家们说,不管什么武器熟练度都很重要,而战斗机驾驶员的熟练度更是至关重要,不过其实并没有那么难。要点便是躲避敌人的攻击,并抢先攻击。避免和己方冲撞。在燃料耗尽之前返航。只要能做到这些就够了。不过,为了培养出能做到这些的人,所耗费的费用和时间都大得可怕。这太没有效率了。”
而相应的这个战斗脑不会睡觉,不用休息。
只要能频繁的进行燃料补充和集体整备,一天之内能进行数次激烈的战斗。
“那么,刚刚提到的长中距离用的攻击炮,也是由战斗脑来控制的吗?”
“不,那和战斗机用的东西相差很多,我们实在无法让每门炮都由一个头脑来分别控制。不过我可以说,这边的人工智能也是最新型的,有着从前的东西无法比拟的性能。”
晶婕听了这些话眼睛闪闪发光,她说她也想看看这最新型的头脑,不过却被霍华苦笑着拒绝了。即使是著名美人女演员的请求,也有能做到的和做不到的事情。负责战斗指挥的头脑室是守护者的心脏部分,是最高机密。即使是船员,这个圣域也只有极少一部分人能进入其中,是不可能让外部人员进入的。
晶婕露出了有些失望的样子,不过同时她似乎也非常满足。在大致听完了战斗区域的说明之后,她微笑着说。
“这样,我的第二个请求也更好说出口了。”
“哦?”
请让我见丹尼尔,这是第一个请求。
那么,第二个就是带我参观守护者,不过似乎并非如此。
因为晶婕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所以霍华把她带到办公室里。
霍华的办公室当然在居住区域。
窗外是一片广阔的绿色,实在让人不觉得处在宇宙空间之中,多么奢侈的景色。室内的装饰也是些品味不错的高级品。只不过,也许是反映了主人的性格吧,稍微有些难以接近,高不可攀的感觉。
两个人在舒服的沙发上坐下,同时,女性秘书轻轻的送来了茶。
两人面前摆放的是真正的白瓷制品。散发着醇厚香味的液体上飘着一层热气。
晶婕喝了一口闪耀着夕阳的红色和金色的茶水,感叹的说道。
“真好喝,这不是合成品吧。”
“当然了,这使用的是真正的茶叶。使用了真正的泡茶方法。厨房里有职业厨师。”
虽然省去了那些没用的东西,不过在必要的方面却不惜花费重金使用人力。特别是料理这种东西,这是人类为了得到更加丰富的生活所必不可少的要素。霍华说到这里,晶婕也很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您想得真周到。男人都是一味追求效率,大都觉得这种悠闲的方式不对。”
“居然有人愚蠢到要放弃人生的乐趣呀。”
晶婕更是同意的点了点头。接着她一脸认真的问道。
“那么,霍华先生,您看过我的演技吗?”
霍华非常吃惊。他并没有回答当然了,而是露出了有些凝重的表情和声音,用很像他自己的方式说道。
“来吧,敲起鼓吧。打起响板吧。洗刷掉这份悲哀,融化这可怕的阴霾。歌唱吧!音乐啊!让这旋律化作暴风雨充满我的身体吧。让这回响化作雷鸣贯穿我的心灵吧!”
晶婕脸上浮现出一丝美丽得无与伦比的微笑,她用霍华所无法比拟的美妙声音,充满感情的继续说道。
“悲伤喜悦憎恶,这些感情都消失吧。明天还会到来。我还会继续舞蹈。——《打击乐器》啊。”
“那个时候你的演技太完美了。”
霍华非常陶醉的说道。
这部作品在晶婕的舞台作品中别具异色,描写了疯狂迷上舞蹈,最后精神失常的天才舞蹈家的故事。最后她否认自己是人类,想要通过舞蹈到达神的领域,而晶婕则充分表演出了那疯狂的样子。
“在舞台灯光下的你仿佛就像被神灵附身一样。而谢幕后道谢时,你又恢复了人类的样子,这让我很安心。”
面对这些褒奖的话语,晶婕圆滑的道了谢,并继续说道。
“至今为止,我一直都在扮演被赋予的角色。对此我并没有什么不满。不过,下一次我想试着写写电影剧本,当然,主演是我。”
“哦?会是什么样的故事呢?”
霍华的声音不是单纯的应付,而是充满了好奇心和热情的。
晶婕点了点头,说道。
“我说过洁思敏是我的挚友吧。我想扮演她。”
这句话让霍华瞪大了眼睛。
“那个人是优秀的军人。在军队这种严格的组织中,她的优秀也是无与伦比的,这种出类拔萃的英雄——应该是女英雄,足够成为题材了。这种事情也很常见吧。以军队的特殊部队或情报组织为舞台的电影。就是这种电影。”
“不,可是,那个……”
“您不用担心。不会出现库亚这个名字的。故事会是完全虚构的。我想描写一个女性军官活跃的动作故事。”
“您拍摄动作电影吗?”
霍华皱起了眉头。
对他来说的娱乐,应该是更高尚的东西。电影和舞台剧必须是那种格调很高的艺术作品,当然,晶婕也必须属于高格调。
“我很难赞成。动作电影或者惊险电影,这种低俗的作品交给那些三流演员就行了。你没必要涉足其中。”
他如此断言到。面对这样的霍华,晶婕有些怜悯的笑了笑。她的笑容中流露出一丝失望。
“那么,我演的喜剧和动作片您一个都没看过啦?”
霍华顿时语塞。
他不想被眼前的女人小看。可是,他依然虚张声势的说道。
“我早就觉得,你应该更认真的选择工作的。用不着为了那些根本不了解您价值的那些人……”
他大概是想说演出吧,不过晶婕却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黑色面纱的后面,紫罗兰色的眼睛闪闪发光。在涉及到演戏的地方,她便是女王。
就像洁思敏那样,她不允许有人站在自己上边,也决不允许有人拦住自己的去路。
“霍华先生。舞台也好,电影也好,都只不过是娱乐而已。是为了让人享受才出现的。我——包括我在内的所有剧场员工,最关心的事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来观看的客人们心满意足的回去,仅此而已。就像你现在这样,你对于《打击乐器》很满意吧?”
“是啊。”
“不过,年轻的女人和孩子们却不喜欢。他们大都不明白到底哪里有趣。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大家并不都像你一样拥有这么高的教养。不过,我也想让这些人高兴。”
“所以,这一点我无法赞同。那个——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不过目标是大众的话”
对于霍华来说,大众便是愚昧的代名词。
没必要向大众献媚,这是他的信条。可是,晶婕却笑着说。
“我实在难以想象这是霍华先生说出来的话。无视大众的话,什么都做不到。”
霍华再次语塞。晶婕说的话,很可怕,可却是事实。
前几天,在守护者上招待记者团便是个很好的例子。以霍华为中心的董事们,为了不与大众为敌,所以才尽早公开了内部,让他们看到丹尼尔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可是这件事和晶婕想扮演洁思敏却是两码事。
霍华表情苦涩的直接说道。
“布瑞德小姐。洁思敏已经死了。也许你不想承认,不过事实就是事实。请不要一直揪着她的死不放。首先,洁思敏本人就不会希望这种事发生。”
晶婕轻轻叹了口气,缓缓的摇了摇头。
“霍华先生。人的感情是不能用道理衡量的。我很明白。她——她已经死了。可是,只过去了一个月。我——恐怕大多数人都会这么想吧,人们是没办法轻易接受亲近的人的死亡。更何况连她的遗体都没被发现。”
晶婕的声音又有些颤抖了,不过她却果断的继续了下去。她昂然的抬起了头,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知道这是我的感伤。我也知道我不能总是执着于这些。不过,我也不想勉强自己忘掉。我反而想要记住。现在这个时候,我想通过扮演那个人,通过用自己的身体来表现,来永远的记住她。”
被称为共和宇宙第一美人的女演员,她美丽的眼眸中闪耀着异样的光芒,直接射中了霍华。
那就像不是被舞蹈而是被表演迷惑住的疯狂的眼神,同时,也像是那种非常实际的精明计算过的冷静的眼神。
“我不会因为感伤而提出这种要求的。以前我就觉得那个人超乎常人的地方非常适合作为电影的题材。在我跟电影公司提出这个构想的时候,对方也认为很合算,所以已经决定制作了。”
“你是……认真的吗?”
在霍华看来,这只不过是玩笑而已,可是晶婕却说出了让他更吃惊的话。
“因此我有一个请求,我想在这个守护者里进行拍摄。”
“什么?”
“具体的角色——现在还没有决定,不过守护者是联邦的秘密武器什么的,而主人公——也就是我,在最后时刻赶到,大显身手的故事。应该不是什么坏角色。”
虽然晶婕说应该不是坏角色,可霍华还是瞪大了眼睛。话题的走向太过于意外,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不过晶婕却非常认真。
“我不会要求拍摄内部的。你刚刚也跟我详细的解释了这个守护者的战斗能力。你说这是现在最厉害的要塞,有着能和联邦军舰队战斗的战斗力。那么,能不能请你到荒芜的宇宙的区域,实际展示一下守护者的性能呢?当然,地点和射击的对象我们都会准备好的。也就是说,我们想拍摄。在守护者遇到敌人的时候——只是假想的敌人——会有怎样的表现。”
“啊啊……”
霍华终于理解的点了点头。
他对于娱乐作品知道的不多,不过却知道真正的军队和警察会协助拍摄电影。
有的时候甚至整个城市或者整个国家都会协助。
对于政府来说这是非常好的宣传。
她似乎在要求守护者做同样的事情,不过霍华还是有些疑虑的摇了摇头。
“可是,布瑞德小姐。如果是这种事的话,用不着找我商量呀。直接请求真正的联邦军出动就可以了。”
“诶,可是,跟联邦军比起来,守护者要更强吧?”
面对晶婕表现出的天真呆萌的信赖,霍华更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可是,你要求的就是击落提前准备好的目标对吧?只是为了这种小事就出动守护者,有点……”
“您刚刚说到,长距离炮的直径是五十公分吧,这么大的东西,确实不能随便开炮。”
晶婕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微微笑了笑继续说道。
“有句话是空藏珍宝无用武之地。有这么厉害的武器,如果不偶尔拿出来用一用的话,无论是制造者,还是好不容易被造出来的武器都太可怜了。不过,这种东西也不能随便使用,首先,会给周围的人添麻烦。幸好,守护者有移动能力和跳跃能力,能不能来我们准备好的地方?在这里,可以让你充分证明这个武器有多么优秀。”
这一切都配合的很绝妙。
晶婕不仅很美丽,而且是个很难对付的女性。就在霍华回应之前,她先采取了攻势。
“当然我也会要求联邦军协助的。不过,还是不想放弃守护者。因为,这部电影是为了洁思敏,是为了追悼她而拍摄的……”
霍华吞了一口口水,用眼神询问晶婕是什么意思。晶婕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你曾说过,守护者刚刚完成的时候,为了向统帅洁思敏报告,才前往《我亲爱的希尔达》的。然后便偶然救下了丹尼尔。对吧?”
霍华点了点头,晶婕调整了一下坐姿,激动的说道。
“那么,这个守护者对她来说不就是最后最大的一项工作了吗?我觉得她一定在期待着,到底做出了什么样的作品。可是她最终却未能知道守护者的完成,还没来得及看到守护者的雄姿便去世了。也许这也是女人无聊的小伤感吧,可是我至少想替她完成她最后没来得及做的事情,我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个守护者有什么样的能力。”
这个论调很奇怪。可是,却很有说服力。
霍华立刻权衡了起来。
这确实不是什么坏事。
不管怎么解释守护者有多优秀,还是百闻不如一见。正因为是超巨大企业库亚财团,所以现在还不需要为了销售守护者进行宣传,不过提升声誉就是另一码事了。这对于任何企业来说,都是件不错的工作。
对于财团方面来说——虽然这么说有些陈腐——守护者便是正义的伙伴,有必要向大众展示它的力量用在了正确的地方。
然后,如果是晶婕.布瑞德主演的电影的话,那宣传效果更是毋庸置疑。
霍华是以自己的基准来考虑事物的人,因为晶婕如此热心的劝说,所以他认定守护者出演的话,晶婕一定能得到什么好处。
说不定,晶婕不是那么喜欢洁思敏的,只是为了利用守护者而找出的借口而已,霍华冷静的分析道。这种思考方式很符合霍华的性格,他也更容易接受。
这样的话,晶婕确实是个很有手段的企业家。
不知道晶婕是否注意到了霍华在想些什么,她依然若无其事的,在不失身份的程度上热心的劝说。
“不会花什么时间的。电影和舞台剧不同,是很方便的东西,只要提前拍摄好需要的镜头就可以了。所以,我想尽早拍摄守护者登场的镜头,可以吗?这样的话,也不用总麻烦您了。”
霍华在一番考虑之后,作为制作守护者的武器开发部门的最高负责人,以及库亚财团的董事之一,回答了晶婕。
“你说的我很明白。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让我们考虑一下吧。不过,这种事我一个人难以决定,必须要询问其他董事。”
“静候佳音。”
晶婕的语气似乎完全没想过会被拒绝。
霍华将晶婕送到升降机,晶婕再三感谢霍华的招待之后,离开了守护者。
霍华到最后一刻都没注意到。
在身为童星时便被誉为天才,现在被称为共和宇宙第一的女演员,她无懈可击的演技,以及自己只是一名观众的事实,他到最后都没有注意到。 |
对于下定决心把孩子抢回来的库亚夫妇来说,有一样东西必不可少。那就是守护者的设计图。
两个人没时间从长计议。特别是洁思敏做不到。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把孩子抢回来,不过如果对于内部构造完全不了解的话,根本无法突袭。
问题就是要怎么才能得到设计图。
艾德米若的本社里没有。如果有的话洁思敏不可能注意不到。
不过,应该也不在霍华的根据地布雷努。
离开米尼翁双星的洁思敏选择拜托宙斯。建造那么大的要塞一定需要得到联邦的许可。如果向联邦提交了申请,那宙斯就肯定知道。
洁思敏排除万难,直接联系了宙斯。
接到应该去世的洁思敏传来的通信,宙斯很直率的表现出了高兴。
“你还活着我很高兴。死亡报告,是搞错了吧?”
“不,没搞错。我已经死了。至少现在请你这么认为。所以,你也不要乱说话。”
“明白。”
在共和宇宙中身为神明君临一切的人工智能,在洁思敏面前表现得很听话。
在洁思敏询问他是否知道守护者内部构造的时候,他也很简单的回答了她。
“现在,没有守护者的设计图。”
“什么意思?将来能得到吗?”
“联邦军对于购买守护者表现出了很积极的态度。如果决定正式购入的话,库亚武器开发局,应该会向军队提供设计图。那我就能知道了。”
“宙斯。请准确的回答我的问题。现在,你完全不知道守护者的构造吗?”
于是,人工智能的回答是《否》。
“虽然没有设计图,但是现在有库亚武器开发局送过来的简单的构造图。”
“这就够了。传到这边来。”
于是,在洁思敏被认定死亡的三天后,她得到了守护者的构造图。
困难的事才要开始。
她得到的资料,是武器开发部门为了跟联邦解释《我们建造了这种东西》才提交的。只有非常简略的图纸,看到这些洁思敏不禁沉吟。
不只是洁思敏。现场除了凯利,还有船长、副船长、通信士长、战斗班长、还有,现在被要求闭门思过的情报管理长,现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发出声音。
这张图纸难得的地方,便是有文字说明,记载了守护者有怎样的性能,不过这才是大问题。
戈德曼船长声音僵硬的说道。
“——这如果是真的的话,那这就是无法攻陷的要塞。表面全体都配备了五十公分炮、二十公分炮、无人战斗机三百架。外部则有五层使用了史塔维斯基钢的新型装甲——”
史塔维斯基钢便是不久之前,由原子物理学界的权威史塔维斯基博士发现的元素制成的合金。跟以前的合金相比,能以五分之一的厚度达到同等硬度,被认为是将来会被应用在宇宙船外壳上的新素材。
库亚武器开发局使用了这划时代的新素材,开发了更加结实的装甲。
虽然装甲板的构造是机密,不过说明的文章中大力宣传了,以开发研究小组命名, 被称为亚当斯的装甲板,能够防御五十公分炮的直击。
而守护者外层包裹了五层这种装甲。
“防御能力得到了彻底的强化呢。防护幕是方位对应式的。也就是说,跟以前的东西不同,可以在张开防护幕的状态下进行攻击。”
战斗班长继续说道。
这个人的工作在《库亚帝国》中稍微有些特殊。虽然具备攻击能力,不过民间船《库亚帝国》很少进行攻击。
因此,战斗班长主要的工作便是从后方支援出击的女王蜂,提供必要的情报。如果要说的话便是战斗航行负责人。
不过,在战斗方面他也不是外行。他的表情非常严峻。
更不用说是内行,并且是专家的洁思敏和凯利了。
洁思敏一直沉默不语,而看资料的凯利根本没有掩饰自己吃惊的表情。
也就是说,两个人暗中都认为这个东西很难应对。
守护者的防护幕能从外侧完全防御炮击。而且,他们从内侧发射的炮击却能够穿过防护幕。在构造上可以一边保护自己一边进行攻击。
“这样犯规了吧。一般,张开防护幕的时候无法进行炮击是常识啊。”
听了凯利的抱怨,战斗班长也点了点头。
“不止如此。这个防护幕还具有导弹干扰功能。也就是说,不管用什么武器,理论上都不可能伤到它。”
情报管理长的脸都青了。
“这种构造的话,管理外部激光炮群的人工智能应该不只有十个或是二十个吧。一般情况下,只要干掉主要头脑的话,武器应该就无法启动了,不过这种情况下从管理层面入手让使炮无效也很困难吧。”
“你想说的是戴安娜擅长的技术也用不了了?”
“是的。”
情报管理长反射性的回答道,在注意到凯利注视的时候,又慌忙站直继续说道。
“当、当、当然,这也要看戴安娜的处理能力如何……”
副船长则满脸难色的说道。
“不,就算突破了外层武装,里面还有战斗区域。”
从示意图上来看,以中心部的居住区域为核心的话,战斗区域则是以二层,三层,四层这种形式包围中心。而且这些战斗区域有怎样的功能,现在完全不明。
“没有更详细的内部情报了吗?”
战斗班长问道,除了凯利以外的所有人都点头同意。
他们不知道这些情报是从至高无上的神那里泄漏的。应该也想象不到。洁思敏曾经在军队呆过,所以有很多熟人,他们认为应该是从那些人手里得到的情报吧。
洁思敏没有直接回答他们的问题。
她叹了一口气说道。
“就像是洋葱啊。”
“啊?”
“漂浮在宇宙中的超特大洋葱。如果不一片一片把外皮剥掉的话,就无法到达中心。”
“不,实际上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戈德曼船长一脸严肃的说道。
“洁思敏。拼尽全力进攻这种东西,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他们将这个建筑物当成了本社,那么我们就这样藏起来,然后送上去一个没有暴露身份的人怎么样?虽然这段时间我们会处于生死不明的状态,不过最重要的是平安的夺回丹尼尔大人。”
他说的很对。这种无法攻陷的要塞,从内部瓦解是最好的方法了,可是洁思敏却摇了摇头。
“不行。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可是。为了切实的保护您的孩子……”
“船长。外侧的警备很严密,所以内部没有设置太多防范装置,你为什么有这种想法?就像船长所说的那样,把一个他们不认识的,负责一个不太重要工作的人送上船——这种情况下,就是清扫员或者一般事务员了吧——这个人在解除了所有的保安设备把丹尼尔救出来之前,或者说到他能够切实的为我们做向导之时,需要多久?就算赌一赌,一两年也是不够的。那些董事们肯定会非常在意。”
“…………”
“你看到潜入这艘船的人就明白了。他们的目标从我,变成了更容易绑架的丹尼尔,那些人在实际行动之前,花了两年半的时间。我可不愿意把孩子放在那个黑球里那么久。”
洁思敏严肃的说完之后,将目光转移到凯利身上。
“你的船,戴安娜,一次能攻陷多少人工智能。”
凯利挑起眉毛,微微笑了笑说道。
“哎呀,结果还是这样吗?”
“你说过会帮助我抢回孩子了。现在这是最有可能的手段。”
“这一点我承认,可是有两个问题。第一,如果明目张胆的这么做的话,我——还有你,都会成为犯罪者。”
凯利是为了让洁思敏冷静下来才这么说的。至今为止,不管发生了多么夸张的事情,都从未迷失自我的洁思敏,大概因为孩子被抢走了吧,现在怎么看都缺乏冷静。
“第二个才是问题。这可不是戴安娜的本职工作。既然设备如此夸张,防护应该也不容小觑。把这些都交给戴安娜一个人,我觉得有些太难为她了。”
虽然凯利说的情况非常极端,不过他听了自己说的话,似乎也受了什么刺激。而这种感觉立刻便传达到了洁思敏那里。
“一个人吗?”
可怕的母亲很有深意的重复了这句话,然后微微笑了笑。
凯利注意到自己的妻子想说什么之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一对大型夫妇饶有兴趣的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洁思敏深有感触的点了点头,说道。
“亏了你居然没有丢掉他而是留下来了。”
《库亚帝国》内部,自称天才音乐家的人,勉强过着稍微有些不方便的生活。
因为他只要一见到女性职员便会搭讪,被洁思敏认定为《会给工作带来麻烦的需要注意的人物》,所以行动上受到了限制。
虽然伤势已经痊愈,不过他被关押在一个房间里,负责他饮食照顾他起居的只有男性职员和自动机器,让他非常不满。
所以,看到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洁思敏之后,他如果显得高兴或者不停抱怨抱怨,或者慌张失措,这些反应都情有可原,不过他却撅起了嘴说道。
“库亚夫人。您的丈夫已经平安回来了,我也没有其他用了吧。希望您能尽快把我从这牢房中放出去。”
他的话语反而让洁思敏迷惑了。
“你真会说奇怪的话。这艘船处于什么状况,你没有听员工们提起吗?”
米尼翁双星的事故之后已经过去三天了。
在这期间,洁思敏跟普通职员说明了情况。《库亚帝国》被认为已经遇难,大家认为自己已经死了,暂时需要这样隐藏身份,让人们认为我们已经去世。普通职员全都脸色大变,不安的议论着,可是洁思敏却解释说,时间绝对不会很长,并保证一定会取回原来的身份,安抚了他们的不安。
可是,这种事情克莱斯特似乎完全不知道。
关于理由,天才音乐家这样解释道。
“跟男人说话没有任何好处,只能让人厌烦。”
他喜欢女人的性格时至今日也是没有一丝改变。
洁思敏让克莱斯特离开房间,把他带到自己的房间里。这个房间跟船长室一样豪华,终于从狭窄的监狱中解放出来的克莱斯特非常高兴,当他注意到房间中凯利的身影之后,还很亲切的打了招呼。
“啊,海盗王,你没事就好。”
虽然他说不跟男人说话,不过似乎还是有一些例外的。反而是凯利很不高兴的皱起了眉头。
洁丝敏让克莱斯特坐下,然后单刀直入的进入话题。
“克莱斯特先生。按我丈夫的说法,你是天才般的改编师。”
“哦,夫人。请把那个难听的《般》字去掉。我就是真正的天才。”
凯利露出了厌烦的表情。
似乎克莱斯特一直都是这么说话的,凯利早就已经听烦了。
不过,洁丝敏看起来却很高兴。她微笑着说。
“那么,请一定要助我们一臂之力。”
接着洁丝敏告诉了他《库亚帝国》现在所处的状况,希望他帮忙救出丹尼尔,一起进攻守护者,可是克莱斯特却露出了难以理解的表情。他不可思议的问道。
“可是,夫人。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公开你还活着这件事,直接把孩子抢回来不就可以了吗?”
“那些人杀了这艘船上的七名职员,还把整个航站炸飞了。这种正当安稳的手段怎么可能管用。”
“所以,只要公开他们的罪行就可以了。对于你来说,这也是驱逐那些碍事的董事们的绝好机会呀。”
面对一直劝说洁丝敏正面出击的克莱斯特,洁丝敏苦笑了一下。
“我也很想这么做,可是我没有证据。”
也就是说,在法律上什么都做不了。无法逮捕他们,也无法给他们定罪。
而且,他们手上还有孩子这个王牌。
在这种情况下,唯一有利的一点便是董事们认为洁丝敏已经死了,所以应该放松了警惕。因此洁丝敏认为,如果此时采取突然袭击的话,是有胜算的,可是克莱斯特却不能认同。他秀丽的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慢慢摇了摇头。
“您应该是知道的,我的职业是音乐家。改编师只不过是爱好而已。虽然这个爱好很有趣很深奥,可是却不是什么堂堂正正的爱好。最让人为难的是,在现行法律中被认定为犯罪行为。如果人们知道我精通这种东西的话,或者让他们看到一点迹象的话,那脑袋死板的联邦警察应该是不会放过我的吧?”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洁丝敏说道。
“就算你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力量,——用比较陈腐的说法就是,你也绝对不会有缧绁之忧。”
对于男性来说这位容貌有些过于清丽,一头银色长发垂下的改编师,当然不相信洁丝敏所说的话。他嘲笑般的笑了笑。
“夫人。这可是库亚财团统帅才能说出的话。现在你已经死了吧?你说的话只有在成功攻下守护者,夺回你的孩子,你回复了原来的身份之后才能成立。不过如果做了这些可明显是犯罪。即使联邦政府跟库亚财团有紧密的联系,如此行使武力他们也不可能不闻不问。非常抱歉……”
我无法帮忙。他原本是想这么说的。可是还没等他说完,洁丝敏便立刻说道。
“克莱斯特先生。你是单身吗?”
“当然了。如果我成为了某一位特定女人的人的话,那可是整个社会的损失。其他大量的女性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凯利脸上的厌恶之情愈发明显。
平常他早就堵上这令人生厌的嘴了,不过今天他只是在一旁沉默的看着。琥珀色的眼睛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妻子。特别是那平常总是灰中带蓝,现在已经快要变成金色的眼睛。换句话说,那巨大的身影现在已经散发出了某种气势。可是她却能依然微笑着说话。这点需要非常注意。
“你也没有孩子吗?”
“嗯,现在没有。”
“原来如此。所以你不理解我的心情。”
洁丝敏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
“如果你为人父母的话,就应该知道,不应该随便反抗孩子被夺走已经愤怒得发狂的母亲了。”
“太……”
太夸张了吧,这句话克莱斯特没有说出口。
在他发声之前,洁丝敏她动了起来。她原本悠闲的坐在长沙发上,一瞬间便跳到待客用的大桌子旁,单手抓住克莱斯特的脑袋,按在了桌子上。这巨大的身体敏捷得让人难以置信,像一阵风一样。
克莱斯特和洁丝敏的茶具因为力量的作用从桌上弹了起来,发出了咣啷的声响。
不过,凯利却在一切发生之前,敏捷的把自己的茶杯从桌子上端了起来。真是厉害。
单手轻易按住大男人脑袋的女王,眼里闪耀着光芒,轻声吼道。
“回答我。帮不帮我?”
屁股还坐在沙发上,可脑袋却被按在桌子上的克莱斯特,手忙脚乱的挣扎了起来。
这种状况和前几天手脚麻痹时的状况可不同。他实在无法相信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被一个女人单手制住了,不过洁丝敏的腕力可不是一般的大。当他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的时候,便保持着脸贴在桌子上的状态,痛苦的叫道。
“反、反、反对使用暴力!”
当然,控制住猎物的母狮子冷酷的笑着,无视了他的控诉。
“你的脑子是不是特别不好用啊?还是说,耳朵不好用?我问的是,你帮不帮我。”
洁丝敏在抓住他后脑的手指上使了些力气,克莱斯特吵闹的惨叫了起来。
“海盗王!救救我!”
“别开玩笑了。是你不好。”
凯利无视了眼前的骚动,单手举着茶杯,单手拿着托盘,悠然的喝着茶。
看起来非常的冷静。
另一方面,洁丝敏的杀气却越来越大,她在克莱斯特耳边命令道。
“台词不对呀。如果要说的话该说《帮忙》。”
“怎,怎么能这样!”
“这次想让我把你的鼻子削下来吗?”
这低沉的笑声实在不像是妙龄女姓发出来的声音,她的声音中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可怕。对于她来说,这种暴力行径已经习以为常。她问他要不要把鼻子削掉,实际上她真的能做到。
克莱斯特发出了啊,呜的奇怪的声音,然后自暴自弃的喊道。
“帮、帮忙,你是让我做为改编师帮忙的吧!不过有一样东西必须有!这艘船上没有改编机器吧!”
如果没有进攻的机器,就算是天才,也只不过是普通人。
“而且,标准型号的机器可不行。最新型的要塞上肯定装备着最新型的头脑。而且那可是著名的库亚财团引以为豪的新型头脑。随处都有的普通机器肯定派不上用场。”
洁丝敏将手从克莱斯特的头上转移到头发上,然后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揪起对方的头发,让他抬起头来。
“身为共和宇宙第一的天才说出这种话还真是难看。”
将自己的容貌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克莱斯特,此时也没有大喊《头发要被拽掉啦》这种话。不,虽然他很想叫,不过他(终于)明白了,叫也是没有任何用的。
他泪眼朦胧的拼命说道。
“这是两码事。比如说,你应该明白吧,你是优秀的战斗机驾驶员。可以说是天才。可是,正因为如此你才会选择机体。说得极端一些,性能差劲的机体,落后于时代的旧机型,能充分发挥你的实力吗?”
听了这些洁丝敏也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正是因为这种理由她才制造了女王蜂。她松开对方银色长发问道。
“那么,只要有能充分发挥你实力的机器的话,你就会帮我吗?”
“你说得简单,那种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的。”
洁思敏回过头对一直没有加入对话的凯利简短的说道。
“海盗。”
如果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的话,那终究是无法胜任这个可怕女人的丈夫的。
凯利喝完茶杯里的茶,说道。
“这种事情我会想办法的。”
克莱斯特有些吃疼的按着头皮,故意叹了口气。
“又来了,你又说这种乱来的话……”
“我这种乱来,跟我妻子比起来,要可爱多了。然后呢?我要问一问天才改编师先生,只要有最新型的机器,你就会帮忙吗?”
“是啊,你还没回答我。”
克莱斯特慌忙点了点头。
“帮忙!我帮忙!不过……我不会真的被逮捕吧?”
“你不相信我的保证吗?”
虽然克莱斯特希望对方能拿出什么凭证,可是对方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就无法反驳了。
克莱斯特露出了有些怨恨的眼神,不过还是很聪明的什么都没说。
得到改编机器成了当务之急,凯利乘坐《帕拉斯.雅典娜》出发了。
因为东西毕竟不一样。跟通信比起来,实际上亲自去商谈比较快。如果能幸运的找到现货的话,就能直接运回来了。
“那么,如果没有现货的话,要怎么办?”
“只能等一段时间了吧。听好,女王。我明白你想要尽快抢回孩子的心情。非常明白。我并不想主张自己父亲的权利,不过一想到你和我的孩子将要叫霍华和布莱恩这种家伙《爸爸》,我就觉得恶心。”
洁思敏狠狠的磨了磨牙。
“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不过,在孩子长那么大之前,具体的说,两三个月还是要等的。不,是我希望你一定要等。就像那个惹人厌的家伙说的,那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得到的东西。”
洁思敏低吼了一声。虽然她很不高兴,不过她似乎也在劝说自己,这是没办法的。
“是啊,最差的可能性,只要在和你离婚之前,赶得及就好了。”
凯利露出了有些吃惊的神情,回头望着眼前的妻子。
“难道,你闹着说没有那么多时间,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这是原因之一。因为我不想违反合同。”
洁思敏很认真的说道。似乎是个不愿欠人人情的人。
就是在这个时候,凯利突然觉得洁思敏很可爱。当然,这跟在普通女人身上感觉到的那种可爱不同,不过这么想来,洁思敏从始至终都对凯利以诚相待。
但是,同时,她也是个不肯妥协的人。她说她无法一直等着凯利回到《库亚帝国》,自己也要一起去。
“连我的妻子都不相信我吗?”
凯利故意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说道。
“别说傻话了。现在整个共和宇宙都没有比我更相信丈夫的女人了。我只是不想把孩子的事情全交给父亲。”
洁思敏愤然的反驳道。
接着洁思敏下令准备出动女王蜂,不过凯利却苦笑着制止了她。
“从这过去的话单程要三天。不管你再怎么结实,也是撑不住的。”
“那么,就让《库亚帝国》跟过去。”
“喂,虽然难以启齿,不过我要拜访的人是通缉中的逃犯。你试试乘着这么显眼的大东西过去。肯定无法交涉了。而且,也不能告诉正经人他们的所在地。”
凯利说得十分在理。
不过洁思敏也不肯就此放弃。她抱起胳膊考虑了一会。
“可也不能让你一个人过去。要想个办法……有什么地方能买到外洋型宇宙船的吗?”
凯利觉得更奇怪了。这种状况下她居然都不说,请让我乘坐《帕拉斯.雅典娜》,她不愿欠人情这一点确实是无可比拟,附带保证书啊。
还是说,她不想乘坐呢?
洁思敏以前曾断言,戴安娜绝对不会让凯利以外的人乘坐。
在停泊中接受整备已经是最极限的妥协了,如果在航行时船内有凯利以外的人的话,一定会被当成是碍事的异物,立刻扔到船外,而洁思敏本人也说过她还不想死。
想到这里,凯利说道。
“没办法了。一起来吗?”
“什么?”
“我的船上还是有客房的。与其找其他的船,一起走比较快。不过,不要问我去哪里。”
洁思敏没有回答。相应的,不远处的整备长脸色大变,偷看着洁思敏的反应。
“本来我也想带上你的女王蜂的,不过如果现在就把格纳库塞满了的话,机器如果有现货就装不下了。如果你一个人也可以的话,就一起来吧。”
洁思敏死死地盯着凯利的脸,仿佛要盯出一个洞来,她再次跟凯利确认道。
“我也可以上去吗?”
“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
戴安娜已经杀了好几个人了。
保护住驾驶室,然后抽空客房的空气,切掉惯性抵消,这对于戴安娜来说都是轻而易举。
整备长胆战心惊的望着洁思敏。就在凯利自己也在想她会怎么回答的时候,洁思敏突然笑了起来,然后发自内心的高兴的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了。我马上去准备。”
“洁思敏!”
整备长铁青着脸喊了起来,可是洁思敏却完全无视了他。她很像曾经身为军人的人,很快便做好了准备,留下了自己不在时的指示,脚步轻快的乘上了《帕拉斯.雅典娜》。
无法这么安稳的就是剩下的人了。
面对准备离开格纳库的《帕拉斯.雅典娜》,以通信士长为首,整备长、情报管理长和船长都赶来含含糊糊的打招呼。
原本面对将要出航的船,说《预祝平安》或者《旅途顺利》应该是惯例,不过这次的情况却不同。他们都非常暧昧、而且使用了极其拐弯抹角的方式,表达了一定要把洁思敏平安无事的带回来的意思。
《帕拉斯.雅典娜》的驾驶席上的内线画面上,戴安娜露出了不太高兴的表情。
也许她是想表达自己心情不好吧,画面的背景是破烂的酒场,脏兮兮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大酒杯。而她自己的服饰和妆容都显得很廉价,用手托着脑袋,深深叹了口气。
“我似乎很不被信用呀。”
让人家相信你才不可能啊。
就在这通争论过后,《帕拉斯.雅典娜》终于离开了《库亚帝国》。
对于凯利来说,自己的船在航行中有其他人——而且是那么危险的人——同在,是非常少见的经历。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洁思敏一直都在休息,正如两人约定的,她既没有问目的地在哪,也没有问现在在哪。
她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吃着戴安娜做的料理,并且保证说戴安娜的水平已经足以胜任客船的厨师长了。
“我太高兴了。凯利都不怎么夸我呢。”
“这可不好。首先,这样做饭就失去意义了。”
“是啊。这就是男人的坏习惯。不仅不夸奖我,还尽挑毛病。”
“什么。这个男人对吃的也挑三拣四吗?”
此时凯利笑着插了进来。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戴安娜。我要是不挑毛病的话,现在我吃的应该就是烤过了火硬邦邦的肉,以及完全没味道黏糊糊的谷物粥了。”
洁思敏瞪圆了眼睛,露出了一副《好厉害》的神情。
戴安娜却一脸平静的反驳道《无论是谁第一次都会失败的》,接着仿佛是辩解一样又加了一句。
“那也是没办法的,我以为料理就是这么回事呢。”
“这么回事是指?”
听到洁思敏的问话,戴安娜露出了一个极有魅力的笑脸。
“只要熟了就行。”
两名人类互相对视了一眼,笑了出来。
虽然戴安娜说的没有错,不过却是非常极端的看法。因为在广阔的宇宙中,也是有生的料理存在的。《帕拉斯.雅典娜》继续平稳的航行着,三天后,她在共和宇宙北边的区域跳过了门。
这里是一个不存在可居住行星的太阳系。
青白色的太阳有四个行星,第一行星和第二行星之间有小行星带。
《帕拉斯.雅典娜》在跳出门之后,继续飞了半天,来到小行星带附近。这是聚集了无数岩石的危险区域。小的有数十米大,大的直径能达到数百公里。如果撞上了这种大东西,那船马上会碎成粉末。
《帕拉斯.雅典娜》谨慎的穿行于大小各异的岩石中,凯利在看起来都差不多的岩石中挑选出一块,将船停靠了上去。
这是个最大直径2公里的小行星。
看起来就是一块普通的岩石,不过让人吃惊的是《帕拉斯.雅典娜》接近之后这块岩石的表面突然裂开了。
外面是岩石外表,里面却是人工建筑。
里面虽然很黑,不过驾驶席上的探测器却准确的感知到了着陆场所。
《帕拉斯.雅典娜》进入着陆地点之后,看起来像岩石的格纳库的门又缓缓关上了。一瞬间,周围一片漆黑,不过很快灯便亮了起来。
这里看起来虽然有些古旧,不过却是个不错的格纳库。不只是《帕拉斯.雅典娜》,连二十万吨级的船也能收纳。
凯利固定好船之后,跟客房取得了联系。
他说道,“到了。”
洁思敏走下船,很新奇的四处张望。这里有空调也有重力,不穿宇航服也能行走,不过灯光却和普通的格纳库不同。
洁思敏当然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不过透过厚重的合金板却能感受到什么东西,她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这里像是地窖啊?”
“是啊,因为是那个固执的老头呀。所以才住在这种岩石中。”
凯利手动打开了格纳库一角的两层门,擅自往里走去。洁思敏也跟了过去。不过道路狭窄,只能勉强允许一个人通过。而且天花板也很低,两个个子很高的人都险些撞到脑袋。
就在这么憋屈的地方,往前走了一会,突然到了一扇门前。又是结实的双层门。凯利在门前站住高声叫道。
“老头,你在吗?把门打开。”
于是两人周围的墙壁响了起来。
“年轻人。你带谁来了?”
声音虽然嘶哑,却很有张力和力量。
“我妻子。”
“哦?”
这个声音觉得很有趣笑了起来,然后眼前的门发出沉重的声响,打开了。
里面是天花板很低的居室。
具备了在岩石中舒适生活的各种设备,各种看起来是手工制作的柜子塞满了所有的墙壁,上面密密麻麻的摆放着古旧的陶器和岩石标本,看起来很有那种隐居人家的味道。不过,这里却没有人。
刚想到这里,正面的打开,一个住着拐杖的老人走了进来。
那是个矮小的老人。头顶都秃了,仅剩的一点头发垂在脑袋旁,下巴上留着刚好是三角形的短小胡子。
皮肤干枯,胡子也和脑袋上仅剩的头发一样全白了,不过他虽然脸庞消瘦,眼神却依然十分锐利。
虽然拄着拐杖,不过看起来他的腿脚并没有差到需要这种东西。他的每一步走得都很稳健。拐杖不是为了弥补腿脚不好,似乎只是想让手上有点东西可拿。
“老头。你又矮了吧?”
“啰嗦,你这年轻人。是你太高了。嗯,脚还在,这就够了。我听说你和你的老婆一起化作宇宙尘埃的时候,还想着真不像你呢。”
“别说傻话了。我怎么可能比你先死。”
虽然语言很粗鲁,不过看起来两个人的对话非常开心。
老人将目光转移到洁思敏身上,洁思敏往前迈了一步说道。
“初次见面。我是洁思敏.库亚。”
不过老人却没想报上自己的名字。他就那么拄着拐杖,很没礼貌的直勾勾的盯着远比自己高的洁思敏,然后饶有兴趣的笑了起来。
“这真是个不错的妻子呀。我这地方这么狭窄真过意不去,来,坐吧。”
两人在这低矮的居室坐了下来之后,凯利立刻提出想要最新型的改编机器。老人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想要那种东西?你应该用不着的呀。”
“我知道。总之你听我说。”
凯利对于老人毫无隐瞒。
守护者夺走了自己的孩子,然后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掌握了守护者的构造,以及克莱斯特在《库亚帝国》上面,这些事凯利一样不漏的全说了出来,最后老人终于回过神来。
“你想跟那个大对手作战,拼劲力量把孩子抢回来吗?这也太胡来了吧。”
“我也这么觉得。”
听了凯利有些揶揄,又带着叹息的回答,老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向洁思敏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夫人怎么看?她赞成吗?”
洁思敏本来就坐得很直,不过她还是端正了一下坐姿回答道。
“没什么赞成不赞成的,如果这个男人敢打退堂鼓的话,我肯定一脚踹上他的屁股。”
老人瞪眼了眼睛。
凯利差点笑出来,不过勉强忍住了,他一边忍着笑一边说道。
“女王。拜托你不要真的这么做。被你踢一脚,那个不是小事。”
“你是挨过我膝盖直击,还能马上站起来的唯一的男人,居然会说这么奇怪的话。还是说,你的屁股比你的肚子要弱呢?”
听了洁思敏认真的回答,凯利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他望了望老人,勉强笑了笑。他的这种举动如果翻译成语言那就是“她就是这种女人。”
老人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沉默了一会。也许是僵硬一会了。不过,没过多久,他便上下抖动着肩膀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这么想来,如果不是这种人的话,也当不了你的妻子呀。”
于是,洁思敏缓缓的摇了摇头。
“老爷爷,您说反了。如果不是这么结实顽强的男人,是当不了我的丈夫的。”
“哦,这还真是……说了不得了的话呢。”
老人虽然很吃惊,不过他似乎对洁思敏有了一丝好感。他用锐利的目光仔细的观察着洁思敏。
洁思敏身为女性有着超乎寻常的大型身躯,他望着洁思敏脸上表露出的顽强的意志,渐渐笑了起来。
“夫人。”
“在。”
“你知道这个男人是谁,然后才跟他结婚的吗?”
“是这样的。”
“就是这个强词夺理的年轻人,在我们中间,可是被成为海盗王的。这些你也知道吗?”
“是的。”
虽然老人的质问很唐突,可是洁思敏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能抓住这个男人,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幸福。还有了孩子。我已经不会再要求更多了。我并不想一直束缚着他。我只想把孩子抢回来。”
“拼尽全力?这可比当海盗还荒唐呀。”
然后,老人望向凯利。注意到老人的意思之后,凯利点了点头。
“如果是我一个人的话,是不会正面跟那种大东西冲撞的。”
洁思敏望向凯利也点了点头。
“我一个人的话也会犹豫。那是因为,我没有得到改编机器的途径。”
“而我没有途径去知道那个大东西内部构造。”
老人很高兴的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不过,如果将你们两个人的人脉和能力合在一起的话,就能做到了。”
“这也要看你了。谢布拉克爷爷。”
洁思敏在长年的军旅生活中,接受了不能轻易将自己内心的感情表现出来的训练。可即使如此,她还是满脸吃惊的望向眼前的老人。
大海盗谢布拉克。
有着两百艘船的大海盗团,拥有数千人的部下,席卷了整个中央银河的男人。
距离他的名字消失,已经过去十年了。那个时候的谢布拉克年迈已高。当时人们都认为他死了。十年前,谢布拉克海盗团解散,海盗团的干部们分割了谢布拉克的地盘。
现在,被称为七伟人的七名大海盗团的首领中,实际上有四名是谢布拉克海盗团出身的。
虽然谢布拉克还活着这件事让洁思敏很吃惊,不过从他坐着的时候也不放开手杖的样子,以及矮小的身材,实在无法想象他曾经的样子。
“你说的我很明白,不过现在马上拿的话有些困难。正如你所知的,那可是完全定制生产的东西。这种情况下就得抢别人的东西了。”
“那暂时借用也不行吗?我们的目的是干掉那个大家伙,之后就用不着了。”
“你想得也太好了。不过,暂时等等吧。我试着问一问情况。夫人,这样可以吗?”
“可以。”
跟老人说好,如果确定能得到的时候一定要联系二人,接着两个人便决定离开这个隐居之地。
老人拄着拐杖目送两个人离开,不过在那个时候,他用有些奇怪的语气跟洁思敏说道。
“夫人。你曾经是军人吧?虽说是要把孩子抢回来,不过你对于接受我这种坏人的帮助,多少还是有些抵触的吧?”
洁思敏微微笑了笑,摇了摇头。
“谢布拉克船长。我以前确实是军人。老实说,我也曾追击过海盗。不过,就算立场不同,但身为在同一片宇宙中飞翔的人,我总是对伟大的船员充满敬意。”
老人依然用锐利的眼神望着洁思敏,不过他眼中突然充满了笑意。那是个和刚刚的表情完全不同的,温暖的表情。老人点了点头。
“不愧是马克斯的女儿。”
洁思敏露出意外的表情。
“你知道我父亲吗?”
“我跟你的父亲是朋友。”
“这样啊。这可是初次听说。”
凯利说完,老人突然哼了一声。
“那是当然的了。那可是六十年之前的事了。你那个时候还什么都不是呢。”
他再次望向洁思敏,微笑着说道。
“那个时候的法律不像现在这么麻烦。虽然这种事不能大声说,不过我曾和你的父亲一起,做过很多胡闹的事情。你父亲将挣钱的方式转到光明正大的方向之后,也经常为了我做些方便之事。我作为回报,则告诉他一些黑幕情报。当然,为了不给从事正经职业的马克斯添麻烦,这些都是偷偷进行的。不过,现在如果想做这种事的话,便会被认为是和海盗串通,助长犯罪什么的了。这世道真难啊。”
“老头。你不应该这么说啊。我们可是在邪道生存的。”
“你别胡说八道。现在这时代,从事正经职业的人,做事反而更恶毒。而且,还有些人居然会做出炸飞整个航站的事,这可是坏人才会做的是。身为船员的仁义都不在了。”
老人恨恨的说道。已经隐退的老海盗对于这件事似乎真的很生气。
身为海盗不可能利用公众使用的航站。不过,对于行走于荒芜宇宙空间的人来说,那可以说是一种标识。
“这种事情,马克斯是绝对不会做的,公司变得太大之后,就没什么好事。”
“您说得对。”
洁思敏用力点了点头,然后叹了口气,说道。
“谢布拉克船长。我从我父亲那里,听说过一些他年轻时朋友们的事情。我想问一下,你的名字难道是吉尔?还是艾迪?”
“不,吉尔和艾迪都死了。摩根和马克斯也死了。曾经的同伴中还活着的,只有我一个了。”
“…………”
“你和这个年轻人的孩子,是马克斯的孙子。我想帮你们。”
洁思敏用真挚的眼神低头望着这个矮小的老人,接着她向这中央银河曾经的霸主,恭敬的鞠了一躬。 |
两人做了一下准备,便去见晶婕了。
晶婕早就联系了自己认识的制作人和电影公司,在他们同意了这个企划之后,才去拜访的守护者。
然后她完美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回来了。
晶婕拜托的是中央电影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著名制作人,而且他也非常合作。他很看好这个企划,保证会提供充分的预算,拍摄工作即将开始。
“导演就交给我吧。我有合适的人选。虽然没什么名气,不过所有人一开始的时候都没有名气。他一定会做好的。关于演员阵容,你有什么希望?”
制作人很高兴的问晶婕。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许最可怜的就是他了。
因为,这部电影只不过是借口而已。
是绝对不会公开的虚构的东西。
不过,有句格言是如果想骗过敌人,必须先骗过同伴,晶婕忠实的遵从了这句格言而行动。这也是洁思敏的想法。
“你也好,你周围的人也好,虽然会给你们添很多麻烦,不过一定要让那些人相信这部电影是真的。”
为了让守护者行动起来,只有晶婕一个人说话是不管用的。有必要让他们看到数十亿的资金在运转,同时很多人在为此工作。
不过,将来,如果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骗局的话,对于无数的相关者来说都是一记重击。正因为他们曾认真的工作过,所以会更加生气吧。这也许会成为关系到晶婕信用的大问题,不过她却义无反顾。她缓缓的摇了摇头,这动作似乎让人感觉到一丝威严。
“不。正如你所说的。如果不让他们认为这是真正的电影的话,他们是不会行动的。守护者也是。”
然后,面对洁思敏脸上少见的有些抱歉的神情,晶婕很有自信的笑了笑。
“不用露出那种表情。实际上已经拍摄到一半,结果制作却中止了,这种事情时有发生。——虽然有些对不起尼克,不过他之前也经常跟我提一些过分的要求,这次轮到我了。”
尼克就是那个能干的制作人。
洁思敏也微微笑了笑。
“真遗憾看不到你的名演技了,感觉怎么样?”
“你是想问那个妄自尊大的霍华是不是相信我吗?”
“是的。”
“难道说,我应该表现得非常谦虚,然后说我没什么自信吗?”
她太擅长表现自尊心受伤闹别扭的样子了,洁丝敏也大声笑了起来。晶婕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她很快便收起了笑容,用真挚的声音说道。
“喂,吉姆。”
“什么?”
“丹尼尔看起来很好。”
“如果不好的话,我饶不了他们。”
她的回答很粗鲁。晶婕用更加认真地语气,慎重的说道。
“这只是我的想象——推测,说不定……霍华先生,跟这次的事故也许没有关系?”
洁丝敏眼中突然冒出很壮烈的神色。
“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不要生气。这只是我的直觉。其实老实说的话,我没什么自信。不过,我觉得有些奇怪。他不喜欢你。在听到你的死讯之后也一点都不伤心。反而有些高兴,觉得正合心意。不过,我却觉得他应该没有……做杀死佩柏,炸毁航站这些事。”
“他看起来不像是做这种事的男人?”
“不是的。”
晶婕有些焦急的咂了下舌头。
“我想说的不是这些。如果这一切都是他做的话,应该不会做得这么完美。你明白吗?他觉得航站的爆炸,《库亚帝国》的遇难,你的死都是事故。他是真的这么相信的。如果他是犯人的话,如果这一切都是在他的指使下完成的话,就太奇怪了。”
“他这种表现有没有可能是演戏?”
“吉姆。你居然问我这种问题?”
晶婕这次真的露出了自尊受伤的表情,洁丝敏对于自己的无礼诚恳的道了歉。她不是那种无法揣测站在同一舞台上的对手心理的那种演员。
“他是那种很好懂的人。虽然看起来似乎脑袋很聪明,不过他想的所有事情都会表现在脸上。这个人,认为你的死是纯粹的事故。我甚至听到他内心的声音,觉得你在一个绝佳的时机死掉了。如果这都是演技的话,那他就是绝世名演员了……他是能做到这种事的人吗?”
不,他做不到。他是有着强烈的个性,优秀的教养,以及高尚信念的自信的人,不过他却不是演员。以前他跟凯利见面的时候,就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和烦躁。会如此简单的表现出内心的想法,不是擅长演技的人会做的事。
“当然,这一切只不过是我的推测。也许跟抢回丹尼尔没什么关系。不过,我有些在意,所以……”
“不……”
洁丝敏摇了摇头。
“你这么感觉,是因为这个印象就是事实。”
无视这种感觉很危险。
如果晶婕的感觉是正确的话,就证明犯人另有其人。不过,洁丝敏从一开始,便认为这是五名董事共同策划的,所以要干掉的对手并没有什么变化。把他们一起干掉就可以了。
装扮成要拍摄电影的样子,将守护者带到一片合适的区域,然后在那里,就可以随心所欲的行使武力了。
凯利听了洁丝敏的这个构思,惊呆的问道。
“要从头到尾坚持是在拍摄电影吗?这也是因为你跟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保证说不会犯罪吗?”
“是的。现在的电影做得非常讲究。只要事先提出申请,那么炸弹和实弹都可以随便使用。因为这是在拍电影,所以就算著名音乐家装扮成改编师,也没有任何问题。我们只要堂堂正正的攻击他们,把孩子抢回来。就结束了。”
凯利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就像老头说的那样。你们这些正经人,做出的事才更可怕。”
“你说什么?”
“没,我什么都没说。”
凯利一边笑一边往外面望去。明媚的阳光照射下来,放眼望去全是蓝色的海洋和白色的沙滩。
虽然这都是人工建成的,可还是很值得一看。
两个人从那之后,就一直呆在这建造在晶婕私人沙滩上的白色别墅中。
这个卫星处于偏离航路的边境区域,是很适合藏身的地方。而且,居住在这里非常舒服。《库亚帝国》也漂浮在轨道上。
“那么,你想把那个大东西带到哪去?”
“这才是问题。”
为了让一切如洁丝敏计划的那样发展,那么奇袭必须成功。所以需要一个能尽情战斗,远离人烟的地方,而且那里还需要有很多能够将船只藏起来的障碍物。
“我在想,索性就去那个原始太阳系……”
“你追我时的那个地方吗?”
“啊,那里的话,就算《库亚帝国》埋伏在附近,也不会担心被发现。”
不过,凯利冷静的指出了问题点。
“稍微有些不可能啊。那个大东西对于那些人来说可是珍贵的宝贝。虽然他们对于那个东西的结实程度很有自信,不过那个体型在那种地方飞还是太过危险了。他们应该会说,无法在这种区域协助拍摄吧?”
凯利说得很对。
“第一,拍摄方可没那么结实。到那种地方试试看,马上便会化为烟尘。如果说是拍摄,可是附近没有重要的摄像机的话,那些董事们也会觉得奇怪吧?”
他说得越来越有道理了。
洁丝敏抱着脑袋沉吟了起来。
他们还跟预计帮助他们的天才音乐家商量了这件事。如果要改变启动中的对手的话,需要距离对手多远。
另外,在接触开始到完全控制对方,需要花多久的时间。
不过,本人(明明吃了那么多苦头,还是不长记性)在洁丝敏的面前,大言不惭的说。
“这种事情,不试试看的话,就不可能知道。”
“啊?”
洁思敏打了一个响指,往前迈了一步,克莱斯特慌忙后退。他只得举了一个例子,如果是《墨丘利》的话,就很简单。
可以在接近到在大概五百万公里远的地方开始接触,掌握头脑大概需要2分钟。
“这只不过是一个例子。感应头脑这种东西,即使规格相同,实际接触一下。便会发现他们每一个的性格都不相同。这就像操纵人类一样,是不是容易攻陷,要看我们的相性是否相合。”
再说得详细一些的话,要花多少时间,在接触的瞬间就能知道。这个很难对付,这个很简单,都是能感觉到的。
“这跟实际的战斗相同吧。”
洁思敏笑了一下,突然插嘴问道。
无论如何,不知道更详细的内部构造,就无法进一步行动。
所以,凯利等着谢布拉克的联系,而洁思敏则等着宙斯的联系。
在旁人眼里看来,夫妇二人天天都悠闲的眺望着白色的沙滩和大海,不过他们的内心可不平静。
就在晶婕拜访过守护者之后第五天,守护者方面回答说,能在电影拍摄方面尽绵薄之力,感到非常光荣的。
很明显他们对电影拍摄的事情毫不怀疑。
得到这个回答的制作人尼克,很高兴的跟守护者方面道谢,然后将这一情况报告给了晶婕。
“然后呢?要在哪里拍摄?”尼克问道。
晶婕则不厌其烦的重复道,拍摄必须在自己选定的地方进行才行。
可是,问到要让守护者去哪里的时候,晶婕却无法回答。
能指定地点的只有洁思敏,可是洁思敏的计划还没定好。
现在要把守护者带到哪里还没确定,也不知道是否能攻略成功。
总之,晶婕转告守护者方面,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拍摄地点,请暂时等一段时间,不过这样下去的话,会让好不容易上钩的鱼逃掉的。
两个人焦急的等待着同伴的联系。
先联系他们的是宙斯。
《库亚帝国》收到了朱彼特发来的电文。打开后发现,里面写的是《那个东西,得到了》。
洁丝敏并没有直接从晶婕的别墅联系宙斯。她特意返回《库亚帝国》,还谨慎的移动了地点,回复道《我以后再联系你》。这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
和普通的信不同,守护者这种要塞的设计图,情报量一般都很大。即使是使用直通线路,如果随意传送那种东西的话,也有被管理宙斯的人发现的危险。
联邦的最高头脑跟个人有私下的通信往来,传输情报,如果这种事情被公开的话,会立刻成为一大事件。联邦本部肯定会陷入骚动,而宙斯即使不会被解体,最差的可能性,在行动上也会受到诸多限制。
他们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
接着,洁丝敏回到晶婕的别墅,再次拜托凯利做司机,不过问题是他们的目的地。
洁丝敏说,“降到中央。”
“你是认真的吗?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
“去拿设计图。距离越近越不容易被发现。而且,还能聚集一些同伴。”
“同伴?”
“我不想在这种事情上麻烦别人,不过要是要以防万一。如果只有我们的话,很难保证能战胜那个黑球,所以同伴越多越好。”
“这种示弱的话,可不像你会说的。”
“不是的。是因为绝对不能失败,我才会这么说。”
凯利并没有继续追问。
既然是通过拍摄电影,那么他已经大概知道洁丝敏所指的同伴是谁了。
在戴安娜的特技和宙斯的帮助下,应该死去的他们在中央降落也不是不可能的,不过问题却在其他地方。洁丝敏和凯利的容貌都非常惹人瞩目。
而且,在事故身亡之前,是共和宇宙数一数二的有名夫妻。这样的话,跟警备装置比起来,让人们认不出他们是更困难的课题。
于是,洁丝敏拜托晶婕,准备了很多变装的衣服和道具。当然,这里也有凯利的份。然后,他们还在晶婕的注视下,尝试了很多跟平常风格不同的服装,在得到女演员的保证,这么穿谁都看不出来之后,两个人才乘上了《帕拉斯.雅典娜》。
行星中央,作为联邦的根据地,非常有名,不过这里也因犯罪多发而出名。
而宙斯负责入境审查的独立都市《中央市》是犯罪者无法进入的。所以这里很少发生恶性犯罪,也不可能发生。
不过,除此以外的区域就不同了。
人多的地方会热闹,会出现城镇也是理所当然的。金钱和货物流通的城镇发展成了都市,然后大都市在繁荣的同时,也成了犯罪的温床,这是很自然的走向,将犯罪一扫而光非常困难,过去的历史也证明了这一点。
于是,联邦终于放弃了这种工作,将《中央市》圈出来,得到了一个绝对安全纯净的城市,得到了一个符合联邦颜面的城市,而其他地方即使有些混杂,他们也熟视无睹。
在中央市不远的地方,有行星中央的第二都市,玛索内斯。
这里白天是一个充满了活力,非常喧闹的商业都市,可是到了晚上,便换了一副摸样。成了前面提到的犯罪者活动的城市。
这里根本没有女性敢一个人在外面行走。
而将玛索内斯染成红色的夕阳,消失在高层建筑之后的时候,洁丝敏和凯利来到了这个治安不太好的城市。
洁丝敏穿着高领针织衫,黑色皮夹克,裤子,以及结实的长靴。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跟平时的服装没什么区别,不过现在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把洁丝敏当成女性。
她的针织衫里面穿着结实的防护服,收束了她的胸部,身体上还做了些假,改变了体型。
她带着黑色的假发和黑色的墨镜,再加上他191公分的身高,大步走过的时候,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年轻男性。而且还不是普通的男人,是那种仿佛出鞘的刀刃一般,带着危险气息的男人,实在是非常适合夜间行走在这座城镇里。
而说到走在她旁边的凯利,则穿着贴身的带花纹的长裤,赤裸着上身,只穿着红色的皮革马甲。而暴露出来的肩膀和胸口都描画着夸张的纹身,脖子和手腕上还带着金属饰品,自己的左眼带着红色的隐形眼镜。而最关键的是,看起来很随意没怎么打理的及腰金发。
两人不管怎么看都是那种沉迷朋克摇滚的年轻人。
这两个人的形象大变,让晶婕都忍不住拍手称好。因为他们没有使用特殊的化装改变脸的形状。
当然,走在路上谁都没注意到。
实际上在决定这样变装之前,还是进行了一番交涉的。因为凯利不太愿意。
“这样太显眼了吧。一般的变装,不是为了不显眼的吗?”
虽然他的抗议非常有道理,不过洁丝敏却主张,变装不是为了《不显眼》,而是为了《看起来像别人》。
“我们这个体型,想要不显眼是不可能的。所以说,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尽情显眼一下比较好。”
结果,现在两个人成了这条街上,最显眼的人。
洁丝敏似乎很熟悉这条街道。
她熟悉的跟聚集在道旁的男人们打招呼,并交谈了一会。然后,她还给了他们不少现金,似乎是在进行什么交易。不过,并没有看到洁丝敏收到任何东西,看起来她买的不是东西,而是情报一类的。
洁丝敏空着手跟男人们告别,再次走了起来,凯利也跟在她后面。
洁丝敏前往的地方是在这片区域中,最坏的那群男人会聚集的地方。不过,现在洁丝敏和凯利的打扮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好人。夜晚,游荡在玛索内斯的那些人,似乎也很吃惊,不过他们没有黏上来,而是呆呆地望着两个人。
洁丝敏的目的地是快要倒塌的古旧建筑。不过,这栋建筑虽然外边看起来很古旧,里面却大为不同,电梯上都配有防范装置。凯利用义眼观察了一下整栋建筑,发现这栋建筑简直就是个电子装置的集合。
洁丝敏在电梯里输入密码,来到了地下。这里摆放着一排情报终端。
洁丝敏坐在一个终端前,使用直通回线,跟宙斯取得了联系。
她告诉宙斯自己在玛索内斯,接下来要使用这个终端,也就是作为犯罪者,盗取情报。
“中央市应该经常受到这种攻击。不过,这次跟以前不同,犯罪者运气很好的,实现了自己的目的。然后,被盗走的情报中,偶然包含了那个黑球的设计图。就是这种走向。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只要默许你盗走情报就可以了吗?”
“当然不行了。这种行动管理者们肯定会注意到的,你要是一直沉默的话,他们会怀疑你的能力。那样可不行。所以,你要完成你应该完成的业务。发现不正当的接触,警告管理者,同时逆向探知。”
“那样的话,警官就会赶往你现在的所在地了。”
“那是当然的。不过我有两个请求。第一,发现了我们的接触也不要立刻发出警告。另一点,《稍微》让逆向探知器的灵敏度迟钝一些。”
“明白。《稍微》——迟钝一些对吧。”
“你要把握好度。既不能让我们无法逃走,也不能让他们怀疑你在帮我。明白吗?”
“明白。”
“等顺利盗出情报之后,我会去你那里。你做好准备让我能进去。”
“你要来中央市吗?”
“恐怕在中央之中,那是唯一一个警察无法追查到的地方了。”
“你说得很对。不过,身份要怎么办。”
“我是以护卫为职业的警备员,我的丈夫就是要保护的音乐家吧。通信切断之后你立刻开始准备。”
洁丝敏为了保护宙斯,做了这么麻烦的事。因为宙斯不像戴安娜那样有着丰富的感情和情绪,所以不知道他对于这种事情是如何理解的,不过他还是说了一句话。
“我很期待你的进攻。吉姆。”
“我很想在你没注意到的情况下做到。你觉得呢?”
“那可不行。我是中央市的《神》。而你是我的朋友。愿你能奋斗到底。”
直通回线的对话到此结束。
洁丝敏重新调整好终端,作为单纯的犯罪者(这毫无疑问已经是犯罪了)果断的开始进攻中央市的防护网。
看到这一连串交涉的凯利,不由得一边苦笑一边说道。
“女王,这可是壮观得不能再壮观的犯罪的金字塔呀。”
“事态紧急。谁还在乎好看不好看。再说了,我的丈夫是这么胆小的人吗?”
“不,只是稍微觉得有些遗憾。”
“遗憾什么?”
“没能搞定你这么好的女人。”
坐在终端前的洁丝敏突然停下了手,然后用恐怖的表情回头望着丈夫。
“别吓唬我!手会滑的!”
虽然她说的话是在抱怨,不过她的声音却在笑。
共和宇宙联邦的主席马努耶·席贝斯坦,完成了今天晚上所有的计划,回到了主席官邸的寝室。
自从成为主席之后,睡眠时间少了不少,可是马努耶对于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他相信自己身为政治家的力量,对于以从政为目标的人来说,没有比这更有意义的工作了。
不过,到了深夜,他还是会觉得疲惫。
最近,工作越来越多,再加上今天晚上有人违法同宙斯接触,所以中央市和玛索内斯市的警官队大举出动。
不过即使如此还是让犯人逃掉了,宙斯认为人类的这种失态非常无法理解,并指出逆向探测装置的异常。
明天将对装置进行总检查。
马努耶忍住哈欠,打开了寝室的门。这里是他能独处的重要的地方。
宽敞的房间和往常一样整洁,床已经铺好。上面放着叠好的睡衣。
这是马努耶拜托整理房间的侍女做的。每天晚上要考虑今天该穿哪件睡衣,对于已经疲惫至极的大脑来说,是非常困难无法决定的,马努耶笑着对侍女说完,侍女也笑了起来,她回答,那就由我决定吧。从那之后,马努耶只要从床上拿起睡衣穿好就可以了。
今天晚上,他也像往常一样想要拿起睡衣,伸出了手。就在这一瞬间。
他的另一只手被猛地抓住,整个身体后倾。
他想要喊出来,可是一只手却按住了他的嘴。
他的心脏在剧烈跳动。
他起初觉得是哪位员工在跟他开玩笑,不过他很快便否定了这个想法。捂住马努耶嘴的那只手——那只手上的力量,明确的表达出了对方的意志。
对方在无声的威胁他,老实点。
此时被抓住的手已经被松开了。不过,同时他感觉脑后顶上了一个硬硬的东西,顿时冒出了冷汗。
他心想,真是白痴。
这是中央市内,是联邦主席官邸的卧室。
不可能有可疑人物能进到这里。
而且,在马努耶进入房间的时候,明亮的室内没有半个人影。
可是,现在,马努耶背后却有一个人。
即使按住他的嘴的那只手松开了,马努耶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因为脑后那个硬硬的感触依然是那么明显。
“阁下,您能转过来吗?”
因为太过吃惊,马努耶反射性的回过头。
他听到了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而且,这个声音好像还有些熟悉。
不过,站在马努耶身后的却是一个男人。
至少在马努耶看来是个男人。马努耶是个身高一百八十公分的大高个,可是对方的身躯却高大得让他不得不仰视。
因为额头上稍长的刘海和黑色的墨镜,马努耶看不清对方的脸,不过跟对方冷静的声音一样,对方的装扮也没有一丝狼狈。虽然看起来气氛非常紧张,可是对方却给人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
那个人将顶在马努耶脖子上的笔拿开,摘下墨镜,笑着说道。
“好久不见了,阁下。”
马努耶终于知道这张脸是谁的了,也想起这熟悉的声音是谁的了。他大叫了起来。
“库亚夫人!你还活着吗?”
“托福。请原谅我这无礼的拜访。因为我已经被认定死亡,所以暂时必须要装死才行。”
“为什么?”
这个时候,另一个男人从门那边回来了。
他好象是去确认门是否锁好了。虽然不知道他们之前藏在哪里,不过这两个人似乎是在马努耶进来之前,就藏在房间里了。
这个男人也是身材高大。虽然体型看起来很有厚重感,不过他行动起来完全感觉不到任何气息,仿佛像大型野兽一样。不过,让马努耶吃惊的瞪大眼睛的并不是因为对方的身材出类拔萃。
及腰长发披在肩上,赤裸的上半身只穿了一件红色马甲,这花哨的打扮让他吃惊不已。
不管怎么看,这都不是会在深更半夜偷偷潜入别人家的打扮,不过大概是注意到马努耶的视线了吧,男人耸了耸肩笑着说道。
“阁下,让您看到这么丢人的打扮真是抱歉。这是我妻子的爱好,绝对不是我的意思。”
“这可不是我的爱好。只不过因为这一身最合适了,所以才选了它。”
马努耶更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他轮番看着两个入侵者。
“库亚先生……库亚夫人。你们到底在做什么。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主席官邸的警备网不可能接连漏过两个特大号的入侵者。不过,此时官邸内却一片安静。更重要的是,应该已经去世的库亚夫妇如果出现在大门外的话,一定会引发大骚动。
“阁下,请您安静一些。希望您不要叫来警备员。今天晚上,我是因为有事相求才来拜访的。”
马努耶不愧是担任联邦主席的人。
他暂时放下了自己内心的动摇、惊愕和疑问(要形容的话,就是将这些感情拼命包起来,然后束之高阁),深深叹了口气。
他谨慎的说道。
“这是跟你们现在明明还活着,却不得不装死这件事,有关的《请求》吗?”
“您说对了。”
奇妙的会谈开始了。洁思敏和马努耶在深夜的卧室面对面坐下,而凯利则站在了能看到马努耶的地方。这是为了防止他想叫人的情况发生。
洁思敏简单的说明了情况。《米尼翁双星》的爆炸,《库亚帝国》的失事,想将库亚财团据为己有的董事们的阴谋,最后他们还绑架了孩子,自己则在计划抢回孩子,而现在他们想将拍摄电影作为这个计划的借口。
“我希望阁下能将我选出的各军部队,派遣到摄影地点。”
洁思敏目不转睛的盯着马努耶的脸说道。马努耶也一直盯着洁思敏的脸,不过最后他深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库亚夫人。你的这个请求我做不到。”
“为什么?军队会协助民间电影的拍摄,这种事并不少见。不过,如果通过军队的公告的话太花时间了。我想省去这个麻烦。”
“库亚夫人。你不明白吗。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乱来的事?只要证明你平安无事就可以了。然后,你告诉他们你要取回孩子——以及身为财团代表的权利——这样不是更简单吗。如果他们拒绝交还孩子的话,我保证我一定会帮忙的。先不论财团的代表权如何,想要夺回孩子的这种母亲的心愿,是理所当然的。不过,我也是公职人员。这种行为我身为公职人员,不能置之不理。”
“对于我来说这是正攻法。那些人杀了我船上的七名成员,还炸了两个航站,将航站员工全部杀害。这种和平的交涉以及手段,对那些人来说就是空口说白话,一点意义也没有。这种方式行得通的阶段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你这种想法非常危险。对方行使武力的话,你也使用武力,这跟复仇主义没有任何区别。”
“我只是选择了最好的夺回孩子的手段。”
“最好的手段应该是公开你还活着的事实,让他们把孩子还给你。”
“不好意思,我觉得阁下搞错了《最好的》和《合法的》手段的区别。我在这个问题上,一点都不想遵守法律。因为我知道,遵守法律的话,我就再也无法带回孩子了。”
洁思敏讽刺的笑了笑。
“公开我还活着,让他们把孩子还回来。可以。他们一定会说还的吧。问题是,他们会在暗中要求些什么。他们这次也许会说你死了就还给你。不,他们不会这么直接说吧。太麻烦了。他们这次切切实实的再把我杀死就可以了。”
“夫人。你这个想法太跳跃了。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
“不是《就算》,我说的就是真的,那些人炸飞了整个航站。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他们已经做了这么可怕的事情。再做第二次的时候也肯定不会有任何犹豫。”
“可是!也不能滥用职权!你想做的事情是完完全全的犯罪!”
“不管有什么理由,犯罪都不能被原谅吗?”
“是的。”
马努耶浅黑色的皮肤上已经渗出了汗水,可他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眼前的女性比自己要小上很多,虽然对方一直用平静的语气在跟自己说话,可是洁思敏的声音和姿态,都有着能压倒马努耶的力量。
这简直便是女王的姿态和风格。不过,马努耶也不能就这样认输。
“如果你担心他们会继续犯罪的话,只要采取相应的预防措施就可以了。舆论的声音最能防患于未然了。让舆论成为你的同伴吧。如果是炸毁航站的话,那将面临比杀人罪更严重的极刑。从这里入手,用法律的手段严惩他们就可以了。”
马努耶激动的说道。他觉得自己一定要说服洁思敏。因为,身为共和宇宙联邦主席的马努耶提出这种话题,本身就很不合适了。
不管怎么请求马努耶,他都不会同意。
不过,洁思敏是知道这一点才来到这里的。
她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您还记得罗伊.奥威尔吗?”
无论这个名字给马努耶带来了怎样的影响,他都是名优秀的政治家。马努耶并没有将自己的感情全表现在脸上。微笑着回答道。
“我当然记得了。他是我的前辈。”
“是的,你还是个新任委员的时候,他是这间卧室的主人。那个奥威尔做了什么,标准历915年8月,玛尔斯合众国发生了什么,你不会忘了吧。”
马努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黑色的眼睛直直的瞪着洁思敏。接着,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这还真是奇妙的话题。你那个时候应该还没出生吧?”
“是啊,不过我知道那时发生了什么。”
洁思敏开始平静的讲述当时的世界形势。
当时代表共和宇宙的两大国,玛尔斯合众国和艾多利亚的关系不断恶化。随时都可能发生全面战争。如果这两个超大国开始全面战争的话,整个世界——共和宇宙将受到严重的打击。
而回避了这一危机的便是当时的联邦主席罗伊.奥威尔。
他告诉自己绝对要避免共和宇宙内的大战争。为此,他不惜做出一切努力,不惜面临一切危险。即使两国的开战论支持者想要暗杀他,他也毫不胆怯。
他开始积极的和主张开战的人们进行会谈,诚恳的坚持说服对方,终于让对方放下矛头,成功的让两国缔结了新的和平条约。
这是伟大的功绩。整个共和宇宙的居民都称他为英雄,并向他献上了狂热的支持。
“问题是,正如那句古话英雄爱美人一般,可以说他的性欲过于旺盛了。而且,他根本就不会区分时间场合。为了见证和平条约的缔结,正式访问别国的时候,也毫无节制。甚至可以说,他享受着那种一旦败露就成大事了的危机感。因为他对这种事习以为常,所以那一次也是,提前到达现场的护卫官们做好了准备,在他将短期居住的首都厄伦挑选了一名品行不太好的少女,带到了迎宾馆。这是一名大脑空空,根本不会去看新闻报导的少女。她应该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见过了什么人,然后天亮之后带着报酬离开。可是,事实却未能如此发展。”
“…………”
“如果说有什么需要酌情考虑的地方的话,恐怕就是,这个结果并不是他想要的。奥威尔并不是故意的,一切只不过是他的热情和变态的嗜好过度发挥所造成的事故。可是,现实中少女却死了。死在了床上。脸色铁青的奥威尔飞奔出卧室。”
“…………”
“那个时候你做了什么?当时你并没有现在的身份。只是作为年轻的委员,作为一名陪同人员,和他一起同行,你跟奥威尔说过,绝对不能姑息犯罪,必须要走法律程序这种话吗?”
“…………”
“你没有说。这件事被秘密处理了。一切甚至没有告诉玛斯方面,只是在联邦委员内部秘密处理掉了。幸好委员中有当地的人。遗体被秘密的沉到了远离首都厄伦的大海中,因为她本来就是名品行不良的少女,最后用离家出走下落不明解释了一切。”
马努耶的额头上,以及剃得很干净的头顶上,都渗出了汗水。他眼中放出异样的光芒,目不转睛的盯着洁丝敏。
可是,看着他的金色眼睛却散发出更危险的光芒。她眼中没有一丝姑息。
“如果没有你的协助,这件事便会被共和宇宙的报导机关知道。虽然奥威尔本人已经进了坟墓,不过单是遗弃尸体和包庇犯罪,就足够将你拽下现在的位置了。”
马努耶的脸有些痉挛,他微微笑了笑。发出了干涸、扭曲的笑声。
“开什么玩笑。这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根本没有任何证据……”
“您还记得巴洛.塞达吗?他是你当时的同僚吧?”
“…………”
“如果我说,这些都是从塞达那里听说的,而且还有当时他讲述这一切的录像,您会不会更认真一些呢?”
这句话非常有效果。马努耶浅黑色的脸立刻变得像蜡烛一样白。
“不可能……塞达已经死了。而且二十年前就死了!”
“所以,这是二十年之前的录像。”
洁丝敏从外套的口袋中,拿出了小指指尖大小的存储设备。
“要看看吗?年轻的巴洛.塞达讲述一切的样子全都清晰的录了下来。这份录像的时间是922年,11月,事件发生的7年后。他讲述了事件发生时护卫官以及随行人员全员的名字,以及是谁将那名少女带到迎宾馆,谁将尸体抛进大海的,那个地点在哪里,他毫无保留全都说了出来。调查一下的话,立刻能知道他曾是联邦委员,玛斯.艾多利亚缔结和平条约时,曾作为奥威尔的陪同人员访问过厄伦。更重要的是,只要调查一下录像中他说的那片海域的话,一定能发现少女的遗体。”
胜负已定。马努耶的平静到此为止了。
联邦主席无力的垂下肩膀,双手捧住已经被冷汗浸湿的脸,而他强壮的身体也在剧烈的抖动着。
不过,他并没有就此屈服。他勇敢的抬起头,直直的望着洁丝敏。
虽然他脸色铁青还浑身发抖,不过他脸上却充满了悲壮的神情。
“库亚夫人。你能听听我非常任性的解释吗,我知道这种做法会被指责,可是我认为,那个时候做出的处理方式是正确的。”
“即使牺牲了一个人吗?”
“希望你能够理解当时的状况。当时,如果没有他的话,玛斯和艾多利亚必然会开战。如果真的开战的话,会有数万、数亿人牺牲。而他凭借一己之力说服了两个国家。可是——就在即将缔结条约之际,如果他因为这种不幸的事情下台的话,那好不容易才抓住的和平也会消失了。一定会引燃战火。而且这说不定是将会席卷整个共和宇宙的灾难般的战火。我并不是想保护奥威尔这个人。我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命才这么做的。”
可是女王却没有一丝动摇。她依然一脸严肃的指责苦恼不已的现任联邦主席。
“这是犯罪者特有的任性的理论。不管有什么理由,违法行为都不容姑息,这句话你刚刚也说过。”
马努耶的嘴唇快被咬出血了,他承认这是事实。
“是的。这毫无疑问是违法行为。不该被原谅。可是——可是。在那个时候,那种状况下,不能公开他所犯的罪行。这根本不该考虑!因为当时无论是玛斯还是艾多利亚都还有很多支持开战的人。可是,正因为他的人品和能力动摇了两国的舆论,才稍微削弱了一些支持开战论者的气势,同时也吸引了很多支持和平的人,才终于来到了缔结和平条约这一步。我认为,这份业绩——他仅凭这份业绩便足以被歌颂了。在那个时候,在他犯下那个错误之前,他——是个伟大的政治家。所以,他将来也必须是一个伟大的政治家。”
“即使他是一个毫无节操的变态?”
“他作为政治家的生命,在条约缔结之后便结束了。最重要的是,对于他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他感到非常恐惧。不过,我也明白不能因为这样就原谅他。而我犯了法也毫无疑问是事实。不过,就算被人骂是不要脸,我也认为那个时候的所做所为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马努耶虽然脸色苍白可仍然斩钉截铁的说道。
与此相对,洁丝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缓和,她温柔的说道。
“我相信你。”
“…………”
“民众需要梦。也需要英雄。即使是虚伪的英雄,如果大家疯狂的相信着他的话,剥夺他们的梦是很危险的行为。更重要的是,民众有享受和平,安稳生活的权利。而你聪明的保护了他们的这种权利。”
马努耶想说的话全都被洁丝敏说完了,他有些吃惊。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洁丝敏笑了笑,拿起了那个存储设备。
“你觉得,我是在哪里得到的这25年前的录像的?是在我家里。”
马努耶惊呆了。黑色的眼睛似乎要飞出来了。
“你说什么……?”
“也就是说,塞达对父亲说出了一切。我看到这个录像是在15岁的时候,是我的父亲给我看的。”
马努耶越来越吃惊了,他艰难的喘息着挤出一句话。
“马克斯.库亚,你的父亲,知道?这……这件事?”
“他在至少25年之前就知道了。”
“可是……你父亲却选择了沉默?”
“因为他觉得没必要说出来。”
洁丝敏轻描淡写的说完,耸了耸肩。
“犯罪必须受到惩罚。这是正义,不能因为对方的身份和地位就让这正义被动摇。这种事情我明白。年轻的马努耶·席贝斯坦应该也非常清楚吧。可是,他却选择了不去公开这一切。所以,你当时扔掉了廉耻,扔掉了良心,做出了这个痛苦的决定。那个时候,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有别的什么办法呢,父亲曾这么说道。”
“…………”
“然后,我问他,既然如此为什么要保存这种录像呢,他平静的说,也许早晚会派上用场。我的父亲是个非常奇怪的人,不过现在,它确实派上用场了。”
说完,洁丝敏拉起了马努耶的手,将那恐怖的东西放到了马努耶的手掌中。
“我并不想让你痛苦。我只是想求你帮我。”
马努耶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望着手上的那个东西。仿佛呻吟一般说道。
“你也……将这个秘密保守了15年吗?”
“本来我想一直坚持到死的。秘密被来就是该被带进坟墓的东西。父亲在给我看了这个录像之后,跟我说过。这种手段只要知道就可以了,这种过去的罪行和丑闻虽然有颠覆社会的力量,不过只要知道就可以了,绝对不要使用。至今为止,我一直都很高兴的遵从着父亲的教导。可是,我的孩子现在被坏人抢走了。虽然违背了父亲的心愿,可是如果是为了能平安的带回孩子,不论是什么事我都会去做。不管是多么卑鄙的行径也好。”
她平静的说出这些的时候,她的眼眸里仿佛有火在燃烧。这是那种君临一切的人的目光,她仿佛在说,如果你有异议的话可以说,我可以听,只不过,如果你想推翻我的意志的话,你可以试试看。
被强烈打击到的马努耶,根本没有对抗这种力量的意愿。他被压倒的身躯看起来似乎小了不少。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凯利压低声音笑了起来,他向着吃了不少苦头的马努耶的背影,带着一丝怜悯说道。
“阁下。我跟你说一个所有男人都该知道的社会常识吧,绝对不要忤逆孩子被偷走,气得发狂的母亲。无论有什么事,都绝对不要这么做。特别是知道什么是战斗的母亲。更是不行。如果要忤逆的话,只能自讨苦头。”
现在的共和宇宙联邦主席,用有些怨恨的眼神看着凯莉。
“……这种事情,应该早一点,告诉我,库亚先生。”
“失礼了。我以为你知道呢。”
刚刚的内幕凯利也是初次听说,不过他的态度却没有任何改变。依然是事不关己一般笑着。
洁丝敏也微微笑了笑。发挥起她本来的幽默感,说到。
“我想跟阁下说,在这里帮助我,绝对是大有好处的。这么做的话,你也能够抓到我——库亚财团统帅的弱点。这样我们不就扯平了吗?”
马努耶沉吟着抱住了头。他全身上下都苦恼的控诉道《说这种异次元的事真的好吗?》,不过,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这可不是普通的被激怒的母亲。她一直都非常冷静得,用过激的方式,制定夺回孩子的作战计划,并想要执行。
面对这种对手,除了举白旗以外,别无他法。
马努耶露出了非常复杂奇怪的表情——他在这短短的会谈中便憔悴了许多——不过还是表达了投降的意思。
“……向民间企业提供协助的情况确实不少。如果只是跟各军长官说一句的话,我会去做的。不过,我不能保证能派遣整个舰队。”
“我不会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的。过几天我会再联系你。”
洁丝敏说完便站了起来。
凯利也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马努耶身旁,往冲着院子的阳台走去。
两个人似乎是堂堂正正的穿过院子进来的。
院子里,建筑物的墙上、屋顶都应该配备了很多警报装置。官邸内还有警备人员,而且想要躲过一直在上空监视着官邸的《地狱犬》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事。不过马努耶已经放弃追究这件事了。他聪明的领悟到,这根本不是能用一般常识来衡量的对手。
但是,他再次拿起手上的存储设备,试探性的问道。
“库亚夫人。这个录像,应该不会只有这一份吧……”
洁丝敏——这种小心谨慎的战士,不会不做备份就把原件拿过来。
虽然已经晚了,不过他还是想试探一下对方的真实想法,她到底想把这个东西怎么办。
洁丝敏微微笑了笑,不过立刻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父亲说你是名杰出的政治家。我也这么认为。很久以前已经沉到海底的事情,没有必要现在再捞起来。放着就可以了。然后,你只要在你主席的职务上尽职尽责就可以了,这就是我的想法。”
她所说的确实是真心话。
如果她想公开这些罪行的话,应该早就做了。
“库亚先生也是这么想的吗?”
大型野兽一般的男人笑了笑没有回答。
只不过,他饶有深意的望了自己的妻子一眼。
而他的妻子也苦笑着望着马努耶。从她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她觉得这个人真让人为难。她用说服孩子一般的温柔语气说道。
“阁下,我不会选择无法保守秘密的人做我的丈夫的。”
马努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脊背。
他用毅然决然的步伐走向入侵者,然后向洁丝敏伸出了右手。
洁丝敏也收起了笑容,握住了他的手。
双手紧紧握住之后,马努耶说到。
“库亚夫人。”
“是。”
“我不会说下一任,不过,将来你能不能出任联邦主席呢?”
他的语气非常认真,听不出来是在开玩笑。
而回答的人也非常认真。
“您这么说让我很高兴,不过我还有其他工作。单是统帅就够忙的了,现在我必须尽早抢回孩子,开始做母亲呢。”
“真是遗憾。”
现任主席沉重的说道。
“确实非常遗憾啊。” |
站在犯罪史上璀璨闪耀的金字塔顶端的两个人,离开中央之后,便开始查看刚刚得到的设计图。
不过洁思敏口中的黑球,却是个远超他们预料的要塞。
超越常识的数量以及直径的激光炮群,全自动操纵的战斗机,虽然这些已经从访问过守护者的晶婕那里听说了,不过最大的问题的是统辖着要塞的人工头脑的数量。
虽然情报管理长说10到20个根本不够,不过实际上并非这么简单。负责外部激光炮群的管理脑的优先顺位已经达到了100多。
而其下的战斗区域,根据层级及区域不同都各自独立,由不同的人工智能管理着。发生紧急事态的时候,能够将某一部分分离开,同时这一部分也能正常运转。
洁思敏把这个东西称为洋葱,确实如此。为了到达中心的居住区域,必须一层层拨开紧密的外皮——能够独立迎击入侵者的战斗区域。
而且,支撑着要塞根基的部分——霍华口中的最新型的统辖激光炮群的人工智能,以及万能型的防护屏障的发生装置等,设计图上记载着详细构造《不明》。
虽然设计图上有这种描述很奇怪,不过恐怕是库亚方面有意保密的。
这都是自己开发的特殊技术,即使对顾客也不能全部说明。如果发生故障的话,就拿回来进行修理。
洁思敏也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实际上,回到《库亚帝国》看了设计图之后,攻击负责人很快便放弃了。
“这数量也太多了。”
克莱斯特主张道,即使是身为共和宇宙第一天才的自己,也有做得到的事和做不到的事。
“这些全部都让我和戴安娜两个人干掉吗?如果您忘了我要提醒您一下,我可是人类。而且,改编是非常耗费精力的事情。虽然根据对方的性能不同结果也有所不同,不过跟这么多数量的人工智能接触的话,身体会受不了的。不只是我。基本上,身为机器的戴安娜也该是如此。”
“哎呀,你的《基本上》是什么意思?”
通过内线画面参加会议的戴安娜问道。
“我的意思是你实在是不像机器。”
他的眼睛陶醉的望着戴安娜的脸。
这简直就是坠入爱河的人的眼神。
洁思敏向戴安娜投去了催促的视线,而画面上的戴安娜则认真的点了点头。
“正如他所说的。我的能力也有极限。就如同所有机械一样。我本来就是《宇宙船》。改编不是我的本职工作。如果想切切实实的控制住守护者的话,需要增加改编师的数量。而且是那种能跟运转中的头脑进行接触的人。”
“哦哦,这个要求太勉强了。除了我和你之外,应该没人有这种艺术般的才能了。难道说,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不,我没有。而且,这里使用的人工智能和防护网,都是库亚的最新型设备吧。真难办呀。即使是面对《库亚帝国》,想从外部进行攻略抓住菲利克斯,也不是简单的事情呢。”
凯利吃惊的插嘴说道。
“什么。这样的话,从一开始我们就对这个大东西素手无策吗。”
“凯利。刚刚所说的意思是,《稍微接触一下》是无法抓住的。如果花一些时间就不一样了。”
“正是如此。问题是时间。”
克莱斯特拼命的点着头,然后冲着山一样的设计图说道。
“即使不清楚新型头脑的性能,这里也写明了指挥系统。这样的话,通过接触之后的感觉找到对应模式并不难。即使是特别组装的机器,只要有时间,控制中枢部门也不是不可能的……”
“在这段时间对方不可能老实不动。如果被发现的话,立刻会被五十公分炮轰飞。”
这个问题可真是难办。
即使这不是凯利的专业,他对于这两个人的交谈没有什么实际的感受,不过他却不认为戴安娜说错了。
洁思敏也露出了严肃的表情。她死死的盯着设计图,用沉吟着说道。
“即使无法一次进攻全部头脑,如果只控制一部分有可能吗?”
“什么意思?”
“能不能让探测器全部失灵?”
“稍微有点勉强。”
“具体来讲怎么勉强?”
“第一,探测器和攻击管制是一体的。在这种情况下,只是分离探测器让它们全部失灵是不可能的。第二,是啊……”
戴安娜露出了犹豫不决的表情,不知道该怎么说明。
“我之前也曾经有过同时骗过大量感应头脑的经历。特别是被警察追击的时候。”
凯利补充道。
“多的时候有二十艘。你应该操纵了全部探测器,让我们的航线消失了。”
能做到这些,为什么对象是守护者的时候就做不到了呢。数量很多这一点上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那可不一样。普通的船只有一个感应头脑。而且没有像《库亚帝国》这样的防护网。这样的话很简单。就像是给幼儿园的小孩糖果哄骗他们一样。”
“也就是说,你一次能够骗过二十个人左右。”
“是分别的二十个人。”
戴安娜等两个门外汉理解了这句话之后,才继续说道。
“守护者的话,就像是100人的幼儿园小孩组成的团体。即使一次给了50个人糖果,剩下的50个人就会发现。这些孩子会大吵大闹起来《没有我们的份吗?》。还会告诉大人《那些孩子拿到了什么东西》。就是这么回事。”
克莱斯特向戴安娜投去佩服的眼神并忍不住鼓掌。
“说得太好了。说得太好了。戴安娜。”
“而这次,我们不能让对方察觉到。所以时间就成了问题。一边要小心不能让别的孩子注意到,然后给一个孩子糖,让他保密,然后再给另一个孩子糖,让他保密。单是外层的探测器和攻击管制,就要重复上百遍这种事情。里面还有战斗区域的上百个人,居住区的数十个人和心脏部分的数十个人。——就像克莱斯特所说的。《身体会受不了》。”
非常明白。
两个门外汉也不得不接受了。
洁思敏深深叹了一口气。烦躁的挠了挠红色的头发。
自从孩子被抢走之后,她一直是一脸严肃,不过现在她眼中有多了一丝阴沉及疯狂。
很明显她已经表现出了焦急。
凯利在这种时候反而事务性的问道。
“你从联邦军那里聚集了那么多同伴,具体是想要做什么?”
洁思敏看都没看凯利,同样事务性的回答道。
“不管是多结实的要塞,都不可能跟外部完全隔绝。一定会有连接外部的部分。战斗机的起落场,迎接来宾而设置的飞船起落场。检查用的小窗。废物的排出口。我想封锁探测器,让他们进行扰乱的工作,然后找准时机,从这种脆弱的地方进去。”
“你又想一个人冲进去吗?”
“那当然了。那可是我的孩子。”
“你似乎总也记不住,那也是我的孩子呀。”
洁思敏似乎完全没听见。她的眼睛闪闪发光,似乎思考着什么可怕的事。
戴安娜也有些担心的说道。
“洁思敏。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这么做太勉强了。负责攻击管制的头脑和防护幕的头脑是分开的。即使让探测器失灵了,保护那个要塞的防护幕还在工作。这种状态下,即使用二十公分炮进行攻击,也只能被防护幕吸收。为了切切实实的伤害到守护者,必须飞到防护幕里面。可是,到那个时候,三百架无人战斗机便会出动。这些东西不但个头小巧而且动作灵活。我根本来不及去操纵他们。然后,因为防护幕还在运转,那么里面的人便有足够的时间恢复攻击管制。无论你的本领和女王蜂有多么优秀,即使有你曾经的同伴帮助你,到达外壁的可能性也只有不到百分之一。”
一般来看这是近乎绝望的状态。
可是,这个母亲却绝不一般。父亲也是如此。而那名父亲说道。
“这样的话,提前藏在小行星背后,等到那个大东西接近之后,控制负责防护幕的头脑怎么样?这样的话,等防护幕失灵的时候,我们就能接近那个东西了。”
“凯利。我说过了吧。这么做很花时间。”
戴安娜再次强调道。而克莱斯特也把凯利当白痴一般说道。
“而且省略掉控制外围的感应头脑,直接接触控制防护幕的感应头脑是不可能的。你明白吗。对方是个巨大的球体。根茎伸向四面八方。我们能够抓住这些根茎的前端然后深入到内部,不过这种时候对方会启动自卫功能。隔断被污染的部分防止被入侵。虽然我和戴安娜能够在被割断之前找到别的切入点,但这是只有我们才能做到的艺术。不过你的建议是让我们一下子抓住根茎内部的根源,简直是荒唐无稽……”
被凯利狠狠的瞪了一眼之后,克莱斯特慌忙闭上了嘴。无论如何毕竟两人相识已久,克莱斯特知道凯利的底线。刚刚的眼神的意思是《你再不闭嘴就杀了你》。绝对的。
戴安娜也深深叹了口气。
“就算这一切像奇迹般的顺利进行了,要想控制负责防护幕的感应头脑,至少需要40个小时。在这段时间内,你能一直让守护者保持不动吗?无论如何都会被怀疑的。而且,守护者方面,也跟制作人再三强调,一旦定下了拍摄地点,一定要事先让他们知道。他们说《我们想谨慎的事先调查一下这片区域是否适合拍摄》。就算他们对于你们的死毫不怀疑。也不会忽视自己的安全的。所以,就算能把他们带到摄影地点,如果让他们40个小时都在原地不动,而且旁边就有个小行星的话,他们一定会飞到那里调查的。立刻就会被发现。”
洁思敏深深叹了口气。这声叹息的意思似乎是在说服自己,没办法了,必须变更之前的计划了。
凯利很好奇她的样子,问道。
“你真的在考虑奇袭吗?”
“当然了。只要能骗过探测器……”
“为什么那么纠结于探测器?”
“这可是奇袭的第一步。如果被发现了就完了。”
“这一点我知道。我问的是接下来。”
就算在没被发现的情况下接近了对方,如果没有下一步的话就没有任何意义。关键是接近之后,要怎样进行攻击。根据方式的不同,可能会引发对方的混乱。
洁思敏不可能不知道,这种方法对于守护者根本派不上用场。
本来就没有任何方式,能在对方注意不到的情况下接近,即使接近了,也无法给予那个强大结实的对手有效的打击。
而且,洁思敏纠结于骗过探测器,似乎还有其他考量。
“难道,你想打开紧急出入口,从那里进去?”
根本不可能进得去,就算进去了,也会马上成为战斗区域的饵食。
“不是的。”
她依然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虽然她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设计图,似乎想要盯出一个洞来,可是最后,还是放弃了一般的叹了口气。
“真是遗憾。无论如何都想在对方没有觉察到的情况下,进入射程距离。”
“如果能做到这一点的话,就有办法了吗?”
想要填平这有着压倒性优势的战斗力差距,单凭手上这些牌是不可能的。虽然很想知道她是不是还有什么王牌,可是洁思敏却没有回答。
她脸上流露出自嘲的笑容,摇了摇头。
“既然无法接近到射程距离,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我会想其他办法的。”
本来还觉得她非常自来熟呢,可是在一些奇妙的地方又非常见外。如果是不确定的事,就不会说出口。
洁思敏总是这种样子,不过现在她担心的是孩子的安全。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痛苦,似乎在拼命忍耐着内心的热情和激荡。
对于原定计划无法实施,他似乎非常不甘。
可是,一直纠结于不可能的事情是没有意义的。
洁思敏已经开始考虑《其他办法》了。
她慢慢安静下来,可是眼神却依然锐利。这种情况下,不能胡乱跟她搭话。谁都非常明白这一点。
可是,凯利却故意触犯了禁条。
“女王。”
意料之中,被中断了思绪的洁思敏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闭嘴。”
“在不被守护者的探测器发现的情况下接近之后,你想做什么?”
“烦死了。我说过即使说了也毫无意义了。”
“也许不是毫无意义呢。”
此时,洁思敏才抬起头望向自己的丈夫。
她的视线带着惊诧以及认真得可怕的神情,仿佛要将凯利的身体射穿。
而凯利虽然悠然的笑了笑,可他的眼神却不同。他真正的眼睛,左眼琥珀色的瞳孔,也露出了罕见的认真神情。
“我之前应该说过了。你应该更信任你的丈夫,试试跟他谈谈看。如果能不被那个大东西发现,接近到射程距离的话,你打算做什么?”
他并不是在做假设。实际上,凯利有着能做到这一点的王牌。
不过,这却是绝对不想使用的王牌。
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呢,凯利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果一定要找一个理由的话,那也许是想看看这个女人会做些什么,想知道她面对那种强敌会怎么战斗吧。
洁思敏沉默着凝视着凯利的脸。
也许是在衡量他到底有几分真诚。
可是,凯利心里想的什么,不可能没传达到洁思敏那里。
红发的女王不经意间端正了姿势。
她死死的盯着丈夫的脸,严肃的说道。
“海盗。”
“什么?”
“如果,能做到的话,如果能在不被那个黑球注意到的情况下,接近到有效射程距离内的话,我保证。我一定会打穿它的外层。”
凯利夸张的瞪大了眼睛。
从设计图来看,即使联邦军舰舰队发动总攻,这种事应该也是不可能做到的。首先会被防护幕阻隔。即使能解决掉防护幕,外层也被五层被能承受50公分炮直击的装甲包裹着。
这次,换成凯利怀疑对方是不是正常了,不过洁思敏不是那种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女人。
也不是那种无法区分可能和不可能的菜鸟战士。如果她说能做到,那就值得去试试看。
凯利苦笑了一下,抬头望向内线画面。
“戴安。”
两个人在一起搭档已经很久了。单是这一句话,戴安娜马上就明白了凯利想说什么。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
戴安娜耸了耸肩,不过她的声音却和平时不同。
平时有着让人无法相信她是机器的丰富表情的戴安娜,现在露出了更加复杂以及微妙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安,又似乎有些困惑,她仿佛在用表情询问凯利,这样真的可以吗。而凯利则跟自己的同伴笑了笑。
“这可不是其他场合。这是为了孩子。”
“好吧。那就这样吧。”
戴安娜笑着点了点头。
接着,他把视线转移到克莱斯特身上,用说悄悄话一般的声音说道。
“这种事不能大声说,你能保守秘密吗?”
“如果你让我保守的话就可以,什么事?”
虽然保证了,不过凯利还是跟克莱斯特嘱咐道。
“如果我说了,你却不能保守秘密的话,那可是关乎性命的。”
“正是如此。——船桥的那些人怎么样?”
这句话是跟洁思敏说的。
听到这句话,洁思敏的回答是,会把船桥的全部员工,加上机关长,整备长,情报管理长全部集中起来,如果不能保证一生都保守秘密的话——或者说,没有那种如果说了就要偿命的觉悟的人——必须立刻退出。
船长、副船长、主任宇航员、通信士长、战斗班长、主任操舵手、机关长、整备长、情报管理长,没有任何一个人离开。
这里还有洁思敏、凯利和克莱斯特。
看着伊萨多端来12人份的茶,退下之后,出现在室内屏幕上的戴安娜说道。
“那么,可以了吗?”
“请吧。”
船长作为代表回答道。
戴安娜并没有浪费时间。
她简单的说明了刚刚会议的内容,以及问题,接着单刀直入的进入了主题。
“想要骗过全部探测器是不可能的。可是,按洁思敏所说的,只要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进入有效射程距离就可以了。对吧?”
“是的。”
“那么,我建议在《门》外等待守护者。”
因为她说的太简单了,大家一瞬间都呆住了。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戈德曼船长。
“戴安娜。稍等一下。你说的建议,有一个重大的问题。确实在《门》的另一边,处于别的区域,他看不到我们,可是这对于我们也是一样的。更重要的是……”
机关长接着说道。
“为了进行攻击,必须跳过《门》,《门》和重力波引擎一起发生作用产生共鸣的那一刻起,不就等于告诉对方要跳过去了吗?”
“是的。简直就是跟对方说,请迎击吧。”
听了战斗班长的意见,其他的人也表示赞同,不过戴安娜还是非常认真。
“不会进行跳跃。至少我们不需要进入门再跳出门。因为,这扇《门》从一开始就是开着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戴安娜等着除了凯利和洁思敏以外的全员理解了之后,才继续说道。
“每扇门都有自己的特征。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吧。普通的《门》在经过重力波引擎的作用之后才会打开。使用在跳跃通信方面的交换机也是如此。这种共鸣现象就像战斗班长所指出的,会被共鸣探测装置发现。可是,《门》却有着各种各样的性格,里面也有稍微有些扭曲的《门》。”
“扭曲?”
“性质有些奇妙。不如说是有些奇怪。特别是打开的方式上。即使不接受重力波引擎的影响,只要在特定的刺激下,便能连接空间。而且,这种状态能维持一段时间。——明白吗。这就是《门》的固定化现象。”
情报管理长差点惨叫出来,不过他拼命忍住了。
“这种奇怪的《门》并没有那么多。所以现在还没有被发现。当然,算是好事吧?被人类制造的人工头脑也没发现。所以他们不知道那里有什么,那里发生了什么。当然,也不会向人类发起警告。”
接着便是漫长的沉默。
过了一段时间,宇航士呻吟着从口中挤出一句话。
“可是,这个,这个现象,探测器……”
“不会发现。”
“怎么可能!!”
基本上所有的人都叫了起来。
乖乖坐在椅子上的只有库亚夫妻和天才音乐家了。其他人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其中,以主任操舵手为代表,还发出了颤抖的声音。
“可是,那个……那个《门》是可以跳跃的状态——也就是《打开》的状态吧!那么怎么可能无法被探测到呢!”
“这并不奇怪。因为它并不是因为重力波引擎的启动才打开的。”
戴安娜平静的回答道。
“机关长刚刚也说了吧。船进行跳跃的时候,你们通过重力波引擎的共鸣现象,才发现《啊,有船要跳过来了》。可是,这个《门》却不同。就算没有重力波引擎的共鸣,也能连接空间。我想问一问。到底用什么手段能发现存在这种扭曲——这种异常的宇宙空间呢?用现在的共鸣探测装置吗?”
大家全都脸色苍白,只有宇航士鼓起勇气叫了起来。
“可,可是……如果是存在于那里的现象的话,如果在那里有什么东西存在的话,不可能不知道啊!”
“是的。不过通常的探测器是没有反应的,所以只有知道特殊观测方式的人才能看到。”
戈德曼船长重重的瘫倒在椅子上。
副船长、整备长、机关长也是如此。
船员中年轻些的人,主任操舵手,主任宇航员,通信士长,以及战斗班长都维持着僵硬的姿势半坐在椅子上,忘了动。
然后,情报管理这一个人在一旁直流冷汗。
接着便是漫长的沉默。
“戴安娜。”
洁思敏探出身。露出了仿佛要抓住内线画面一样的认真表情。
“我想把问题搞清楚。也就是说,这样的话,宇宙空间中会出现一个现在的探测器绝对探测不到的洞。只要藏在洞的另一侧,对方就看不到我们。不过,现实中门是打开的状态,所以我们只要飞过去,不使用重力波引擎就能够攻击对手。不过,不管距离有多近,只要出现在同一片区域,对方便会立刻发现我们。——就是这么回事吧?”
“我觉得用空间的扭曲来形容这个洞比较贴切,不过正如你所说的。”
“可是,这样的话,我们也看不到对方。这样就无法用一般的炮击进行进攻了。”
“之前也许是这样的,不过我已经告诉菲利克斯怎么看了。没关系的。不是什么难事。”
“这样的话,这艘船可以在《门》的另一边进行瞄准然后攻击吗?”
“当然可以了。因为这个门有着能让物质通过的性质。如果说有任何问题的话,那就是这扇门现在是联邦的调查对象,旁边设置了观测设施。”
洁思敏刻意没有去看自己的丈夫。
她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问道。
“也就是说,可以固定的《门》不是哪里都有的?”
“如果要找的话,别的地方可能也有,不过我知道的只有维诺亚星系的那扇《门》。”
情报管理长张着雀斑的脸越来越青了。
其他人也是一样。这里的人常年在宇宙中居住。知道一些没有被报道的维诺亚毁灭事件。
克莱斯特虽然还能保持冷静,不过他的表情也有些僵硬。
戴安娜则若无其事的继续说道。
“那个观测设施你们能不能想想办法。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洁思敏深深叹了口气,笑了起来,她同内线画面说道。
“戴安娜。”
“什么?”
“如果你也有身体的话,我真想抱住你亲吻你啊。”
画面上的金发美人开心的笑了起来,蓝色的眼中闪耀出恶作剧的光芒。
“你真的很像凯利。就连这种时候说的话,也一样。”
洁思敏回头看着凯利,简短地说道。
“谢谢你。”
虽然这句话很简单,可是洁思敏望向凯利眼神却包含了万种思绪。
“你还是这么没有女人味呀。”
凯利也笑了,他本来想说这次该轮到你了,不过这么做的话也许有些对不起那些不明情况的职员,特别是那些年轻的职员。
通行士长极有代表性的大声喘息着,他一边颤抖着一边说道。
“戴安娜,你、你难道跟十年前维诺亚的毁灭有关吗?”
戴安娜蓝色的眼睛毫无表情的望着他。
“你问这种事想怎么样,通信士长?”
“…………”
“如果我回答《是》的话,事情会有什么改变吗?”
洁思敏说完没多久,船长便开始安抚部下。
“在这里听到的事一辈子都不能讲出去。也就是说,这里也禁止提问。通信士长。”
“正是如此。”
洁思敏回答道。
“你们应该是能够漂亮的担负起这个责任的成年人。事件的真实价值,优先顺序,我希望你们能自己判断。”
在有些人耳中,这些话非常可怕。
就像洁思敏跟情报管理长说这些话的时候一样。好奇心和生命哪个更重要,要优先哪一个,自己要担负起判断的责任。
然后,库亚财团的总统帅,望了望职员中的三个人,然后沉重的说道。
“戈德曼船长,布莱德利整备长,以及迈耶机关长。明白吗。接下来就是我们的工作了。”
被叫到名字的三个人用难以言表的眼神望着洁思敏。他们的脸上虽然表现出不得不放弃的心理,可又因为紧张和恐怖而泛青。
平常非常沉着冷静的迈耶机关长,用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再次确认到。
“……洁思敏,你是认真的吗?”
“我无论何时都是很认真的。”
确实如此。
可是,这个时候,理解到事态严重性的似乎只有船长、机关长和整备长三个人。其他的船员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就连应该是船长辅佐的副船长,也不解的歪了歪头。
他没想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
当然,克莱斯特和凯利也不明白。
于是,洁思敏再次望向戴安娜,说道。
“你能找到女王蜂的设计图,所以应该也很熟悉这艘船的构造吧?”
“洁思敏。我可没有那种偷窥的嗜好。——可是,我知道这艘船藏着些什么。这艘船的外观和使用的船内部分,有很大差距。而且,如果你指的是那个遮蔽板的话,我确实曾很不可思议的想过,这里面有什么东西。”
“那,你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吗?”
“不知道。我没偷看过。我只知道那是个大东西。”
“多亏了你,使用这个东西的时刻到来了。”
洁思敏无畏的笑了笑,环视了一下一脸莫名其妙的众人,说道。
“非常事态。用主炮250公分炮进行攻击。”
主任操舵手和主任航海士吓得合不拢嘴,眼睛都瞪了出来。通信士长的脸则保持着惨叫的样子僵住了。
战斗班长因为这过于可怕的事实,所有毛发都倒立了起来。
全员仿佛冻住了一样停止了动作。
其中,情报管理长举着茶杯,仿佛被绑在了原地一般。他的手指不自然的僵硬着,将茶杯里的茶全倒在了桌子上,而他自己则浑然不觉,大张着嘴。
副船长用难以置信的用眼神不停望着两名上司——船长和洁思敏,但是他的舌头完全失去了功能,什么都说不出来。
对于无关者来说,他们的惊诧也没有丝毫不同。
克莱斯特的脸色变得和他引以为豪的银发差不多了,内线画面中,戴安娜深深叹了口气,摊开双手。连她也投降了。
然后,是凯利——
“啊……稍等一下,女王陛下?”
凯利轻轻歪了歪头,笑着问道。他无论如何都想把问题搞清楚。
“不好意思,你能再说一遍吗?用什么攻击?”
“250公分炮。”
戈德曼船长喘着气回答道。
整备长和机关长也露出了一种无法形容的表情。
其他船员都快要晕过去了,战斗班长茫然若失的嘟囔道。
“二……百……五……十……公……分……炮?”
即使自己再次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他还是无法相信自己所说的话。
情报管理长把已经空掉的茶杯扔在了地上,叫了起来。
“那、那种东西……在,在这艘船上!?”
乘上这艘船居然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这太夸张了。
可实际上,知道这件事的只有船长、整备长和机关长三个人。大家的脸色都证明了这一点。
“是的,就是250公分炮。如果要用的话,就只有现在了。”
洁思敏沉重的点了点头。她用凝重的眼神望向船员们。
“我没告诉你们是有理由的。第一,这不能说是武器。这个东西太可怕了。”
脸色同样严肃的机关长继续说道。
“确实非常可怕。想要开炮,需要进行大约3小时的能量补充。”
克莱斯特也一脸惨败的嘟囔道。
“一炮3个小时?太没效率了。”
“是的。非常没有效率。而且发射后,《库亚帝国》因为能量耗尽,至少一个小时不能行动。”
整备长摇着头继续说道。
“而且,发射造成的冲击,可能会波及这艘大船,装备那种东西的上一代到底在想些什么呀。”
“可是,现在还是必须使用。”
洁思敏语气坚决的说道。虽然她的决心很明显,可船长还是很担心的指出。
“确实,使用那个主炮的话,不管什么样的装甲都能打穿。可是,相应的,它的力量太过强大了。”
“我明白。如果普通的进行攻击的话,一发就能让那个黑球变成宇宙尘埃。即使是装备了五层亚当斯装甲。可是,又不能把我的孩子一起炸死。所以,必须将主炮的集中率提升。将命中时的焦点集中在50公分以下,提高贯通力,攻击居住区域以外的部分。这样的话,就能在那个黑球上开个洞。不会把它打得粉碎。”
机关长和整备长一起发出了惨叫。
“不可能!这种事情比普通的开炮负荷更大。动力炉会受不了的!”
“船体也受不了!说不定,船体会在发射之前解体!”
面对从心底爱着这艘船的两个人的抗议,洁思敏依然无动于衷。她从一开始对于这种危险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机关长、整备长,我很明白你们很看重这艘船。可是,这是父亲留给我的唯一机会。我无论如何都要把孩子抢回来。”
“这我们明白。可是……”
“也许这听来就像是任性的辩解,可是船故障了可以修。但是孩子却不行。”
洁思敏用真诚的眼神望着困惑不已的两个人,低下了头。
“请一定要帮帮我。求你们了。”
整备长和机关长也露出了走投无路的表情。
“洁思敏……”
“我们想要求出丹尼尔大人的心情,跟你一样。因此,如果无论如何都需要的话,我们也会毫不犹豫的使用主炮。可是……”
船长代替这两个人说出了他们想说的话。
“对方太大了。如果它再更小一点,至少像一般的航空母舰那么大就好了。现在只是提升贯通力在那上面开个洞,不能让守护者完全陷入无法行动的状态。而且,这个主炮不能发射两次。只有一次机会。即使这样,还是能救出您的孩子吗?”
“一击就够了。单是这一击,就能打穿那个讨厌的防护幕生成装置。接下来我们的攻击就能奏效了。”
“啊,不过,我们的攻击是指……”
“我会召集同伴的。——梅文。”
“啊,在!”
被叫到名字的情报管理长慌忙坐直。
“马上将菲利克斯最大化。现在的它无法用主炮进行攻击。”
情报管理长的脸色也变了。
他似乎想到了自己的职务。眼镜后面的眼睛开始闪闪发光。
“我明白了。”
此时他已经露出了专家才有的表情。同时,在别的意义上同样也是感应头脑专家的克莱斯特,佩服的说道。
“真是有趣的构造。在紧急时刻启动战斗用的部分机能吗?”
戴安娜也明白了,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现在的菲利克斯不知道主炮的存在吗?连自己管理着它都不知道?”
“是的。”
“原来如此。因为现在的菲利克斯不知道,所以我也不可能发现。”
“这艘船是民间船。民间船的感应头脑是不能拥有攻击管制能力的。”
“我从没觉得民间船这个词如此的苍白无力。好吧。梅文。最大化大概要花多久?”
“我也没做过,所以具体也不太清楚——24个小时。”
戴安娜瞪圆了她蓝色的眼睛。
“要花那么久?太不方便了。”
“这已经算短了。要是它那么简单就变成可以攻击的可怕头脑,就麻烦了。”
“哎呀,你难道,指的是我?”
戴安娜可爱的笑了笑,情报管理长顿时无语。他结结巴巴的想要解释,不过洁思敏苦笑着抬头望着画面说道。
“戴安娜,不要总是欺负我的员工。还有,梅文。你的工作可不是24个小时就结束了。你还要分析那个黑球的设计图,计算出贯穿防护幕生成装置需要输出的火力和时间。”
“不止如此。你还要记住观测固定化的《门》的方式。”
看起来,情报管理长接下来会变得非常忙。实际上,他也脸色大变,很快站了起来。
“我马上去做。”
不过洁思敏却制止住他,再次环视周围的人,最后她看着自己丈夫的脸说道。
“如果你们已经理解了状况就可以解散了,还有其他什么问题吗?”
“有的是啊。但是这个问题,跟这次的事情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凯利回过神来问道。
“你的父亲,为什么要在自己的船上装备这种无法应用于实战的东西呢?”
问得很有道理。
发射准备需要大约3个小时,发射后有一个小时无法行动,而且因为冲击自己的船也有可能受损,不管怎么想都是没什么实用价值的。
可是洁思敏却耸了耸肩,轻松的回答道。
“这是个笑话。”
“啊!?”
除了凯利以外的人都发出了疯狂的喊声。
面对这盛大的合唱,洁思敏淡淡的继续说道。
“所以,这是我父亲的笑话。”
戈德曼船长抱住头插嘴说道。
“洁思敏。至少也要说是为了好看呀。不然的话,恶作剧也行。”
“为了好看或是恶作剧,装备上实战中无法使用的炮,这本身就是个笑话啊。”
洁思敏脸上带着微笑,严肃的解释完之后,继续解释道。
“我们公司有专门的武器开发部门。在那里,还会制作战舰。不过,虽然父亲是本领不错的船员,对战斗却是外行。战舰的武装越来越复杂,越来越细分,接着变成得非常沉重,他对于这一点似乎不太赞成。最开始,他的设想是,如果没有那些装备的话就不能战斗吗。这就是外行可怕的地方。他的想法是,能不能不减弱威力,而将武装简化呢。”
“这句话太矛盾了……”
戈德曼船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虽然意义有些不同,不过也就是说,他说,只要有了能够防御所有攻击的防御力,和能贯穿所有装甲的武器就够了……”
“所以他在《库亚帝国》上进行了实验。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至今为止还没有发射的机会。”
“要是有机会的话,那可不得了了。”
凯利突然接过话问道。
“等等。也就是说,这艘船有着超乎常识的防御力吗?”
洁思敏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黑球装备的方位对应型的防护幕便是这样的。能够在展开屏障的情况下炮击。”
凯利瞪大了眼睛继续问道。
“喂,难道说你父亲的打算是,进入战斗状态之后,维持防护幕张开的状态三个小时,在这段期间给大炮补充能量,三个小时之后再开火吗?”
要说悠闲也悠闲得太过分了。
根本不可能有敌人在这段时间呆着不动。
“所以我说他在战斗方面是外行。一开始她就没想着要追击敌人干掉他。父亲和我不同,他是和平主义者。”
“装备这种东西的人是和平主义者吗?”
“是的。这种方式作为活下来的手段是非常有效的。父亲考虑的不是打败对手。而是不管面对多强大的对手,都不会输,能够切切实实的生存下去。最差的情况下,不管被逼入何种境地,只要能活下去就可以了。这就是他的手段。”
凯利也仿佛理解了一样点了点头。
“这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漂亮的信念。”
“我也这么想。——普通的胜负在最后一刻都不会亮出王牌,不过这是那种需要给人看的王牌。不是为了埋葬敌人,而是故意让敌人知道,我有这种东西哦,借此彻底的吓退敌人。也就是说,这就像是工蜂唯一的针,臭鼬最后的屁一样。”
“你要是再这样口不择言的话,你的部下们会哭的。”
实际上,主要的船员们已经快哭出来了。
可是,女王大人却仍然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继续说道。
“如果保护自己是目的的话,他的这个想法并不坏。如果在能防御所有炮击和导弹的防护幕的保护下,同时将250公分炮瞄准敌人的话,什么敌人都会落荒而逃吧。可是,在装备到这艘船上的时候,防护幕和主炮一样,都非常消耗动力。实在无法和主炮同时使用。当然,我们也一次都没用过。”
所以为什么要装备这种东西呢,年轻的船员们都头疼不已。
“从这种意义上,对于我们来说隐藏的《门》非常重要。这样就不用考虑防御了。而且,那个黑球没有这么大口径的炮。那些家伙成功改良了防护幕,并装备在黑球上,不过似乎放弃了主炮的实用化。”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如果精神正常的话,根本就不会做出这种东西。”
虽然凯利的意思是,不愧是你的父亲,精神很不正常,可是洁丝敏居然认真的点了点头。
“这就是外行可怕的地方。——搭载在战舰上的炮,50公分便是一般印象中最大的了。好,这样的话,有这个十倍大的话,一般的对手都能被击退吧。他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一开始是想要制造500公分炮的,可是工厂那边却因此陷入了疯狂接近崩溃的错乱状态,所以他不得不同意将大小减少一半。”
此时,所有人都无言以对了。
船员们都完全脱力,趴在桌子上。
其中,只有凯利一个人拼命忍着笑,同洁丝敏确认道。
“我明白了。这个时候,为了向你毫无常识的父亲表达谢意,我们整理一下谈话的内容吧。首先,凭借主炮的一击在那个黑球上开个大洞。然后你过去的朋友们一起发动攻击。接着那个讨厌鬼和戴安趁着这个间隙,让外围负责战斗区域的幼儿园小朋友们闭嘴。然后,压制居住区域。是这么个打算吧?”
“是的。”
“我有一个问题。如果刚刚所说的主炮都是事实的话,这艘船上不可能安置改编机器。那种东西太消耗动力了,无法安置。不过,我也不会把那些东西放在我的船上。你打算怎么办?”
洁丝敏微笑着回答道。
“我曾经可是军人。有很多认识的副官。不用担心。我会跟他们借一艘重巡洋舰的。”
此时凯利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就在他抱着肚子大笑不止的时候,一旁的克莱斯特的脸色变得愈发青紫。
他忍不住站起来大声叫道。
“稍等一下!夫人!难道说,要在重巡洋舰——联邦军的军舰内?那个……那个,进行工作吗!?”
“是啊。我希望你能在那里充分发挥你艺术性的爱好和本领。”
“这也太不讲理了!”
“什么不讲理呀?克莱斯特先生。”
洁丝敏露出了狰狞的笑容问道,不管是多么凶恶的犯人见到她的这副笑容也会慌不择路的逃跑吧。
“这是拍摄电影。你只不过是暂时扮演改编师。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她的父亲很没常识,可他终究是一个和平主义者,他的女儿却不同。明显非常过激,且充满战意。而且缺乏常识的程度更胜于他父亲。
克莱斯特露出绝望的表情,一边嘟囔着祈祷的话语抬头望着天,扑通一声坐在椅子上。因为他的头发本来便是像雪一般的银发所以看不出来,不过如果是其他颜色的话,现在肯定是一口气全变白了。
接着,凯利用很开心的语气,给了克莱斯特最后一击。
“哎,没办法了。被女王大人盯上,你只能自认倒霉了。”
克莱斯特恨恨的瞪着凯利。
“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不过你挑女人的眼光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说奇怪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你没意识到问题的存在的话,我就更无法理解了。”
克莱斯特的意见也许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意见吧,凯利眼中带笑的说道。
“我反而觉得这样不错啊。”
洁丝敏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拍了拍手。
“好,开始工作啦。机关长和整备长,炮就拜托你们了。毕竟从来没使用过啊。”
“在那之前,如果我们的年轻人不会被吓坏就好了。”
整备长深深叹了口气。机关长也是一样。
到底要怎么跟部下们说,他们才不会晕过去呢,他们似乎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自从中央市和玛索内斯警官队大出动的那天晚上,标准时间已经过去十二天了,这天下午。
共和宇宙联邦主席马努耶.席贝斯坦的官邸,迎来了一位美丽的客人。
虽然每天的公务依然,不过这次访问却非常私人的,而且是前一天突然得到的通知。其他人是无法实现这种会面的。官邸方面会直接送客吧,不过因为对方是中央银河无人不知的著名女演员,所以情况便有所不同了。
晶婕.布瑞德和访问守护者的时候一样,依然穿着丧服。
只不过,这次穿的衣服设计和上次不同。
在简单打过招呼之后,晶婕感谢马努耶腾出时间来见自己,并很快切入主题。
“真不好意思,您这么忙,我还要因为这种事情来麻烦你,可是,我很着急。虽然军队的宣传人员非常亲切,可是手续很麻烦。”
接着她把一个一览表递到马努耶手上,表示想借这些部队拍摄用。
一览表上记载的所属军、专业以及军务都不同。
马努耶直勾勾的瞪着这张一览表,然后将视线转移到坐在一旁的晶婕身上。
那天晚上,像一阵旋风一样突然出现的洁丝敏,只是说希望自己协助摄影,从没提到过晶婕的名字。而且也只是说之后会联系自己。所以,即使昨天,晶婕突然提出希望面谈,马努耶也没联想到会和那次事件有什么关系,不过,这难道说……
“布瑞德小姐。我想问你,你为什么选了这些部队呢?”
“这里面的人,都是我朋友的朋友。”
“您的朋友指的是?”
“前几天在事故中身亡的库亚财团统帅洁丝敏.库亚。”
马努耶脸上立刻露出惊讶的表情,可晶婕似乎也很意外。她不可思议的问道。
“您不知道,她在成为统帅之前曾经是联邦军的军人吗?”
“非常不好意思,我前几天才刚刚知道。”
真是太大意了。那之后,好不容易才从军队相关者——特别是穿着制服的那些人口中得知,对于军人们来说,吉姆.库亚这个名字是最大的禁忌。
马努耶知道晶婕和洁丝敏是朋友。而且,他还记得在那个财团的六十周年纪念仪式上,曾见过两个人亲密的交谈。
“你知道她过去的经历吗?”
“当然了。在我初次出演电影的时候,帮助我的就是洁丝敏。从那之后,我们一直是亲密的朋友。”
晶婕垂下眼帘,声音也低沉了起来。失去生活中重要朋友的悲伤,还没有消散。即使生活让这份痛苦渐渐淡去,不过却会因为一些小事,而不得不重新回想起这让人无力的现实。
她的表情活灵活现的表现出了她的这种心理活动。
“我尽可能的写下了所有从她那里听过的人名和所属部门。因为,我想让这些人参加这次追悼洁丝敏的电影。虽然听过所属部队的名字,可是我却不清楚他们是干什么的,关于这些,我们这边有一些熟悉的人。商量之后决定,如果他们是军人的话,希望他们一定参与最高潮的战斗场面。”
“原来如此。”
马努耶忍不住呢喃道。
说得很在理。
“另外,库亚财团的守护者也会协助。因此,我们想从最高潮开始拍摄。摄影地点是维诺亚星系。”
“那么,让各部队前往这个星系就可以了吗?”
“是的,虽然有的部队可能还在执行任务,不过如果能让马上集合的话,是最好不过的。”
“可是,那个星系,好像基本上要到共和宇宙外围了吧?”
光是飞到那里就要费一番功夫了。虽然晶婕说要马上集合,这有些勉强,可对方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因为关系到日程安排,所以希望您尽快。而且这是使用实弹的拍摄,如果不相应的考虑到安全问题的话,万一给周围带来影响就不好了。只不过……”
晶婕有些含糊其辞的露出了难以启齿的表情。
“有一点让人为难的是,我们想进行拍摄的地方,有联邦的观测设施。现在只有两名观测员……这么说有些失礼,不过那可是个很闲的观测设施。这个设施稍微妨碍到我们的拍摄了。我这个请求有些太厚颜无耻了,可是能不能在拍摄的这段时间,把设施移开呢?”
“这……”
马努耶瞪大了眼睛。
如果说要移动设施的话,这要求可越来越过分了,不过那不是建造在坚硬地面上的东西,也不是围着行星轨道运转的东西。如果非要动的话也不是不能动。
问题是有没有必要勉强行事。下这种命令是不是合适。
马努耶再次坐正,注视着穿着一身黑衣的魅力脸庞。
晶婕也会望着眼前站在联邦顶点的人。她仿佛在乞求这个人听听自己的愿望,仿佛又有着认定了对方肯定会被自己说服的自信,也仿佛是心怀不安的思索着马努耶沉默的意义。
如果这是演技的话——马努耶忍不住自问。这自然的眼神,这有些紧张,却又依靠自己的魅力想要微笑,微微发青的脸色,如果这一切都是有意假装的话,那她确实是让人吃惊的女演员。
然后——让人难以相信的,这应该全是演技。
虽然马努耶没听说过关于观测设施的事情,不过她特意提出洁丝敏的名字,要求派遣军队,就不可能和这次事件无关。
“布瑞德小姐。”
“怎么,阁下?”
“你确实是杰出的女演员。”
“啊,谢谢您的夸奖。”
晶婕毫不畏缩。
跟平时被人夸奖时一样,她一边微笑一边歪了歪头。
“那么,您可一定要告诉我。阁下到底喜欢我哪里的演技,才这样夸奖我的呢?”
“是……啊。名字我忘记了,不过应该是,最新的东西吧。”
马努耶笑着说道。
“这部电影完成之后,我一定要看一看。”
“当然了。我一定会先邀请您的。”
共和宇宙第一的名演员很开心的回答道,马努耶也答应一定会尽力帮忙,然后两人的会谈便这样结束了。
这天,共和宇宙的各个地方都接到了指令,联邦宇宙军这个巨大的组织中被有意选中的少数军人们接到了指示。
其中既有单独行动的驱逐舰和巡洋舰的舰长,也有休假中的部队,也有和其他部队进行联合演习的战斗部队的队长,不过他们得到的命令,只是中止现在的任务,前往维诺亚星系。
为了协助普通民众而中止训练有些奇怪,可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从西到东,接着,整个共和宇宙中,所属军各不相同的军舰都聚集到了维诺亚。
其中,第四军机甲兵团长卡尔·麦克森少佐是最晚的,他在十八天之后才来到这里。
到达之后,他便大吃一惊。
第一军厄休拉级航空母舰《休斯》,第五军朗蒂耶夫级驱逐舰《戈德瓦》,同军圣得西级轻巡洋舰《休伊特》,第七军克雷斯顿级航空母舰《伟大杰克》,同军米洛斯级重巡洋舰《布朗宁》,同《迪米特里》,第十一军格蕾莎级航空母舰《安妮西娜》等等,全都在这里。
他听说是要拍摄真正的战斗场面,不过这么看起来,这场面相当大呀。但是,为什么要这么麻烦的从不同军队调集人手呢,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第一军到第十二军的联邦宇宙军基本上属于不同的组织。当然,宣传窗口也不同。
与其像这样从不同军队调集人手比起来,只拜托一个军队,调集从驱逐舰到空母的全部设备比较快。
而且,身为机甲兵的自己为什么也会被叫来这里呢,他至今都没搞明白。
如果要拍摄宇宙空间中的舰队战的话,根本没有自己出场的机会才对。
这时,《休斯》那边传来了给少佐的通信。
接起来一看,是熟人。第一军机甲兵团长巴鲁特少佐。
他们基本上跟其他军人没什么往来,不过在联合演习中互相见过。
巴鲁特少佐也是他熟人之一。
他脸上浮现出精悍的笑容说道。
“你真慢呀,麦克森。”
“巴鲁特。你也被叫来了吗?”
“马上前往《瑟普莱斯(Surprise)》。听说麦克森少佐到达之后马上会召开说明会,我们都等烦了。”
被这样抱怨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之少佐立刻前往指定的地方。
《瑟普莱斯》是为了观测附近的《门》而建造的观测设施。少佐并不知道详情,不过听说这个《门》有着非常罕见的特性。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瑟普莱斯》的观测对象被称为惊奇之门(Surprise Gate)。
但是,这个惊奇之门完全没有被使用过。无法用作交通。
维诺亚星系中只有两个《门》。一是惊奇之门,另一个便是少佐们到达这里时跳过的,被称为维诺亚之门的《门》。
《瑟普莱斯》刚刚建设的时候,这里似乎预计进行大规模的研究观测活动,设施的规模也很高端,可是现在常驻的研究员数量却很少。
令人吃惊的是,这个《瑟普莱斯》也按照要求离开了原来的地点。
最近的电影拍摄似乎夸张的惊人,少佐再次惊呆了。他再次仔细看了看,除了军舰以外,还有几艘看起来像是属于电影公司的船。
他乘上搭载艇前往《瑟普莱斯》,平时总是很空闲的着陆场,停满了各军的搭载艇。
电影公司的人飞奔出来迎接麦克森少佐,把他带领到房间里。这是设置了讲台的会议室。恐怕是这个设施中最宽敞的房间了吧。
这里已经有很多人了。全都是军人。
当然,巴鲁特少佐也在,他认出了麦克森少佐,打了招呼。除了巴鲁特少佐以外,还有一个熟人。
第七军反恐特殊部队队长,琳达·葛兰姆中尉。中尉跟麦克森少佐敬了一礼。
“好久不见了,少佐。”
“葛兰姆中尉。还有巴鲁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麦克森少佐忍不住询问,这房间里的人员可不寻常。
从肩章和勋章来判断,集合在这里的都是各军的指挥官。可是这里虽然有各驱逐舰、巡洋舰的舰长,却没有航空母舰的舰长。这么想来,将麦克森少佐的机甲兵部队运到这里的母舰《赫利俄斯》卡朋特的舰长也不在这里。
另一方面,葛兰姆中尉在这里,就证明母舰运输的战斗部队的指挥官们都集合在这里。虽然不太认识其他军队的人,除了自己以外,似乎还有陆战的专家以及白刃战的指挥官。
巴鲁特少佐不知为何压低了声音。
“这里,我直接认识的人不足一半,不过集中在这里的人有一个共同点。”
“那是什么?”
“全都是那个女人的朋友。”
麦克森少佐露出了无法形容的表情,沉默不语。
他并没有问巴鲁特指的是谁。
“全都是吗?重巡洋舰的舰长也是?”
“是的。一个不差。”
可那个人却死了。也举行过了葬礼。而且已经是标准时间将近四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集中到这里的人们,似乎都感觉到了异常。虽然这不该是经受过训练的军人应有的行动,不过大家似乎都平静不下来。
将少佐带领到这里的电影公司的人走了进来,站在台上。
“大家在百忙之中,赶到这里,非常感谢。我是这部电影的制作总指挥尼克.哈里森。那个,接下来给大家介绍负责《演技指导》的导演。”
这名导演出现在会议室之后,军人们并没有表现出慌乱。他们勉强用克制力,让自己没有大叫出来,但是还是无法忍住惊愕的叹息声。
他们认为已经死掉的那个人,堂堂的走上了台,大家半信半疑,而同时又心怀着这样才对的心理,屏住呼吸注视着她。
洁丝敏用复杂的表情以及锐利的视线望着大家,大声说道。
“那么,接下来我将说明拍摄内容。”
应该是作战内容吧,大家心里想。
《瑟普莱斯》内部的拍摄说明会结束之后,守护者跳过了维诺亚之门。
在经过谨慎的检查,以及不断同制作人确认之后,他们认为这样能够协助拍摄才来的。
虽然是同一个太阳系内,不过这里却非常广阔。
到惊奇之门——摄影预定区域还有两天的航程。 |
惊奇之门连接着与维诺亚星系相隔八百光年的维丽娜星系。
仿佛是述说着十年前,《门》固定化的冲击有多大一般,维丽娜那边也设置了高大的观测设施,这边的设施名为《米斯特瑞思(Mysterious)》。
也就是说,在维丽娜,惊奇之门被称为神秘之门(Mysterious Gate)。《库亚帝国》现在就停泊在《米斯特瑞思》,正在指挥不参与战斗的一般船员避难。
战斗将在标准时间明天开始。
洁思敏的秘书普莉丝汀负责将《库亚帝国》上的食物及日用品转移到《米斯特瑞思》,虽然她是那种在最后时刻都往来于《库亚帝国》和《米斯特瑞思》的一般员工,不过今天,她也接到到《米斯特瑞思》避难的指示。剩下的只有包括船长在内的船桥的船员以及跟整备及动力有关的人了。
普莉丝汀不太明白战斗即将开始的意思。可是,她察觉到,如此大费周章的让大家避难,那事情一定不一般。
就在她在仓库中确认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东西的时候,梅文出现了。
“普莉丝。差不多该去避难了。你是最后一个了。”
虽然这么说,可梅文却会留下来。他必须留下来负责照看菲利克斯。
“我马上就走。——喂,梅文。”
“怎么了?”
正准备离开的梅文回过头来。
普莉丝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明天……没关系吧?”
雀斑脸的情报管理长意外的瞪大了眼镜后面的眼睛,有些害羞的笑了笑。
“当然没关系了。就是,稍微有些辛苦。”
“真的?”
“真的。明天结束之后,我们就不再是幽灵了。”
为了让表情僵硬的普莉丝汀安心,梅文故意开朗的说道。实际上,普莉丝汀还有其他事情想说。
“可是,梅文。对方的那些人……那个,也没关系吗?”
“你说什么?”
“对方……守护者那边,也有很多人吧?有很多毫不知情的人……”
普莉丝汀眼中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梅文平时总是很迟钝,可这次,也察觉到她在想些什么。
两个人在来到这里的时候,在船内看到了行星维诺亚。因为如果想来到这里,他们必须横穿整个维诺亚星系,跳过惊奇之门才行。
那个时候,他们通过望远镜看到了行星维诺亚。
因为他们忍不住想去看的冲动。那是个感觉不到生命气息的红色星球。
普莉丝汀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情吧。”
梅文露出很困惑的表情。
“普莉丝。不能这么想。更重要的是,不能说出来。”
“是啊。”
虽然她点了点头,不过实际上却没接受这个意见。
看到那个红色星球的时候,普莉丝感到心中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凯利是可以若无其事做出那种事情的人。
这很可怕。
而这次,她觉得洁思敏也要做同样的事。这也很可怕。
两个人肩并着肩,往停放着搭载艇的格纳库走去。
梅文低头望着身旁步伐僵硬的普莉丝汀,有些犹豫的开口说道。
“确实,守护者上也有很多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可是,就是那个守护者上的什么人,杀了我的同僚,杀了你的朋友。”
普莉丝汀吃惊的抬头望着身旁的梅文,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样,浑身发抖。
是啊,那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的光景。
满头是血倒在地上的她们。
梅文也看到了一样的景象。
十几分钟之前还交谈过的同伴,亲近的朋友,凄惨死掉的样子。
“而且,那个人还想弄沉这艘船。他在船上设置了炸弹,还炸毁了《米尼翁双星》和《希尔达》。如果没有库亚先生的话,我们现在还在那片宇宙中流浪呢。不,不是现在。恐怕是永远吧。”
“…………”
“我无法原谅他们。怎么可能原谅他们。”
在研究以外的事情上总是很老实,很内向,绝对不会跟吵架及暴力有关的他,现在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连表情都变了。
看着他的样子,普莉丝汀说道。
“明天,真的没问题吗?”
“嗯?”
“听说要开主炮,你们不会有危险吗?”
“这个……”
梅文一时踌躇了。船体有解体的风险,这可说不出口。但普莉丝汀的大眼睛闪闪发光,等着梅文的回答。
这个时候,两人身旁的内线画面突然启动了。
“普莉丝。你是最后一名普通职员了。快点去《米斯特瑞思》。梅文也快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是戴安娜。
普莉丝汀看了一眼戴安娜,仍然将自己的视线转到梅文身上。
“你不回答我的话,我就问这个奇怪的感应头脑。真的没有危险吗?”
“你们在说什么?”
戴安娜插嘴问道。
“明天,听说《库亚帝国》将发射主炮,我想知道,到底有没有危险。”
“哎呀。”
戴安娜饶有兴趣的瞪大了蓝色的眼睛。
“当然危险了。肯定危险呀。不过,你知道了要怎么样?是不是危险这一点,对于身在《米斯特瑞思》的你们来说,也没有任何不同。我们明天如果输了,那个黑球守护者,肯定会很高兴的把你们都杀死的。”
“戴安娜!”
梅文叫了起来。这种事情就算跟普莉丝汀讲了,也只能给她徒增负担而已。
不出预料,她的表情越来越僵硬。
“也就是说,我明天,也许会死呢。”
“要么死,要么活下来拿回市民权利,二选一吧。”
“那么,你就把这当成对死者的供奉告诉我吧。那个人——你的驾驶员,看到现在的维诺亚,就没有任何想法吗?”
“普莉丝!”
梅文脸色大变。
“我明白。梅文。说这种话,你也会陷入危险。可是,可是,亲眼见到维诺亚的那个样子之后……”
普莉丝汀因为过于激动说得越来越快。
“我是在贫民街长大的。我已经不想回想起,在被洁丝敏捡到之前,过着怎样的生活了。所以……我不想看到……现在那个星球的样子,那个星球那么凄惨的样子。我无法原谅他。为什么一定要做那种事?那个人应该也有过悲惨的过去。曾被别人践踏,他应该是知道什么是痛苦,什么是心酸的……”
“正因为知道吧。”
戴安娜的声音很平静,其中甚至包含了一种,让人不觉得她是机器的情绪。
“我不是人类,所以不明白,面对死去的同伴,你们到底是心怀怎样的心情。可是,如果别人若无其事的在我的朋友们沉睡的地方走来走去,恐怕不是什么开心的事吧。”
梅文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普莉丝汀也无言以对,慌忙问道。
“难道说,现在的维诺亚……是坟墓吗?那个人是为了这个把那些人赶出去的吗!?”
“嗯?我不知道啊。”
画面中的戴安娜耸了耸肩。
“而且,普莉丝。实际上,那个时候让人们逃跑的时间很充分,所以你为什么会这么生气,觉得无法原谅他,老实说我不能理解。因为,就是这样吧?如果目的是杀掉行星上的所有人的话,根本没有必要使用那么缓慢的手段。就像炸掉《米尼翁双星》的那些人一样,投下一大堆氢弹就可以了。”
普莉丝汀听了这过激的回答不由得有些害怕,可是想起逃离行星的时候,将近一成的居民都牺牲了这一事实,她忍不住嘟囔道。
“可是,结果还是出现了牺牲者。”
“明天也会出现牺牲者的。我们这边也是,守护者那边也是。”
“…………”
“我很赞成马克斯那与众不同的和平主义。尽可能的不伤害别人。所以,尽可能的避免使用自己的能力。如果是如此有良心的人的话,一半的人都会理解吧。可是,这样就会面临二选一。你会怎么办,普莉丝。你会到最后一刻都不愿意伤害别人,坚持贯彻自己不抵抗的原则,最后被杀死吗?”
“…………”
“我觉得这也是很了不起的信念,可是如果不愿意这样的话,如果想要活下去的话,无论如何都需要战斗。那么,到了需要攻击的时候,就决不能犹豫。既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也是为了早点结束战斗。凯利一直以来就是这么做的。另一个人,虽然看起来有些过激,不过洁丝敏她也是如此。”
普莉丝汀有些挑衅的挺起胸膛,瞪着内线画面。
“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成了不懂事的孩子?”
“为什么?你只是说出了你觉得正确的事情吧?”
这个声音依然让人觉得不是机器,是那种非常柔软温和的声音。
“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想法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没关系的。你只要贯彻你自己的信念活下去就可以了。如果有让任何人都不受伤害而解决问题的办法,那是最好不过的。就像你一样,到最后一刻都不愿意使出实力伤害别人,这也没有关系,不,相反,你这种人也是必要的。”
普莉丝汀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内线画面。
“戴安娜你真是个奇怪的感应头脑啊。你是为了安慰我才这么说的吗?”
“怎么会。我只是单纯的陈述事实而已。而且,普莉丝。如果再陈述另一个事实的话,那就是以你的信念和做法,在现在的状况下,是无法夺回凯利的孩子的。也无法保护你自己和你身边重要的人的生命。”
普莉丝汀深深叹了口气。
确实如此。
现在的情况已经没有了感伤的余地,也早已经过了单凭商谈就能够解决的阶段。
可即使如此,不希望任何人死亡的心情却没有一丝改变。怎么可能改变。
就在普莉丝汀紧咬住自己的嘴唇的时候,梅文轻轻抱住了她的肩。
此时,洁丝敏一个人呆在船桥。
船长以下的船员们,为了为明天做准备,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洁思敏则凝望着惊奇之门,正确的说是惊奇之门所在的那个宙点。
现在,那道《门》还没有任何变化。
如果要跳过去必须使用重力波引擎,是普通的状态。
但是,明天固定化便会完成。
这样的话,在这个维丽娜星系之内,便可以瞄准八百光年之外的维诺亚星系,进行炮击。
做这些准备花了将近四个月的时间。
那道《门》真的能固定吗?
以比普通发射相比,会造成更大负担的方法,那门主炮真的能发射成功吗?
胜败——能否抢回孩子,这一切都赌在这里。
“女王?”
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会这么称呼洁思敏的只有一个人。
凯利来到洁思敏身旁,忍着笑说道。
“真是输给那个制作人了。他说下次也一定要协助他呢。”
令人吃惊的是,尼克.哈里森居然不认识库亚夫妻。晶婕介绍他们二人是《原军人的演技指导》,而对方则完全接受了这个解释,面对两人的容貌和存在感兴奋的眼睛闪闪发光,最后还说,只做指导的话太浪费了,热烈的希望两人能够参加演出。
这真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财团副统帅这个职务就够麻烦的了,还必须接受其他工作。”
“是啊。”
洁思敏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父亲是战斗的外行。可女儿却不同。应该是经历过无数次战斗的老手。可是,看到她坚定的凝望着窗外的样子,凯利皱了皱眉。故意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怎么。很紧张吗?”
“啊,就是明天了。”
“那,就做做能让人好好睡一觉的事吧?”
说着凯利的手攀上洁思敏的腰,想要把她抱过来,可洁思敏却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她抓住凯利的手扔开。
“海贼。我也有女人的执着和骄傲,这种不能让步的东西。”
“嗯?”
“我不想跟喜欢别的女人的男人睡觉。”
凯利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
“就在你还是个孩子,还不知道战斗和游戏的区别是什么的时候的事。你曾说你有喜欢的女人吧?”
凯利的表情越来越奇怪。心想他到底在说什么?
平时自己也不会想起这些事。
只不过,很偶然的那个时候有那种气氛,所以才说出来了。本来以为洁思敏不会在意这种事情,看起来自己似乎失败了。
这里与维诺亚只有一《门》之隔。
也许是这个原因吧,绝对不要跟自己的女人提起前女友,这个格言似乎是没有例外的真理。居然连这个没有常识的女王都会说出这种话。
“算了吧。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早就已经死了。”
可是洁思敏仍然不肯让步。
看她的表情,她似乎没有在生气。
只是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凯利,平静的说道。
“可你还没忘记她吧?”
不管过去了多久。
凯利稍微沉默了一会。琥珀色的眼睛一瞬间笼上了一层阴霾,不过又立刻消散,依然开玩笑般的笑着。
“没办法呀。小孩子的初恋总会留下一些影响的。更何况她死在我怀里,怎么可能忘了呢。不过,早就已经结束了。”
洁思敏望着自己的丈夫,深深叹了口气,举起了双手。
“对不起。”
“…………”
“说了些傻话。”
“不,没有的事。你在吃醋吧?”
虽然凯利是白开玩笑的说出这句话的,可是洁思敏却认真的思考了起来。
“是吗?我是在吃醋吗?”
居然被对方认真的这样反问,凯利不知如何回答。
一般情况下,应该都应该愤慨的回答《别自恋了》才对吧。虽然凯利心中也有这种期待,不过,越来越觉得她有趣了。
这个女人的反应真有意思。
“你呢?那些军人,难道是前男友大集合吗?”
“别说傻话了。同一部队内是禁止恋爱的。”
“这我知道,不过所属部门不同就没关系了吧?军旅生活很长的话,跟过去的同伴见面的机会也会增加。接着会交往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怎么。你才是在吃醋吧?”
“也许吧。我这么说的话,你怎么办?”
依然是充满恶作剧的语气。
实在看不出来凯利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认真的,洁思敏严肃的陈述了自己的感想。
“你有的时候,会说些让人笑不出来的笑话呢。”
凯利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笑了一会,接着很佩服的说道。
“是啊,你倒是……很有趣。”
洁思敏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她似乎不想回答男人的调侃。而她这样解释了理由。
“总觉得有些难为情。”
“什么?”
“能对那个黑球做些什么,让主席帮助我,这些,都是因为父亲留下的遗产。一想到他死后也在帮助我……”
洁思敏深深叹了口气。
从她的这声叹息中,凯利似乎听到了她的那种心情,那种因为是自己的孩子,应该是自己来想办法的心情。
这次换成凯利耸了耸肩。
“女王。我知道你很清高,不过这也要分时候。这种情况下,还有任何事情比平安救出孩子更重要吗?如果你有能使用的手段的话,尽管用就好了。你自己不是也这么说过吗?”
“是啊……”
“你父亲在战斗方面是外行吧?那么,接下来的部分,你父亲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是我们的专业了。”
“…………”
“一开始应该已经决定了。用我们的方式抢回孩子。你是总指挥官。如果对自己没有自信的话,是没有做指挥官的资格的。现在也不能再犹豫不决了。这不是指挥官该做的事情。至少不是我认识的女王该做的事情。”
洁思敏也叹了口气,轻轻笑了笑。
“你有的时候,温柔得让人难以相信呢。”
虽然凯利说的话并不怎么温柔,可是洁思敏似乎是这么理解的。她向站在身旁的丈夫伸出手。不快也不慢,动作非常自然,然后轻轻拉过凯利的头,贴上了自己的嘴唇。
两人分开的时候,闪耀着光芒的金色眼睛中含着笑。女王平静的说道。
“等平安夺回孩子之后再继续吧。”
凯利笑着回答。
“了解。” |
共和宇宙标准历947年11月25日早晨。
守护者上作为一周一次的惯例,五名董事齐聚一堂共进早餐。
“真是受罪。真的有必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吗?”
表达不满的是身材矮小的瓦利。
他枯瘦的手像往常一样忙碌着,他的小眼睛也不停的东张西望。
“唉,有什么不好的。这也能成为宣传呀。”
西蒙兹举止悠闲。虽然他的个子也很小,不过他的目光却很敏锐,身体也很结实。
“是啊。能展示守护者有多优秀,这并不是坏事。”
霍华依然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桑德斯对于能参与晶婕拍摄的电影,单纯的表达出了高兴的样子。他平时便是一副看起来稍微有些犯傻的笑嘻嘻的样子,现在笑得更欢了。“拍摄时晶婕也会来吗?”
“当然了。她已经到现场了。昨天还联系说,由衷期待我们的到来呢。”
霍华说完,看起来有些油腻的布莱恩垂下眼睛说道。
“可不能让那么漂亮的女人等。就不能再快一些吗?”
“别说傻话了。今天中午就能到了。”
到达进行摄影的区域预计还有5个小时。
瓦利对于这一点似乎也很不满。抱怨个不停。
“可是,跳过《门》之后为什么还要走两天呀?这不是浪费时间吗。这个星系已经够偏僻的了,跳出门之后,马上进行拍摄不就可以了吗。”
“谁知道呢。大概有光线的强弱背景什么的,我们不明白的理由吧。”
“是啊是啊,反正是艺术家们考虑的事情。在意这些的话就没完没了了。”
霍华和其他三个人似乎都没把这当成什么大事,不过瓦利却不同。
他在五个人之中最为小心谨慎。
早餐之后,瓦利和守护者的主管制部门取得联系。询问预计进行拍摄的区域有没有什么异常。
虽然还没有到达探测器能够探测的范围,不过瓦利在昨天晚上便派出了无人侦查艇。但是,得到的回答却是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除了观测设施之外,只看到军舰和民间船只。
无论是哪一个,都是将在这次摄影中使用的,这些对方已经事先通知了他们。
瓦利歪了歪头,如果现实中没有任何异常的话,再想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他放下了这件事,开始进行自己的工作。
在距离维诺亚星系八百光年的维丽娜星系中,《库亚帝国》瞄准了神秘之门,进入了主炮的发射准备。
想要得到能贯穿守护者的防护幕生成装置的威力的话,需要补充五个小时的能量,这是菲利克斯计算之后得到的结果。
机关员和整备员们都不眠不休的工作至今。
调整落满了灰尘的主炮,提升输送能量的动力炉的输出功率。负责开炮的战斗班长和情报管理长一起,负责变更集中率的工作,虽然这种犯规的发射在计算上是可行的,不过现实中到底能不能成功,这也是一种赌博。
洁思敏这个时候还在船桥。
凯利已经乘坐《帕拉斯.雅典娜》出发了。
改变了外观,识别信号也变成电影公司的《帕拉斯.雅典娜》在神秘之门的另一边,维诺亚方面待机。这里除了真正的电影公司的船以外,还有搭载着特别制作的改编机器和克莱斯特的重巡洋舰《布朗宁》。
其他军舰都在《库亚帝国》旁边。也就是说在《维丽娜》方面。
“洁思敏!”
主任宇航员发出了惨叫。
这时,他看着自己负责的探测器,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戴安娜在神秘之门上做了什么手脚,也不知道她对最大化的菲利克斯下达了什么指示。
不过,现在,他们能切切实实的看到《门》另一边的景象了。
《库亚帝国》的探测器清晰的捕捉到了应该在维诺亚方面的《布朗宁》,《帕拉斯.雅典娜》以及观测设施《瑟普莱斯》。
操舵手代替发不出声音的主任宇航员,茫然的嘟囔道。
“为什么能看见……?”
他们的心情洁思敏非常理解。一般情况下,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洁思敏跟通信士说道。
“联系《布朗宁》。”
“啊,好的。”
这里不是《航站》。可是《库亚帝国》将常备的交换机放在《门》的两侧,所以可以和其他星系进行通信。
《布朗宁》的舰桥马上返回了回答。
《布朗宁》的舰长瓦伦萨上校,是一名沉默少言身材高大的金发男人,现在他看到洁思敏也会敬礼。是个喜欢恶作剧的人。
“上校。你的探测器里能看到什么吗?”
“不能?”
“从你那边看,惊奇之门周边有什么异常吗?”
瓦伦萨舰长用视线跟自己船上的宇航士确认了一下。他沉默了一会,回答道。
“没有。”
“那么,从你现在的位置,看不到这艘船或者《迪米特里》吗?”
舰长拼命瞪大了眼睛说道。
“能看到的话就有鬼了。”
正是如此。
《布朗宁》和《库亚帝国》之间相隔八百光年。
“我明白了。打扰你了。”
“魔法使。”
就在洁思敏想要切断通信的时候,舰长突然叫住了她。这是洁思敏在七军中在籍时候的外号。
虽然基本上所有的上级将校都恨恨的这么称呼她,可是上校却很开心的叫出了这个外号。
“这次,你打算使用什么魔法?”
“很不巧,使用魔法的不是我。”
切断通信之后,洁思敏望了一眼舰桥上的船员们,说道。
“接下来就拜托你们了。”
“交给我们吧。”
穿着宇航服的戈德曼船长表情坚毅的回答道。
不只是船长。身在舰桥的全体船员,都为了预防紧急情况而身着宇航服。
洁思敏做好准备之后,驾驶女王蜂离开了《库亚帝国》。等到临近发射的时候,就没有多余的能量去开关格纳库的门了。
距离预计发射时间,还有5个小时。
“喂,霍华先生。我等很久了。”
晶婕很开心的,一边甜甜的笑着,一边跟通信画面说道。
通信另一边的霍华也开心的打了招呼。
“抱歉让你久等了。再过一个小时的话,就能亲眼见到你了。”
“我也等不及了呢。不过,在那之前必须拍摄一幕重要的长距离炮的发射场面。——做好准备了吗?”
“嗯,我这边一切顺利。”
守护者现在遵从电影公司的指示,正往惊奇之门的方向直线前进。
在门附近,有守护者将要进行炮击的假想敌。从外观上来看,是武装成战斗舰的十五万吨级的三艘旧船。
用长距离炮进行集中攻击,将目标夸张的破坏,炸成碎片。这是摄影的主要部分。
那之后,将会拍摄守护者的全景,以及战斗机的起落场面。
距离长距离跑的发射只剩下30分钟了。
“布瑞德小姐,虽然这些用不着我嘱咐,不过我希望你能离目标远一些。十五万吨级的三艘船一瞬间化成粉末,这可会带来很大冲击。”
“没关系的。摄像机全都是自动的。”
“你自己现在在军舰里吗?”
这通信是《布朗宁》发来的。
“是的,实际上我想在更近一点的地方观看,不过负责战斗场面的员工说这很危险,所以我只得麻烦军舰了。”
“不,没关系。这样的话就很安全。”
晶婕一脸兴奋不已的样子,眼睛在闪闪发光。
“我真的很期待呢。能够最先看到谁都没有见过的守护者真正的实力。”
霍华也很高兴的说。
“等摄影结束之后,请你一定要来守护者上。其他的员工,也很期待见到你呢。《布朗宁》的舰长和制作人也一起来吧。”
“当然了。我很高兴能前往。”
晶婕笑着切断了通信。
就在晶婕身边,尼克.哈里森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晶婕。到了这里,居然让摄影班全员到军舰上避难,太过分了!这部电影难道可以这么失败吗?仅凭自动摄像机是不可能拍到合适的影像的!这点常识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本来这些抱怨应该是由导演来说的。
不过事到如今,他的工作已经超越了单纯的制作人。他在这部电影中投入了很多。
“不行的。吉姆也说过了吧。如果不想死的话,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
“可是,她——我看到她,总觉得她说的是错的。她在摄影方面是外行吧?”
面对不谙世事的制作人,晶婕温柔却又坚定的说道。
“尼克。这片宇宙将变成战场。”
“那是当然的啦。如果不变的话那我才为难呢。为此我才做了这么多的呀。”
他到现在还相信这只是单纯的拍摄。
虽然晶婕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不过在一切发生之前,实在是不能跟他讲。
“那个人在摄影方面确实是外行。不过,我们在战争方面也是外行呀。这是关系到人命的事情。我们还是听她的吧。”
担心自己作品的哈里森还是非常不满,不过他跟晶婕也认识很久了。
他不太情愿的点了点头,半开玩笑的说道。
“没办法了。要是惹你生气,那接下来就可怕了。”
“这句话不应该跟我说,应该跟她说。”
“吉姆?”
“是的。”
哈里森努力回想那个人的样子,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确实。如果是她的话,仅凭愤怒的一击就能把守护者破坏掉吧。”
他当然没注意到,自己说出了货真价实的真相。
留在《库亚帝国》上的少数船员,现在都非常拼命。
这比计划的更花时间。
发射时间已经临近了,可关键的准备工作还没做完。虽然花了5个小时向主炮输送动力,可还没达到预期的数值。
这是因为,就算在普通情况下已经是个像怪物一样的大炮了,居然还要提高集中率,这种行为太犯规了。
主任宇航士不断念出正在时刻接近的守护者的位置。情报管理长片刻不停的对菲利克斯的大炮输出功率进行微调。
实际负责发射的战斗班长,满头大汗的准备瞄准。
可是,重要的主炮的能量补充才勉强达到了90%。
“机关室!这样下去就来不及了!提升功率!”
虽然战斗班长这样叫到,可是机关室传来的惨叫声更大。
“输出功率已经超过145%了!不能再提升了——!”
“开什么玩笑!船会解体的!”
负责船体的整备长叫了起来。
这个危险船桥很明白。
本来应该使用掉的巨大能量,现在全部滞留在船体和炮身中。
可即使如此,还不够冲破发射的堤坝迸发出来。
如果再耽误下去的话,这份力量,恐怕会在重要的发射之前,将大炮以及船体本身破坏。
仿佛为了证实这份危险一般,船桥在不断震动。
虽然周边的区域非常安定,可《库亚帝国》巨大的身躯却在不停震动。
这是未曾有过的。
无论遇到多么猛烈的宇宙风暴,这艘船都没有如此剧烈的震动过。
可是,戈德曼船长满头大汗的向机关室下达了鲁莽的指示。
“同志们。如果这次发射不能顺利进行的话,一切都将化为泡影。不用考虑之后的事情。提升输出功率。”
战斗班长盯着计数器叫了起来。
“主炮的能量补充到达95%!能想办法发射吗!?”
面对这个问题,现在暂时设定成战斗用的菲利克斯用平静的语气回答道。
“现在不允许发射。可能会给目标造成计算以上的伤害。”
如果把守护者炸没了那就没意义了。需要的只是开个洞而已。
船长和副船长也叫了起来。
“切断多余的动力损耗!照明也切断!”
现在只留下惯性抵消,连生命维持装置也切断了。事到如今做这些事带来的影响也微乎其微了,不过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主任宇航员叫了起来。
“守护者,到达预定位置!”
船长再次冲着内线吼道。
“机关室!”
“在做啦!”
战争状态的船桥响起了菲利克斯的警告声。
“已捕捉到目标!请尽快进行能量补充。即将错过发射时期。”
这让他们愈发焦急。
看到守护者接近预定位置,主炮还没有发射的迹象,凯利跟《布朗宁》取得了联系。简单的下达了指示。
“让它减速。”
制作人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他震惊的问为什么现在说这种话,不过凯利却无视了他。
“我不会再说第二遍了。让它减速。”
他的语气中蕴含着一股让人无法抵抗的气势,制作人也因为害怕而沉默不语。结果,晶婕接过了这个任务,由她来负责跟守护者说,摄影机突然失灵了。
凯利看着应该发出一击的惊奇之门心想。
《库亚帝国》是马克斯造的船,是长久以来作为马克斯的分身行动的船。
装备了那个超越常识的主炮的也是马克斯。
第一次使用那个马克斯生前从来没使用过的炮,是为了救他的孙子。
那么,就不可能无法开炮。
一定能做到。
他知道这种理论根本讲不通。
可是,现在却只能这样相信了。
洁思敏在女王蜂的驾驶席上看着《库亚帝国》。
她非常清楚,现在那里正在进行着怎样的战斗。
《库亚帝国》是有着与军舰相当动力的船。
将动力全开的话,能供给超越大都市的能量。
马克斯.库亚留下的不得了的主炮,将这些能量全部浓缩在一起,并且贮蓄起来。
也许还等不到发射,船便会解体。
也许动力炉会爆炸。
他们很清楚会发生什么样的危险,可还是留在那里,坚持奋战。
女王——为自己现在的无能为力感到羞耻,同时痛切的感受到了他们的心意,她相信着他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成功,她紧紧地咬住快要渗出血的嘴唇。死死的攥着拳头,几乎要把手指折断。
她从不曾向神明祈祷。也从不相信神明的存在。可是,现在——。
她深切的祈祷着,希望神明能借给她一点点力量。
“输出——提升到150%了。已经是极限了。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明白!机关长。你辛苦了。全员,离开动力炉,进行避难!”
终于到了这一步,动力炉随时都可能发生爆炸。整备员们也尽可能的做好强化工作之后,离开了机关部。
现在能量补充已经达到了98%。
事已至此,已经没什么能做的了。
要么是自爆,要么是发射。
菲利克斯正在进行瞄准。
人类剩下的工作,只有等待能量补充完毕之后,扣下扳机了。
实际负责发射的战斗班长,死死的握着发射杆。
这个发射杆虽然在船桥,不过之前一直被藏了起来。只有使用洁丝敏和船长分别持有的两把钥匙,才能找到它。
发射这种东西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无论如何都要成功发射。战斗班长一心只有这一个想法,紧握着发射杆。
情报管理长代替已经丧失思考能力的战斗班长,喊到。
“能量补充99%!”
船体的震动越来越剧烈。
这段时间对于船桥的人来说,无比漫长。全员甚至忘记了眨眼和呼吸。船体到处都在嘎嘎作响,显示船内状态的仪表盘全都因为警报变成了红色。
在面对船体不知何时就会解体的恐惧和紧张中,大家喉咙发干,心脏快要从嘴里蹦出来了,全身都被冷汗浸湿。
如果再这么紧张下去的话,人会疯掉的,不,也许他们已经疯了,正处于精神错乱的状态下。
情报管理长终于大叫了起来。
“能量补充100%!!”
菲利克斯立刻判断道。
“可以发射主炮。”
戈德曼船长也立刻喊到。
“主炮发射!”
战斗班长几乎已经处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状态了,可他还是紧握着发射杆。
“主炮,发射!”
曾经存在于维丽娜星系中的红巨星超新星爆炸时发生的事情重现了。
《库亚帝国》拼尽全力的一炮,穿过神秘之门到达惊奇之门,从维丽娜星系,跳过了八百光年的距离,来到了维诺亚星系,将位于惊奇之门处的巨大黑球打穿了。
仿佛是要追上那要刺瞎眼睛的光线一般,洁丝敏驾驶着女王蜂飞了出去。
在那一瞬间,她回头望向《库亚帝国》。
使尽了全部力气的船仿佛死了一样。虽然她很想确认一下船内的受损情况,不过恐怕对方现在无法回应她的通信吧。
总是威风堂堂的船,现在毫无力气的,随着惯性漂流。
洁丝敏在驾驶席上向完成了这一生一次的重大工作的船敬了一礼,这一礼中包含着她无声的感激和敬意。
接下来就是自己的工作了。
霍华此时正呆在自己办公室里。
他正准备在自己的房间观看守护者的长距离炮将目标击沉的场面。
房间的一面墙上映出了包括目标中古船在内的宇宙空间。这是主管制传送过来的画面。
就在这画面突然消失变成一片白色的时候,一股异样的冲击袭来。房间开始剧烈摇晃。
“怎、怎么了?”
这种感觉仿佛是地震了一样,可这里是宇宙。他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想要和主管制室取得联系,可是还没等他做什么,主管制室便惨叫着和他取得了联系。
“不好了!从惊奇之门中过来的炮击!我们中弹了!”
“你说什么?”
他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从门中过来的炮击这句话本身就让人无法理解,中弹这句话他也没听明白。
霍华最初以为这也是摄影的一部分。
为了测试一下自己有多结实,所以电影相关人员进行的突然袭击。
“真让人为难。展开防护幕。”
“不行!刚刚的炮击打中了防护幕生成装置。现在无法使用防护幕。”
此时,霍华终于脸色大变。
“到底是怎么回事,出故障了吗?”
“不是的!刚刚的炮击贯穿了守护者的本体!防护幕生成装置被整个打没了!现在,正在确认情况——恐怕从G14区域到R37区域,开了一个大洞!”
“怎么可能。”
这是不可能的。他们是用什么手段打穿那个装甲的。
那种武器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是不存在的。
其他董事们也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一股脑的跟霍华联系。
变成全白的画面自动缩小,董事们的脸一个一个出现在两旁。
“喂,刚刚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
霍华无视了墙壁上映出的四张面孔的追问,跟主管制叫道。
“跟《布朗宁》取得联系!”
“没有那个必要。”
这个突然插进来的声音,让霍华停止了动作。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刚刚映出目标的画面上,现在出现了一张脸。那仿佛能把人射穿的强烈视线,那是一张霍华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看到的脸。
主管制室使用的其他的内线发出了惨叫声。
“惊奇之门中出现机体!识别信号显示——是女王蜂!”
女王蜂本来没有能反映驾驶席影像的功能。
只有声音的通信。但是,现在,有必要让他看到洁丝敏的样子。这是最有效果的办法。
洁丝敏携带了临时摄像机,让戴安娜使用特技,插入了守护者的全部内线,向着自己看不见的对手,凛然宣言。
“我宣布一部分剧本发生变更!我要抢回我的孩子!”
不允许一切反驳,这是女王的命令。
听着这命令,霍华茫然的站在那里。他至今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而映在在霍华办公室的墙壁上的其他董事们也是如此。大家都一时失语,不过只有一个人不同。他冷静的说道。
“霍华。击沉那个机体。”
但是,过于混乱的霍华无法马上回应这个声音。更重要的是,觉得对方死了更好,跟实际去杀人,有着云泥之别。
而且,知性派的霍华本来就很讨厌和鄙视用武力来解决问题。
虽然他制造了这个要塞,这么说有些奇怪,不过他从没想过要自己下手。
“可、可是,那是洁丝敏……”
“不是的。洁丝敏已经死了。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不过先攻击的是他们。即使击沉对方,也是正当防卫。”
“可是,刚刚的炮击本体被开了一个大洞。如果再次被攻击的话……”
“已经不可能再开炮了。至少一个小时以内,不,四个小时。”
霍华终于恍然大悟。这可是统帅着武器开发局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是《库亚帝国》吗!居然——居然,发射了那个250公分炮吗!?”
“所以,要马上解决掉。他们没有将我们一击击沉,是对方的失败。守护者只有一部分受了损伤。大部分攻击能力还保留着。那么我们就能简单获胜。”
“到底是怎么回事!《库亚帝国》平安无事吗!这样的话,那个洁丝敏不就是真的了吗!?”
霍华惨叫着问出了这个问题。
面对他的问题,墙壁上映出的洁丝敏说道。
“霍华。把我的孩子交给你的是谁?”
“什、什么……”
“那个人杀死了《库亚帝国》上的7名船员,还绑架了丹尼尔,炸毁了《米尼翁双星》和《我亲爱的希尔达》。你应该知道,炸毁航站是什么罪吧?作为对连邦的恐怖行为,将被处以极刑。如果你跟那个人有联系的话,你也是犯罪者。”
霍华愈发茫然。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理解了洁丝敏说的话,不过他却缓缓地转动头部,望向墙壁上映出的那张脸。
那是不断跟他说话的瓦利的脸。
瓦利没有丝毫动摇。他的小眼睛现在依然闪耀着恐怖的光芒,他直直的望着霍华。
“真是不能把事情交给你。我会处理的。”
“瓦利!等等!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瓦利已经切断了内线。
墙壁上剩下的董事顿时骚动起来。
“什么?炸毁航站?”
傻乎乎的脸上露出惊愕表情的是桑德斯。
“我可不知道!从来没听说过!”
满脸通红生气的大吼的是西蒙兹。
“为什么洁丝敏还活着!不是说已经死了吗!”
说出这话的布莱恩的愤慨,跟西蒙兹愤怒的种类有些许不同。他脸上露出的是因未能彻底杀死对方而心怀怨恨的表情。
霍华立刻跟主管制室取得联系。
主管制室是普通船只上船桥的部分,负责守护者的操纵以及通信。当然也包括攻击。不过,现在主管制室却没有任何回应。
霍华不知道的事情是,在主管制室工作的员工,实际上有一半以上都是瓦利的人。他们在接到瓦利的指示之后,立刻将不属于自己同伴的职员们排除在外,强制接管了主管制室。
不管怎么强化人员识别,不管有着怎么优秀的防范外部入侵者的措施,如果重要的心脏部分一开始就是虫穴的话,任何措施都没有意义。
换句话说,瓦利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手下随时都能控制主管制室,随时都能控制这个要塞,所以才会安心的登上守护者。
而现在,实际掌握了守护者指挥权的瓦利,下达了他的第一个命令。
将设置在球体守护者表面的中长距离炮——所有处于可以炮击角度的炮都瞄准出现在惊奇之门的小型机体,然后开炮。
能在一瞬间粉碎一切事物的光热带向深红色的机体飞去。这仿佛是证明霍华曾引以为豪的说出的那些豪言壮语一般,这是有着能将整个联邦舰队都炸飞的极有威力的一击。
而能躲开了这必杀一击,全凭女王蜂的回旋性能,以及洁丝敏超乎寻常的本领。同时,女王冲着通信器喊道。
“全舰,出击!”
接着,《戈德瓦》、《休伊特》、《迪米特里》一个个从惊奇出门出现。
这些都是联邦军引以为豪的优秀战舰。虽然看起来他们身姿勇猛,不过战舰的舰长们说得夸张一点,全都伤透了脑筋。
居然不使用重力波引擎就跳过了《门》,这是让他们吃惊的事情之一,另一点是,虽然是经过武装的巨大要塞,那也是民间建造的,如果要攻击的话——他们还是有所犹豫的。
可是,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再废话了。
虽然开了个大洞,守护者上大部分武器还能运转。而且明显有着想要击沉自己的想法,集中了炮火。
如果被直接击中那可受不了。战斗舰展开了防护幕,防御这可怕的攻击。
联邦军使用的防护幕确实很厉害。能够防御50公分炮的炮击,可是还是不能像守护者那样,在展开防护幕的情况下进行炮击。
相应的,他们可以发射能穿过防护幕的导弹。
作为战斗舰的指挥官,在训练以外的场合向目标发射这种东西,确实有抵抗心理。因为,无论如何,守护者上还搭乘着大量的平民。
可是如果不反击的话自己就有可能会被击沉。
而且,那个不断躲闪的红色机体,下达了让他们下定决心的冷静指示。
“希望你们现在能发挥平日训练的成果。对手是库亚财团最高技术凝缩而成的装甲。即使用导弹集中攻击,也不会伤害到里面的人。快阻止那个烦人的炮击。”
如果不这么做的话,突击班永远也不可能侵入到内部。
“真是的,尽分给我们一些不得了的工作。”
《戈德瓦》舰长卡特中校满头冷汗的嘟囔道。
“不回应解除武装的劝告吗。对方似乎没有停止攻击的意思。”
《休伊特》舰长威廉姆斯上校仿佛为了说服自己一般嘟囔道。
“如果炸毁了两个航站的话,对方可是重犯。不用担心。”
《迪米特里》舰长克罗克上校沉重的下定了决心。
如果优先考虑自己的战舰的话,尽快脱离这片区域也是选择之一,可是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想这么做。
那么聪明的人,一开始就不会被叫到这里参与这次拍摄。
在维诺亚方面待机的《布朗宁》也开始了行动。瓦伦萨舰长反而有些开心的,下达了攻击指示。
“目标,黑球。放出全部导弹。”
这个命令听起来似乎不太认真,不过攻击负责人却很有力量的重复了一遍。
“明白!全部导弹发射管,打开!”
“对舰导弹全射线连续发射!目标,前方的移动要塞!”
宇宙空间之中开出了绚丽的火花。
军舰的导弹命中了守护者,守护者上的炮一个一个被击毁。可是,守护者太过巨大了。即使损失了一些炮,看起来对全体几乎没什么影响。
而且,对方还派出了搭载着导弹的无人战斗机。
战斗舰将大半能量用在防护幕上,才勉强防御住了守护者的集中炮击。火器管制已经无法充分运转。如果转换到对物防御,会立刻成为50公分炮的目标。
此时惊奇之门中空母登场了。
《安妮西娜》和《伟大杰克》。《休斯》和《赫利俄斯》跟在后面,不过这两艘战舰上装备的是将要冲入内部的机甲兵团。虽然还没轮到他们出场,不过开在前面的两舰却不同。
他们上面装的都是为了这种场面而准备的战斗机。
《伟大杰克》是第7军641飞行中队,俗称野猫。《安妮西娜》是第11军517飞行中队,俗称野兔。每一个都是在自己部队中有着数一数二战记的优秀部队。
野猫的队长斯科特上尉总是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是个总是微笑着的可爱的人,他不开口的话是个非常温柔的美男子,可是一旦开口就完蛋了。特别是出击的时候,瞬间变得品行不良。
这个时候也是如此,在前进的同时,他同517的队长很有气势的说道。
“喂,赫尔兹纳,咱们继续那次的胜负吧。幸好对方是无人机。看一看到底谁能击落更多对手吧。”
517飞行中队的队长赫尔兹纳上尉,在部队中的外号是《可爱的小兔子》,不过他跟这个外号可一点都不像。是个满脸胡子的壮汉。他豪爽的笑着回答道。
“好,咱们赌一把。不过,不赶快的话,就全被那个女人打没了!”
“切!可恶!”
斯科特上尉咂了一下舌头,不过他的声音却在笑着。
不管是多优秀的战斗机飞行员,一个人也不可能跟三百架飞机作战。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两个人明白,不过,一般的常识在那个女人身上可不适用。
而且,如果要说常识的话,这次的出击本身就太乱来了。面对三百架敌机,两个飞行中队加起来也只有50架飞机,按正常人的想法,他们就仿佛是为了被击落才出动的。
可是,既然军舰不能行动,那击落搭载着导弹的无人战斗机便是自己的工作了。
洁思敏也很明白这一点。她之前一直在《布朗宁》的防护幕中,不过一看到对方出动了战斗机,便飞了出去。
她一边灵敏的躲避着交错的中长距离炮,一边一架架击落战斗机。而且,她并不是光使用20公分炮。
在来不及开炮的时候,她便急速接近敌机,有的时候是从上面,有的时候是从侧面,用自己的机体来压制敌机,撞飞它。
被撞飞的机体有时会撞上自己同伴的飞机,有时会失去平衡被守护者的大炮击中,战斗机一个个都被击落了。
而从空母中飞出的两个飞行中队,低头看着这旁若无人的战斗方式。两队之中有数名年轻人不知道洁思敏现役时代是什么人。
而看到这仿佛杂技一般的攻击方式,他们一口同声的喊道。
“她、她、她在做什么!?”
“刚刚,发生了什么!?”
一般情况下,飞行中的机体互相接触的话,双方都会受伤。如果情况不好的话,双方都可能被炸毁。可是,那个深红色的机体明显是有意为之。
她不断重复这种可怕的行为,而且自己毫发无伤,却能让敌人陷入不能行动的状态。
“那个机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为什么能做到那种事情!?”
他们只是在自己的驾驶席上狂吼。并没有冲着通信机说话。但是,赫尔兹纳上尉不用看也知道他们现在处于什么状态。他用调侃的语气说道。
“看到了吗?那就是魔女的冲撞。”
斯科特上尉也跟自己队里的年轻人说道。
“好好看看。以后可就没机会看了。”
“冲、冲撞是……”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哦,听了可别吃惊。因为不想浪费子弹。”
年轻的驾驶员们起初以为斯科特上尉是在开玩笑。可是,赫尔兹纳上尉却用认真的语气说道。
“你们可别模仿。生命最重要。”
“别、别开玩笑了!”
“想模仿也模仿不来呀!她的机体是特别设计的吧!?”
“不是。她的机体跟你我的一样。”
“能做到那种事不是因为机体的性能。而是那个家伙的本领。那可是野猫中出类拔萃的大山猫——不,是母老虎。她跟那个时候一模一样呢。”
斯科特上尉的声音中似乎有几分开心。
在大群地方战斗机面前,赫尔兹纳上尉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威严。
“好,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斯科特上尉可没听漏这句话。
他立刻回应道。
“混蛋。怎么能落在十一军的兔宝宝后面!”
“你说什么!你才是,可别夹着尾巴逃跑啊,七军的小猫咪!”
“你说什么,可恶!你想被击落吗!”
“正好!你试试!”
在指挥官的对骂声中,两支飞行中队飞入了战斗区域。
在一旁听到这番对话的凯利,拼命忍住没让自己笑出来。
原来如此,他心想。燃料、子弹补充式的普通机体的话,必须一边注意着剩余的燃料和子弹一边进行战斗。
而女王受不了这一点。
不过,让妻子一个人战斗,丈夫却躲在军舰里,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戴安。”
凯利一开口,戴安娜便一脸难色的摇了摇头。
“不行啊。攻击管制并不像想象的那样死掉了。”
这一点看就看出来了。
提升了集中率的250公分炮漂亮的击穿了防护幕生成装置,因此,守护者上开了一个大洞。
大概是个直径30米的洞。
如果让机甲兵从这个洞里入侵的话,也许能找到通往居住区域的路吧,不过在那之前,对方的炮击太烦人了。
球形的守护者不断旋转着变化洞的位置。同时,通过旋转来弥补无法开炮的那部分区域,不断进行炮击。
这就仿佛镜面球一样。
像是展会的会场等地方,挂在天花板上的那种,闪闪发光不停旋转的装饰物。不同的是,这个巨大的镜面球不会反光,而是会自己发射能将军舰击沉的炮击。
戴安娜一直在尝试阻止炮击。可是,敌人也不一般,只要她占领一点,对方又会立刻取回控制权。
“心脏部分的头脑比想象的还要棘手。正用可怕的速度重组指挥系统。而且,还想要重新构造一个方法来排除外部入侵者。如果让他完成了这个工作就完了。我们会被赶出来的。”
“情况怎么样?”
“现在是平局。”
“不能把这一切都交给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了吧?”
“不行啊。就算是两个人做也很勉强。”
虽然戴安娜说话的样子很平静,不过实际上,她正在向守护者的头脑群进行猛烈的攻击。
刚占领一些,便立刻被对方夺取,这是电子速度的攻防战。是普通的人类绝对无法涉足的领域。
在《布朗宁》内部奋战的克莱斯特,是少数能达到这一领域的人类,不过他也陷入了苦战。
现在,他的感觉是普通人类难以领会的。如果要以视觉来形容的话,那就是被一片雾气包围,而在这片雾气之中,无数闪闪发光的东西在不停的飞来飞去。
而克莱斯特要做的就是抓住这些光点。虽然他真的抓住了几个,不过全都是假的。
在什么地方一定有连接着心脏部位的真货。
可是,如果涉足太深的话,他自己便会被缠住无法行动。
如果完全无法行动的话就输了。对方会把他当成异物排除在外。
为了不让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必须一边摆脱周围碍事的线,一边去追捕《光》。
不能有一丝疏忽大意。一旦看漏一眼,恐怕就永远都抓不到了。
他带着头盔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水。
陷在巨大仪器中的克莱斯特,在这旁人完全看不懂的攻防中投入了全部的精力。
《布朗宁》的机关部,新任机关员不可思议的歪了歪头。
昨天,往舰内搬了很多奇怪的机器,说是摄影是要使用的小道具。搬进来的尽是些见都没见过的大型机器。
不过,如果是摄影道具的话,应该只是用来看的。只要放在那里就好了。不过实际上却真的为了让机器能运转起来而配置了线路,这一点本身就很奇怪。
而且,那个机器现在正以惊人的速度大量消耗动力。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会这么向长官询问也是当然的。不过,他们的直属上司,机关长在《布朗宁》上的时间也很长了。很了解那位女军官远高于七军的猛者们的英武战记。说的更清楚一些,这名机关长见过从海盗那里回收的改编机器。
既然如此,除了以富有深意的表情摇头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明白么,小伙子们。这世界上有些事情不知道比较好。”
恐怕,这几天这句话将在这片区域的各个军舰中流传吧。
在《布朗宁》的房间内,尼克.哈里森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个房间内没有窗户。舰桥的情报也不会传到这里。他看到的是自动摄像机传送过来的5个影像画面。
突然巨大的光箭飞了过来,结果居然打穿了作为目标的旧船,还打穿了守护者。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他吃惊的了,接下来守护者居然开始攻击。这是全方位的攻击。两个影像立刻消失了。摄像机被打坏了。
“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说过了吧。这片区域将成为战场。”
晶婕平静的说道。
“可、可是,这就像真正的战争一样啊!”
“是啊。她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哈里森顿时哑口无言,他直勾勾的盯着晶婕。
“对不起,尼克。请你放弃拍摄。这些记录不可能留下来。”
晶婕刚说完,其他画面也消失了。
这证明自动摄像机全部被《流弹》击中,被打坏了。
《戈德瓦》中弹了。
因为导弹所剩不多,所以他在明知危险的情况下,解除了对能量防御准备炮击,结果运气很差,被50公分炮击中了。
军舰的装甲确实很坚固,虽然免于爆炸,不过船腹部被炸开了一个大洞。《戈德瓦》不得不脱离战场。
《休伊特》的威廉姆斯舰长满头冷汗的嘟囔道。
“……这是什么对手呀。被那么多导弹击中居然还能反击吗。”
大家也心怀同样的想法。洁思敏也一边左右躲闪一边咂了咂下舌头。
如此数量的军舰发动总攻,守护者居然还能抵抗。不止如此,他在自己被开了一个大洞的情况下,居然还能保持优势。这样下去,自己这边会先无计可施。
“戴安娜,怎么样了!?”
在洁思敏询问进攻工作进展如何的时候,和平时一样冷静的声音回答道。
“已经尽力在做了,不过库亚的产品真是优秀啊。”
“不用夸了。到攻略成功大约需要多久?”
“现在还不知道。这样下去是分不出胜负的。如果能让负责攻击的头脑,减少一半的话,我的工作就能轻松不少。换句话说,就是把那烦人的炮击,减少一半。”
正因为这种事情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才要这么麻烦。
洁思敏尽量招呼了人手,可是还是不够,就在洁思敏再次咂舌的时候,意想不到的援军赶到了。
第一个注意到的是《安妮西娜》。《安妮西娜》在战斗机起飞之后,退到后方,位于惊奇之门旁边,不过宇航员突然大叫起来。
“惊奇之门处有船影出现!来了五艘!”
“你说什么?”
舰长会这么问也情有可原。
惊奇之门处有船过来。也就是说,他们是从维丽娜星系穿过八百光年的距离来到这里的。
不过自己刚刚还在那里。
换句话说,那里应该没有别人了。
《安妮西娜》的舰桥会心生警戒也是当然的。就在他们发送了《请明示贵船所属》的通信之后,对方突然发射了导弹。
“对物防御,准备迎击,快!”
舰长叫道。同时宇航员也叫了起来。
“不是的!导弹的目标——不是本舰。是守护者!”
“什么!?”
那五艘船越过茫然失措的《安妮西娜》,开始散开将守护者团团围住。
《安妮西娜》船桥上的人都惊呆了。
这五艘船不是军舰。也不是允许武装的护卫舰。但是,普通的民间船不可能配备导弹。
如果说有例外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
“难道是……海盗船吗!?”
他猜中了。
《安妮西娜》之前从没有过跟海盗接触的任务。所以才没注意到。
相反,《迪米特里》、《休伊特》和《布朗宁》看到这五艘船都惊呆了。
《休伊特》除了舰长以外舰桥的全部士官都瞪大了眼睛。
他们曾经协助警察追捕过海盗。
所以,他们马上就明白了。这五艘船不是普通的海盗船。是中央银河著名大海盗(也就是有名的通缉犯)首领们的船。
即使这是第一次遇上他们,不过那印在画面上的船影却绝不会错。他们作为第一级国际通缉犯,只要是在外洋单独执行过任务的军舰,便一定会被通知到,这几艘海盗船太有名了。
“不、不会吧……”
“开玩笑的吧!《死亡骑兵》和《史汀格》!?”
《迪米特里》舰桥的情况也差不多。
看到这些从未见过的超大型船只,船员们一起惨叫了起来。
“《龙战士》、《希尔德嘉德》还有——等等。《银星》!?”
“真的吗!?为什么会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来!”
“舰长!”
船员们拼命向舰长询问指示,不过克罗克舰长也从舰长席上跳了起来。
他战战兢兢的说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海盗们要开舞会了吗……”
每一艘军舰都是这么想的。因为这五艘船是绝不可能齐聚一堂的。
就连总是一副扑克脸的《布朗宁》瓦伦萨舰长,也敬佩的说道。
“太壮观了。”
被称为七伟人的七名大海盗之中,有五人都来到了这里。
海盗船看都不看军舰一眼。应该说他们厉害吧,他们巧妙的躲过了不断飞来的中长距离炮,然后缓缓展开,包围了守护者。
然后《帕拉斯.雅典娜》中,一直很无聊的凯利微微笑了笑。
“终于来了呀。”
“什么来了呀!”
这样吼道的是《死亡骑兵》的船长。豪杰亚文。人如其名,他一脸严肃。而且现在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
“你这家伙。那个机器怎么样了?那可是我特别订做的。居然被你抢了。”
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样子,凯利平静的回答道。
“尽说些难听的话。我只不过是借用一下。等骚动平息之后,我会还给你的。”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些梦话吧?”
“你要是不高兴的话,就拿走吧。”
“你不说我也要拿。现在在哪?”
“那里,我旁边的重巡洋舰里。”
“啊!”
亚文的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他满是肌肉的肩膀不停颤抖着,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你这个大笨蛋!你做的这是什么事!你这小子,就算喜欢胡来,也要有个限度!”
“很不巧,胡来的不是我。”
听到这若无其事的回答,《史汀格》笑着说道。
“我从老头那听说了。你娶了个不得了的女人呢。”
《史汀格》的船长是死神枪卢克。他的皮肤异常清白,脸颊消瘦。干枯的头发随便的梳了起来,连笑声都很嘶哑无力。
如果是不认识的人看到了,肯定会觉得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看起来就是这种病泱泱的男人。
他所说的老头就是谢布拉克。
卢克过去曾是谢布拉克的下属。所以,现在他也亲切的那么叫他。
同样,也曾是老头下属的《龙战士》的船长有些忌讳的咂了下舌头。
“你这家伙。居然会把我们叫到这都是军舰的地方。”
狠狠瞪着凯利的这名船长名叫龙之塞万提斯。他满头黑发,留着长长的胡子。给人一种精悍理性的感觉,是个优秀利落的男人。
面对他的抗议,凯利也只是耸了耸肩。
“这话不该跟我说。龙之子。这也是我妻子做的。”
如果别人跟他这么说话的话,塞万提斯肯定会马上让对方粉身碎骨,可是现在却不同。他冰冷的眼神,似乎显示出他在考虑些什么。
“嗯。从外表真是看不懂女人啊。看起来明明是个很乖巧的女人,她在你那吗?”
“哪里乖巧呀,刚刚就一直在乱来呢。能看到吗?就是那个红色的战斗机。”
《希尔德嘉德》立刻传来了吃惊的通信。
“那个红色的战斗机的话,现在我们这的年轻人正闹着呢。他们都问,真的是人类在驾驶那架战斗机吗。即使是海盗,也不可能这么乱来呀。”
宽厚的额头及深邃的眼睛,这名沉稳的五六十岁的船长便是格林.罗斯。俗称罗斯教授。
最后《银星》似乎很开心的传来通讯。
“然后呢?你在做什么?”
《银星》的船长便是银星莱纳特。
这是一名正值壮年眼神锐利的美男子。他名字的由来恐怕是他的银发吧。跟克莱斯特白得像雪一样的头发不同,他的头发更硬,闪耀着金属般的光泽。他有着褐色的皮肤以及宽厚的肩膀,体格非常强壮,而他梳得整齐的头发格外的显眼。
“你居然能一直呆在这里,真不像你。”
“没办法呀。搭档为了对付幼儿园小朋友们,已经竭尽全力了。这样下去的话,我什么都做不了。”
凯利很可爱的摊开两只手,但是他的眼睛并没有笑。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不停抵抗的守护者。
“如果没有人帮我吸引它的注意力的话,我是无法行动的。”
在每艘军舰的舰桥上,部下们都一脸严肃的望着自己的舰长。平常明确划分地盘的海盗团,为什么会集中到这个地方呢。而且对方是国际通缉的宇宙海盗,而自己是联邦军人。
全员都在等待着长官的命令。
而舰长们也犹豫了。作为指挥官,需要思考自己此刻到底该不该下令攻击。
可是在舰长下达指示之前,红色战斗机突然下达了坚决的命令。
“敬告全舰。别冲动。不许出手。”
“可是,库亚上尉!”
威廉姆斯舰长忍不住用过去的军衔称呼洁思敏。他的语气中分明有抗议的成分,不过洁思敏却话中含笑的回答道。
“威廉姆斯舰长。你可别忘了。现在贵舰的任务是协助拍摄。”
“这我明白,可那是海盗船!”
“不是的。这是在拍摄电影。真正的海盗船是不会来的。那都是临时演员。”
全舰的人脸顿时都白了。
基本上舰桥所有的成员都趴在了自己的岗位上。
他们心里想的都是,这怎么可能。
威廉姆斯舰长表情僵硬的勉强瞪大了眼睛,大概是想起了洁思敏仍是现役军人时的事情吧,他沉重的嘟囔道。
“不愧是……魔法使。”
克罗克舰长也头疼不已。
“真是缺乏常识得可怕……!”
他陈述了自己非常非常贴切的感想。
吓了一跳的不只是军舰。五名海盗船长也惊呆了。
不轻易将感情外露的塞万提斯,死死盯着凯利的那只眼睛。
“真是个让人吃惊的女人。她管我们叫临时演员吗?”
“她说的话真有意思。我喜欢她。”
豪放磊落的亚文也吃惊的陈述了自己的感想。卢克惊讶的歪了歪头。
“难道说,那个女人,不认识我们吗?”
此时洁思敏的声音响了起来。
“临时演员们。正如你们所见,现在的拍摄目的就是让那个黑球沉默下来。不然的话,就一直无法拍摄接下来机甲兵冲入的场面了。既然大家扮演七伟人中的五名,就要请你们进行符合你们形象的攻击。具体情况请听从凯利.库亚的指示。那么就拜托了。”
说完她便单方面切断了通信。在这段时间,女王蜂也毫不停歇的屠杀着地方战斗机。
船长们看到她战斗的样子越来越吃惊,卢克一字一句的嘟囔着。
“她是知道才这么说的吧。原来如此。确实是个不得了的妻子。”
罗斯教授也点了点头。
“脾气和本领都是。”
莱纳特也抱着同一个想法。出神的望着红色战斗机的轨迹。
“太漂亮了。真想把她招致麾下啊……”
“要做吗?”
凯利听了临时演员的发言顿时笑了起来。
正因为没有告诉洁思敏自己会叫他们来,所以她应该也很吃惊才对,可她却能立刻说出这种话。这是任何女人甚至男人都做不到的事。那个女王真是太厉害了。
凯利一边笑着,一边对莱纳特说道。
“那是我的妻子。不会给你的。”
“那你来吧。”
莱纳特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笑意,而且笑意渐渐加深。
“没错。你要好得多。”
“别说傻话了。早就已经结束了。事到如今还要旧事重提吗?”
“什么时候结束的?海盗王。”
聚集到这里的五个人,都是看中凯利的本领,非常希望他能成为同伴的人。
凯利知道很多《门》当然是原因之一,而想要得到优秀的驾驶员也是海盗们的目标。
而他的本领,对他们来说才是独一无二的珍宝。而这个珍宝却不是任何人的。
这是多么讽刺的事啊,珍宝就在眼前,却永远都无法得到。
其中,也有持有那种武断的海盗想法的人,觉得与其让别人得到还不如毁了。凯利虽然很有本领,不过面对自己频繁的劝说却一点不生气,也不打算另起炉灶,一眼看去是个缺乏霸气的男人,这就更容易让人产生这种想法了。
可是,凯利面对想加害自己的人,是毫不留情的。如果有人想要砍了他的手,让他再也无法驾驶飞船的话,他会先砍了对方的手,如果对方想要他的命的话,他便会杀了对方。即使对方是威风凛凛的大海盗头目也是如此。他会将整个组织都摧毁。
就在这种事情不断重复的时候,生活在黑道上的海盗们终于明白了。他们不得不明白。
不能轻易招惹这个男人。
他不依靠任何人,不亲近任何人,只想和自己那奇怪的同伴一起,两个人翱翔宇宙。
聚集在这里的船长们都很聪明。他们很快便明白了事实。从那以后,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联系。他们带着一丝讽刺的意味,将这位不属于任何人,也不属于任何组织的男人,称为海盗王。而凯利居然罕见的——确实是非常罕见的,请他们帮忙。
所以这五个人才来到了这里。
因为帮了这个人绝不会吃亏。
凯利也知道他们想的是什么——他知道对方很看重自己的价值。
“那么,临时演员们。会付给你们你们想要的演出费用的。你们就努力工作吧。”
亚文凶狠的吼道。
“居然如此厚颜无耻。快把我的机器还给我。”
“我说过拍摄结束之后还给你了呀。当然,还会有好处的。”
卢克和罗斯教授高兴地说道。
“演出费用吗……真是有趣。”
“那么,海盗王。之前我问你的那片区域的《门》能告诉我吗?”
“那个吗?是啊。就看你的努力程度了,无论如何,不会让你吃亏的。”
塞万提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他锐利的眼神望着守护者。
“只要让那个东西闭嘴就行了吧?”
“别伤害到里面。只要让它停火就行了。——莱纳特。”
《银星》的船长笑着点了点头。
“没办法。先动心的人就输了。我会帮你的。”
凯利也笑着回答道。
“喂喂,动心的人应该更强大才是。好好干吧。”
“你这家伙……”
五艘海盗船的协助确实很厉害。
原本勉强保持着优势的守护者,在受到他们的猛攻之后瞬间露出颓势。虽然它依然在进行抵抗,不过炮击的密度大减。
克莱斯特敏感的感受到了这点变化。
虽然周围依然是一片薄雾,不过飞来飞去的小光点一个个消失了。
假货的数量减少了,那就更容易找到真东西了。他竖起全部神经,不放过一举一动。接着,他大叫起来。
“抓到了!”
他找到了通往心脏部分的途径。
本来他应该就这样侵入心脏部的头脑,控制对手,不过克莱斯特的神经已经接近界限了。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戴安娜。能听到吗?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虽然是一个人和一个感应头脑,不过现在的状态,他们两个能随时交流。
戴安娜立刻回答道。
“好,交给我吧。再继续下去的话你的身体会撑不住的。”
“啊,确实……太累了。”
将工作交给戴安娜之后,克莱斯特用颤抖的手摘下了头盔,连滚带爬的从机器里翻出来,倒在地上。
戴安娜沿着从克莱斯特那里得到的途径,终于接触到了守护者心脏部分的感应头脑,不愧是刚刚开发出来的新型头脑,事到如今也不肯屈服。
最重要的是,这个心脏部分也有着从一到十,十个优先顺位的头脑组成,戴安娜一旦想要笼络住一个,其他九个便会一起出动想要夺回那一个。
控制全部感应头脑对于戴安娜来说太麻烦了,也没有那个必要。
既然强大的帮手削减了守护者的攻击力,那剩下的重要问题便是守护者的旋转速度了。
因为旋转速度太快空母无法接近,现在让它停止转动是最重要的。即使将抵抗的对手整个攻下非常困难,可夺取一部分功能却不是什么难事。
戴安娜入侵了负责机关部门的头脑。结果,巨大的镜面球虽然没有停止炮击,不过却缓缓的停止了自转。
一直等待着这一刻的《休斯》和《赫利俄斯》立刻行动了起来。他们一边躲避着残存的炮火,一边向那个被打穿的大洞飞去。
不过,守护者也不会让他们顺利接近。
虽然守护者大概不知道对手是机甲兵,可不管对手是什么,如果让他们《登陆》的话,能预见到对方会压制住内部。所以守护者让分散在各地的战斗机全都瞄准空母集合起来。
不管洁丝敏和飞行队多么努力,也不可能将它们全部击落。大概还有两百多架吧。而且这些都是无人机。
最可怕的是它们可能会发起自杀性袭击。
两艘空母毫不客气的攻击向苍蝇一样不断飞过来的战斗机。如果放过一架,如果有一架撞到空母上,那可能会造成极大的损伤。
“掩护《休斯》和《赫利俄斯》!”
洁丝敏一边叫着一边追赶那些战斗机。两个飞行中队立刻跟了上来。
凯利也驾驶《帕拉斯.雅典娜》飞了出去。
战况陷入僵局。再继续呆在原地没有任何意义。同时他向临时演员们下达了指示。
“保证空母的前进道路!不要让战斗机接近那两艘军舰。”
五名船长都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
亚文忍不住大骂。
大意就是,这小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卢克本来脸色就不怎么好,现在显得更加青白了。塞万提斯一边的眉毛不停抽动着。
“开什么玩笑。你让我们掩护军舰?”
“这是有违海盗之道的行为。”
罗斯教授也一脸苦涩。
只有莱纳特笑了起来。
他的声音很浑厚很有魅力。眼中带笑说到。
“现在我们可是临时演员呀。必须要服从导演的指示。不过,海盗王。这可怕的摄影什么时候才结束?等冲进去的军队控制了要塞之后吗?”
“不,那之后才要正式开始。”
犯人有可能带着孩子逃走。
所以,从守护者中出来的小艇一艘也不能放过,必须全部抓住。船长们再次叫了起来。
“你到底要怎么使唤人才满意?”
亚文再次叫到,卢克也歪了歪头说到。
“就算要跑,周围可全是军舰呀。”
不管是多愚蠢的人,应该都明白在这种情况下是逃不掉的。
“所以,才难办啊。”
凯利深深的感觉到了危险性。
洁丝敏应该也意识到了。
无法预测被逼到绝路无路可逃的犯人会做些什么。如果船上还藏着战舰,而他们打算逃跑的话,那反而容易对付。
“我们的目标不是干掉那个大东西。只不过是把孩子抢回来。而且,如果抢回来的是尸体,那就毫无意义了。”
虽然他的语气很随便,不过一看他的样子,马上便能看得出来。
凯利现在正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心情。
五名船长们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沉默的耸了耸肩,命令部下们驾驶船只。
这个时候,平安无事的三艘巡洋舰也开始掩护空母。全舰基本上都发射光了全部导弹。他们不停连射20公分炮,不让一艘战斗机接近。
而他们旁边便是海盗船,开始不断射击成群的战斗机。
虽然他们很不想做掩护的工作,不过被掩护的军舰恐怕也不愿意被他们掩护,因此正很不开心吧。不过,这种事还是不说为好。
而在他们的努力下,装着推进辅助装置的机甲兵一个个从成功接近守护者的两艘空母中出发。然后他们加速,一口气到达了守护者。
开始从那个打穿的大洞入侵。 |
外围之下的战斗区域确实很棘手。
虽然250公分炮打开的大洞巧妙的错开了中心的居住区域,不过为了保护居住区域而设置的入侵者击退功能还存在。如果入侵的是人类,那估计坚持不了多久。
因为,洁丝敏决定出动机甲兵的判断是正确的。
洁丝敏——这个可怕的缺乏常识的指挥官——觉得没必要仔细的进攻这个像洋葱皮一样的战斗区域。她给机甲兵团下达的指示是,只要打个洞(破坏掉墙壁),直接进入居住区域就可以了。
因此,在这里不明真相的年轻人疑惑的问道。
“做得这么过分,可以吗?”
对人镭射之类的便用46毫米机关枪应对,身高9米半的机甲兵尽可能多的携带者炸药,将墙壁炸毁。他们不停重复着这种行动,同时往中心部前进。
平时的话,年轻人会很喜欢这种简单明了的训练,不过这次却太过夸张了。
一军机甲兵团巴鲁特少校心里想的也一样,不过他却这样说道。
“不用在意。我们的任务是尽早侵入居住区。居住区本身被亚当斯装甲保护着。应该不会受到损伤。”
少校自己说完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不只是巴鲁特少校的部队,麦克森少校带领的第四军的机甲兵团也不停破坏墙壁前进,不久他们便来到了位于守护者中心部的居住区域外围。
这里不能进行爆破。里面是非战斗区域,有很多普通民众。
更重要的是,如果随便乱炸的话,空气有可能散出来。所以他们找到了货用升降梯,从那里进入。
守护者的居住区域,和要塞的功能完全不同,可以独立运转。
虽然外围在不断旋转的状态下进行攻击,不过居住区域依然是静止状态。洋葱的芯和皮之间有着间隙,不管外皮的部分怎么动,中心部也可以保证静止。而且,夺取了主管制的瓦利的部下们,没有告诉居住区的人任何事情,也没有发出警告。
因此,大部分普通员工,根本不知道外面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战斗,仍在进行日常的业务。
而突然,一群机甲兵出现在眼前,正在认真工作的员工们都惊呆了。他们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
而机甲兵团也同样吃了一惊。
因为这里的人基本上都是非战斗人员,所以不会进行抵抗,本来以为这里会是一片骚乱,人们到处乱跑,不过在这被绿色围绕着的城市中,却是一片和平的景象。在公园里休息的男女,坐在长椅上,呆呆的望着他们。
“喂,这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是什么活动吧?”
连他们的耳语声都通过声音探测器传到巴鲁特少校的耳朵里,少校不由得笑了笑。
这下小题大做的举着46毫米轻机枪的自己反而有些尴尬了,不过他还是按照计划,通过扩音器说道。
“我们是联邦军。发生了紧急事态。请员工们立刻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在机甲兵团后面,负责登陆作战的海兵队也侵入了居住区,突袭了主管制室。
这里是守护者的中枢部分,也是身高九米多的机甲兵不能随意进攻的地方。
呆在主管制室的瓦利的部下们也明白继续抵抗毫无意义,老实的投降了。因为海兵队能够直接炸飞整个主管制室,然后从其他管制室控制守护者。
接着,在控制了主管制室的海兵队员的操纵下,守护者终于停止了攻击。
海兵队员将军舰引诱到能正常使用的起落场上,洁丝敏也驾驶者女王蜂来到这里。
登陆的机甲兵以及海兵队不断向洁丝敏送来报告。在搜索了整个办公场所之后,他们找到了照片中五名董事之中的三名。
不过主谋者瓦利以及另一个人布莱恩却不知去向。
“明白。请继续搜索。”
而洁丝敏自己则直接前往孩子所在的地方。
葛兰姆中尉的部队也跟了过去。
虽然洁丝敏是初次进入守护者内部,不过她已经从晶婕那里听说了地点。但是,放置着保育装置的那栋建筑物配备着严格的人物识别装置,而那里当然没有登陆洁丝敏的个人情报。
负责检查人员的警备脑在建筑的入口处。
“禁止.你的.进入。”
它行使着作为机器应尽的义务,可是它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对于这声警告,洁丝敏的回答,便是用从海兵队那里借来火箭炮,进行一通扫射。
剩下的人员检查装置都被她用同样的方式破坏了。
应该早就已经习惯洁丝敏有多胡来的葛兰姆中尉等人,也战战兢兢的看着她的突袭。
如果做得太过分的话,连孩子也会有危险啊,虽然他们很想这么说,不过看到现在洁丝敏的背影,她明白这些忠告是不能说出口的。
但是,突破了所有的警戒装置之后来到的那间房间里,只有因恐怖而脸色铁青的两名奶妈。
重要的保育装置是空的。
洁丝敏似乎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
她很冷静,看不出在生气,她望向在一旁颤抖的两名奶妈。
“我的孩子在哪?”
这两个奶妈应该不知道这个单手拿着火箭炮,身材高大的需要仰视,有着一头仿佛燃烧起来一般的红发的女人是谁,不过她们似乎还是理解到,对方在询问孩子的行踪,而自己必须马上回答这个问题。
“啊、那个、刚刚、布莱恩大人他……”
“什么时候?”
“三、三十分钟、之前。”
“去哪了?”
她的话语和态度都很冷静,可这反而更让人害怕。
这两个人抖得更加厉害了,并回答说不知道。
对于她们两个人来说,董事布莱恩就仿佛是云上的人。虽然明白不能随便把孩子带走,可她们还是认为,如果是董事布莱恩的话,可以有例外。
洁丝敏拜托葛兰姆中尉继续搜索建筑,接着向海兵队控制的办公室走去。
这里的霍华、西蒙斯、桑德斯三个人,一脸复杂的表情迎接洁丝敏的到来。
三个人都是被带着枪的军队强行带到这里的。也许是因为不满吧,霍华因为愤怒而满脸涨得通红。
不过,他并没有难看的叫个不停,只是狠狠的说道。
“洁丝敏。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你既然还活着的话,为什么不联系我们?”
对于认为洁丝敏已经死于事故的霍华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疑问,可是洁丝敏却无视了他的问题。她冷静的俯视着愤怒的霍华,简单的问道。
“布莱恩和瓦利藏在哪里?”
“不知道。我才想问呢。更重要的是,快让这些家伙离开这里。做出这种事,你觉得能简单收场吗?”
“为什么,不能简单收场呢?”
洁丝敏的语气依然很平静。
但是,霍华突然意识到她声音中蕴含着什么东西,立刻闭上了嘴。
洁丝敏的眼中闪耀着金光。
“你似乎没搞清楚状况啊。你是从哪里得到建设这个要塞的费用的?这可是严重的渎职罪。而且,你还是杀人、诱拐、恐怖分子的共犯。”
“不可能!你这是诽谤!而且,关于守护者的建设费用,确实在形式上,没有通过你的同意,但是这个要塞也给财团带来了充分的利润。不可能是什么渎职罪!”
在这种时候他还在辩解自己的正当性,这种话女王当然不会听。她微微笑了笑。
这个笑容让情绪激动的霍华忍不住往后错了错。
“霍华。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明白呀。我应该说过,恐怖行动将面临极刑。甚至都用不着审判。我现在,就在这里制裁你。”
洁丝敏身上除了迫击炮还有从海兵队那里接到的机关枪。是能单发发射的小型自动枪。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枪口对准了霍华开了枪。
“哇啊!”
霍华还能叫出来是因为洁丝敏故意将枪口偏了一点点。
洁思敏觉得一枪不够。将枪切换成全自动模式,继续射击。
“哇!哇啊!!”
霍华抱住脑袋,失去了平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可洁思敏并没有就此停手。
每一枪都紧贴着霍华的身体擦过。地板上的弹孔漂亮的留下了一个人的形状。
而回响在房间内的枪声,让西蒙兹和桑德斯都面无血色的呆在了原地。
看守着这两个人的海兵队员,面对这过分的举动也惊呆了。但是没人去阻止她。
终于,洁思敏拿出打空的弹夹,开口说道。
“站起来,霍华。”
没有什么男人神经粗到这么一说就能站起来。霍华团成一团,倒在地上,不停颤抖着。
即使身上没有受伤,但是耳边不停回响着震耳欲聋的枪声,他的皮肤也无数次感受到了贯穿地板的子弹。如果对方想的话,自己早就被杀死几百回了。
不管是多愚蠢的人,都无法无视这个现实。
肯定是怕得不行了。
可洁思敏依然毫不留情。她又往霍华脸旁开了一枪。这次,霍华发出了带着哭腔的惨叫声。
“停、停下来!”
“瓦利和布莱恩在哪?你如果不回答的话,我就把你杀了,问那两个人。”
“不、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洁思敏的枪口还指着霍华,扭头望向西蒙兹和桑德斯。这两个人也拼命摇了摇头。
“跟、跟我们无关。杀人、炸毁航站——我都不知道!这种事太过分了!”
桑德斯叫完,西蒙兹立刻拼命否定道。
“这、这个要塞,打一开始就是霍华全权计划的!我们只是搬进了分到的办公室中而已!真的!”
两个人都拼命解释着。洁思敏慢慢放下枪,回头冲着海兵队员们说。
“把这个家伙带到母舰里。”
桑德斯、西蒙兹包括蹲在地上的霍华在内都安心的叹了口气,但是洁思敏并没有将他们放着不管。她问出了致命一击。
“西蒙兹。我曾问过关于《朱砂》事故的情况。桑德斯。你也是。不要以为有两本账这件事我不知道。”
两人的脸色顿时都变得像蜡烛一样白。
本来,霍华就站不起来了。
被拖出了房间。
洁思敏走到房间内通信终端旁边,将自己的脸和声音传送到全部内线中。
“员工们。我是统帅洁思敏.库亚。”
应该已经死掉的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呆在这里,她将这些问题暂且搁后,要求大家现在马上按照自己的指示行动。
“接下来所有的居民将一起进行避难。请快速前往非常出口。我重复一遍。请马上停止现在的工作,立刻前往出口。你们应该能看到居住区域内的联邦军队,在避难的时候请服从他们的指示。”
切断通信之后,现场的海兵队指挥官谨慎的问道。
“全员避难吗?”
“是的。要暂时让这个黑球处于无人的状态。虽然人数很多,不过还是拜托你们了。不过,如果有孩子的话,一定要使用DNA对照机。”
DNA对照机是洁思敏为了这种时候而特意制造的机器。是能放在手掌中的偏平的椭圆形仪器。使用方法非常简单,将这个仪器放在测试对象的皮肤上,按下开关便可以了。如果DNA一致的话,绿色的灯便会亮起,如果不一致的话红色的灯便会亮起来。
对照的DNA当然是洁思敏自己的DNA。这是为了识别出丹尼尔而制造的。
因为对方只是一个婴儿。而且出生后两周便分开,自那以后,已经将近四个月没有见过了。
即使是亲生母亲,也无法确信能准确无误的找出自己的孩子。
如果没有其他孩子的话还好,不过这个居住区域既是员工们的工作场所,也是他们生活的场所。有很多夫妻是带着孩子来到这里的。霍华似乎还计划将来要建造学校。
在军队的指挥下,避难开始了。其中当然有抱着孩子的母亲。
而指挥他们的是强壮的海兵队男性。
这个时候他们的工作可不是什么愉悦的工作。
“那么,带着孩子的母亲请在这边排队。”
有的人,为了不吓到年轻的母亲和婴儿,拼命微笑着说道。
“看,一点也不疼,一点也不疼的。”
而有的人则将小型机器放在孩子的手臂上。
“这个是红的,这个孩子也是红的,这个……”
因为他们忍不住说出了声,孩子的母亲们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们,结果不得不慌忙解释。
最重要的是,还有更加切实基本的问题。
这些独身男性不知道孩子的年龄。
“笨蛋,这个孩子怎么看都十个月了。我们找的是出生四个月的孩子。”
刚好有孩子的中士这样骂道,而被骂的年轻士兵绝望的对视了一眼。
要看出这其中的区别实在是太难了。
“上士。我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呢?”
入队不久的年轻人抱怨了起来,而资历很久的上士苦笑着劝说道。
“别抱怨。这也是任务。”
被突然命令进行避难的守护者的职员们都露出了不安的神情,不过洁思敏坚决的态度却决定了一切。虽然他们的行动有些拖泥带水,不过还是遵从军人们的指示,一个个乘上了逃生用的船。
而这些逃生艇一飞到宇宙中,就马上被海盗船控制住了。他们并没有攻击,也没有强行登船,而是将他们放在自己的监视范围内,并告诉他们不许随便行动。
看到这个行动,军舰一方脸色大变。
“啊,临时演员们。你们在做什么?”
你们不会在这个地方开始干回老本行吧,面对克罗克舰长的提问,五人中性格最和平的罗斯教授作为代表回答道。
“正如您说的,舰长。我们只是普通的临时演员。不可能做真正海盗会做的事情呀。”
接着卢克也嘟囔道。
“而且,就算袭击这种猎物,也挣不到什么钱。”
其他船长们一同点头表示同意,而教授无视了他们继续说道。
“这是我们导演的指示。因为,坏人有可能混在其中乘逃生艇逃跑。如果抓不住那个坏人的话,拍摄是不会结束的。”
“起码在救出被抢走的王子大人之前是这样吧?”
亚文插了一句。
“正是如此。”
塞万提斯说道。
“我们其实很为难呀。我们很想尽快离开这片讨厌的宇宙,不过这其中还牵扯着人情。所以不能走啊。”
这是我们想说的话啊,全军的指挥官们都忍不住想附和他们。
另一方面,洁思敏拜托巴鲁特少校和麦克森少校搜查无人的建筑物。
因为机甲兵的探测器能够检测到建筑物内是不是有人。
虽然他们很清楚守护者要塞部分的详细构造,但是居住区域内不会跟设计图一模一样。这里是主人可以自由设计的地方。
虽然霍华说不知道,但是布莱恩和瓦利在居住区域内肯定还制造了密室。他们恐怕带着孩子躲在了那里。
但是,用机器连检测的话,马上就能发现那种空间。
最差的情况下,他们可以威胁道要炸掉整个黑球,被夺走孩子的母亲总是想些可怕的事情,这时葛兰姆中尉传来了通信。希望她马上过来。她回到刚刚用迫击炮攻击过的建筑物中,在被打坏的入口处,中尉的部下正在等着洁思敏。
这个建筑物中除了以保育器为中心的医疗设施以外,还有六名奶妈、医师以及护士们的房间。
中尉的部下将洁思敏带到其中一件房间中。
看起来这似乎是个空房间。
虽然里面有些家具,不过完全没有人生活过的气息。
而且,在这单调干巴的房间中,有一样东西给房间赋予了可怕的色彩,一具尸体,脸朝下倒在地上。
那是布莱恩。
他的眼睛早已没有聚焦。也停止了呼吸。
他脸上露出了痛苦以及惊愕的神情,满地都是血,布莱恩已经死了。
他的右手紧握着枪,右边的太阳穴被打出了一个洞。乍一看去,很像是自杀。
洁思敏沉默的接近了尸体,摸了摸他的脖子。还没死多久。大概是带着孩子离开之后,马上就变成这样了。
葛兰姆中尉一脸僵硬的说道。
“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
“建筑物里其他的人呢?”
“没人。至少能看到的门全都查过了。这栋建筑物里一个人都没有。”
所以,她联络洁思敏才迟了一些,中尉犹豫着解释道,不过洁思敏却认为她的判断没有错。
总之,这个男人已经死了,情况不可能再变坏了。更重要的是,要先找到可能还活着藏在什么地方的另一个人。
“联系麦克森少校。让他再检查一下这栋建筑物。”
“明白。”
葛兰姆中尉离开之后,洁思敏仍留在这里调查尸体。除了头上的伤口,身上没有伤。他穿着的西装是奢侈的天然素材,已经被血弄脏了,但是并不凌乱。
洁思敏再向室内望去。不过,这里也没什么值得看的东西。只有原来放在这里的家具、床、柜子、书桌和椅子之类的了。
很明显这不是布莱恩自己的房间。
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更重要的是,他带走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为什么,布莱恩死了。
洁思敏严肃的思考着,突然桌上的通信终端启动了。
“啊,太好了,终于联络上了。”
映在内线画面上的是瓦利的脸。
他露出了安心的表情说道。
“你的孩子现在平安无事。他在这呢。我会保护他的,你就放心吧。”
洁思敏的表情丝毫没变。
她既不吃惊也不愤怒。甚至没有发出任何疑问。
她只是平静地说道。
“那就还给我吧。”
“当然会还给你了。孩子应该和母亲在一起呀。不过,在那之前,我有话想跟你说。就我们两个人。”
“…………”
“我不想被别人影响。你放下通信器,到我这里来吧。”
“…………”
“还有,非常抱歉,请你把武器也放下。那个……虽然我不想说这种话,不过,我不希望你因为太生气而攻击我……”
瓦利仿佛是在安慰洁思敏一般,不停笑着,还用那种很抱歉的语气说话。看起来是个非常和善的人。
可是洁思敏却不会被他的这种举止骗到。
瓦利是特意等着洁思敏孤身一人的时候才传来通信的。他肯定是在什么地方观察着这个房间的情形。洁思敏放下手腕上的通信器,卸下腰上的维哥拉斯,并把挂在肩膀上的机关枪放在地上。
“我该去哪?”
“就在那个房间的柜子里。现在我告诉你打开方法。”
柜子的下面有一个抽屉。
打开抽屉,把手伸进去摸上面的板子的话,能摸到一些东西。只有赤着手才能勉强感觉出来这里有几个小突起。
这是输入密码的数字版。因为处在这个地方,所以是无法看见的。
洁思敏凭感觉输入了密码。
柜子平滑的往一旁移动,墙后面出现了一个空间。
这是仅能容纳一个人进入的狭窄的筒状空间。
恐怕是升降机。
洁思敏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既然孩子在对方手上,那只能按对方的指示行动了。
她按下了里面唯一的按钮,门关上了,而洁思敏所处的这个升降机开始下降。
布莱恩的尸体旁边放着洁思敏的通信器和武器,所以葛兰姆中尉等人早晚也会发现这个机关吧。问题是,等她们发现的时候,自己到底会如何。
不久升降机停了下来,门打开了。
眼前是室内。耀眼的灯光照射在宽敞的房间中。
跟上面简单的房间不同,这个房间有着豪华的装饰。看起来像是办公室。
每张桌子都是用天然木材制成的高级品。
不过,关键的那个人却不在这里。
屋里有一个门。似乎还有其他房间。
就在洁思敏想确认一下,往那扇门走去的时候,漂亮的桌子上放置的通信终端动了。
瓦利的笑脸出现在通信终端上。
“你能来,太好了。”
“我的孩子在哪?”
“在这呢。你看——”
画面移动了,出现了睡在保育器中的婴儿。
他比跟洁思敏分开的时候长大了不少,头发也茂盛了很多。
他正透过保育器的容器,睁大眼睛望着正冲着自己的摄像机,很高兴的笑了笑。
景象又变了,屏幕上又出现了瓦利的脸。
“你只打算通过画面让我看吗?你说会把孩子还给我我才来的。”
“我知道。只不过,在那之前,我想能解开我们之间的误会。”
“误会?”
“是啊。你听我说。是布莱恩。不知道他发什么疯,居然想杀了你的孩子。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你的孩子,接着,他就射中了自己,自杀了。没想到他居然想杀了你,还为此炸毁了整个航站,这些我一点都不知道。”
瓦利可怜巴巴的解释着。
“你应该已经死了,可是却活着出现在这里,他被逼上了绝路,所以才破罐破摔了吧。这么想来,他也有些可怜啊。”
原来如此。
这个瞬间,洁思敏感觉到了。布莱恩不是自杀。而是被这个男人杀死的。
而且,这个男人还想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布莱恩头上。
死人是不会辩解的。他想说这一切都跟自己没有关系,全都是布莱恩策划的,他甚至可以说,自己救了孩子,你要觉得感激。
洁思敏面无表情的思考着。
如果把抢回孩子放在第一位的话,现在应该假装相信他。
自己应该说,真是非常感谢,我很感动,今后你希望作为财团的重要人物,作为自己的左右手,继续帮助自己。
但是,瓦利不会真的认为洁思敏会相信这种鬼话吧?
洁思敏接受他的解释的话,瓦利便能跟以前一样,继续做财团的董事。
但是,这个男人会满足于此吗?
既然布莱恩死了,瓦利还活着,那么就证明炸毁航站,绑架孩子,这一切都是瓦利一个人做的。为了合法的得到库亚财团,他已经做了这么多。这样的男人真的肯栖身于洁思敏之下吗?
还是说,他认识到进行恐怖行动的犯人会被处以极刑,那么就暂且投降,忍受屈辱,再次积蓄力量呢?
不可能的。画面上的瓦利非常和蔼可亲,尽量表现出一副抱歉的样子。不过这一切都只是表面上的。
洁思敏沉默了。在这种状态下女王还是女王。绝对不能因为想带回孩子就自乱阵脚。如果那么做了会更危险。
她等待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瓦利露出了非常困惑的样子。
“你说点什么呀。你的孩子得救了,你难道不高兴吗?”
“怎么会。我觉得非常高兴。”
“是吗?看不出来呀。”
“我本来就是这种脸。我也不是今天开始变得不可爱的。”
“这样啊。”
瓦利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从画面上映出的背景来看,那件房间和这里一样,不过不可能是隔壁。
“但是,我就是所谓的,你的儿子的救命恩人,应该得到你的感谢吧?嗯,说得明白一点,我希望你能为我做一些事情。”
“当然可以。我会不惜一切报答我儿子的救命恩人。你想要什么、”
“你这么通情达理真是太好了。”
瓦利笑得越来越开心,他说道。
“我希望你能把你所持有的库亚财团的全部股份都转让给我。”
洁思敏依然没有一丝表情。
而她的回答也跟她的表情一样,没有一丝动摇。
“太贵了。”
“哎呀哎呀,真是个薄情的母亲。普通的母亲,不都是为了孩子,愿意抛弃一切的吗?”
“那只不过是愚蠢的幻想罢了。你所说的,就好像是母亲应该为了孩子去死一样。只是生孩子的话誰都能做。不管是多傻的人,还是根本就不想成为母亲的女孩。”
洁思敏的表情变了。她脸上浮现出的是嘲笑一般的笑容。
“是的……只是生孩子的话谁都能做到。我这样的女人也可以。不过,我刚刚也说了,我并不想怠慢孩子的救命恩人。作为谢礼把我所持有的股份的一半给你,怎么样?”
“不行。那不够。”
“为什么?这已经足够让你站在库亚财团的顶点了吧。”
“到底是谁不明白呀?眼前有得到全部股份的机会,我根本不需要接受一半股份吧?”
瓦利也笑了。他的眼神有些恐怖。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话你会留下来。你会作为能参与经营的大股东留下来。这才让人为难呀。无论如何都希望你能放弃全部股份。”
“如果我说不呢?”
“很遗憾。那样的话你的孩子就再也见不到他的母亲了。——我提前告诉你,拜托,不要跟我说孩子怎样都无所谓,你随便处置。我不会相信的。”
瓦利确信自己已经赢了。
著名女演员晶婕.布瑞德,中央银河有名的电影公司,以及联邦军队。
既然做了如此大的准备,既然她如此麻烦的想办法登上守护者,就证明洁思敏绝对不会扔下孩子不管。
他现在就在从洁思敏所在的房间的地下通道能走到的房间里。
旁边就有放置着逃生艇的仓库,不过他却没打算用。因为犯人是布莱恩而不是自己,所以根本没必要逃跑。
“请你在桌子上的电子文件上签字。现在马上。”
洁思敏来到厚重的桌子旁,确认了一下需要填写的文件内容。
我洁思敏.库亚将所持的全部股份转让给财团董事史塔尼斯拉斯·瓦利,这就是这份转让书的大概内容。只要洁思敏签上名字,这份文件就将具有法律效力。只不过,日期不是现在的日期。是四个月以前的。
洁思敏歪了歪头说道。
“日期写错了。”
“不,没有,没写错。因为你对于整个社会来说已经死了。还举行了葬礼。如果写现在的日期会很麻烦的。为了避免混乱,我觉得这样比较好。”
洁思敏依然面无表情,不过她敏感的察觉到,在这份文件上签字的话,那就是在自己的死刑执行书上签字。
如果放弃了全部股份,洁思敏将会成为毫无力量的女人,瓦利是绝对不会——放过洁思敏的。为了斩断后顾之忧,在这里杀死洁思敏是最安全的。
如果他最开始的计划便是将洁思敏引到这个房间的话,只要在这里放置一些爆炸物,就能马上清理干净。
只要自己签名之后,这份电子文件会直接传输到瓦利那里吧。接着炸掉这间房间也没关系了。
这样的话,便防无可防。
相反的,洁思敏开始觉得通往隔壁的门很奇怪。
如果这里藏着一些全副武装的部下的话,自己还有胜算,赤手空拳的母亲认真的思考着,她特意面向画面说道。
“我可以签名,不过那之后,你要怎么把孩子给我?”
“你签了名之后我就告诉你。”
“不,你先告诉我孩子在哪。签名之后,我想马上去接他。”
瓦利微微笑着,不停搓动着手指。
“真让人为难啊。这样个不行。你得先签名。”
“你的目的只是得到全部股份吧?这样的话,应该可以告诉我孩子在哪。”
“洁思敏。我不想说这种话。不过如果你不快点签名的话,你的孩子就会有些不舒服了。”
瓦利虽然亲切的笑着,可是他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可怕的神情。
“这个保育器能调节氧气含量。开始先让他稍微觉得有点呼吸困难怎么样呢?”
如果长时间缺氧的话会影响到大脑。最差的可能性,甚至会死。
“还是说,实际上让他吃点苦头比较好呢?不过我讨厌小孩的哭声。非常吵闹,感觉耳朵都要聋了。无论如何,我会让你同意的。”
瓦利一边笑着,一边用可怕的眼神盯着望着内线画面的洁思敏。
只要她签了字,旁边就有五名全副武装的部下。干掉一个赤手空拳的女人根本不在话下。
那之后,瓦利将作为救下孩子的英雄出现。虽然让霍华闭嘴可能有点麻烦,不过,只要把霍华也说成是布莱恩的同谋就好了。因为实际建造这个要塞的是霍华。
洁思敏沉默的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她似乎终于放弃了,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电子文件专用笔,慢慢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突然,瓦利所在的房间的墙壁被炸飞了。
“啊……!?”
这个时候,瓦利旁边有他心腹的护卫。一共八人。全都是在军队有着实战经验的优秀战斗人员。
而他们面对这一突发事件,全都毫无防备。
墙壁对面是通往放着逃生艇仓库的走廊。仓库的外面就是宇宙了,谁会从那里过来呢。
护卫们立刻站了起来,拿起武器,可很不巧,跟暴风一起飞进来的人影要更快。仿佛在墙壁被炸毁之前,对方便看到护卫们所在的位置了,大口径火枪一共响了八声。
而这些子弹全都穿过了穿着防弹服的护卫们的头部。
从墙壁被炸飞到护卫们全部被击倒,至多只有2秒。
坐在椅子上的瓦利看到护卫们一个个倒下都惊呆了。他忍不住站了起来。
他脸色苍白的,想要伸手去摸放在身旁的保育器。这是能保护自己的保险。
可是——
他去触摸保育器的那只手——他的右手,已经没有了。
咚的一声,瓦利的右手脱离了他的手腕,掉在了地上。
这是瞬间逼到眼前,以快得让人看不到的速度挥下的激光刀做的。
手的主人吃惊的望着掉在地上的手腕,这一切全都发生在一瞬间。
接着,剧烈的疼痛袭击了瓦利。
“呀——啊啊啊啊啊!!”
瓦利按着右手手腕倒在地上,因为疼痛而不停翻滚,而握着激光刀的凯利低头望着他,平静的说道。
“你想对我儿子做什么?”
不过,应该说不愧是瓦利吧,事到如今他也没有乖乖倒下。他虽然因为疼痛而满头大汗,也用憎恨的眼神望向凯利,狠狠的说道。
“洁丝……洁丝敏已经死了!”
因为他已经下达了指使,只要签完名立刻攻击。现在那个五个人肯定已经把洁丝敏杀了。
凯利挑了挑眉毛。非常刻意的摆出了一个吃惊的表情。
“死了吗,这我还真不知道。”
他看了一眼刚刚瓦利一直看着的画面,试着改变视点和角度。
接着,画面上出现了,应该已经死掉的无礼的母亲,把五个全副武装的战斗员打趴下的画面。
因为,这些人从隔壁房间大摇大摆的出现,还说道《很遗憾,你得死在这里。》
以洁丝敏为对手,杀人手法还这么磨磨蹭蹭,这无疑是自杀,很不幸他们并不知道这一点。
他们只说出了《很遗憾,——》中的《很——》。洁丝敏用藏在靴子里的刀,砍中了一个人的喉咙,同时冲了过去,抢过那个人拿着的枪,只用了一秒便收拾掉了剩下的四个人。
她一边收拾起倒在地上的那些人的武器,一边冲内线画面大吼。
“海盗!孩子呢!?”
“稍等一下。”
闹出这么大的响声,保育器里的孩子居然还没有哭。
从瓦利说过,要将保育器设置成缺氧状态这一点也能判断出,这能保护婴儿的结实的构造,同时也阻隔了刚刚发出的剧烈爆炸声。
凯利打开保育器的盖子,将DNA对照器放在孩子的脖子上,按下了按钮。
反映信号,是绿色。
面对终于再次重逢的亲生儿子,凯利微微笑了笑,转过头望向内线画面。
“对了。就在这。”
“你太慢了!搞得我不得不签名呢!”
“别这么说。这个家伙真是藏在了一个难找的地方呀。找到这个地方,把外面的格纳库的门打开,都费了一番功夫呢。”
既然说了那么久的话,戴安娜不可能找不到这个地方。洁丝敏故意将自己当成诱饵,而凯利则趁着这段时间寻找瓦利的所在,这就是一开始的计划。
洁丝敏签过名的电子文件传送到凯利手边的终端上了。看过要将全部股份转让给瓦利之后,他将文件内容彻底清除了。
他蹲在地上望着瓦利。
瓦利似乎还无法相信事情会变成这样,一脸的错愕,而凯利则笑着说道。
“你要让我们的女王臣服于你吗。你哪有这种资格?”
瓦利的嘴唇因为不甘而微微颤抖着,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也许是因为伤口太痛说不出话来。
就在凯利望着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和瓦利的时候,洁思敏赶了过来。
葛兰姆中尉也跟了过来。
中尉不愧很聪明,她将洁思敏放下的通信器和武器拿了过来。
接着,时隔四个月再次见到自己孩子的母亲,第一次抱起了自己的孩子。
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出生只有两周。还很小,很脆弱,洁思敏因为担心一直没有碰他。不过现在,他的脖子也能挺起来了,动作也很有力。
“你变得结实些了呢,丹尼尔。”
恐怕丹尼尔不知道现在抱着自己的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同时,也不明白周围的景象有多凄惨。这是唯一的好处。
中尉的部下给被剧痛折磨的瓦利进行了包扎,并给他使用了镇痛剂。
洁思敏将孩子交给葛兰姆中尉,转身面对犯下累累罪行的犯人。
“看你做的傻事。”
瓦利翻着白眼球,用可怕的眼神仰头望着洁思敏。
“我的父亲对你的努力应该已经给予了充分的报酬。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因为我想要。”
看起来是镇痛剂奏效了,瓦利能够比较正常的说话了。
眼前有得到一切的机会,根本没必要忍受只拿一半。刚刚,瓦利所说的话似乎就是他犯下这一切罪行的动机。
“库亚财团是我父亲建立的。是我父亲的东西。你只不过是从中途开始帮忙而已。你根本没有为所欲为的权利。”
“这没关系。一切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而你却让我眼巴巴的在一旁看着,这样更傻呀。”
瓦利提高嗓门抗议道。
洁思敏站在瓦利面前,低声说道。
“这就是你的正义吗?”
瓦利有些胆怯的吞了吞口水。
不过,他还是用可怕的眼神翻着白眼仰望着洁思敏。
相反,女王变成金色的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如果是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的话,无论做什么都可以,无论做什么都没关系,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愚蠢的想法?”
佩柏茗、葛蕾丝、薇欧蕾、情报管理室的四个人、《米尼翁双星》以及《我亲爱的希尔达》的员工们。
他们就因为这样无聊的理由死掉了。
但是,洁思敏的满心怒火,却无法传达到一心只想着自己,只考虑着自己想要的东西的瓦利那里。
“太奇怪了。明明应该是我赢了……真是运气不好。”
瓦利还在如此嘟囔着。
洁思敏生气的咂了一下嘴。
再跟这种人说话也只是徒劳。
“把他带走。”
听到洁思敏的指示,中尉的两名部下,想让瓦利站起来,把他带走。不过,对方只是一名失去了一条手臂、身体虚弱的老人。
所以他们没有拿枪举着他,也没有把他绑起来。而他们因此犯了错。
瓦利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而刚刚他失落的样子仿佛骗人的一般,他飞快的冲到放有通信终端的桌旁——准确的说,是桌旁的椅子上。那是瓦利固定的位置。
部下们注意到他的行动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瓦利用剩下的左手拿下扶手的部分,按下了里面的按钮。
“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呢?”
瓦利冒着白光的眼睛在笑。
“难道是——自爆装置?”
“不,不是的。是计算机控制的炸弹。还有三十分钟就会爆炸。”
全员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如果是用普通方式设置的自爆装置的话,如果是由人工智能来管理的话,现在只要人类下令《中止》的话,就能停下来。
可是,如果瓦利说的是真的的话,那这个爆炸物便不在人工智能的管理之下。是完全的机械式手动启动的。是无法停止的。
“炸弹就设置在动力炉旁边。如果爆炸的话整个守护者会完全消失。”
洁思敏单手揪住瓦利的领口。
她使出的力量将瓦利整个拎了起来。
“解除方式呢?”
“没、没有的。那种东西……!”
因为领口被揪紧,瓦利无法呼吸了,不停张大嘴巴。
女王放松了一些手上的力道,更加凶狠的质问道。
“你设置了没有解除方式,却有能将守护者整个炸没的威力的定时炸弹?”
“是啊。因为,那是我打算在逃出这个地方之后使用的。”
瓦利一边表情痛苦的扭曲着一边说道。
不知他在高兴什么,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丑恶的笑容。
“不管因为什么理由逃跑,我离开之后,守护者变成什么样就与我无关了。而且,如果有人追过来可不妙。”
实在是很像这个男人会说的话。
“炸弹的形式呢?”
“不知道。”
洁丝敏抓着瓦利衣领的手顿时加了几分力气,瓦利再次被提到了空中。
“我真的不知道!这种事情都交给专家了!而、而且。你不是也很精通计算机吗。你去试试能不能阻止吧。”
这段时间中,葛兰姆中尉跟负责引导居民避难的海兵队队长取得了联系。结果她表情僵硬的同洁丝敏说道。
“现在的避难情况,大概只完成了七成。”
虽然跟对方说明了情况,让对方马上紧急加速避难,不过还剩下30分钟,能不能完全避难,非常勉强。
洁丝敏没有犹豫。
“琳达。丹尼尔就拜托你了。我去阻止爆炸。”
中尉顿时脸色大变。
“太乱来了!只有30分钟能做什么!你连怎么解除都不知道,而且连任何解体炸弹的工具都没有!”
“不过也不能在这袖手旁观啊。你快去避难!”
“吉姆!不行的!”
“好啦你快走。这是我的工作。”
来不及阻止她。
洁丝敏转过身沿着通道跑走了。就在葛兰姆中尉想要追过去的时候,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中尉回过头去,凯利的脸出现在眼前。
“我也要拜托你。幸好,旁边就有逃生艇。你带着我的儿子快走。”
“可是……!”
“我会把她带回来的。不过,那位女王不自己亲眼看到那个炸弹不能解除掉的话,是不会妥协的吧。”
“等到亲眼看到就来不及跑了呀!”
动力炉在居住区域的下面。
将通道和隔壁的移动部分也考虑在内的话,到达那里大概需要15分左右。
接着调查炸弹,等到明白无法解除的时候,已经没有时间从最深处的动力炉那里逃出来避难了。
“好啦你现在去避难。”
凯利将带着丹尼尔和瓦利的中尉一群人赶到逃生艇上,凯利自己握住了操纵杆。不过,他不是加速从守护者中逃离,而是低速来到了守护者其他的出入口。
这边也正在进行大逃亡。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外壁是开放的。从逃生艇的驾驶席上,能看到无论官民都杂乱无章的挤在逃生船旁,而着陆场地的角落里,能看到女王蜂的身影。
“那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凯利说完便离开了驾驶席,往着陆场走去。
因为凯利是从守护者外部进入的,所以穿着宇航服。他一个人飞跃到宇宙中,打开宇航服上的推进辅助装置往着陆场所全速前进。
这个时候还剩下24分钟。
葛兰姆中尉得到逃生艇的控制权之后,将船首转向《赫利俄斯》。
这个小小的逃生艇有可能无法承受住爆炸的冲击。而船内还有年幼的丹尼尔。
同时她拿起了军用通讯器。
“紧急联络全部指挥官!吉姆.库亚为了阻止爆炸,留在守护者内部!避难完毕之后,请马上通知她!重复一遍!她希望尽快得到避难情况的汇报!吉姆.库亚正前往设置了炸弹的地方。”
通信器另一边传来了男人们的怒吼声。
葛兰姆中尉也是一样的心情。她切断通信之后,双肩颤抖着质问瓦利。
“你,事到如今,你为什么还要启动炸弹!你已经逃不了了!”
“因为我觉得洁丝敏会去。”
瓦利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容。
“她的这种地方跟她父亲一模一样。无论是什么事,都想一个人解决。太傻了。根本不可能做到啊。”
中尉真的生气了。她的部下们也是如此。副官米勒少尉认真的说道。
“反正你也要判死刑了。我可以现在就杀死你。”
“不行。”
葛兰姆中尉强硬的说到。
“不能这么简单就让他死。这个男人一定要因为他所犯下的罪行受到相应的制裁。所以一定要让他接受正式的审判,公开他的罪状。那个人——吉姆也一定会这么说的。”
“不过,洁丝敏却不能参与审判了。”
瓦利的话语中包含着一丝嘲弄。
跳出逃生艇的凯利一边躲避着不断出发的船,一边来到女王蜂旁边。
他认为这个机体,能勉强来得及逃脱。共和宇宙之中没有比它更小更快的机体了。
不过,这个机体只能乘坐一个人。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凯利努力卸掉了女王蜂的座椅,扔到了机外。因为自己和洁丝敏的体格都远超一般的标准。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挤下两个人,那只能丢掉全部多余的东西。
现在只剩下15分钟了。
凯利驾驶着没有座椅的女王蜂,飞到了宇宙中,然后进入了《库亚帝国》的主炮打开的那个大洞。
这是因为,瓦利设置了炸弹的动力炉和防护幕发生装置在同一层。
也就是说,从这个大洞进去是到达动力炉的最短途径。
虽然是个大洞,不过并没有大到能允许战斗机飞过。凯利勉强将机体滑行进去,跟同伴取得了联系。
“戴安,你知道我现在的位置吗?”
“嗯,看得很清楚。”
“你也知道我想做什么吧?”
“让我很为难的是,我很清楚。”
“别发牢骚了,快点告诉我关键。我该打哪里?”
“我姑且警告你一下。在那种洞里,在那么近的距离下发射20公分炮是非常危险的——不过这么说你也不会听吧。”
“啊,我没听到。”
“我觉得我有一个很棒的驾驶员。继续低速前进。稍微往右移动视线。”
普通的驾驶员是绝对做不到这种事情的。
因为在为了救洁丝敏而打出道路的时候,很容易就会击穿动力炉。可是,凯利的右眼是能看到墙壁后面的义眼。戴安娜也能从凯利这里得到相同的情报,接着戴安娜可以将情报跟守护者的设计图进行对照,这样就能准确的知道该打哪里了。”
凯利很清楚自己在做傻事。
可是,他却不能丢下洁丝敏一个人逃走。
如果将来会后悔,还不如现在做一些傻事。
更重要的是,凯利还有一定要跟她说的话没有说。
这个时候,洁丝敏终于来到了机关部的入口——动力炉所在的那一层。
她自己也明白自己在胡来。
可是,正如凯利所说的,洁丝敏是这部《电影》的总指挥官。
既然居民的避难还没结束,那到最后一刻都不放弃阻止炸弹爆炸就是自己的工作。
就算十有八九都是徒劳也好。
洁丝敏穿上进入机关部工作时使用的气密服,驾驶工作用车往设置了炸弹的地方驶去。
可是,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到10分钟了。
守护者大部分地方都像这样可以移动。不过,实际上到达安装炸弹的地方需要二十分钟以上。这是因为要塞复杂的构造。
炸弹伪装成长宽两米左右,不再使用的道具棚,放在那里。上面还谨慎的贴了《禁止使用》的封条,还上了锁。
洁丝敏用剪钳剪断锁链,打开了可怕的道具棚的门。
如果不够小心的话,会有爆炸的危险,不过洁丝敏也没发现其他能打开的地方。
但是,打开门之后的洁丝敏,看到内部的景象之后,表情立刻严肃起来。时钟上显示还剩1分40秒。
远比想象中要少。
这个炸弹是接受了瓦利的《启动》命令之后,开始倒计时的。洁丝敏原本想逆向操作,给予炸弹《停止》的命令,可是实在是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有解体用的工具的话,或者说如果时间不是这么紧迫的话——就在洁丝敏后悔不已的时候,她手腕上的通信器响了起来。
“吉姆!居民的避难已经结束了!马上撤退!听见了吗!?只剩下你了!请马上撤退!”
“谢谢你,琳达。”
洁丝敏用平静的声音跟通信器说道。
“这个通知太好了。你们也快点离开这片区域吧。剩下的时间只剩一分钟了。”
“吉姆!”
洁丝敏切断了通信,微微笑了笑。
这个结果似乎有些意外,不过能平安救出重要的孩子。还没有任何牺牲者。
实际上,还有一件事必须跟那个男人说,但是现在这个状况下,也很难开口了。
“无论什么都不顺利吗……”
洁丝敏轻声呢喃道。突然,本来已经切断的通信器中,传来了出乎意料的回答。
“喂,女王。别轻言放弃。我可不记得自己的妻子是这么没骨气的人。你穿着气密服吗?”
“嗯。”
“那就趴在地上,抓紧什么东西。”
洁丝敏一边觉得有些疑惑,一边按凯利的指示行动。接着,传来了地震一般的震动。
洁丝敏虽然抓着东西,不过抓的却是放着炸弹的沉重的道具棚,但是冲击巨大到差点让棚子倒下来。
你做了什么?洁丝敏还没来得及问,通信器就传来了新的指示。
“从旁边的S区域出来。快点!”
时间还剩下50秒。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凯利肯定是想救自己。那么自己现在的任务就是努力。
洁丝敏回到走廊上,前往通往隔壁的区域。
接着,她发现这里已经没有重力了。空气似乎也流了出去。
大小不同的杂物碎片漂浮在空中。
洁丝敏往走廊尽头望去,左右两侧的墙壁上各开了一个直径2米左右的大洞。这明显是炮击的结果。从洁丝敏右手边的大洞里能看到凯利的脸。
“来吧,女王!”
洁丝敏穿着的工作服上没有喷射装置。
她用力蹬了一下地板。不过却没有什么速度。
凯利从洞里飞了过来,向着洁丝敏伸出了手。
洁丝敏也拼命伸出手,抓住了凯利。凯利紧紧抱住因为蹬了地板的反作用力,差点飘走的洁丝敏。
凯利保持着抱着洁丝敏的状态,往洞里跳了过去,同时将推进辅助装置开到最大。
没过多久,守护者便成为了花费了巨大金钱的烟花,消散在宇宙中。
在《赫利俄斯》上看到了这一切的葛兰姆中尉差点叫了出来。中尉的部下们,以及回到母舰《赫利俄斯》的麦克森少校的机甲部队,也发出了难以形容的惨叫。
不可能,参加这次摄影的全部人员,都心怀同一个想法。
那个女人就是魔女,是魔法使。
不管在什么状况下,也能奇迹般的生还。
她不可能死。
各个军舰这个时候都和守护者保持了充分的距离。不过,爆炸产生的光亮还是让人眼花,有足够的威力让探测器暂时失灵。
等光芒消失后,随着探测器回复的同时,战舰的舰长便命令宇航士彻底探索周边区域。然后,乖乖停留在这片区域的五艘海盗船则采取了更快捷的手段。
他们询问了他们熟悉的感应头脑。
“戴安娜。你的主人怎么样了?”
“你不会觉得他炸死了吧?”
听了《龙战士》和《死亡骑兵》的问话,戴安娜耸了耸肩回答道。
“哎呀,朋友们。难得再会,你们这么打招呼真见外呀。”
“我们不是做慈善的。不想白干。”
《史汀格》插嘴说道。《希尔德嘉德》也严肃的说道。
“经历了这么难堪的事,如果什么都得不到的话,那可不好办啊。”
戴安娜再次耸了耸肩,对《银星》说到。
“喂,莱纳特。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
“为什么这些人不能老老实实的说,他们担心凯利呢?”
在四个人不高兴的抗议声中,身材高大的船长,用他厚重的声音,发自内心的大声笑了起来。
“啊,是啊。人总是有些难以做到的事啊。”
“咦,是吗?”
“是啊。如果你对他们提问的方式不满的话,我发自内心的请求你。请告诉我海盗王在哪。你应该知道。”
“你不觉得他死了吗?”
“很不巧,别看我这样我也是有崇高理想的。如果他是那么容易就死掉的男人的话,我从一开始就不会想要得到他。”
“猜对了。——他正要回来呢。”
随着爆炸的闪光,同时启动的女王蜂,充分活用了其惊人的加速度,突破了军舰和海盗船的包围。
确认到掉头回来的女王蜂的身影,军舰的舰桥上一片欢呼声。
葛兰姆中尉担心不已的等待着,而麦克森少校和机甲兵团的巴鲁特少校,也发出了充满感情的欢呼声。
全舰同时请求通信,但是现在的女王蜂实在是没有余力回应他们的欢呼声。
在勉强卸掉座椅的驾驶席上,身材高大得异于常人的两个人紧巴巴的挤在里面。
另外,握着操纵杆的洁丝敏回过头望着后面,怒吼着。
“你这混蛋!回去重新查查什么叫适可而止,什么叫尝试!”
“你开什么玩笑!?你哪有资格说我!”
“你居然用20公分炮去打眼前的障碍物!?你想死吗!”
“别在意这种小事了!而且,只要结果不错就可以了,这难道是你的特权吗!”
“我什么时候有这种特权了!”
“你稍微有点自觉吧!”
这个争吵似乎没有结束的迹象,狭窄的驾驶席上,两人的争论还在继续。
等到从驾驶席上能看到海盗船的时候,洁丝敏深深叹了口气,改变了话题。
“你呀……答应那个豪华的临时演员阵营什么报酬?”
“我接下来才要跟他们商量报酬的事情呢,因为我也曾也受了他们很多照顾。估计要告诉他们我知道的十几二十个《门》吧。”
洁丝敏再次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下你手上的棋子就少了不少吧。”
“没什么。再去找就好了。”
实际上,凯利确实是这么想的。
在这无边无际的宇宙中,还有很多见都没见过的世界。而自己有能去往那里的速度、能力,还有优秀的同伴。而且——
“到那个时候,你也一起来吧。”
“我?”
“是啊。不过要等这不得了的电影拍摄工作平安结束之后。”
“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走?”
“那是因为,你爱上我了呀。”
洁丝敏的手松开了操纵杆。
她用很别扭的姿势转过身体,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脸。
“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我喜欢你,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啊。”
“所以,我说跟我一起走吧。你不管怎么看,都不适合当大财团的统帅。”
“可是,现在。”
“我的船还是放得下女王蜂的。你不是也说过想当海盗吗?”
“我确实说过,不过,怎么变成要跟你一起去了?”
凯利单手托住脑袋,深深叹了口气。
“我说,女王。我为什么从刚刚开始就不得不追求自己的妻子呢,我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很徒劳。”
洁丝敏突然瞪大了眼睛。她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似乎完全没想到有这种可能性。
“……追求?”
“你在重要的方面非常迟钝啊。当然,关键是你想不想。我不会勉强你,也做不到。只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说的是,你愿不愿意辞去大财团的统帅,成为海盗的保镖呢?”
洁丝敏沉默了。
她沉默了很久。
凯利也因为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所以一直保持着沉默。
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所以这个沉默稍微有些尴尬。面对能动穿自己心底深处的洁丝敏的视线,凯利轻轻耸了耸肩,不过两个人还是保持着沉默。
洁思敏死死的盯着凯利的脸,仿佛要盯出一个洞来,同时说道。
“你要让我乘上你的船吗?”
“我刚刚一直在这么说啊。”
“女王蜂也要一起吗?”
“没有这个东西的话,你会很无聊吧?不是让你锅碗瓢盆什么都背来。只是带着这个来就好了。”
“尽说胡话。即便是我也背不动925吨的东西。”
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依然没什么情趣。
凯利抱着脑袋低吼一声,洁思敏立刻露出恶作剧般的笑脸说道。
“海盗。刚刚说的话不对吧?”
“什么?”
“因为我爱上你了?不是这么回事吧?”
凯利也笑了。笑得很开心。
“这种时候就别在意这种小事了。”
“笨蛋。哪里是小事了?这可是有史以来成为恋爱问题根基的一大主题。”
确实如此。
凯利笑得更开心了,他越过洁思敏的身体握住了操纵杆。因为这家机体没有自动驾驶装置。而且现在的驾驶员一直冲着后面在说话,不进行修正的话,会飞到错误的方向去。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在飞。当然,准确的说是和戴安娜两个人。我从来没想过要让别人上船。可是,我觉得,跟你一起飞的话,也许会很有趣。仅此而已。——怎么样?”
看到洁思敏的微笑,凯利明白,就算不用问也只有一个回答,不过洁思敏的笑容中却混杂着一丝为难、沉重、复杂的表情。
“我很想说可以,可是现在不行。现在失去了两名董事,其他的人如果敲打敲打的话,说不定也会吐露出什么。如果我不在,统帅代理只是个孩子——肯定不能带着孩子去当海盗呀。虽然事情会这么发展——不过必须保证财团能正常运转。只是,这个工作恐怕——会花一些时间。”
“大概吧。”
考虑到库亚财团有多么巨大,这也是当然的。
为了不再出现瓦利那样的叛徒,必须考虑一些预防措施。
“我觉得大概会花一两年吧。不用着急。在你的工作结束之前,我会继续担任副统帅的。”
“你真的觉得可以吗?”
“可以啊——如果你不讨厌这样的副统帅的话。”
洁思敏察觉到微笑的凯利想说的话,也笑了起来。
“虽然很对不起那些豪华的临时演员阵容,不过对外我只能宣称不认识他们了。”
“你不用拒绝,那些家伙不会接近身为财团副统帅的我的。”
洁思敏终于转回了头,为了听取周围的声音打开了女王蜂的通信器。最先传过来的是布莱德利整备长的声音。
“洁思敏!你没事吗!如果听到了请回答!洁思敏!”
“我听到了,整备长。”
通信器的另一边传来了一阵安心的喧哗声,接着整备长用更大的声音说道。
“那就快点回答!”
“对不起。因为太忙了。我跟我丈夫都平安无事。你那边有什么损伤?”
“到处都松动脱落了,不过没关系。能自主航行。这可是一艘很结实的船。”
接着便是戈德曼船长的声音。
“刚刚瓦伦萨舰长也说,孩子也平安救出来了。恭喜。”
“谢谢你。船长。”
接着各艘军舰接连传来了通信。
洁思敏在回应了他们的声音之后,凯利则跟海盗船取得了联系。报酬的事情以后会再通知他们,现在请暂时返航,但是《死亡骑兵》的船长用破锣嗓子吼道。
“开什么玩笑!我的机器呢?”
“那个当然会还给你的。”
虽然对方大概认为,放在军舰里面要怎么还,不过凯利却不是个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的男人。而且,他也不想再跟军舰呆在一起了。
海盗船一个个转向惊奇之门的方向。
军舰也默认了他们的行动。虽然放过他们觉得很不甘心,不过他们确实帮助了自己。而且,追击海盗不是自己现在的任务。
《布朗宁》的瓦伦萨舰长依然简单的说道。
“结束了吗?”
“嗯,结束了。”
洁思敏轻轻笑了笑,说道。
“预定的拍摄全部结束了。——衷心感谢大家的协助。”
明天就是两个人的结婚纪念日了。 |
库亚夫妻的婚姻生活又持续了四年。
最初的一年基本上都在处理那次了不得的摄影的收尾工作。
最重要的是,必须合理解释,应该已经去世的库亚夫妻,应该已经变成宇宙尘埃的《库亚帝国》还活着的原因。
洁思敏解释道,《库亚帝国》在《米尼翁双星》爆炸的时候,因为冲击被弹飞了,那之后一直在米尼翁太阳系徘徊。船只受损,通信器也出现了故障,无法跟任何人取得联系。
当然,洁思敏说道,对于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建成了守护者,并且那个要塞在协助电影拍摄的时候,因为瓦利的独断专行产生了爆炸这件事《完全不知情》。
守护者的员工们虽然声称,在爆炸发生之前,确实听到了自称是统帅的洁思敏的声音,不过在解释道那是《拍摄中的效果音》之后,大家便接受了。因为,那个时候的洁思敏.库亚还徘徊在米尼翁星系,不可能在守护者那里。
接着《库亚帝国》被军舰营救,库亚夫妻时隔四个月再次回到中央银河,迎接他们的是超乎想象的大骚动,这便是整个故事。
虽然这个脚本非常胡来,非常不可能,但是洁丝敏使用了各种手段,让大众相信这个版本才是真实的情况。在经历了长达四个月的漂流,《奇迹般生还》之后的记者招待会上,她紧咬着嘴唇,一脸沉痛的说道,“没想到,瓦利居然是那场爆炸的犯人,我做梦都没想到。”
当然,洁丝敏自身也因为监管不良而被追责。因为她没有注意到直属部下犯下的重大罪行,虽然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同时,她也是第一受害者。
瓦利想要得到整个库亚财团,妄图暗杀洁丝敏,并为此炸毁了航站,这一点大家都很明白。
整个社会都很同情洁丝敏。
洁丝敏自己,也为了让舆论向这个方向发展,操作了报道机关。
大型报社如果这么说,如果有权威的报道机关在报纸上报道说是清白的的话,那数十亿人便会认为就是清白的。这一点洁丝敏很清楚。
看到洁丝敏一个个拉拢他们的手腕,凯利不得不苦笑着说,“正经人干得事要更可怕。”
《米尼翁双星》和《我亲爱的希尔达》由库亚财团负担全部费用,重新建设。洁丝敏声明会铭记在这两个航站爆炸中身亡的员工。
那之后,她还特意就这次事件和共和联邦主席进行了会谈,大量记者对会谈进行了采访。
会谈的主旨是关于今后财团的运营方针,由联邦主席向财团统帅进行提问的形式进行,而洁丝敏的态度固执得让人觉得意外。
洁丝敏指出,父亲马克斯为了回报他们的工作,给了部下们相应的股份和权力,可是结果却是这样。今后她将积极的涉足董事们负责的那部分工作,继续强化统帅的权限。
联邦主席用力点了点头。
“这个方式如果走错了一步,就很有可能成为独裁者,不过有您这样的人好好进行监督的话,我也觉得安心了。最重要的是,您是马克斯.库亚的女儿。”
“不胜惶恐。”
“不过,您平安无事是最好的了。您的朋友,为了悼念您的死亡,还想为此拍摄电影呢。”
洁丝敏笑着回答道。
“是的,这件事我听晶婕说了。守护者发生了那种事情,电影拍摄也不得不中断,真是非常遗憾。我是她的粉丝。很想看看那部电影。虽然是守护者,不过如果它是那么厉害的要塞的话,我也很想亲眼看看。”
“确实……”
这是众多记者关注的地方。
席贝斯坦主席一直是一副温和的职业表情,不过仔细看的话,他微笑的眼角在不停抽动。
另一方面,洁丝敏却很冷静。
她今天随意的穿着高级的深蓝色西装,头发束起。妆很淡,饰品只有珍珠耳环和戒指。因为她双脚并拢坐在椅子上,所以并不显得很高。
正因为她是这种形象,所以只在杂志照片和新闻采访中见过洁思敏的人,都会觉得她《很乖巧》。可是,对于知道拍摄电影时的那个洁思敏的人来说,这简直就像笑话一般。
不用说别人,单是主席也对这极大的差距感到不适,不过他可是当代一流的政治家。他一直到最后都维持着一副笑脸。
洁思敏正如她自己所说的,正式开始对财团进行改革,洁思敏叫回两名没有乘上守护者的董事,杰弗逊和温兹伯格。两个人对于洁思敏能够生还,由衷的感到开心。另一方面,则让霍华、西蒙斯、桑德斯三人提出辞呈。他说服了这三个人,不会追究他们的渎职罪,但是需要他们自己辞职。而且,在他们辞职之后,作为大股东如果对经营方面说三道四就麻烦了,所以洁思敏增加了自己的股票,成功掌握了过半数的股票,洁思敏就像过去的马克斯一样,成为了拥有财团的经营者。
而在这段时间,丹尼尔也渐渐长大了。
等孩子能走了,洁思敏似乎也忘记了自己曾说过很害怕不敢碰一类的话了。如果孩子缠住自己,抱住她的脚的话,她会说“我走不了路了”,然后抬起脚将孩子甩出去。
这和普通母亲的抬脚可不一样。孩子的身体一瞬间整个飞到了空中。接着她用大腿巧妙的接住落下来的孩子。而孩子也会拼命去抓紧伸过来的大腿。
虽然这个举动很夸张,不过洁思敏为了不让孩子受伤,还是很注意自己的动作的。
然后她再次轻轻抛起孩子,让他转个身用另一条腿接住。就在这时,凯利走过一旁,饶有兴趣的问道。
“你在做什么?”
“他黏在我脚上不肯走啊。快来替我。”
说完,洁思敏冲着丈夫就抬起了脚,孩子则高高飞到了天上。
用脚来接太危险了,父亲不得不单手接住孩子,看到孩子的样子以后大笑了起来。
“别用孩子这么玩啊。会晕的。”
“这样就晕了?让他做做宇宙游泳的练习吧。”
因为她做什么都是这样,所以秘书普莉丝汀经常铁青着脸吼她。
“不要把孩子当球踢!”
可即使如此,孩子还是很粘他的父母。
但是,父母跟孩子玩,或者喂他吃饭的时候,一定会有人在一旁看着。
“如果用那两个人的感觉来养育孩子的话,孩子就没命了。”
这就是他们的理由。
就在孩子刚刚四岁的时候,洁思敏甚至带着孩子乘上了女王蜂进行飞行。
当时,库亚一家在《库亚帝国》中航行。财团的据点遍布整个共和宇宙。而移动中的时间绝不会被浪费。洁思敏在女王蜂上配备了新的计算机,每次调整都会进行飞行。
而在她降落在格纳库的时候,突然发现,孩子在格纳库上方走廊上,正紧紧的盯着自己。
丹尼尔很喜欢《妈妈的红色飞机》,之前他总是央求照顾他的女性们带他来格纳库玩。然后,他会毫不厌烦的一直盯着女王蜂看。
不过,他不会说想坐,也不说想摸,这大概是因为双亲的教育方式吧。
那个地方是工作场所,不是你能进来的,两个人这样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两个人都没有对孩子动过手,也没有大声骂过,但是他们的意志和魄力似乎充分传达到了孩子心里。
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要下到格纳库下面去。
虽然他乖乖的等着母亲上来,不过脸上却露出了非常想过去的表情。
洁思敏的头发是在生产后便开始留起来的,现在已经很长了,她撩起红色的长发微微笑了笑。
她来到上面的走廊上,跟孩子说道。
“好玩吗?”
“嗯。”
丹尼尔是个肤色很白,眼睛大大的可爱的孩子,大家都很喜欢他。
现在他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
“你喜欢战斗机吗?”
战斗机这个词对于他似乎还太难了。
孩子觉得有些不可以的歪了歪头,看了看女王蜂,努力说道。
“喜欢那个。很漂亮。”
“这样啊。”
洁思敏又笑了笑,转过身。
“来,让你坐上来。”
丹尼尔瞪大了眼睛。接着猛地跑了起来。似乎担心母亲改变主意。
洁思敏再次来到格纳库下面,抱着孩子坐到女王蜂的驾驶席上。虽然孩子很高兴,但是整备长却惨叫着抗议。虽然他大叫把孩子从驾驶席上抱出来,但是母亲却只是笑了笑。
“没关系的。并不是从地面上发射。就是稍微浮起来一下。”
“真的真的只是浮一下吗。绝对只是如此吗!”
“好啦,快打开。”
膝盖上还放着孩子,肯定不能像平时一样飞行。女王蜂很平静的,慢慢的浮在空中,缓缓的飞进了宇宙空间。
宇宙对于丹尼尔来说并不稀奇。
但是,但是宇宙就在眼前,还有带着圆环的行星和小星星,很有看头。
而且,像这样,只隔着一层玻璃被放到宇宙中,他似乎突然觉得有些害怕。
小小的手紧紧抓住了母亲。
洁思敏缓缓的操纵着操纵杆。
玻璃罩外面的星星突然变换了位置。
丹尼尔更紧的抓住了母亲。
“害怕吗?”
“……不怕!”
“那就好。”
洁思敏微微启动推进装置,将女王蜂驶离船只。在巨大的《库亚帝国》看来,女王蜂越来越小,很快就不见了。
周围只有一片漆黑的宇宙空间以及默默闪耀着的星星。
“这里没有任何人能来帮你。不管你怎么害怕,怎么哭,能救你的也只有你自己的力量。”
孩子贴在母亲身上感受着母亲的温度,一边撅起了嘴。
“不是的。我还有妈妈。”
“是啊,现在是这样的。”
洁思敏跟孩子微微笑了笑,再次将视线移向群星闪耀的宇宙中。
“你将来也会飞翔在宇宙中。一个人,驾驶着自己的船。”
“我的船?”
“是啊。因为你是那个男人的孩子呀。”
“爸爸是海盗吧?”
因为母亲称呼父亲为《海盗》,所以孩子就记住了。同样的,他也会说“妈妈是女王”。
洁思敏没有订正他,反而大声笑了起来,接着认真的说道。
“是啊。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爷爷也是海盗。所以,你也成为海盗吧。”
“嗯。”
这时,从《库亚帝国》传来了父亲的笑声。
“女王。不要教给他一些在教育上不好的东西呀。”
“哪里不好了。这是事实啊。”
“笨蛋。想好了再说话。我和你的父亲都是宇宙生活者,不是海盗。”
“对孩子来说,海盗更容易理解吧。对吧,丹尼尔?”
“嗯。”
“而且,如果要成为海盗的话,必须能习惯这种事情呀。”
说完,洁思敏放缓速度,然后做了个小小的特技飞行。因此,不只是丹尼尔,格纳库的整备员都发出了惨叫声。接着,父亲拼命忍住笑,提醒了自己的妻子。
“所以,不要玩孩子……”
就在第五个结婚纪念日即将到来的日子,发生了一些异常。
那天,他们被温兹伯格邀请,按照惯例,一家子想要乘坐《库亚帝国》出发,结果洁思敏却因为发烧倒下了。
这可是很不寻常的异常事态。这个时候连凯利也慌了,他急忙叫来了医务长,可医务长的诊断却是《感冒》。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壮汉得病。
过于震惊的丈夫老实的说出了自己感想。
“这世界上居然还存在能传染上你的这么执着的感冒?”
“笨蛋。”
虽然洁思敏在床上狠狠的回骂着,可是她的声音却没什么力气。脸上也很热,看起来很懒散。
虽然也可以在《库亚帝国》上治疗,不过大概是因为不怎么得病的原因吧,洁思敏变得有些示弱,提出要留在艾德米若。
“难得的仪式,我这个样子,会添麻烦的。对不起你一个人去吧。”
“明白了。偶尔休息一下也不错。”
虽然丹尼尔会和凯利一起走,不过他本人却不太愿意。他坚持要留在母亲身边,不过洁思敏却说会传染感冒,所以没有允许。
父亲也单手抓住孩子的衣服,像抓猫一样将他从床边拽开。
“好啦走吧。这是能把你母亲打倒的强大感冒。你根本受不了。”
虽然这种说法很过分,可母亲却认真的点了点头。
“你父亲说的对。你也去跟吉姆叔叔打个招呼。”
“是啊。你叔叔很期待你去呢。”
说完,凯利便催促孩子离开房间,可是却被洁思敏叫住了。
“海盗。”
“怎么了?”
洁思敏从床上支起身子,似乎想说些什么。她认真的望着凯利,似乎在想该怎么说,可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不,没什么。你走吧。”
她的态度很奇怪。虽然凯利很好奇,不过他最后判断大概是生病的原因造成的。
“我一周后就回来。会给你带礼物的,你期待吧。这不知深浅缠上你的感冒,到时候也该治好了吧。”
说完凯利便离开了。
詹姆士.温兹伯格现在依然是自然资源开发部门的最高负责人。这个部门将进行新星的开发计划,而库亚夫妇被邀请到这个仪式上。
听说洁思敏将缺席,温兹伯格非常遗憾,不过见到丹尼尔他又变得很高兴。
“哎呀哎呀,真是长大了不少呀。”
温兹伯格是库亚财团的创始人马克斯年轻时的朋友。因此,他曾跟库亚夫妇说,自己看待丹尼尔就跟看待自己的孙子一样。
他现在也眯起眼睛,看着孩子的一举一动。
“我现在跟老伴两个人居住,平时很难注意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不过一旦像这样看到孩子飞速的成长,实在是痛切的感受到时光的流逝啊。”
“我也有这种感觉。”
凯利陪在温兹伯格旁边,微笑着点着头。
跟守护者战斗的时候,他还在保育器中。
现在已经能走能跑能说能笑了。
一刻都不安宁。
这个时候孩子的好奇心也很旺盛,对大人的话非常敏感,总是会反问《为什么?》
四年的时光真是过得飞快。
孩子很快就变得这么聪明。
等自己重拾海盗旧业的时候,不能带着孩子。
这是最开始便跟洁思敏商量好的。
因为自己的目标,是无法保证一定能回来的未知的宇宙。自己和洁思敏是想要去才去的,可丹尼尔的年龄还太小,无法自己做出选择。他还需要朋友,而且如果发生了万一,把孩子也卷进去的话,那种感觉可不好。
是的,这种情况也不得不考虑到。
财团的重建还没有完全完成,不过四年的时间的确很长。
自己一个人的话就很简单。随时都可以起飞,重拾海盗的旧业,可是问题是洁丝敏。
洁丝敏——她在分割财团的责任和职能,即使自己不是统帅了,也要让库亚财团也能正常运转。可是,为了不重蹈覆辙,必须保证不会出现独裁者。
这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虽然凯利明白这事不简单,可是如果拖得太久的话,会失去出发的时机。
凯利觉得差不多已经到了,认真考虑放弃统帅及副统帅宝座的时候了。
等到回去之后,他打算找洁丝敏谈谈。
一周之后,回到高兰高地宅邸的凯利,一踏入玄关,便注意到一股异样的气氛。
宅邸中沉重又寂静。
不知从什么地方还传来阵阵抽泣声。
这个宅邸里应该有很多佣人在工作,他们不应该没注意到有人进门,可是却没人来迎接凯利。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就在凯利记着想进屋的时候,从玄关旁的房间里,走出了一名长年在这里工作的女仆。她看到站在玄关处的凯利,立刻站住了。
“老爷……”
她几乎惨叫出来。
也许是听到了这个声音,佣人们一个个走了出来。
大家都眼睛红肿,沉默的望着凯利。什么都没说,什么都说不出来。
大家都是这副表情。
总是第一个出来迎接的管家伊萨多这个时候才从里面走了出来。
“您回来了,老爷。”
伊萨多也是一副忧郁的表情。虽然看起来没有别人那么狼狈,不过看到他憔悴的表情,便知道他的心情也不平静。
凯利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悸,这是无论面对多么痛苦的状况都未曾有过的,他开口问道。
“发生了什么……?”
作为回答,伊萨多告知了凯利他妻子的死讯。 |
凯利一时没能理解这句话。
虽然他明白对方说了什么,可是却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面对沉默的呆立在原地的凯利,伊萨多再次清楚的说道。
“小姐,去世了。是今天早晨的事情。如果您再早回来三个小时的话,就能赶上了,真是遗憾。”
凯利觉得他们在开玩笑。那可是不管怎么杀都死不了的女人。那种女人怎么会因为患上感冒就死了呢。
可是,伊萨多却站在原地,他的表情并没有给凯利任何抗议的余地。
“这边走。小姐在等着呢。”
伊萨多领凯利去的地方,不是洁思敏的卧室。也不是凯利自己的房间。而是一件客房。这是宴会时使用的房间,很宽敞。
这里平时什么都没有,很空旷。
但是现在却摆满了花朵。
在房门的正面,设置了比地板高一些的祭坛一样的东西。祭坛上覆盖着白布,能看到上面放置着大型的棺材一般的东西。
祭坛面前,站着红着眼睛的医务长。
医务长看到凯利之后,抽了抽鼻子,指了指祭坛上。
“……迟了一步。你看看她吧。”
医务长用从未有过的沉重声音说完,便踉跄着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凯利和伊萨多了。
凯利表情僵硬的接近祭坛,看了看棺材里面。上面盖着椭圆形的透明盖子,能清楚的看到里面。
棺材里面摆满了白花,满头红发的洁思敏就躺在那里。
她闭着眼睛,双手叠在胸前,仿佛睡着了一样。
是的。洁思敏现在就是睡着了。
从近处看就能看出来。这不是普通的棺材。而是大型的机械装置。
凯利马上就明白了这是什么。
这是一种冷冻睡眠装置。
凯利虽然依然表情僵硬,不过还是有些安心的说道。
“别吓唬我呀。说什么死了,这玩笑开得太过分了。”
“不,这不是玩笑。小姐已经去世了。”
“别开玩笑了。你觉得我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吗?虽然我不知道有什么理由。不过什么时候解冻?”
伊萨多一脸阴沉的说道。
“恐怕,不会解冻了。因为不可能啊。”
“喂,你适可而止吧。”
凯利带着杀气低声吼道。这是在警告伊萨多,如果他还这么乱说下去的话,那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可是,伊萨多却一点都没有害怕。
反而拼命说道。
“老爷。小姐不知道这件事。这一切,都是我的想法。小姐说想要遵从天命,可……”
“你说,天命?”
“正是。”
虽然看起来伊萨多尽量保持着平静的表情,可是仔细看的话,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望着凯利的脸,一字一顿的说道。
“小姐她小时候接受基因治疗的后果,便是她的生命只有三十年。”
“…………”
“实际上,虽然她多活了几年,不过一旦将她从棺材里解冻的话,恐怕还没等小姐醒过来,过不了几个小时,她就真的会去世。”
凯利愕然的望着伊萨多。
这个男人到底在说什么?
三十年的生命?
解冻的话马上就会死?
“小姐到最后都拒绝延续她的生命。虽然她也很想活下去,不过她也说这是身为生物理所当然的结果。而且,她还说,即使经过百年之后,再次醒过来,自己所爱的人都不在了,那没有任何意义。——他说等老爷回来了就公开自己的死讯,这是小姐的遗言。”
虽然凯利反射性的想说她还没死,但他意识到伊萨多说的另一句话,忍不住开口问道。
“经过百年之后……?”
“现阶段苏醒的概率是0。所以我才说她去世了。更重要的是,这是小姐自己的希望。因为她本来应该在30岁的时候就死了。这么想来,已经多活了四年。”
“那个家伙……她知道自己的寿命吗?”
“她8岁的时候就知道了。”
凯利大叫了一声。
他用颤抖的手扶住了额头。他清晰地回想起之前的事情,特别是初次见面,那超乎常识的求婚时,洁思敏所说的话。
她说以一年为期和她结婚,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因为一年之后她就会死。而自己不会有任何麻烦,回去继续当海盗,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太过分了。”
凯利忍不住仰起头,回头望着棺材,沉吟着说道。
“为什么偏偏要选择我呢?”
接着,伊萨多沉重的声音回答了他。
“因为必须是你才行。其他的任何人,小姐都不会看在眼里。”
“啊?”
伊萨多走到祭坛侧边的圆桌旁,拿起放在那里的小箱子。
看起来这是一个有着白色纹饰的小宝石箱。伊萨多将这能单手拿起的小东西捧到凯利面前。
“小姐说要把这个交给你。”
凯利机械的接过小箱子,机械的打开盖子,紧接着凯利的表情全变了。
他表情的变化非常剧烈。仿佛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的茫然瞬间消失了。现在他脸上的表情是冰冷的惊愕和接近虚无的沉默。然后,他全身都涌出了类似于杀气的气势。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小箱子里面,厉声问道。
而给凯利如此剧烈变化的东西,是一个很适合放在这种小箱子里的小饰品。
这是一个拇指手指大小的胸针,或者说更像是胸章。图案是树木的效果是和小树叶,能够夹在衣领上和胸前。
可是,这并不是装饰品。
三片银色的叶子和三颗金色的果实,这是不应该再看到的东西。
不过,这也是绝对不会忘记的东西。
这是西维诺亚特殊军的徽章。
凯利用能把人刺穿的眼神盯着伊萨多。
“为什么,那个女人会有这个?”
伊萨多用蕴含着深深悲痛又非常平静的眼神望着凯利。
“您忘了吗?这是您自己的东西。”
“什么……?”
“25年前,在行星维诺亚大屠杀那天。身为西维诺亚特殊军少年士兵的您,用自己的右眼作为交换,救了一名少女的生命。您不可能忘了吧。那是……”
凯利的脸因为过度的冲击剧烈扭曲着。
从未回想起的那些记忆像怒涛般袭来。那天,在那最后一天,自己为什么没有和同伴们一起被杀死。那名少女用小手死死的拽住了自己的衣服,阻止自己离去。
伊萨多喘息般的声音更加深了凯利的吃惊。
“那时小姐只有九岁。”
那个时候,东西早已同意统一。
而一无所知的只有自己。依然在国境线上不停进行着小规模的战争。
那最后一夜也是如此。
袭击的指令目标是东维诺亚的基因科学研究所。
像往常一样自己和同伴一起越过国境线,趁着夜色入侵。因为指令内容是破坏建筑物,所以自己准备在各处放置炸弹进行爆炸之后便离开。
接着,那里出现了一名普通的少女。
大家都是7岁便开始进行实战。
东维诺亚也没有任何不同。因此,单从年龄上来看,认为她是东维诺亚特殊军士兵也没有任何奇怪,不过那名少女身上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蕾丝袜子以及华丽的鞋子。
除了这身打扮,她看到拿着枪的自己,一脸茫然,毫无防备的呆立在原地。不管她有多少战斗经验,这种年龄的少女是不可能如此完美的伪装成普通人的。
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普通人?凯利这么想。因为无论是研究所的所员也好,还是东维诺亚特殊军的士兵也好,应该都是有战斗训练经验的。
这时,就在旁边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头顶的建筑物快要砸到她了,凯利立刻抓住少女的手跑了起来,然后跟同伴们汇合。
同伴们都很吃惊,不过已经带上她了也没有办法了。
而且,同伴们通过询问,得知这名少女不是维诺亚的人。是为了治疗某种疾病,昨天才来到这里的。
原来是生病呀,凯利心想。怪不得脸色不好,身材也很纤细。也许是那种容易生病的体质吧,她给人一种药罐子的印象。
不过,她身上穿的带的都很高级,左手上的戒指是发信器。
“那就简单了。把她带到我们的宿舍里,等明天早晨再把她送到国境线吧。”
说话的是玛尔格。
把东边的人带到西边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主意,不过这名少女不是维诺亚的人。
她跟东西两边都没有任何关系。
那么,把她送到国境线的话,这个孩子的监护人应该会立刻来接她的,这是玛尔格的意见,队长以外的全员都表示赞成。他们不能杀死非战斗人员,更何况对方还不是东维诺亚的人,就更不能杀了。而且,大家对于其他行星的人也很有兴趣。
但是,是你带来的你就得送她走,队长这么说道。
少女这天晚上要和自己一起在宿舍度过,转天早晨,自己将把少女放在摩托车后座上,送到国境线上。少女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准备好的摩托车。也许是没见过带轮子的交通工具吧。
虽然这种移动手段很麻烦,不过在战斗区域不能使用飞机。而自己的基地和宿舍只有这种带轮子的车。
如果战场在宇宙空间的话,能使用很多能以接近光速飞行的交通工具,这种东西确实非常不便。
从自己的宿舍到国境线有五十公里。
在荒野上一直行驶,能看到监视国境线的检查所。
自己只能送到这里。特殊军士兵严禁走出非战斗区域。
而且,检查所里有《那些人》。
自称是维诺亚自卫军的《外面》的那些人。
虽然见过几次,不过都是些讨人厌的家伙。他们总是用鄙视的眼神望着自己。
而自己要负责护送这名少女的时候,不太情愿,也是因为不想在没有必要的地方跟《那些人》接触。
凯利注意到异常的时候,是在看到检查所的时候。
大量飞行机飞往了宿舍。
在非战斗区域居住的《外面》的那些家伙,能够自由的在战斗区域上空飞行。因此,飞机本身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但是这却是从未见过的机体。而且,大量机体组成编队,异常的低空飞过。
看起来很不寻常。
凯利想快点把这名少女交到检查所然后回去。
可是,检查所里却没有《那些人》。
自己应该已经提前联系过,说要带一名少女过来,这可是玩忽职守,凯利愤慨的停下了摩托。
坐在后面的少女应该已经累了吧。她似乎绊到了什么东西差点摔倒,自己伸出手想要抓住她。
就在这个时候。右眼传来一阵剧痛。
一瞬间,什么都看不到了。在意识到自己被狙击之后,凯利立刻抱住少女扑倒在地上,然后轻声说不要动。
凯利一边忍耐着剧痛,一边一动不动的装死。他试着眨了眨眼睛,虽然右眼什么都看不见了,但是左眼能勉强看到地面。
他觉得非常不安。检查所大概已经被敌人占领了。就算是《那些人》也不会攻击同为西维诺亚的人的。
接着从检查所的方向,有两个脚步声接近了。
从脚步声来判断,他们并不警惕。大概是觉得已经干掉了自己,来确认尸体的吧。
正好。凯利在脚步声接近的同时跳了起来,开枪射击。
自己的年龄在《那些人》眼里看来只是个孩子,但是在战斗能力方面却是不输给《那些人》中的成年人的。
可是,看到被自己打倒的对手,那毫无疑问,是西维诺亚自卫军的人。
两人之中的一个人还有气。他哭着大喊救命。在追问之下,凯利知道了一个个让人无法相信,不想相信的实情。东西政府即将统一,特殊军将成为无用之物被处分掉,刚刚的飞机现在应该正在自己的宿舍散布剧毒气体。
凯利眼前一片血红,这并非是因为受伤的缘故。
会有这么愚蠢的事情吗。
自己的敌人难道不是东维诺亚吗
至少,自己是这么听说的。并为此接受了战斗训练,为此不断战斗着。可是,自己应该保护的祖国却和该打倒的敌人结成了联盟。
那么,特殊军到底是什么?
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在战斗?
一瞬间,凯利因为愤怒而忘记了自我。他想要尽快回到同伴们那里。在亲眼看到之前——都无法相信他们死了。不想相信他们死了。
一旁的那人喊道自己全都已经说了快救救我,而凯利则利索的杀了他,拿走了他的装备。他还带着防毒面具。
就在凯利摇晃着想要再次跨上摩托车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背后似乎被什么拽住了。
他回头望去,那名穿着白色连衣裙浑身血污的少女,拼命抓住了自己的衣服。
“不能,去。”
少女认真的抬头望着自己。
“回去的话,会被杀掉的!”
凯利想要吼回去,可是他却做不到。
同伴以外的人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这种不可思议的现象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可是,不能不回去。宿舍里还有大家——还有玛尔格。
这时,检查所外面的原野上,一艘外国籍的航天飞机正准备着陆。那是来迎接这名少女的。
虽然这样,可少女却一动不动。她默默的拽着自己的衣服,告诉自己快跑。
凯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事,但是他取下了领子上的徽章,放到少女手里,说到。
“你要活下去。”
接着凯利丢下了快要哭出来的少女,发动了摩托车。
头也不回的开走了。
他担心的只有前面同伴们的安全。
“那个时候,去国境线的检查所迎接小姐的,就是我。虽然小姐说要去救你,但是却没能做到。当时机内还有西边负责看守的军人在。”
伊萨多的声音很轻,勉强才能听到。
凯利缓缓转过头,看着伊萨多。
“……这只是偶然吗?”
从马克斯时代便服侍库亚家族,从洁丝敏少女时代便知道她的伊萨多,什么都没说,而是拿出了另一个东西。
这是能播放影像和声音的记录媒体。
“这是小姐的遗言。——是留给你的。”
凯利默默的接过那个小东西。
那个女人说了些什么,她想告诉自己什么,既然不能从那可怕的棺材里把她拽出来的话,这就是那个女人跟自己说的最后的话了。不能不听。
这个房间里没有播放终端。
凯利走上二楼,进入洁丝敏的卧室。
没有了主人的房间,依然保持着原状。床和洁丝敏爱用的办公桌都摆在那里。
凯利将记录媒体放进桌旁的终端里,开始播放。
屏幕上映出的洁丝敏,看起来脸色要比分别的时候要好。她披着长袍,就坐在这间房间的床上。
她冲着画面笑了笑。
“喂,中士。”
是的,当时自己的军阶是中士。
准确的说,是凯利.埃文斯三等中士。
埃文斯这个姓并没什么特别的意义。
因为指挥官叫哈罗德.埃文斯。
埃文斯小队的三等中士。仅此而已。
因为讲话的对象不在眼前,洁丝敏也流露出了一丝犹豫。
虽然视线有些漂移不定,但她还是吞吞吐吐的说道。
“该从哪说起呢。——我之前应该说过,我三岁的时候接受过基因治疗,那个治疗并不完全,不仅如此,还带来了致命的副作用,就从这里说起吧。我是在八岁的时候明白这一事实的。当时给我看病的医生似乎跟我父亲说,这样下去的话,小姐只能活到三十岁。尝试了奇怪治疗的后遗症,居然会以这种形式出现。只能活到三十岁的这一现实,跟我比起来,给我父亲带来的打击要更大。他拼命的寻找医生,父亲甚至还跟当时被认为走在基因治疗最前端的维诺亚政府进行了商谈。结果,我便遇上了那次事件。”
虽然她坐在床上,不过那满头红发堂堂正正的态度,却和平时的洁丝敏一样。
凯利想从洁丝敏脸上,寻找当初那个自己带到检查所,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的痕迹,可实在是难以相信。不管怎么回忆,都无法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你们炸毁东维诺亚研究所的时候,老实说,还是孩子的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时,父亲为了治好我几乎要发疯了,他经常不跟我解释什么,便把我扔到医疗机关中。那个时候也是如此。突然被带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地方,被医生——至少我认为是医生的人,反复检查身体,而且,他们对待我的态度很粗暴。接着,就发生了那个爆炸。”
洁丝敏微微歪了歪头笑了起来。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即使被你带出来,带到西维诺亚的宿舍,我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你的同伴们都很温柔。很关心害怕的我,都来跟我说话。跟刚刚研究所的那些大人们比起来,我觉得你们要好得多。玛尔格,哈罗德,约翰,乔治,安妮特,还有科林——科蒂吧。我就记得这些……”
“是科尼。”
凯利冲着画面轻声嘟囔道。
还有巴比伦,扎克斯,兰迪、维克多、杰、露西尔。大家都是一起战斗过的同伴。
“转天早晨,你被击中……”
洁丝敏用沉重的声音说到这里,突然摇了摇头。
“这些之后再说,先说说接下来的事情吧。回到诺维亚之后,父亲也想治好我,他从共和宇宙甚至边境地区寻找医生。可是,不管什么医生最后都素手无策。他们说,我的基因中被放置了杀死我自己的基因,而这个基因无论如何都无法去除。即使现在没事,早晚有一天这个《定时炸弹》一定会启动,而那个界限的年龄便是三十岁,虽然医生们都这么说,不过还真是靠不住啊。最后多活了四年呢。”
屏幕中的洁丝敏故意半开玩笑的耸了耸肩。
“十四岁之前我的生活便是不断的治疗、检查、吃药。我也不想死,我也想活下去,所以从八岁开始的六年时间,我一直忍耐着自己配合医生。可是,不管做什么,不管尝试什么方法,结果都没有任何改变。无论如何都无法超越三十岁这个上限。这种情况持续了六年。终于,即使我是孩子,我也明白了。如果不停下来的话,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到三十岁,持续到我死为止。所以,十四岁的时候,我跟父亲说,我不想再接受无用的治疗了,剩下的时间我要按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虽然抱着一个定时炸弹,可我没有任何症状,看起来也非常健康。现在的话还来得及去做喜欢的事。所以,我提出在没用的治疗上浪费时间是非常傻的。父亲大概是可怜我吧。因为他说,只要是我想要的他什么都会帮我实现,所以我说我想加入联邦军。父亲吃惊得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这也是当然的吧。得知生命即将结束的女儿的愿望太过——超越常识了。
“我为什么想做这种事呢。当然,九岁的时候,维诺亚的事件便是原因。那个时候,在国境线的检查所,你被击中的时候……”
凯利突然注意到,洁思敏的表情变得很僵硬。
她的双手,就像当初紧紧抓住自己衣服时一样,紧紧的抓住了外套。
“我第一次有那么可怕的经历。有人在眼前被击中,满脸是血,一只眼睛没有了……可是,即使在这种状况下,你也没有输。你说要去救同伴,便离开了。”
因为两个人并没有真正的面对面,所以双方的视线微妙的有些错位。可是,洁思敏尽量表现得就像凯利就在自己眼前一样。
“我一直目送着你,直到完全看不到你了。直到来接我的人硬把我带到宇宙飞船上。我拼命祈祷,希望你不要死,希望你能活下来,不过那之后,我听到公开报道说东西两边的特殊军士兵全部丧生了。听说没有一个例外。那时,我觉得,那个中士应该也被杀了。”
“…………”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你多大了。不过,玛尔格说自己十五岁了。从那个玛尔格对待你的态度,就像对待后辈一样,你大概是十三,或者十二岁吧?男孩子,个子大的真的看起来很大,所以我看不出来——不过你喜欢的那个女儿就是玛尔格吧?即使当时我只有九岁,这还是看得出来的。玛尔格跟你说话的时候也很开心。虽然她嘴上总是说你《明明是个孩子》。”
“她是个跟你一样喜欢逞强的女人……”
即使凯利这么说也没有任何人会回答他。
洁思敏紧紧握住双手,深深吸了一口气,表情僵硬的继续说道。
“十四岁的时候,我想到了。玛尔格是十五岁的时候死的。那个中士,还没有我这么大也被杀死了。我似乎也会在三十岁的时候死掉。可是,我现在还活着。跟他们相比,我还有时间能够自由支配。”
“…………”
“也许这么想很失礼。对不起。可是,正是因为有了这种想法,当时的我才觉得必须要做些什么。不能能仅仅只是数着剩下的日子虚度时光。”
“…………”
“那个中士跟我说《你要活下去》。他做好了必死的心理准备回到了同伴们那里。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既不能救他,也不能阻止他。明明他就在眼前,可是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这种感觉很不好。我想变得更强大。所以,我想进入军队。”
一直一脸认真的洁思敏,突然有些恶作剧的笑了笑。
“正如你所说的。小孩子的初恋总是让人不断回味。我想抓住那个时候的中士的后背。想抓住那个骑着摩托车离去的背影。那个时候的我,没能帮助那名中士。只能眼看着他死在自己眼前。所以,我想变得有能力去救他。我就是这么想的。”
“…………”
“既然已经被限定到三十岁之前,那我对于人生便不会有任何顾虑。在有限的时间里,我想做的事情之一便是变强。另一个是——生孩子。”
大概是想起了自己那不得了的求婚吧,洁思敏笑着耸了耸肩。
“人死了就完了。什么都不会留下。我想留下什么,能证明我曾经存在过的证据。而这便是自己的孩子,这么直接让我自己都想笑,不过,很意外,知道自己即将死掉的生物,大概都是如此吧。跟阿尼确认过之后,我确实有怀孕的能力。所以我便开始寻找种马了。”
凯利不由得想在屏幕前抱住脑袋。
最后的最后,连遗言都这么不得了。
这真的是那个时候,那个白衣服的少女吗。
“落差太大了吧,女王……”
这些话语,当然无法传达到屏幕中的那个人耳中。
“我开始认真的想要生一个孩子,并开始寻找种马是二十五岁的时候,那个时候海盗王的名字已经响彻整个共和宇宙了。当然,这也只是在一部分船员之间流传的故事。”
说到这里洁思敏似乎很开心。
“我会被海盗——宇宙生活着吸引大概是受了父亲的影响吧。总之,我把你当成目标,开始收集情报。完全是一只狼,虽然还很年轻,但是驾驶技术超一流。似乎接受过专门的战斗训练,右眼是义眼。即使如此,我也没把那个海盗和当时的那个中士联系起来。因为我以为那个中士已经死了。”
当然了。
为了让大家这么想,凯利可费了不少功夫。
“但是,在我进入军队之后,得知和维诺亚大屠杀有关的人都死于意外的时候,我想,说不定当时的什么人也许还活着。当时只不过是一个可能性的疑惑,在行星维诺亚毁灭的时候变成了现实。这不可能是偶然。我确信,无论是东西任何一方,肯定有佩戴着树叶和果实徽章的人,活了下来。”
西边和东边徽章的设计基本上都是一样的。
只不过东维诺亚的树叶部分是金色,果实部分是银色。
而西维诺亚则相反,树叶的部分是银色,果实的部分是金色。
只有这一点不同。
洁思敏回忆着抱起了手臂,接着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
“如果说收集你的情报时,什么是最困难的,那就是你的相貌了。这也是当然的。海盗也不是用脸在飞行。提供情报的人基本上也都是船员,他们也不可能带着你的照片到处走。话虽如此,如果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就不可能抓住你。我充分活用身在情报部时的经验,得到了海盗凯利的画像,不过最开始我完全没认出来。因为你的相貌和我记忆中的那名中士印象完全不同。”
凯利在内心反驳道,你才没资格这么说呢。
虽然自己不太记得少女的相貌了,不过当时她给人的印象却是非常病弱。
即便那是她还是孩子,二十年能给人带来这么大的变化吗?
“我得到你的录像的时候,真是吃了一惊。我翻来覆去的观看,怎么说呢……虽然相貌看起来不同了,但是我莫名的被——那个笑容,那琥珀色的眼睛吸引了。不过,在我实际确认就是你之前还是花了很长时间的。”
红发的女王开心的笑了笑,同时露出了有些恨恨的样子。
“在我意识到,这大概,没错的时候,我陷入了恐慌。从状况证据来看,毫无疑问维诺亚特殊军士兵中还有生还者。但是,这个人偏偏就是那个中士,而且还偏偏是我选中的,将成为种马的厉害的海盗。难道还有这么夸张的巧合吗!?将东西两军都加在一起的话,这可是中了概率十万分之一的大奖呀!”
这是我想说的话呀,凯利心想。
洁思敏用认真的可怕的表情,向着画面探出身子。
“但是,海盗。虽然很对不起你,但是我发誓,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些,我无论如何都要抓住这个男人,一定要让他成为我孩子的父亲。而且,这不是偶然。根本就不可能有这种偶然。这——用你的话说,那就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驱动着一切。”
洁思敏原本攥紧了拳头,激动的说着话,突然半躺下深深的叹了口气。似乎是因为说话过于激动,觉得疲劳了吧。
她的视线望着天花板。
等她再次望向镜头的时候,表情突然变得出乎意料的安稳和认真。
“我不相信神。至少不相信由人类赋予名字,由人类创造出的神——我不相信那些崇尚唯一神明的宗教。但是,虽然我不知道这可不可以被称为神,不过我觉得这个世界中——特别是宇宙中,存在着什么东西。不,不是觉得,是我知道。可以说是我知道。”
正是如此。
那并不是有着明确意志的东西。
也许它只存在于人们心中。
可是,那里确实有什么超越人类智慧的巨大的什么东西存在。
“那个东西,让我和你相遇,如果说得更清楚一点的话,我相信就是那个东西告诉我《这就是你孩子的父亲》的。希望你原谅我强硬的手段。那个时候我说过了,我没时间去慢慢说服你了。是的——大家都说上天给予了我太多东西,但是——却唯独没有给我时间。”
是的,这么想来的话,从相遇的时候开始,洁思敏就这么说过。在考虑进攻守护者的方式的时候。没有时间就仿佛是她的口头禅一样。
“让你同意跟我正式结婚,完全是我的任性。我知道你就是那个时候的中士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做了。——求你,不要问我为什么一直瞒着你没说。这都是因为那一天,那天早晨发生的事情。——这些我实在是说不出口。”
在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后,画面上的洁思敏,仿佛望着凯利一般笑了笑。
“即使是有限的生命,正如你所见的一般,虽然长得过于高大,过于结实,可是定时炸弹似乎还是启动了。越来越使不上力气,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大概,快要再也醒不过来了吧。本来,跟你结婚以后的第一年,我就应该变成这样的。”
“…………”
“应该是一年的,可是却变成了将近五年,真是非常抱歉。我没想要束缚你这么长的时间……”
洁思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能跟你在一起,觉得很高兴。这么想来,从结婚那一刻开始,你就是一个过分称职的丈夫。太善解人意了,让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想到说服你的时候,我是那么的强硬,你应该对我再冷淡一些的。”
“…………”
“虽然给你添了麻烦,但是丹尼尔出生后的这四年,是出乎意料的珍宝。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乘着你的船,和你一起,去看幽灵星……不过似乎指望不上了。虽然伊萨多劝说我使用延命装置——不过如果只是十年二十年的话,也许还好,可是不知道医学进步到什么地步才能去除这颗定时炸弹,也许会花数百年的时间。这样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因为我想和你一起,在宇宙中飞翔,成为海盗……”
“…………”
“这是我,唯一的遗憾。”
洁思敏仿佛在说服自己一般,直视着画面,举起右手,敬了一个礼。
“埃文斯中士。不,海盗王,凯利。我由衷祝愿你航海顺利。”
这就是洁思敏的最后一句话。
从终端里取出播放完的记录媒体,上面的内容已经被删除了。
只能播放一次。大概是故意设置成这样了吧。
凯利走下楼梯,再次走进放置着棺材的房间。
在白色花朵围绕下的洁思敏,看起来只要叫一声就能马上醒来,不过想一想,这个女人从来没有睡得这么熟,需要别人叫醒。
她总是能注意到有人过来,自己醒过来。
可是现在,即使一直这么盯着她,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凯利站了很久之后,终于说出一句话。
“这个玩笑太过分了……”
这是凯利的口头禅。但是这句话从没像现在这般沉重过。
“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凯利的声音轻得就像呼吸一样。
他离开棺材,往医务室走去。果然,医务长就在那里,正在倒着摇晃着已经空掉的威士忌酒瓶。
接着他一边生气的嘟囔着,一边想再开一瓶酒,但是身体却一直摇晃,手也在颤抖,没打开。
凯利默默的拿起酒瓶,打开瓶盖,将酒倒进杯子里。
凯利望着憔悴的医务长,静静的说道。
“你都知道吧?”
“那当然了。我是洁思敏的主治医师。”
“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十四岁的时候。——我尝试的治疗法是最后一种。不,虽然还想试试其他办法,但是却被她本人拒绝了。她说已经受购了治疗、检查、吃药了。开什么玩笑。我很想说服她。马克斯也是。大家都说别放弃,一定会找到治疗方法的,可是她却不听。”
“…………”
“那之后没多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突然提出要参军。你能相信吗?她的生命非常有限。可是——十四岁的女孩子却说《所有人的生命都是有限的,医生》。她还说《我的生命如果是三十年的话,我就要去做我想做的事》。——可恶。我还能说什么?”
“…………”
“决定参军之后,洁思敏便开始拼命锻炼。还请了好几名专业的训练员,结果那些家伙都大吃一惊。她每天都弄得浑身青紫,甚至还昏过去很多次。虽然睡眠时间能保证有八个小时,不过剩下的时间基本全都是训练、训练、训练。我看不下去了,想要阻止她,可是她却反问道《为什么?》即使我训斥她说,这么胡来的话会死的,要更珍惜身体才行,可她却仿佛理所当然一般回答道《我反正都会死吧?》——这就是洁思敏的口头禅。我反正都会死掉——还有这么过分、这么残忍的话吗?”
“…………”
“可恶,医学去吃屎吧!”
医务长喝了一大口酒,不甘的哭湿了眼睛。
凯利抓住医务长的肩膀,安慰般的拍了拍,便离开了医务室。
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之后,通信终端启动了。
一脸欲言又止的戴安娜的脸映了出来。
虽然这张脸只是单纯的影像,可现在的戴安娜明显没什么精神。脸色铁青,总是闪耀着光芒的蓝色瞳孔,也像浑浊的玻璃一样笼上了一层阴云。
“凯利。你……没事吧?”
“你才是,哭了吧?”
“机器是不会哭的。——就算想哭也哭不出来。”
“我也是。”
“…………”
“一把年纪的男人可不能哭。”
戴安娜稍微笑了笑,凯利从房间的装饰柜上拿下酒瓶和酒杯,在终端前坐下。
“真是的,那个混蛋。单方面的把想说的都说了,就睡了。”
“很像她会做的事。”
画面上的戴安娜也配合凯利,增加了酒瓶和酒杯的影像。即使只是形式上的,气氛上也很像两人在和闷酒。
凯利举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叹了一口气。
“因为《什么东西》的力量的作用吗。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感想呀,女王。我也是这么想的。”
戴安娜不可思议的眨了眨她蓝色的大眼睛。
两个同伴相识的时间很长了,所以能在某种程度上从声音微妙的语调、表情中,察觉到凯利的心理。
“你在说什么?”
“我也有想跟那个女人说的话呀。”
“咦?”
戴安娜不可思议的歪了歪头,露出了疑问的眼神,凯利望着画面,轻声笑了笑。
“五年前,我刚和那个女人相遇的时候。从阿席铎出发进行追赶,在穿过原始太阳系之后吧。我被那个红色的机体撞击时,我稍微吃了一惊,你还记得吗?”
“怎么可能忘了。你有四十秒的时间没有回应我的提问。这可是从没有过的。”
“当然。我当时吓傻了。没想到在这个地方,居然会遇到那时的驾驶员,而且她居然是库亚财团的女统帅。”
“怎么回事?”
“已经是七年之前了吧。你当时在进行调整。而我在那段时间用代替船进行飞行。”
当时我去了人工卫星赌场,在取胜准备回来的时候,遇到了警察的检查。
不过,这次检查的目标并不是凯利。
当时通缉中的杀人犯有可能逃到这个赌场中,所以出来的船都要接受调查,开什么玩笑。凯利自己也是被通缉中的逃犯。
逃跑的话还是有胜算的。
虽然用代替船想要摆脱警察的追捕非常困难,不过在这方面凯利还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就在不远处有一大片小行星带。逃到哪里的话,谁都追不上自己了。跟自己保持同样的速度在小行星密布的区域飞行非常困难。实际上,叫他停船的警察很快就被甩掉了,但是大概听到了警察的停船劝告吧,这次两架战斗机追了过来,说《我们是联邦军,马上停船》。
凯利觉得这次也可以很快甩掉。虽然无论是加速能力还是回旋性能都是战斗机占上风,但是在小行星带不能仅凭机体性能就高速飞行。这里是考验本领的地方。
不过,两架战斗机中的其中一架,非常厉害。
一起飞过来的同伴已经被落下很多了,可他还是一直跟着凯利。炮击也没有丝毫凌乱。
虽然凯利以漂浮在周围的小行星做盾牌,勉强躲过了炮击,不过如果是在其他地方的话,早就被击落了。
凯利好几次都被吓了一跳。
这下只能等对方燃料耗尽了。
跟搭载着库亚系统的外洋型宇宙船不同,战斗机是燃料补给式的。不可能一直飞下去。早晚要回归母舰。
想到这里,没想到那架战斗机居然自己撞了过来。这是能让三万吨级的宇宙船失去平衡的冲击。凯利差点撞到小行星上。
本来凯利以为他这是自杀式攻击,不过那架战斗机依然活蹦乱跳的,还想撞过来。
实在难以置信。从没听说过战斗机还能做这种事。不,同一型号的另一架战斗机已经因为来不及躲避障碍物,早就看不到了。这不是机体的原因。
这是驾驶员的本领。
凯利从没被一架战斗机逼到这个地步。他忍不住想到自己可能已经逃不掉了。
可是,那架战斗机却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放弃了追击返航了。
“简直就是捡了一条命。两次撞击我没有撞到小行星上,一般是因为驾驶水平,另一半就完全是运气了。那种旧船,如果再被那家伙撞一次的话,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继续驾驶了。”
听到这些戴安娜瞪圆了蓝色的眼睛。
她探出身子问道。
“等等。你所说的亏欠,就是指这件事吗?”
“是啊。”
“可是,你一直都没说?”
“怎么可能说。在我看来,连一架战斗机都甩不掉这可是奇耻大辱,而对她来说,连一艘三万吨级的旧船都没干掉,也是种耻辱。虽然这不是刚刚那个女人说的话,不过这些事情说出来也不是什么有趣的话题。”
戴安娜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们还真是一对相似的夫妻呀。”
凯利低声笑了笑,望向戴安娜。
“那个时候,那个家伙应该是能够击沉我的。虽然不知道她突然返航是因为有命令要求,还是燃料的问题,但是那个家伙并没有就那么默默的回去。她堂堂正正的传来了通信文。你觉得她说了些什么?”
“我就不猜了。——她说了什么。”
“跟刚刚说的一样。《由衷祝愿你航海顺利》”
这恐怕就是对躲过了自己攻击,成功逃脱的对手最大的称赞了吧。
确实很像那个女王会做的事。
戴安娜一直在一旁默默看着凯利喝完两杯酒,然后才静静的开口说道。
“喂,凯利。”
“怎么。”
“这件事你一定要告诉她。”
“我们互相都什么也没说呀。”
“所以你才要说呀。你愿意就这样失去她吗?”
“…………”
“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是一个人。一直一个人在宇宙中飞翔。那个时候我认为不成熟的驾驶员就是个麻烦。不,现在我也这么想。可是,跟你一起飞之后,我明白了一件事。一件非常单纯,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现在一个人飞会觉得很无聊。”
“我也是。现在我不想再驾驶除你以外的任何船了。”
“面对那个人你也能说出这种话吧?”
“…………”
“我呀。是非常想和你、洁思敏三个人一起飞的。还要带着女王蜂。”
“我也是。”
“所以,下次三个人一起飞吧。”
凯利轻轻叹了口气,耸了耸肩。
“我也这么想,可是要怎么做呢?又不能背着那个女人的棺材。”
“我从现在开始会努力学习医学。”
“那太久了。”
真是太久了。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请求进入房间。
凯利同意之后,伊萨多走了进来。正如在祭坛前所说的,必须正式公开洁思敏的死讯,可是凯利却不同意。
他讽刺的笑了笑反驳道。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那家伙还活着呢。”
“刚刚我也说过了,小姐不希望继续进行延命措施。那只不过是我的任意妄为。”
伊萨多说,自己无法默默地看着洁思敏死掉。
“可是,库亚帝国的统帅现在在冷冻睡眠中,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这是很为难的事。因为,小姐拥有大量的财产和权利。如果不认定她的死亡,这些财产便不能动。”
“如果问题只有这些的话,选定一个代理人管理财产怎么样。”
伊萨多摇了摇头。
“小姐将全部财产留给了您。库亚财团全部的权利。她说您可以随意处置,她说让您离开宇宙长达五年的时间,至少也要给您一些补偿。”
凯利叹了口气,挠了挠头。
“真是的,那个女人……”
这次这句话快要变成口头禅了。
相反,凯利的内心似乎被什么触动了。
如果宣布死亡的话,即使之后她再醒过来,她也不再是大财团的统帅了。没有法律保证,没有国籍,她将成为一个幽灵,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想要抛弃牵绊的话,这刚好是一个不错的借口。
守护者那件事已经过去四年了,但是财团的再构成却不如想象中顺利。库亚财团就是这么大的企业。
如果想要丢掉统帅这个过重的头衔,只有在法律上宣布死亡一个方法了。
这样的话,再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普通人也许会害怕,但是那个女人却绝不普通。
而且,自己也是一直这样活下来的。
凯利又笑了,不过这次他笑得很开心,他同伊萨多说到。
“你这么说我就为难了。库亚财团是那个女人从她父亲那里继承的。可不能由我随意处置。交给丹尼尔吧。”
“但是,少爷还只有四岁。要让孩子背负这一切吗?”
“不用担心。在他长大之前我会管理的。”
也就是说,凯利会成为财团实际的所有者。他将得到洁思敏持有的全部股份。
同时,凯利也将背负之前洁思敏背负的全部重担和责任。
恐怕生活会很不自由,但是凯利却没有丝毫犹豫。
他想做自己现在想做的事。
伊萨多认真的望着凯利说道。
“那么,小姐的葬礼,用老爷您的名字执行可以吗?”
凯利跟这位忠实的管家笑了笑。
“可以。这么说可能有些过分,不过相应的,那个女人是我的了。”
“是的。”
“我要谢谢你。你居然能把那个女人放进那个棺材里。”
伊萨多寂寞的笑了笑,摇了摇头。
“虽然小姐说,自己爱的人一个都不在了,那个时候醒来也没有意义,不过那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的。只要有可能性,就要去赌一赌。而且,跟小姐有关的人不可能全都没有了。还有少爷。也许还有少爷的孩子。我无论如何都想让小姐活下去。”
“我也这么觉得。而且,什么都不跟我说自己擅自就死掉了,这种脾气我很不满。”
“那个,这一点,我说过很多次,应该告诉您……”
“不过她都说没必要吧?”
“不是的,那个,她说不想给您添那么大麻烦……”
凯利瞪大了眼睛。
这次他吃惊的闭不上嘴了。
这一点,一定要等那个女人醒来之后,直接跟她抱怨了。
就算要等几十年。
“——是啊。如果有那个家伙九岁时的照片,能给我看看嘛?”
伊萨多暂时离开了房间,凯利回头望着通信终端。在跟伊萨多谈话的时候,戴安娜伪装成了暂停画面。
重新恢复神采的戴安娜的蓝色眼睛,仿佛在确认凯利的意图一般,无声的询问凯利。
“抱歉。戴安娜。有一段时间无法飞翔了。”
“是吧。你从今天开始就是库亚财团实质上的统帅了。”
“如果你想去寻找其他驾驶员的话,也可以的。”
戴安娜立刻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不,我不想和你以外的人合作。时间对于我不是任何问题。等待并不痛苦。有问题的反而是你。你可是人类。”
“这我知道。”
“你打算怎么办?有想到什么办法吗?”
“不,现在还没什么想法。什么都没想到。不过,有一点我能说。我们在这广阔的宇宙中,遇到了两次偶然。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偶然。”
“我也同意。”
伊萨多拿着照片回来了。
照片上映出的是脸色很差,消瘦,眼神阴郁的少女。当然跟洁思敏有些相似又不太像。
凯利死死的盯着照片,他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断言道。
“这是本世纪最差劲的玩笑了。”
是的。当时确实是这名少女。
不过,他却想不起来少女的名字。
应该是听过的,为什么想不起来,无法跟洁思敏对应上。
“洁思敏、吉姆,她当时是这个名字吗?”
在凯利嘀咕了好几次之后,伊萨多很克制的说了一句。
“当时的话,她应该是自称米莉迪亚娜,或者米莉的。”
“米莉!”
凯利忍不住叫了起来。二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快要倒塌的东维诺亚研究所的景象鲜明的浮现在凯利眼前。
每次响起爆炸声的时候,少女都会缩成一团。她还很害怕拿着枪的自己。
大概是逃跑的时候割伤的吧,她的手腕在流血。
自己只是想帮她止血,拿起了她的手腕,少女的整个身体就都僵硬了。自己没有管她只是帮她包扎了伤口,然后询问她的名字,她则小声回答道《米莉》。
她的笨拙在当时的自己眼里很新鲜。
自己觉得《外面》的孩子大家都是这样的吧。
从来没有过实战经验。不止如此,连枪都没拿过。虽然觉得很危险,可没有办法,还是不能扔下她不管。
“米莉。是啊。”
这名少女没能抓住凯利的背影。
对于少女来说那是非常痛苦的分别吧。
因此,她想要为了保护别人而变强,甚至参了军。
凯利再次望向照片,轻声呢喃道。
“变得有点太强了。”
最后的最后她都不将自己的弱点示人。
因此,这次让凯利,没能抓住洁思敏的背影。
如果两个人都伸出手应该是能抓到的。可是,两次,他们都用最差劲的方式错过了对方。
那么,下次一定要抓到。
凯利发誓,不管要花多少年,一定要重新抓住她。 |
洁思敏.库亚的第二场葬礼的形式,是很少使用在大财团统帅身上的宇宙葬。
就是将棺材从围绕着艾德米若周边轨道运行的宇宙港上设置的殡葬场流放到宇宙中。
因为棺材将会被回收,所以严格意义上这很难说是宇宙葬,不过葬礼本来就是一种告别的仪式。
作为共和宇宙全域拥有极大影响的财团统帅的告别仪式,作为一种合适的形式,丧主凯利.库亚选择了宇宙葬。
这也是为了远道而来为了告别的人们。广阔的宇宙中不管怎么着急,有时赶过来也要花好几天。
棺材在殡葬场放置了五天。
在这段时间,很多人到访,哀悼她的英年早逝,献上花束,跟她告别。
作为和联邦关系很厚的大财阀的统帅,最后联邦主席——刚刚被选中的新主席鲁比.高顿代替马努耶·席贝斯坦严肃的宣读了悼词,接着举行了出殡仪式。
在隆重的气氛中,棺材被运来。作为普通人的葬礼,这可以算作特例了。棺材行进的两旁,站着敬礼的军人队列。
接着,等待着出殡的宇宙中,也有多得超乎常理的军舰。
宇宙空间中洁思敏沉睡的棺材被送了出去,接着军舰开始鸣礼炮。而且,这是为最高阶军人送行的时候才会鸣响的最隆重的二十一发礼炮,接着洁思敏的棺材被送了出去。
跟洁思敏亲近的人都哭了。
情报管理长梅文.克拉克搀扶着秘书普莉丝汀,普莉丝汀的脸都哭花了。而且眼泪完全止不住。而负责洁思敏服装等的外貌负责班的女性们也是同样。
女演员晶婕.布瑞德并没有出席葬礼。
她留在停泊在殡仪场旁边的自己的船上,在那里为她送行。
“我不是说过我不信了吗……”
她颤抖的呢喃声,以及抑制不住落下的眼泪,不会被任何人看到。
身为丧主,却从参加人员眼前消失,在另一个房间一个人目送出殡的凯利.库亚,向着远去的棺材敬了一礼,这也没有任何人看到。
即使棺材已经远得看不到了,凯利也一直保持着敬礼的姿势。接着,他望着自己缓缓放下的右手,讽刺的笑了笑。
“我都二十五年没敬礼了。”
而这轻声的呢喃,只有在宇宙中冷冷闪耀的星星们听到了。
那之后,五年一次的秘密会见在联邦本部的主席官邸举行。
当然,凯利也受到邀请出席了。实际上,这是成为了库亚财团统帅的凯利的第一份工作。
上次还是夫妻两人一同出席,现在只有一个人了。
而且,跟上次不一样的还有另一件事。
那个时候凯利和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认识,这次居然认识半数以上的面孔。
不止如此,连不认识的人都争先恐后跟凯利做自我介绍,还表达了遗憾。
五年前,这些人还鄙视凯利是刚离开宇宙生活者身份的无赖,现在他们的态度简直是大反转。现在这个男人站在巨大财团的顶点,能左右共和宇宙的命运。即使他的过去有些可疑,不过这些都不成问题吧。
幸运的是也不光是这种人。
这里还有葬礼上才刚刚见到的席贝斯坦前主席,他表情僵硬的跟凯利握了握手。葬礼的时候也是这样,因为周围有很多人,所以说不了什么话。但是他还是低声嘟囔道。
“真是可惜了。”
这句话对于刚失去妻子的人来说稍微有些奇怪,但是凯利却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觉得你就会说这种话。”
没过多久就到时间了,一群人都安静下来,迎接出现在台上的外星生命体。
出现的女人跟五年前一模一样。
松散挽起的头发用古风发饰束起,两只手腕露出,脚则被裙子盖住,穿着古代女神像一般的长裙。
最让人吃惊的是,她那过于突然的出现方式,让第一次看到的人都吓了一跳。
更让人吃惊的是,那个女人环视会场的之后,立刻便望向凯利,平静的说道。
“好久不见了。凯利。您妻子的事情真是遗憾。”
整个会场都骚动了起来。
这名自称凯亚,五十年以上毫无变化的女人,居然会说出如此个人的问题,这是五十年间从未有过的。
“让您挂心了。”
虽然凯利回应了她,但是凯利在心里想,拜托了,可不要把我去过幽灵星的事情说出来。那才会引发大骚动呢。
想到这里,凯利跟那个女人说道。
“凯亚。你如果是神的话,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同时他在脑海里开始组织语言。
(我是不是能挽回那个女人,你知道吗?)
即使不说出来,这个女人应该也明白的。
虽然不知道她是不是真正的神,但是她有着人类无法企及的能力,这一点毫无疑问。
虽然即使自己问了,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好好回答,可是凯亚却淡淡的说道。
“我并不是神。无论你的问题是什么,那答案都不止一个,而谁都无法预测到。这一切答案,都在你心里,应该由你自己来决定。”
凯利忍不住笑了笑。
“原来如此。我失礼了。”
凯利轻轻低了低头,在心中道了谢。
(谢谢你。)
她没说不可能凯利就满足了。
大概是听到了凯利的心声吧。凯亚也笑了笑。
五年前,自己降到幽灵星的时候,那双眼睛中含着厌烦。甚至有些厌恶,但现在却有所不同。那是让人觉得温柔温暖喜爱的东西。
说不定,根据看得人心境不同印象也会有所不同。就像那个幽灵星一样。
(下次要和那个女人两个人一起去看。)
凯亚跟现任主席进行了简短的交谈之后,像往常一样一瞬间便消失了,不过最后,她还是望向凯利微微笑了笑。
她仿佛在说,我等你。 |
衷心、衷心、表达我的歉意。
终于、居然、做梦也没想到,在刚刚步入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就做了这么惹人厌的事。发售时期的延期都是因为我能力不足。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更快,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
简直是一片混乱,简直是噩梦一般的新世纪开始了……
总之完结了。
故事按照计划结束了。也就是说,这种东西就是我想象中的浪漫爱情剧(戏剧性相遇的男女戏剧性的相爱……),如果可以的话请给我寄来你的感想。
我非常期待大家的来信。
剩下的,总算告一段落了,我就在这里告诉大家吧。
这部作品不是《SF》。老实说,正如我在第一卷的后记中写的那样,我现在也认为《宇宙船在宇宙中飞翔,有机器人,故事的背景是二十二世纪的话(二十一世纪已经没法用了),就是SF吧?》,不过这个想法应该是错的。我之前不知道,SF有真的也有假的,我所想的SF属于假SF,不能使用SF这个名字。那么,什么样的东西才是真正的SF呢,我非常想知道,而这个基准实际上——非常多种多样复杂奇怪,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想法和主张,所以现在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SF,什么是假的SF。
正因为我不知道,所以对于执着于真正SF的人来说,这部《绯色魔法使》如果自称是SF的话有些太没有自知之明了。是的,如果因此让大家觉得不愉快,我在这里道歉。我现在还有这种想法,所以这部作品不可能是SF。是漂亮的伪SF。
或者说是SF风的浪漫爱情剧。(肯定)
因为我自己很享受这种作品,所以今后有机会的话,还会写这种背景在未来时代的很像是SF的作品。
接下来,上一卷的卷末,给应募者全员附送了应募券,结果从读者那收到很多意见,如果要附送应募券,还不如附送传单或者腰封一类的。因为理由是《不想用这种方式撕书……》我觉得大家说得很对。我对于《撕书》这种行为也非常抵触。而且,我不会撕书。不过,传单或者腰封却可以取下来,无法保证买了书的人肯定能收到应募券,这种问题很现实……这也是非常痛苦的方法。
接着,有人建议,反正要撕的话,不要只撕四个角,而是将整张纸撕掉怎么样?因为有人这么说,我也觉得要自己做做看,所以就试着做了,如果用剪刀沿着缝隙剪的话,剪的地方也不会很明显,比剪四个角要好得多,我觉得不错。
下一本便是角川的《Lady Gunner》的第二卷。是打算在今年前半年出版的,不过,不过说到前半年,到底是从一月开始数呢,还是从学校公司开始的四月开始数呢,稍微有些微妙。
中央公论新社契约将出版《桐原家~》的第四卷。
这次,这次希望一定不要出现这次这种惨烈的场面……(一定)。
二零零一年三月 茅田砂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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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不仅仅只有一个。
另一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无论两个世界之间有多么相似。
而那个世界中,也存在着「另一个自己」。
*
「这是在说一个女生被卷进大龙卷风里,连她的家也一起被吹到魔法王国的故事喔。」
一边这么说着,妳一边拿出一本精美的绘本让我看。
妳露出小孩般的纯真笑容翻开了书,顿时色彩鲜艳的图画纷纷跳了出来。虽然只是本童书,不过连细节都不马虎的设计让我不由得赞叹起这本书的精致程度来。
「因为那个女孩子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所以就跟旅行途中所遇到的伙伴一起去找能实现任何愿望的魔法师了。」
「……伙伴?」
听到我这么问,妳便愉悦的指着绘本回答了我。
「就是想要智慧的稻草人、想要心的铁皮人跟想要勇气的胆小狮子喔。」
每每翻过一页,都会有令人惊奇的设计呈现在眼前;妳彷佛也随著书中人物一起旅行般,脸上表情不停地变化着。
「后来,女生总算到达魔法师所居住的翡翠城,用魔法银鞋顺利回家了。」
「如果一开始就用魔法银鞋的话,不就能马上回家了吗?」
对于我的现实发言,妳似乎微微地叹了口气,并耸了耸肩这么说着。
「可是一开始就用魔法银鞋飞回家的话,就没办法跟稻草人、铁皮人还有狮子当好朋友了喔。」
接着,妳又这么说着。
「假如我是那个女生,我就会丢掉魔法银鞋,永远跟好朋友们一起快乐地住在魔法王国。」
而那个时候的我,似乎是这么响应的。
「魔法王国里有很多东西可以吃的话,一直住在那边也不错呢……」
虽然不太记得当初确切的回答,不过意思大概就是这样。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就是因为妳当时的那一番话,我才会待在这里。
正因魔法王国中有妳,我才能有舍弃魔法银鞋的勇气。 |
“这是要致赠给您的超豪华幸福大礼哟~!”
扮成兔女郎的姐姐满面微笑地伸出右手,突然“砰”的一声,一块看起来很美味的牛排就这样蹦了出来。
“首先,请您尝尝佐以松露酱的黑毛和牛菲力牛排吧!”
“……这、这么高级的东西,我真的可以吃吗?”
放着厚实牛排的盘子,从兔女郎姐姐那边缓缓向我漂浮过来。
“如果您比较想吃鱼的话,这里也有清蒸鲷鱼可供选择喔~。还是说,您比较喜欢虾子料理呢?当然,更有超多种甜点可任君挑选!不管是泡芙、法式小圆饼或是淋上焦糖的冰淇淋……”
连续几声“砰”、“砰”、“砰”后,兔女郎姐姐的手上又接连出现许多看起来很美味的料理。
我最喜欢的语汇是‘吃饭’,或是像‘你昨天有吃什么啊?’这种句子我也很喜欢。总之,我最喜欢吃东西了。热腾腾而又美味的食物很容易就能让我有幸福的感觉。
啊,不过不仅限正餐,点心我也很喜欢。
所以说,眼前这种状况对我而言简直是幸福到不能再幸福,宛若一场好梦一样。
“那,我要开动喽——!”
于是我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抓向那些浮游的盘子。
“阿晶——”
此时,兔女郎姐姐突然叫了我的名字,我伸向盘子的手也因而停住。
兔女郎姐姐温柔的笑着,并持续呼喊我的名字。不过她的身影却慢慢模糊起来,在我眼前飘浮着的众多美味料理也一个一个的消失。
咦?慢、慢着,我连一样都还没有吃到啊!拜托,不要那么快就消失嘛!等等我……我的食物啊!
“喂,阿晶,已经天亮喽——!”
“……哇、哇啊啊啊!”
继消失的兔女郎姐姐后出现的,是我老爸茂树,43岁。
“不早了,别再睡啦。”
“我、我的牛排咧?鲜嫩嫩的虾子咧?泡芙咧?还有那个上菜的兔女郎姐姐咧?”
面对一片混乱的我,老爸只是无奈的笑着回答。
“虽然爸爸觉得睡迷糊的阿晶也很可爱啦,不过这里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兔女郎姐姐出现过喔。”
……所以刚刚那个幸福到不能再幸福的场景果然只是一场梦吗。
“好啦,阿晶快起床。该起来吃早餐喽!”
唔,早餐的确是很重要没错啦。可是,我更想吃兔女郎姐姐的那一顿丰盛大餐啊……
啊,啊,如果再睡一次的话,搞不好就能继续才的梦也说不定?
于是,我抱着不切实际的祈愿,把老爸刚才掀开的棉被再一次抓回来盖好。
“啊——!阿晶,不可以再睡啦!爸爸这么久都没跟阿晶聚在一起了,难得回家一趟就一起吃顿早餐嘛!”
老爸抓着我的双肩拼命摇晃,我的头脑也慢慢清醒过来。
“……可是,今天不是假日吗?”
“就因为是假日,才能好好坐下来吃顿饭啊!”
也对,好好吃饭很重要。这个念头驱使我拖着沉重的身体离开床铺。
“话说回来,爸爸什么都还没开始煮耶。”
老爸露出了一个毫无恶意的微笑。
唉,反正这种事情我早就习惯了。因为妈妈早就已经不在了的关系,所以这种只有两个男人的家也已经维持很久了。起床后,我马上换了件衣服,走到厨房准备作早饭。
“……阿晶,你在生气吗?爸爸觉得阿晶在生很~大的气耶……”
盯着烤到微焦的吐司,老爸可怜兮兮地碎碎念。吐司旁边放了颗荷包蛋及倒了七分满的柳橙汁,并且还有两根直接丢在桌上的香蕉。
“只是因为冰箱没什么东西可以煮而已啦。”
我也很想吃顿像样的早餐好不好!而且在作了那种梦之后还要面对这种简朴料理的打击,老实说真的很悲哀耶。
“只能弄这些东西出来我也没办法啊,我本来以为今天只会有我一个人在家嘛。你如果会回来的话就要提早跟我讲,这样我就可以先去买点东西回来……”
说着说着,老爸突然十分高兴,眼神也闪闪发光。
“原来是这样啊?哎呀哎呀,,因为爸爸负责的案子比原先预想的还要早解决,后续处理不干爸爸的事所以就突然有假可以放啦~!”
“身为警察,可以自己擅自放假啊?”
“应该可以吧。”
“……最好是可以啦。”
得到意料之外的回答,不禁让我愣了愣。就在我想再碎嘴个几句的时候,看到老爸那张善良老百姓般的笑脸让我把想说的话又全吞了回去。
光看外表的话,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我老爸是刑警吧?就算是我这个有血缘关系的儿子也觉得难以置信……不过,换个角度想,老爸所追缉的犯人大概也不会察觉到“这个人就是刑警”这件事吧。
“对了!”
老爸忽然将吃到一半的吐司放到一旁,并从挂在椅背的西装外套中把硬塞在内侧口袋而变得皱巴巴的信封拿了出来。
“那啥?”
“就是为了把这个交给阿晶,爸爸才会特地在假日的一大早把阿晶给挖起来喔!”
接着,老爸努力把因被挤压而产生皱痕的信封抚平,然后直接递到我眼前。正当我内心讶异这种尺寸的信封竟然也能塞进西装的暗袋时,我看到了信封上大大的“葛木晶同学亲启”字样。
“啊?这给我的啊?”
一面说着,我一面把信封封口撕开,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私立凤缭兰学园’入学简介……?”
信封中,装有一本小册子与一张信纸。那本小册子封面载着大片海洋佐以绿林的照片,就像观光手册上可以看到的那种风景。不过上头可是大大地标着‘学园’二字。
“阿晶,里面写些什么啊?”
老爸兴致勃勃的望过来,我便快速的翻着那本小册子,开始把所看到的文字念出来。
“……占地广大的学园都市‘私立凤缭兰学园’聚集着在某方面有所特长的人才……住宿制的学园内不仅有各式研究机构及医院等设施,也导入最新式的研究器材……为国家未来的主人翁打造一个优质学园,使他们能不受拘束地在这里尽情培养发挥所长……”
读到这里,我合上了那本小册子,看向认真聆听频频点头的老爸。
“……喂,这个确定没寄错人吗?”
“阿晶怎么这么问呢?”
“因为这种东西很明显就不是我这个普通人所能攀附得起的东西啊。”
听到我这么说,老爸的眉头一皱,认真地看着我的脸。
“……阿晶,你就这么看轻你自己吗?”
“呃,可是我……”
面对语塞的我,老爸只是看着装有小册子的那个信封。
“不过这里可是清清楚楚的写着阿晶的名字……嗯?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拿出来耶?”
说着说着,老爸就拿起信封一倒。伴随着物品掉落于桌上的声响,一张卡片静静地躺在桌上。
“‘葛木晶入学许可证’……卡片上面居然印有我的名字耶。……‘私立凤缭兰学园’许可上记这位同学入学。特别待遇生的学杂费免除部分详述于背面……喂,老爸,你不会已经去办入学手续了吧?”
“没——那回事。爸爸除了把信拿给你可是什么都没做喔。”
老爸事不关己地摇摇头。
“那间学校竟然擅自寄这种东西过来……感觉很莫名奇妙耶。”
我一边碎碎念,一边把卡片翻面,盯着上头的文字瞧。
卡片背面记载诸如学费及住宿费全免、享有使用特别研究设施的权利及一些学杂费的减免。而其中一行文字仿佛会发光般似地把我的目光给深深吸引住了。
“‘校内餐厅免费使用。’”
“册、册子!那本小册子再让我看一下!”
“……阿晶?你怎么啦?”
我就像抢到什么战利品般紧紧抓着那本册子,并粗鲁地翻过一页又一页。
“餐厅……餐厅……这种像高级餐馆的地方就是那间学校的餐厅吗!?”
翻了好几页后,眼前出现了透光良好的大片玻璃窗于开放空间中落下一地光芒,几个学生在其中间适用餐的照片。因那些人身着像学生制服般的衣装才能勉强推断他们应该是在校内餐厅之类的地方用餐。如果他们没有穿上制服的话,光看这种高格调装潢,让人误以为是某个渡假胜地的餐厅也不奇怪。虽然不太想承认,不过我真的被这个学校餐厅给打动了。
“阿晶!你怎么露出那种让爸爸觉得好陌生的眼神啊啊啊—!”
老爸担心的喊叫着,不过他的声音已经传不进我耳里了。
“依这种等级的装潢来看,能吃的东西应该不会只有每天固定替换的套餐吧。而且既然是私立学校,八成也会有法式餐点之类的……。再说,‘免费使用’这四个字不就代表无论早上中午还是晚上只要想吃就可以尽情的大吃特吃吗?我应该可以这样认定吧!”
“阿、阿晶!不要无视爸爸啊!”
椅子发出喀搭一声,我倏地站起直直的俯视老爸。
“老爸!”
“是、是!”
“我决定去看看。”
老爸顿时睁大了眼,嘴也张得开开的。但他马上就恢复表情,一脸慎重的开口。
“等、等等嘛阿晶。你……你不再考虑一下就决定要去念了吗?”
“反正就先去看看啊。”
听到我这么说,老爸神色突然变得很困扰。
“抱歉啊,阿晶。这种有钱人家小孩才能读的学校,对爸爸来说负担实在是很重说……”
“不用担心啦。反正这张上面写说只要带着书包去报到就……啊啊啊!”
看着那张跟小册子一起寄来的信,我不禁大叫起来。
“办理入学手续的期限不就是明天吗!?”
我抓着那张信纸飞快递到老爸眼前,老爸却只是耸了耸肩。
“其实信一个礼拜之前就寄来了,不过我把它收到口袋里面就去办案啦。你想想,这几天爸爸不是都没回来吗?所以一直都没办法把信交给阿晶说。还好,今天总算把信交给你啦——。”
“老、老爸你这个笨蛋——!!”
被我一骂,老爸似乎顿时矮化许多。他就这样懦懦地缩在客厅沙发上,默默盯着准备马上离家的我。
“……阿晶,你真的要走吗?”
我拿着只放入生活必需品的包包站在玄关前,老爸则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过来准备送行。
“那我走喽——”
“你、你只讲这四个字就要离开了吗!?我可爱的宝贝独生子可是即将出发前去遥远的住宿学校念书了耶!你应该要更……更难过、更依依不舍才对吧!”
正要踏出门时,手腕被老爸一把抓住。他眼睛看起来一副要哭要哭的感觉。
“拜老爸一整个礼拜都把信带在身边所赐,没那个时间了。”
听到我这番无情的话语,老爸开始呜咽了起来。
“……阿……阿晶……这样爸爸会很寂寞的耶。就是因为阿晶不在身边让爸爸会很寂寞,所以都会随身带上这个!”
老爸一面说着,一面把照有我跟老爸两人的照片硬塞到我手中。这张照片是几个星期前老爸因“最近都没有跟阿晶一起拍张照片耶~”这种理由,硬拖我一起拍照而产生的东西。
“这是爸爸最喜欢的照片喔了,阿晶你就一起带去吧。”
“啊?我不想带这种东西去啦。”
话才刚说完,老爸突然就张着水润润的双眼步步逼近我的脸。
“阿晶如果不带,爸爸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硬要尾随你去学校喔。然后,再滥用职权亮出搜索票……”
……拗不过这家伙。我真的被老爸给打败了。
“好啦好啦……。”
满面微笑的父亲茂树与我的合照啊……
没办法,只好把这张微妙的照片塞到口袋里了。
“遇到危险要马上打电话给爸爸喔!有奇怪的人跟你搭讪的话绝对不可以跟他走喔!呜呜呜……阿晶再见……”
于是,我不顾看起来就要号啕大哭的老爸,走出家门。
在离学园最近的车站转乘公车后,我于笔直延伸至远方的大桥下了车。
根据手册上的说明,过了这座桥应该就是凤缭兰学园所座落的岛了。由于这整座岛都是涵盖在学园范围内的巨大学园都市,因此岛上除了有学校及学生宿舍外,还有医院与购物中心等设施。
虽说这只是个岛,但面积比我预期的还大。在桥的尽头,有一片苍绿的林荫道路延伸下去,更远处则有看似学校的近代建筑。不过大概还要再走一段路才能到达那里吧。
不走快一点的话,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总之加紧赶路吧。
背着书包,我再次迈开步伐。突然,有个穿着滚有金边的深蓝色外套及白色长裤的人影从林荫道路的那一端奔跑过来。
我记得那的确是小册子上所记载的学生制服。也就是说,跑过来的那个人就是学园的学生;而且还是个男的。
据说就读凤缭兰学园的几乎都是女生,男生数量少得可怜。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我该出声叫住那个男的吗?
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那个男的也越来越靠近我这边了。
很快地,那个男的发现了我,眼晴一亮急速往我这边冲过来。
“噢噢——!这真是天降的使者啊!”
“你、你干么?”
我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勇者啊,这项东西就托付给你啦!”
该名男学生虽然有张白净而又端正的脸,但不知为何却给人一种很轻浮的感觉。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在我的手掌上放了一个小小的白金色物品。
“呃?请问……”
“被选上的勇者啊……要好好保护我熬夜一整晚所做出来的资料喔!”
“啊?”
“是吗是吗,那真是太感谢你啦——!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够顺利达成这个任务的!那,追兵马上就要来了,我就先走喽——。祝你平安脱困!对了,建议你藏在那个很茂密的草丛堆里会比较安全喔!”
“哇啊啊!”
自顾自地说完后,那个男的不等我回答,马上用双手大力把我推飞。
“很痛耶——!你干么啦!”
我整个人被推到桥边茂密的草丛中,大声喊叫的同时屁股也十分疼痛。但草实在长得太高完全挡住我的视线,只能听到那名男学生的声音。
“那就祝你好运啦——!”
……这家伙,到底在讲什么东西啊?
在我还摸不着头绪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转为黄昏了。而这次,我隔着草丛听到了好几个人的脚步声。
……是怎样?又有什么奇怪的家伙要过来了吗?
由于我不想再卷入什么麻烦事件,所以就这样待在原地静静的等那些人的脚步声远离。不过,那些人却突然在我附近停下了脚步。
“他绝对逃到这一带了。”
“嗯,的确是这个方向没错。”
喂,刚刚那个家伙不会真的被什么人给追击中吧!?
本能察觉到我真的被卷入到什么糟糕事件后,我立刻偋住气息,用出汗的双手紧紧握住那个白金色的小东西。
这时,我感觉到手中的触感有点奇妙。
张开双手查看,手中依旧躺着那个男学生塞给我的白金色小硬物。
“真是的,他真的只有逃跑这方面异常的有天份呢。”
“啊,左后方有反应。比预想的位置还要接近。”
“咦?真的吗!?啊,他在那里——!!”
从声音来判断,追击着很明显是女孩子。
如果被女孩子抓到的话,就算会被怎么处罚应该也不会太严重吧……?
在我正烦恼到底要不要出去自首的时候,她们已经不知道走去哪里了。
于是,我张开双手,盯着手心上的那个小东西看。
……这是USB随身碟吧?
从不可置信的情绪中恢复的我再次定睛一看,有张小纸条跟那只随身碟叠在一起。我摊开那张小纸条,上头仿佛开玩笑般写着圆圆的几个字。
被选上的勇者啊
只要将这颗记忆水品与桥西侧的某机械结合
再压下太阳之钮
就能够开启你所希望的美丽新道路
讲白一点
把这只USB随身碟插进桥上的某个机械的话
就会有很棒的事情发生喔~
……无视它吧。我可不想再被卷进什么麻烦事件了。反正那些女生也没发现我,只要把这只USB随身碟丢掉的话就可以平安无事地脱困了。可是……
我脑中突然浮现刚刚那个不正经男的脸。
总觉得那男的应该是个更麻烦的人物。如果就这样无视这只USB随身碟的话,搞不好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更麻烦的事。
……不,我还是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吧。
确认四下无人后,我从草丛中走了出来。在接近林荫道路的桥上,的确有个跟游戏主机差不多大小的机械,和小纸条所写的一样;而上头也有个看似能够插入USB随身碟的插槽。
眼前的机械像是只差一片就能够完成的拼图,而我手中此刻正握着那最后的一片。当遇到这种状况时,大多数人应该都会想要直接把最后一片拼图给拼上去吧?能把最后一片拼图拼上最后的空缺,补完一整副拼图,这感觉肯定很棒。
也许就是被这种心理给驱使,我把那只USB随身碟插入了插槽中。
“啊,开始读取了。”
机械运转的声音响起。这样也许很莽撞,不过我还是抱着有点期待的心情,想看看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我记得,那张小纸条好像还有写说要按下什么按钮。
虽然我想遵照纸条上的叙述直接按下去,不过眼前却有好几个颜色跟形状都不同的按钮。
面板上,有青色的四角按钮、黄色的三角按钮、绿色的长方形按钮、白色的小星形按钮以及大大的红色按钮。
唔~,纸条上面是写说要按下太阳形状的按钮……也就是说,只要按下最接近太阳形状的按钮就可以了吧?我个人认为这个按钮应该就是最接近太阳形状……不对,我干么为了这种事情这么烦恼啊?反正又不是炸弹,就算搞错按钮也跟我毫无关系吧。
好~!那就按这个吧!
此时,我用手指轻轻地触碰按钮。但就在下定决心要按下去的时候,我的身体突然激烈地摇晃起来。
该不会是地震吧!?
瞬间,耳朵传来一阵仿佛会让人耳聋般的巨大声响,我的身体也跟着飞了出去。
我就这样被炸飞了吗!?那台机器不会真的是颗炸弹吧!?
顿时,我的视野停留在空中,看见烟火漂亮地绽放。
没想到……在死之前竟然还能看到烟火啊……。啊啊~免费餐厅……可以吃到撑的学园免费餐厅我连一步都还没有踏进去过耶……我不会在这种地方就要这样死掉了吧……?
一面这么想,我同时把目光稍微往上看了看。突然,眼前出现一道强光,周遭也被一片亮白屏蔽什么都看不到。由于那道光实在太过刺眼,我不禁感到头晕、眼睛也呆滞地睁得开开的。
忽然,有个大大的黑影挡住了我的视线。
“……请放心,我一定会救出您的。所以,请您不用担心……”
我似乎隐约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谁啊?
虽然有听到那个人在讲什么,不过我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至此,我的脑袋开始变得不清楚,眼前也朦胧了起来。
啊啊……我果然,就要死了吗?
就在我觉得死定了的时候,我也完全陷入昏迷了。
“……嘿!”
伴随小小呼喊声而来的,是脸颊的刺痛感。
“痛——!”
猛地睁开双眼,突然就看到了内裤。而且还是带有简朴美的那种白色内裤。
“对、对不起!我想说只要捏捏脸颊的话,你应该就会醒过来了……。”
那个内裤……不对。那个女生正以俯视的角度盯着我的脸瞧。
“呃……请问,你还好吧?”
“……啊?”
我一边看着那个女生的内裤,一边回问。
“看到你倒在这种地方,真的让我吓了好一大跳呢。”
……啊,我想起来了。我在昏倒之前遇上了一场爆炸事件。
咦?可是我完全不觉得有哪里痛啊?该不会我已经死了吧!?那眼前看到的内裤是老天爷给我的特别服务吗!?是啊,一定是这样没错。如果这里真的是天堂的话,会有这种福利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喂,我已经死掉了吗?”
那个女生露出一脸奇妙的表情侧了侧头。
“我……我觉得你应该还是活着的喔?”
“咦?我还活着?”
把拳头握紧松开,我发现能够正常动作,指头碰触到有细沙的地面时也能感觉到颗粒感。慌忙起身,越过那个女生的肩膀,我看到了那座大桥和与桥相连通往学园的林荫道路。
“太棒啦我没死——!内裤也是真的!!”
兴奋地喊叫转头时,那个女生突然就朝我甩了一巴掌。
“呀啊啊啊——!”
“啊抱抱抱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捂着被打的脸颊痛得就地蹲下,而那个女生则不停的鞠躬道歉。
……这件事情怎么想都是我不对。
“呃……你用不着跟我道歉啦。反正我本来就有错在先,所以……应该是我要跟你道歉才对。对不起。”
“呃……嗯。”
那个女生略为困扰的俯下脸,而后微微地点了点头。一时之间,空气陷入了沉默。仿佛为了一扫我们两人间的尴尬氛围般,那个女生轻轻地咳了一下,并开了口。
“呃,请问你是谁呢?”
“啊……我、我叫葛木晶,从今天起转到这所学园来。……不过我入学手续还没办好,只是预定要转到这里来而已啦。那你呢?你应该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没错吧?”
那个女生穿着近深红的背心及稍短的裙子,就跟小册子上的女生制服一模一样。
“你是转学生吗!?”
那个女生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但她的眼睛却骨碌碌地转动并饶有兴趣的看着我,姿势也突然端正了起来。
“我的名字叫做稻羽结衣!”
“呃~嗯。”
“我也跟你一样是转学生喔,!我一个星期前才转到这里来,我们的转入时间也很接近呢。对了,转到这里来会觉得有点紧张对吧?我懂我懂。这所学校不仅很有名,在这里就读的学生也有很多是从小就直升入学的优秀人才喔。因为这样,所以你对于是否能够顺利开始新的学园生活正感到很不安对吧?”
“呃……对。”
我点了点头,而稻羽也一脸“我懂我懂”的表情满足点头,她及肩的秀发亦随之摇动。
由于从来没转过学,难免会有不太明白的地方,不过此刻我却松了口气。因为照小册子上的说明看来,这是个满是少爷与小姐之类的名门后代或有钱人家所就读的学园,所以我以为这所学校的氛围应该会很沉重。但,现在我明白也有跟我一样感觉上是个普通人的女生在这里就读。
嗯,这么一来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接下来只要去学园餐厅,就可以不论早上中午还是晚上尽情……啊,突然想到,入学手续我还没去办耶。
“话说回来,为什么葛木同学会选平常日来做入学报到呢?”
“……平常日?今天不是假日吗?”
说到这里,我不禁看向手表。我记得公车开到长桥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左右,可是现在手表的时针却指向三点。
难、难道时间倒转了吗!?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啊。
“稻羽,今天几号啊?”
“今天是二十四号喔。不过昨天的确有放假……”
我认真思索了起来。
……我在这种地方整整昏倒了一天啊。也就是说,入学手续的最终期限就是今天了。
“呃,请问要怎么办理入学手续啊?我如果今天没办好入学手续的话就糟了说。”
稻羽稍微想了一下,然后看向我。
“唔,我想天音会知道这种时候应该要怎么办才好喔。她是缭兰会的成员之一,所以我觉得她会比较清楚入学手续要如何办理。啊,既然如此,那我就带你去找天音吧!”
于是,我跟在稻羽后面,终于正式走进学园。
走过因树叶遮蔽使阳光碎落一地的林荫道路后,迎向豁然开朗的视线而来的是巍然耸立的校舍。如果不是稻羽有跟我说这边就是学校正门的话,我自己八成会搞不清楚方向。
接着,我们走入了一个扇形广场。广场有一半被阶梯围绕连接,在其两端还有施以雕刻的柱子直直朝天挺立。
“啊,就是她喔。天音——!”
似乎已经到了下课时间,大批学生陆续从阶梯走下。
“连玖琉璃也在耶,真是太好了!”
稻羽出声叫住了两位女孩,其中一位有着一头柔滑卷发加上凛然双眼令人印象深刻,另一个则是绑着及腰双马尾的娇小女生。她们俩配上“缭兰会”这个好像很了不起的名字老实说让我有点反应不过来。本来以为应该会有看起来很伟大的家伙出现,可是眼前的两人怎么看都只不过是跟我差不多年纪的普通学生而已。不过,那个娇小女生的双马尾上似乎绑着某种机械制品,让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天音和玖琉璃都是缭兰会的成员。而这边这位则是葛木晶同学,他跟我一样都是转学生喔!”
稻羽介绍到我的同时,我也跟着点头致意。不过名为天音、有着柔滑卷发的女孩子及名为玖琉璃的娇小女生却只是讶异的看着我,一动也不动。
“……天音?”
稻羽的声音带着一抹不安,而那个叫天音的女生似乎要保护稻羽不要接近我般,朝我的方向踏出一步。
“……我是任职缭兰会会长的皇天音。缭兰会主要负责学园内的各项典礼运作、预算发给、会计审算及学生管理。所以,我在这里声明,不可能有我们不知情的转学生存在!”
“……可疑人物。”
在那个表明自己是缭兰会长的女生身后,机械双马尾女孩指着我轻声说道。
“啊?我是可疑人物?”
伴随这阵骚动,周围学生都纷纷停下了脚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说我是可疑人物?……对了,只要把入学许可证拿出来给她们看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我急忙从书包里翻出那张附在寄给我的信中的卡片,并拿到她们面前。
“看、看看这个!这张卡片上清楚写有‘入学许可’四个字对吧?”
缭兰会长像是要从我手中抢走卡片般顺手接过,开始与机械双马尾女仔细检查那张卡片。
“玖琉璃,这张卡应该不可能被复制到这种水准吧?”
“……嗯。能轻易复制得跟真品一样的话,不就谁都可以进缭兰会了?”
那两人就这样交头接耳了一阵子。正当我在猜她们到底在讨论什么东西的时候,缭兰会长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总之,这位同学!请跟我们走一趟好吗?”
这么说的同时,我已经被抓住手腕拖进校舍中了。虽然她刚刚是说“请跟我们走一趟好吗?”这种有礼的询问句,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根本就是强制押送嘛!而一起跟过来的机械双马尾女孩则仿佛整个人都进入了警戒状态般,以不让我有机会开溜的气势直直盯着我看。“太好了,天音果然知道入学手续要怎么办理呢。我们同样都是转学生,从今以后就要请你多多指教喽~!”
不知道稻羽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只见那张纯真笑脸就这样在我身旁展露。
唉~,接下来到底会发展成怎样的局面啊?
就在我正思索会被带到哪里去时,缭兰会长叫住了前方正在走路的两个女生。
“樱子!”
听到缭兰会长的声音,前面的两个女生都转过了头。那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一阵高雅的风轻轻拂过,盛开在高原的纯白之花随之摇曳生姿的画面。
……“令人眼睛为之一亮”指的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身着跟稻羽及缭兰会长同样制服的少女缓缓的转过头,微卷的柔澎长发因风动而描绘出美丽的弧线;而另一个身着滚以金边看起来像是制服且带有稳重感的深蓝衣服少女,正轻按着艳丽的黑色直发优雅地微笑。
活生生的千金大小姐耶!
我在心中如此高喊着。到了这所学校后,我的人生开始遇见可能一生都不会有机会见面的如诗如画大小姐,人就这样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
不过,我却没办法对眼前的状况高兴起来。
“樱子,最近有转学生预定转来的相关行事吗?”
“最近转来我们学校的转学生?除了结衣同学之外应该就没有了喔。”
穿着与稻羽及缭兰会长相同制服的少女柔柔地说着。接着,缭兰会长的视线又看向了另一位黑发少女。
“那么茉百合同学有听说最近会有转学生预定转来的消息吗?”
“不。我这边也没有听说最近会有转学生预定转来的消息呢。”
黑发少女这么回答,缭兰会长则开始猛烈地瞪着我看。
……这、这气氛真的很糟耶。该不会那张入学许可证真的是因为寄错人所以才会让我收到的吧!?
“怎么了?”
不知何时,黑发少女身旁站了一个男学生。也因此,缭兰会长的视线终于从我身上移开,转向那名男学生。
“八重野同学,我旁边的这位男生似乎是本校的转学生,不过缭兰会并没有他的任何资料。因此,想请教一下学生会那边是否有任何关于这位同学的消息?”
突然,那个男生用锐利的视线看向我。
“转学生?我并没有收到有转学生会入学的情报。不可能会有缭兰会及学生会均不知情的转学生存在。”
于是下个瞬间,我又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
呜……大、大家投射过来的视线……真的很令人不舒服啊……
“……现在唯一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有‘某人’擅自让这位同学转入,才会搞得缭兰会与学生会都不知情……那家伙现在在哪?”
该名男学生用一副冷静的语气说着。虽然他并没有表露出任何诧异的样子,不过这反而让我觉得很不安。
“他应该是去医院做检查了喔。昨天的那场骚动,八重野同学应该也全都看见了吧?”
黑发少女静静地对答,缭兰会长的手却开始愤怒地震了起来。
“真是的——!昨天才搞出那种烟火闹剧,怎么今天又擅自弄了个转学生来啊!!为什么老是这么任性都不学乖呢?真是够了!既然这样,这个转学生就干脆由缭兰会来负责好了!你跟我来!”
……她生气了。缭兰会长很明显地生气了。不过她虽然看起来一副要爆发的样子,却还是硬要带我走。就在这种不适宜询问到底要去哪里的气氛下,她拖着我在学园内行走,进入一栋不像校舍的建筑物。
“这是你的制服。因为是玖琉璃所准备的东西,所以我想应该会很合身才对,请安心。还有这个。”
缭兰会长的气似乎还没消。可是既然她都已经给了我制服,那就表示我应该可以继续留在这所学园吧。
“这个……是什么啊?”
与制服一起交给我的,是一台有着液晶面板及按键,像是掌上型游戏机的东西。
“关于手机使用的部份,不只有学园内禁止,基本上这整座岛都是禁止使用的;而取代手机的联络工具就是这个。虽然并不能拿来通话,不过它具备了简讯功能,我想这对于联络工具而言应该已经十分足够了才是。你的入学许可证借我一下。”
拿着我的入学许可证的缭兰会长,直接把卡片插进那台机器的末端。
“这样一来,你的个人资料就算登录完毕了。这台机器不仅可以和朋友联络,也可以与学园及班级联系,请小心保管不要弄丢。最后,你有什么问题想要提出来的吗?”
“啊,我没有问题,谢谢。呃……”
呃,缭兰会长的名字叫什么啊?
由于这段入学事件发展实在过于离奇,因此我脑中此刻已经混杂了好几个人名,完全想不出缭兰会长的名字。
“这么说来,我还没有向你自我介绍过呢。”
有着微卷柔澎长发的那位千金缓缓地这么说着。稻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已经走掉了,所以这里目前只剩下缭兰会长、机械双马尾女及千金大小姐一号而已。
“我是水无濑樱子,和天音同学她们一样,都是协助缭兰会事务的成员。从今以后就请你多多指教了。”
水无濑樱子以优雅的姿态向我弯腰致礼,使我不由得加倍紧张了起来。
“呃,水、水水无濑同学,你好。”
“我们同年喔。因此,请直接称呼我为水无濑就可以了。”
旁边的缭兰会长此时再度开口。
“这中间发生了不少事,所以我在这里还是再次自我介绍吧。我叫皇天音,直接叫我天音就可以了。还有……”
在天音的催促下,那个机械双马尾女站到了我面前。
“您好。我是缭兰会成员之一的九条玖琉璃,是一年级生。”
没想到机械双马尾女孩的自我介绍会这么有礼貌,让我吓了一跳。
这样看来,其实她也只不过是个很普通的正常女孩子嘛……
可是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马上就有推翻我刚才想法的事情发生。
“我有一个请求。请让我采集你的头发作为样本。”
然后,机械双马尾女孩也不多说,直接就拔走了我的一根头发。
……虽然被拔走一根头发是不会怎样啦,不过自己身体的某部份被人家拿去不知道做什么用途难免会觉得有点可怕耶。
唉~,想了不少事情,我自己都累了。真想早点去能够让人心情平静的地方啊。像是吃顿热腾腾的饭再来淋个浴,最后直接躺在床上休息之类的。
话说回来,入学事件似乎并没有就此结束,而且还在继续发展下去的样子。 |
“女、女生宿舍!?”
我的声音顿时高了八度。
眼前的水无濑仍旧朝我微笑、天音一副很愧疚的样子漂移着视线,而九条则又进入了警戒状态,像我投以锐利的目光。
“抱歉。毕竟你是非正式转入的学生,因此男生宿舍并没有多余的床位。但既然缭兰会都已经承诺要对你负责了,就不可能让你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所以,虽然这样安排对你不太好意思,但还是只能请你入住缭兰会专用的女生宿舍了。”
仿佛察觉到我心中的不安般,在有条理说明完事件前因后果的天音旁,水无濑优雅的微笑着开了口。
“请放心,MAXX同学也会跟你一起住喔。”
M、MAXX?虽然单看名字应该是个男的没错,不过那家伙该不会是外国人吧!再说居然让一个外国男子住在女生宿舍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安排他住进女生宿舍的啊!?
我的头上此刻满是问号。
“总之,时候也已经不早了,接下来就请你回房间好好休息吧。”
接着,天音把房间钥匙交给我,并引领我到我的房间去。
我刚才所处的地方是缭兰会的职务室,而从这里出去再从别的入口进入的话,就可以走到缭兰会专用的女生宿舍。也就是说,职务室和宿舍其实都在同一栋建筑物里,只不过这两者之间并没有直接相通的通道。
走到我的房间前面时,天音及水无濑都只说了声“晚安”就各自回到自己房间;但九条不知为何却对我说“你已经受到监视,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这句话后,才从我面前离开。
难不成……我被九条讨厌了吗?可是我不记得有做过什么会惹她讨厌的事情啊……?也罢,反正现在总算能够好好休息了。
由于今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情,因此我的脑袋已经累得再也不想思考任何事,几乎马上就能入睡。
啊,不过今天一整天我好像就只有吃早餐而已耶。我有办法忍耐这种饥饿的空腹感直到明天早上吗……?
“哈啰,我已经听说了喔!你就是我的新室友对吧?我的名字叫做MAXX,以后也请多多指教喽!”
房间里,响起了MAXX的声音。这个房间大得不像是学生宿舍,而房间里有床及书桌两两相邻,其中一张书桌上面还放有几本书。但是,无论怎么看,都找不到MAXX的人在哪里。
就在我四处张望的时候,声音又再次响了起来。
“我把房间整理得很干净对吧!”
声音似乎是床那边传过来的。可是当我看向床时,却只看到一具磨到发亮、像是金属机器人的东西被放在那里。
在那张跟雪人脸很像的球体上方,有不晓得是角还是兔耳的两根棒子立在那里;机器人的两侧有长出很像是手的装置,身体下方也有做出感觉很像是脚的配件。
“你干么一直盯着我看啊?我有哪里怪怪的吗?”
它、它动起来了……!
那具机器人就在我的眼前把机械手腕搭到头上,装出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来。
我无言了……这种时候应该做出怎样的对应啊!?难不成要来个自我介绍吗?但是对方可是机器人啊!
就在我为此而烦恼的时候,我的肚子突然开始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你饿了啊?那这个给你吧。”
语毕,机器人就朝我丢了一包东西过来。等我接到东西定睛一看时,发现上头写着“营养补充食品卡路里之友”几个大字。
“……谢、谢谢。”
虽然有点犹豫,不过我还是向机器人说了声谢谢。
“区区小事不用放在心上啦!毕竟我们是室友对吧?”
……啊,机器人回话了。我、我竟然跟机器人对话起来了耶!真是太神奇了!我开启了跟高科技的第三类接触啦!!
正沉浸在感动状态中的我面前,那具机器人又装出了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把机械手腕搭到头上。
“喂喂喂,你怎么还穿着睡衣啊?不快点换上制服的话可是会迟到的喔!唔——,你摸鱼摸到只剩七分钟可以准备了,快点去换衣服啦—!”
把全新制服穿过手臂的我身后,有一阵嗡嗡的机械音。才想转头一看时,马上又被金属球体催促动作快点。
“你东西都没忘记拿吧?那就走喽!”
……我的室友竟然是个机器人,而且还要跟它一起上学!?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虽然昨天晚上的确是很感动没错,不过怎么想都觉得这真的很不可思议。
突然,有道光从我身体面前射过。
准备走出房间门口的我,跟在走廊一角偷偷往这边看的九条对上目光。
“这、这啥?不会是射线吧!?”
放在我房间门口那个看起来像是什么装置的东西,似乎会发出光线狙击走出房间的人。
“这不过是简易版,在感到痛苦或是不愉快之前人就会先消失了。”
“为什么要平白无故把人给消灭啊!?那这东西岂不超危险的吗!赶快把这东西给我拆掉啦!”
我拼命主张我的生存权,可是九条的表情仍旧没有任何变化。
“妈咪,这样子我也会没办法走出房间门口喔。”
听到MAXX这么说,九条虽然不满地“啧”了一声,但还是把那个装置给撤了下来。
……无视我的请求,但机器人说的话却马上就听进去了吗.
怀着在这种地方久待真的很不妙的想法,我和机器人就在九条冷冷的注视下一起走出宿舍。
而天音跟水无濑正站在宿舍外面等我。
……太好了。
被夹在机器人与九条之间的紧张情绪终于得以舒缓。
“早安——!又是一个清爽的早晨呢!”
机器人发出嗡嗡的机械音在空中漂浮说话,天音及水无濑也一起笑着跟机器人道了声“早安”。
这两人居然也能跟机器人正常对话啊……九条本来就感觉像是会跟机器人对话的那种人,不过如果连水无濑跟天音都能够若无其事地跟机器人对谈的话,那不就表示这机器人已经融入了她们的日常生活之中了吗?这样看来,到底是她们奇怪还是我太大惊小怪啊……?
至此,我有了醒悟。
在这里,这不过是很普通的生活情景,是我太大惊小怪了。……现在也只能这么想而已。况且,我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特地转到这里来的?当然是为了学校餐厅啊!所以跟餐厅无关的事情都不需要想太多。嗯,就这么办吧。反正从今天开始,我就能每天享受在餐厅免费吃到饱的梦幻学园生活了。
天空正蓝,仿佛像是为了纪念我转学后的第一天上学般……
“……呃,那啥!?”
才刚建设好心理,正要转换心情迎接崭新生活的我,却在这时看到能硬生生打碎我前一秒美好心情的景象。
“无聊玩笑。”
冷冷自语的九条,不仅让我的美好心情顿时消失无踪,更让我加速跌进了黑暗深渊。
是啊,这个玩笑真的一点也不好笑。
学园的正门入口悬挂了长长的布条,上面有着“葛木晶同学欢迎来到凤缭兰学园!”这几个大字。不过“葛木晶”的部份是后来才贴上去的,而且被贴上去的纸张还因被风吹拂而隐约露出底下的“稻羽结衣”字样。
怎么说呢……虽然这个欢迎布条的确是很长很大啦,可是这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只是顺便被庆祝的耶。你们好歹也考虑一下当事者的心情吧。
布条前正站着一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议论纷纷的学生们。当我正因这种令人无语的景象而呆在布条前时,突然蹦出的谜样男子更是让现状雪上加霜了起来。
“当当当当~!终于现身的勇者……啊,不对。似乎是被我擅自转过来的这位同学啊!我就是学生会长皇奏龙!!虽然好像有点赶不过还是直接来举行欢迎会吧!”
白净端正的脸却带有轻浮感、再加上夸张的语气及肢体动作……我认得这个男的。
“咦?你不就是那个让我去按奇怪按钮的家伙吗!”
“唔~,完全不知道你在讲什么耶!”
喂,不要给我装傻啊!
把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给卷进那种可怕的大爆炸事件还装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好端端地站在那里说瞎话,这让我十分火大。不过我旁边的天音不知为何却比我先爆发了出来。
“喂!缭兰会可是完全没有听说过会办这种活动喔!你给我好好地解释清楚!”
“哎呀,,虽然说是欢迎会,不过其实我只是想看看新的转学生长什么样子而已啦。而且既然有转学生转进来,那我们学生会好好地自我介绍一下也是应该的嘛。”
此时,我心中浮现了疑问。
缭兰会……不等于学生会吗?那个男的刚刚的确说自己是学生会长没错吧?可是,竟然会让这种人当上学生会长……总觉得有种“选了最不该选的人”的感觉耶啊……
仿佛要解答我内心的疑惑般,昨天见过的黑发千金及有着锐利双眼的男学生此刻站了出来。
“我们原本只是想做个简洁的自我介绍而已,请谅解。大布条之后也会让那家伙自己去收拾干净的。那么,我在这里就先做个自我介绍。”
那名男学生的发言马上就让正在生气的天音静了下来。随后,他将视线对着我开始讲话。
“我是八重野萤。目前三年级,也是学生会副会长。学生会与缭兰会虽然同属学生自主营运的组织,但立场不太一样。存有两个学生自治组织不仅可以交换彼此意见、互相协助,更可以为学生们提供更美好的学园生活。所以身为转学生的你除了认识缭兰会外,如果不熟悉学生会的运作以及成员的话,对你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一副很懂的样子大力点头附和。
因为刚刚的那一席话,让我至少了解到了一件事:眼前这个男人毫无破绽的处事态度、冷静的言行再加上能使人折服的锐利目光……如果他就是本校的学生会副会长的话,即使让刚才那个吊儿啷当的家伙当上学生会长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才对。
“轮到我了吗?”
八重野学长身旁的黑发千金正微微地笑着。那一瞬间,我听到周遭的学生们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看到美丽事物的叹息。
“我是白鹭茉百合,与八重野同学同为学生会副会长;请多多指教。”
太完美了。这两个人的搭档组合真的是太完美了。
这两位副会长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传说中浑然天成的群众魅力。
让这两人坐镇本校的学生会副会长之位,就算会长是那种轻浮家伙也完全没有问题,这个学园还是能够平稳的继续营运下去。
“接下来换我了吧?那就从我的个人魅力能让大家感到无比幸福这边开始讲起吧。唔~,怎么办~这个讲到下课都还讲不完耶~。”
“太、太厉害啦!会长的厉害之处竟然讲也讲不完耶!大家拍手拍手~!”
这个笨蛋会长一开口就把前面两位副会长所营造出的威严感给完全破坏了。我将视线往下移,看到了一个不知为何对那个笨蛋会长全力投以热情掌声的短发娇小女生。
“你也是学生会成员吗?”
“是的!我是学生会的书记·早河惠!请叫我小惠就可以了!那么小惠在这里代替会长说明会长所拥有的魅力吧!因为会长是个很完美的人,所以总是能带给大家欢乐与感动喔——!连我们班的同学也常常在讨论会长……”
在边听边满足点头的笨蛋会长旁,小惠仍继续劈哩啪啦地说着会长很完美超厉害等等的赞颂词。
哇,没想到这世上居然会有能跟会长一样自我感觉良好的人存在耶……
想到这里,我不禁开始觉得不安。……我转到这里来真的好吗?放眼望去,这所学校似乎尽是些无论从任何角度而言都绝不普通的人,而像我这种极为普通的家伙在这所学园好像没什么立足之地。
即使如此,老天爷还是没有放弃我的样子。
“哇啊啊—!这真是偶然呢!我很高兴能跟葛木同学在同一班上课喔!”
“与其说是偶然,我倒觉得这比较像是必然耶。毕竟缭兰会都说会负责照料我的转学相关事宜了说。”
能够和感觉与我一样普通的稻羽以及昨天尽心尽力协助我办理入学事宜的天音同班,让我被那个笨蛋会长影响而感到不安的心情稍微得到缓解。
“附带一提,我也跟晶同一班喔!”
“你、你也跟我同班啊!?”
“不要一直用代名词叫我!我有名字,叫做MAXX!不要用这么生疏的态度面对好朋友嘛!”
……我什么时候跟你变成好朋友啦?而且位子竟然还在我旁边……。话说回来,为什么这个班级对于MAXX的存在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啊?
唉,不想了。反正我转学过来的目的本来就只是为了那个免费的学园餐厅而已,其他的事情根本就不用太在意。既然学园餐厅标榜“免费”,那么从今天开始,不管早上中午还是晚上都可以尽情地吃到饱啦!!……可是,到这所学园来之后,我除了那包“喀路里之友”外都还没有吃到任何东西耶……。
总之,午休时间赶快来啊—!!
“太棒啦————!”
下课钟声响起的同时,教室跟着吵杂了起来,学生们也纷纷站起各自行动。……我终于等到午休啦——!
“呐,学校餐厅在哪里啊?我不知道要怎么走去那边耶。你可以帮我带个路吗?”
满心兴奋的我,直接就跟坐在旁边的MAXX搭了话。嗯,我要记得眼前的景象其实只是很普通的日常情景而已。
“抱歉,我等等有事要忙说……啊,天音,你能帮我带晶到学园餐厅去吗?”
“嗯,没问题。不过MAXX你中午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吗?”
“妈咪叫我先去她那边一下,所以没办法跟你们一起去喔—。”
“我明白了。那,结衣,你要跟我们一起去餐厅吗?”
“嗯!大家一起去餐厅吧!咦?MAXX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机器人去餐厅能干么啊?机器人去餐厅也不能干么吧!难不成机器人去餐厅可以点东西来吃吗!?
啊,我都忘记这里不是个能以常识来思考的地方了。
我就这样在心中自我解嘲。而后,终于踏进期待已久的学园餐厅。
“……哇啊啊—!有很多东西可以吃呢—!”
稻羽的眼睛睁得圆圆大大的,并深感佩服地自语着。
从没有这么饿过的我,现在一心只想吃东西。这个比想像中还要来得豪华十倍的餐厅让我非常雀跃,不大吃特吃实在对不起自己。可是扫光眼前的食物后,还是无法满足我的胃袋。
“啊,你吃不完的话就给我吃吧?”
我在稻羽及天音还在吃着眼前食物的途中指了指她们的盘子。天音只是略为惊讶一下后,随即叹了口气把自己的盘子推到我面前。
“想吃的话,就请用吧。”
紧接着,稻羽也慌忙地将自己的盘子放到我眼前。
“我、我的……也、也给你吃!”
“真的吗?谢啦!不过你们俩吃得还真少耶。”
听到我这么说,天音重重地拍了桌子随即开口。
“葛木同学,女孩子才没有办法像你一样吞下那么多东西呢!对吧结衣?”
“啊哇,是、是啊……”
唔~,原来女生的食量都很小啊。这么好吃的东西却只吃得下那么一点点……还真是可惜耶。
一面这么想,我的胃袋也因好久都没塞得这么饱足而感到幸福无比。但,这种美好的感觉很快地就又消失了。
“啊——!找到天音了!原来你在这里啊,我找你找了好久耶!”
笨蛋会长以一副似乎可以游荡到宇宙彼方的飘飘然状态登场,我的好心情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是不知为何,我旁边的天音情绪居然比我还要低落,和会长兴奋异常的情绪一比简直就是两个对比强烈的对照组。
该不会天音跟会长是死对头吧!?虽然八重野学长之前曾经说过缭兰会跟学生会是两个互助合作的组织,可是事实上这两个组织其实是互相对立的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岂不要跟八重野学长为敌了吗!?不行,这太糟糕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但直觉就是告诉我绝对不能与那个人为敌。
就在这时,令人无法置信的话语传入我耳中。
“真是的!哥哥,你跑来这里到底又想干么!”
“咦—!哥、哥哥!?”
我不禁叫了出来。
“对啊,是哥哥喔。”
稻羽回覆了我的叫喊。
“你、你说谁是谁的哥哥!?”
“学生会长是天音的哥哥喔。他们的姓都是一样的对吧?我觉得‘皇’这个姓氏真的很棒呢!”
在稻羽笑着说明天音及会长的关系后,我努力的回想当时那两人自我介绍时的情景。
……那两人的姓氏,是一样的吗?
由于会长给人的印象实在太过强烈,以致于提到会长的名字时,我除了“会长”两个字以外完全想不起他的真实姓名叫什么。
话说回来,那个笨蛋会长竟然会是天音的哥哥啊……。有这种哥哥,也难怪天音会长成那种认真负责的好孩子。
不过,令我为之一惊的事情还不只这一件。
那天放学后,我被凤缭兰学园的临时审议会给叫到校内的大会议室中。之所以会被这个除缭兰会及学生会成员外,连理事长跟学园长等学园高层都会出席的会议给叫过去,不外乎就是为了我突如其来的转入但校方却没有一个人事前知情这件事。
让我转入这所学园的正是那个笨蛋会长。可是,本该在入学时就建档好的个人资料,似乎就在我来到学园的那天被会长所引发的烟火事件给全弄消失了。
所以,也就导致学园正在评估到底要不要让我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混进来的身份不明人士继续在这所学园就读的状况。
这场由会长所制造出的麻烦,最后则由八重野学长以“学生会会负责对我调查并建立个人资料”说服理事长暂时作结。
……但是,如果之后提出的个人资料经校方审查仍然无法认同我有资格入学的话,我就会受到即刻退学的处分。因此我现在的立场其实还是不太妙的。
“会议的结果怎样呢?”
才刚走出会议室,稻羽立刻一脸担心的跑向我这边,MAXX也在一旁。他们两人都十分担心我,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的样子。
“照这样看来,校方应该还不太能够理解为什么要让葛木同学就读本校呢。”
天音以一副事态发展不妙的口吻这么说着。而听到天音这么说,MAXX突然朝我飞扑了过来。
“可是,现在应该还算没问题吧?我不要好朋友突然就消失不见啦!”
喂,谁是你好朋友啊!
“总之,那张学生证的确是真品没错。况且……”
“伪造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这点我可以保证。”
站在天音身旁的九条信誓旦旦的说道。
“我觉得葛木同学既然直到现在都还能在这所学园就学,就表示事情的发展应该并不坏喔。所以MAXX同学,请别太担心了。”
看到水无濑微笑着这么说,MAXX才终于离开我身旁。
“是吗?那真是太好啦,!那,我有事要去找爹地一下,晶你就自己先回房间吧!”
MAXX说完以后,便离开了我们这群人,朝学生会成员聚集的方向移动。
“……爹地?谁啊?”
“爹地就是指小惠喔。因为MAXX同学是由玖琉璃和小惠一起作出来的,所以玖琉璃是妈咪、小惠就是爹地。这种一家人的感觉真的很棒呢~!”
稻羽一脸开心的笑着回答我,一瞬间我也有种九条正自傲地微笑的感觉。
唔~,虽然我知道九条是MAXX的制造者,不过连那个老是跟会长一样亢奋异常的小惠竟然也是制造者之一啊……。可是,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需要太惊讶的事情啦,毕竟这里本来就是集结优秀学生的名校嘛。反过来看……这么平凡的我,真的有办法继续留在这里吗?要是我之后被退学的话……
此时,仿佛要加深我内心的不安般,理事长从会议室中走了出来。虽然刚才在会议室里看到理事长时就吓了一跳,不过以这么近的距离看到本人更让我再度吃了一惊。
之所以会被吓到,只能说因为理事长看起来实在是太年轻了。提到理事长,普遍印象都会联想到留着胡子的大叔之类的人;可是这所学园的理事长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是某豪门的名媛,而且还是个美人名媛。
理事长笔直朝我的方向走了过来,让我紧张到身体也为之紧绷。不过,理事长出声叫住的人并不是我。
“玖琉璃,研究进行的还顺利吗?”
“很顺利,一切都没问题!那个,我现在正在编写新的论文,希望您能抽空来看我的论文,并给我一点意见……”
“好啊,这是我的荣幸。那么玖琉璃,学业也要跟研究一起并进努力喔。”
“嗯!我会加油的!”
这真是令人惊讶。九条眼神居然闪闪发光,而且还灿烂地笑了起来。
但,九条似乎察觉到我正在看她,很快就恢复了平时的冷冰冰表情盯着我瞧。
唔~,我搞不好真的被九条给讨厌了呢。
“天音,现在有空吗?关于我上次所跟你提到的……”
“啊!抱、抱歉,大家请先回去吧!”
于是,理事长就这样带着天音先行离开了。
虽然对于天音那种奇妙的慌张样子有点在意,不过稻羽的一句话让我脑中所有的思绪全被打乱了。
“理事长其实就是天音的妈妈喔。”
“咦咦咦咦——!!”
光天音的哥哥是那个笨蛋会长这件事就已经让我十分吃惊了,没想到天音的妈妈竟然还是理事长!呃,这么说来,笨蛋会长不就是理事长的儿子了吗!?怎么可能!这中间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绝对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啊—!
“阿晶,你在这里干么~?”
“哇啊!”
一时之间,我的脑袋当机,完全无法接受现实。冷不防,一道人影晃过我身旁,而那正是让我陷入如此混乱状态的会长本人。
“你、你要干么!”
“唔,就刚才会议上有提到的书面审查资料那件事情喽。因为要建立你的个人资料,所以那家伙好像希望你来学生会一趟的样子。”
一边这么说,会长的视线朝八重野学长看了过去。
啊,我都快忘记有这回事了。我现在可是正处于退学与否的关键时刻呢。
因此,我向稻羽她们告别,跟会长及八重野学长一起走向学生会室。
“……呃,这些是全部的量吗?”
“这已经是压缩到最小限度的成果了。”
散发出不容反抗魄力的八重野学长,在我面前放了一叠跟笔记本厚度差不多的文件。
“要一口气全部填完也许会有点累,不过这些都是审议会审查所必须的资料。还请你多多帮忙,协助我们建立审查文件。”
被千金大小姐力场全开的茉百合同学这么一说,恐怕也没有人能堂而皇之的说出“我不要”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句子吧。
在被两位副会长的气势压得死死的状态下,我开始动笔填写眼前的东西。
眼前的文件不外乎是些圈叉问答题,从健康诊断问卷到心理测验等各式类型都有。虽然题目不少,不过填题本身倒是件十分单纯的作业。
我默默的填写眼前的问题,八重野学长及茉百合同学则回到自己的座位阅览文件,熟练地执行学生会事务;连那个总是情绪高涨的小惠,此刻也坐在电脑前像是换了个人般认真的埋头于手上的工作。所以学生会室其实是很安静的。
……某人的存在除外。
“好耶!终于被我拿到这个道具啦~!”
会长坐在感觉坐上去会很舒服的沙发上,拼命玩手机游戏。
……这家伙让我无言了。
不知道会长有没有注意到我呆滞盯着他瞧的视线,他放下了手机,改抠自己的指甲。
“唔,再一下下……就可以剥得很漂亮……啊,哇啊啊啊!”
会长突然放声大叫,小惠则马上飞奔到他身旁。
“啊啊啊啊!会长的手、会长重要的手竟然……!!”
……会长的手指的确是流血了没错。不过受伤的范围只有一点点、血也只有流一~点点,是那种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看不出来的超小伤口。
“……你也太夸张了吧?”
当下,我不禁把这句话脱口而出。会长瞪了我一眼后,竟然像个小孩般胡乱挥着自己的手哭闹起来。
“好—痛—喔—!我的手要断掉了啦啊啊—!我的手指一定已经断掉了啦—!!”
“是是是。”
我一面敷衍的应和会长,一面看向八重野学长与茉百合同学。他们俩都微微的皱了皱眉并叹了口气。
“啊啊,小、小惠能帮上什么忙吗?小惠能帮上会长什么忙吗?”
现场只有慌张的小惠认真担心起会长的伤势。
“阿晶—,去保健室把OK绷拿来吧。”
“啊?”
“OK绷最能治好我的伤口喔,‘绷到伤除~’!所以你快去拿来吧。”
“……为什么指名要我去拿啊?”
“因为我受伤了嘛~。呜呜……好痛……我的手指好痛喔……”
会长莫名奇妙地指使我去拿OK绷后,又把抠到流血的那只手指头小心翼翼地抱在胸前,一副痛到受不了的样子。
“好啦好啦,我去帮你拿总可以了吧。”
虽然我目前只认得出自己的班级要怎么走,而且帮笨蛋会长跑腿除了有种被耍的感觉以外什么好处都没有;可是总觉得如果拒绝那家伙的要求反而会有更麻烦的事情发生,想来想去还是干脆帮他跑一趟息事宁人。
“那,保健室在哪?”
“唔~,隔壁那栋校舍的走廊直直走,遇到转弯往右转就到了……”
会长一边说着,不知为何竟然露出一脸可惜的表情。此时,我完全确信如果刚才不帮他拿OK绷的话,现在肯定还会有更麻烦的事情发生。
“那我去拿喽。”
由于不知道继续待在那里还会惹上什么麻烦的事情,所以我马上离开了学生会室,前往保健室。
“报告……呃?”
保健室里一片寂静。虽然放置药品等急救用具的柜子旁有张整洁的办公桌,但老师并没有在那里。可是,保健室的窗户是开的,而遮挡休息床位的布帘此刻也轻轻晃动着。
唔,靠窗的那张床上大概有人吧。
“不好意思,有人在吗?”
如果直接跑到床旁叫人,那对躺在床上休息的人也不太好意思,于是我便隔着布帘出声以示礼貌。虽然我并没有做什么坏事,不过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自觉地放轻了音量。
“这里有人在吗?”
再次询问仍然没有得到回应后,我缓缓掀开布帘以确认床上到底有没有人。而后,我看到一个女孩子端坐于床上。那个女生穿着跟茉百合同学一样款式的深蓝制服,窗外阳光笔直地照射到她的肩膀上透着新绿的闪闪光辉,使得她的脸看起来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
“啊、呃,请问……”
被吓了一跳的我,直直盯着那名女孩瞧。
“呃……请、请问你知道OK绷放在哪里吗?”
那个女生毫无回应,表情也全无变化。
“哈啰,你还醒着吗……?”
突然,那个女生好像被我吓到,叫声也回荡了整个保健室。
“啊呜哇啊啊啊!?”
“你、你还好吧!?”
那女孩整个人倒头栽到保健室床与床之间的地板上。
……内裤也露出来了。
顿时,我的视线完全被白色内裤给占据。那底下所包覆的女性特有柔软曲线真的很漂亮。
……不对不对不对。女孩子跌成这种样子实在不太雅观。
“啊,抱、抱歉。我马上扶你起来。”
我抓住那个女生的双臂,将她从地板上扶起来。
“你没受伤吧?”
那个女生默默的点了点头。
“是吗?那就好。呃,请问你知道OK绷放在哪里吗?”
“O、OK绷?呃……”
“唔,就是像‘绷到伤除了’之类牌子的那种东西啦。虽然取这种名字我觉得真的很奇怪就是。”
听到我这么说,那女孩立即轻快地站了起来,指向药品柜的其中一角。
看着那个女生的无言行动,我便擅自将之理解成“OK绷就在那里”,并从柜子里拿出急救箱打开盖子。在混杂消毒药水及棉花等急救用品的箱子中,我终于找到了我的目标物。
“啊,在这。谢啦,我找到了。”
我拿着OK绷转头看向那个女生,可是她却用一副被吓呆的表情回望我。
“呃……那,我先走喽。打扰到你休息真的很抱歉。”
“啊……呃、嗯……。”
她还是一脸受惊的样子。
……唔,真是个奇怪的女生。她该不会是个很容易害羞的人吧?还是患有对人异常的恐惧症?或者她其实极度怕生?
一边想着这些,我快步地走回学生会室。
毕竟这是那个会长所吩咐的跑腿,如果不快点回去的话搞不好又会被碎碎念了。
“啊,阿晶你回来啦。”
回到学生会室之后,迎接我的只有看起来闲到不行还坐在沙发上摇晃双脚的会长。
“咦?大家都跑去哪了?”
“他们好像要找什么资料所以就出去了~”
“是喔。来,OK绷给你。”
“嗯,的确是‘绷到伤除了’没错。哎呀,不用这个的话我的伤口就会治不好的说。”
阳光带着宛如秋季的平稳感映照着整个学生会室,而会长则拿我刚才递给他的OK绷边轻快哼歌边替自己包扎。
真安逸。这间学生会室里,只有这个人的周围散发出一种自我放纵的安逸感,想必大概也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烦恼吧。即使我现在正为了明天可能会被强制退学这件事感到苦恼,但对于这家伙而言,大概会认为这完全与他无关吧……
想到这里,我不禁注意到了一件事。
我被退学怎么会跟这个人完全无关呢?叫我转到这所学校的人本来就是这家伙吧!没错,这个笨蛋会长根本就是事件的始作俑者啊!
一这么想,我再也压抑不住怒气,直接向眼前的家伙问个清楚。
“喂,其实早该跟你问清楚的。……你到底为什么要让我转到这所学园来啊?”
而会长也很快地向我做出答复。
“不知道。又不是我让你来的。”
……这家伙刚刚说了什么?
这个回答比我预期的答复差了十万八千里。因此,我再度向眼前的家伙询问。
“呃,你可以再说一次吗?”
“不是我让你来的,所以当然也不会知道你怎么会转进来啊~。”
“啊.可、可是审议会上你不是说是你自己……”
“哎了不用想那么多啦。反正因为有学生会的护航所以你也能继续待在这里,这不就好了吗?再说……哎呀,有‘谜样的转学生’这种身分不觉得很帅吗?你还真是厉害耶!”
说着说着就站起来的会长,一脸欢乐的朝我肩膀拍了几下。
给我慢着。那……那我为什么会转到这里来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
早上,和MAXX一起进教室后,随即被同班同学给包围了起来。起初我并不惊讶,毕竟我是个刚入学的转学生,会被人家投以好奇眼光一点都不奇怪。
好奇的同学们纷纷对我投以“你怎么会转到这里来啊?”或是“你之前读哪里呢?”之类的问题,使我小小地享受了一下拥有高人气的感觉;这可说是转学生昙花一现的特权也不为过。不过,我被关注的方向却不知为何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前进了。
“葛木同学,你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耶!”
“该不会你有什么特殊能力吧?”
“你转到这里来是为了执行机密任务吗?”
……啊?
我完全无法理解他们在说什么东西。但很明显,这不是会对一个普通的转学生所提出的问题。
而稻羽此时也挤入围绕在我身旁的那些好奇群众里,直接探头到我面前。
“葛木同学真是厉害!为什么都不跟我说呢?……啊,因为是机密任务,所以对于一般学生而言是必须要保密的事项吗?”
“你、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稻羽的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因为,学生会长不是说葛木同学是‘谜样的转学生!学生会的最终兵器!!’吗?好厉害喔!感觉很酷呢!”
……啥!?
我吃惊的张嘴,完全说不出一句话,而一旁MAXX泛着金属光芒的手臂此刻也发出“叽叽叽叽”的激烈声响。
“最终兵器!?听起来很帅耶!晶,让我看看你的秘密机能嘛!在我这个好友面前大可以把事情都说出来啊!”
MAXX现在所发出的剧烈机械音,如果用人类动作来比喻的话大概就会像是“鼻孔粗重地喷气”这种感觉了吧。
虽然不知道这种比喻到底正不正确,不过稻羽跟MAXX似乎都很兴奋,而且这两人还无视一旁完全没进入状况的我,兴高采烈的继续讨论下去。
“哇啊,总觉得葛木同学真的很厉害呢!‘最终兵器’应该就是‘最强兵器’的意思吧?”
“那当然!因为‘最终兵器’也差不多等于‘秘密兵器’啊!光听就超厉害的啦!晶,真是羡慕你耶!超帅的!”
望着眼前高兴谈话的两人,我突然灵光一闪。
……造谣的是“那家伙”吧?也只有那家伙会散拨这种莫名奇妙的流言了。到底是谁把我叫到这个学园、以及为什么我能在这里就读这些疑点,不只是我,整个学园都没有半个人知情。可是在这种混乱的状态中,能以这种方式自得其乐的人肯定也只有那家伙了。
“是‘那家伙’吧?居然又给我散布这种奇怪的流言……”
转头一看,天音正站在我背后。
“……是啊。做得出这种事情的人也只有学生会长了。”
唔,,天音不愧是那家伙的妹妹。老哥做了什么坏事全都逃不过她的法眼呢。
“不愧是兄妹……”
在我自言自语的瞬间,天音纤细的脚倏地从我脑门直击而下。
“呜啊!你、你居然用踵落踢我!?”
“我去找他一下。”
看着天音快速转身离去的身影,我不禁忘了被踢的疼痛开始同情起她来。
当那种人的妹妹还真的有点可怜耶。竟然每天都要帮那个老爱惹事的哥哥善后……这种生活,光想就觉得累。
不知道是不是天音的踵落太有魄力还是怎样,回神时刚刚围在我身旁的同学早已纷纷走掉,教室的入口就只剩下我、MAXX以及稻羽而已。这时,一个女生通过了我们三人面前。
是昨天在保健室里遇到的那个女生。
“啊,谢谢你昨天的帮忙。”
闻言,那个女生只是小小地点了点头。
“我们竟然同班耶,以后也请你多多指教喽。”
那个女生看似有点高兴的点点头后,便走到教室最后方的空位坐了下来。
“你认识她啊?”
我一脸疑惑地望向提问的MAXX。
“怪了,你怎么这么问我啊?难道你不认识她?你们不是同班吗??”
“唔,我没有看过她耶。不过坐在那个位置的家伙我记得是个因病长期请假所以很久都没来上课的人喔。”
“……唉,那个女生也真可怜。”
我对连同班同学的名字都记不住的MAXX投以轻蔑的视线,而MAXX随即发出一阵像是表达强烈不满的机械音。
“因为她很久没来上课所以我才会不小心忘记了嘛!”
“机器人竟然也会忘记事情啊……你这样真的好吗?”
“这样才好!配备这种优秀机能才会让我更像个人类啦!”
……唔,你要这么说其实也没错啦。
跟快乐的回忆相比,据说人类的脑更容易遗忘不愉快的记忆;这似乎是人类的一种自我保护本能。只要有这种本能,不论遇到多么痛苦或是哀伤的事情都不会让自己陷于难过的情绪太久。
因此,记忆中会有不少当下觉得很辛苦事后回想起来却觉得很愉快的回忆存在,所以“遗忘”这项功能对于人类而言真的很重要。如果想让机器人搭载这项机能,想必一定需要高度的技术力才能办得到。就这种论点看来,我其实还蛮能理解MAXX刚才的那些辩驳。
……可是,我不觉得一个女生的名字对MAXX来说会是很悲哀的记忆啊?说来说去一切都只是MAXX根本就没有好好在记人家的名字而已吧。
想到这里,我不禁狐疑地望向MAXX。不过稻羽此刻却好像注意到了什么开口说话。
“那个女生现在能好好地坐在那里的话……那不就表示她已经康复了吗!哇啊,这一定要好好庆祝才行!要怎么庆祝呢?要怎么庆祝呢?对了,用甜甜圈来帮她庆祝吧!她应该会喜欢甜甜圈吧?啊、啊啊啊!上课钟响了!”
伴随着一阵椅子被拖开的喀搭喀搭声,同学们纷纷坐了下来。
“晶!赶快坐好啦!”
被MAXX催促的我,走入混杂的同学群中步向自己的位子。同时,我也看到天音从走廊的那一端急急地朝教室奔跑而来。
学生会的“最终兵器”啊……
这个班上的同学应该差不多都已经忘记这回事了吧。
唉,人类的大脑本来就不会牢记这种无聊的玩笑。我也赶快忘记这件事情吧。
发觉稻羽不太对劲是在第一节下课的时候。
即使到了下课时间,她依然趴在桌上头抬也不抬。
本来以为她哪里不舒服,正想带她去保健室休息时,却被她以“我没事”这句话婉拒了。结果,就这样让她趴到了中午。
“结衣她好像身体不太舒服的样子,可是我有要事必须去缭兰会一趟,没办法待在这里陪她。因此,能麻烦你暂时帮我照顾一下结衣吗?”
“放心,交给我吧。我也很担心她的身体状况。”
像是要帮不得不一肩扛起所有麻烦事解决的天音舒缓压力般,我大力的点了点头。而后,我拍了拍仍然趴在桌上的稻羽肩膀。
“……稻羽,你有听到吗?已经午休喽。”
“已、已经午休了!?”
猛然抬起头的稻羽看上去虽然还是没什么精神,不过气色比想像中要来得好一点。这让我稍微安心了一下。
“你还好吧?要去保健室吗?”
“啊……不、不用了,我没事啦。我不是因为生病所以身体不舒服,而是……呃,就……”
为了让低着头一脸困扰的稻羽感到安心,我摸了摸她的头。
“如果不方便说出来的话,那就不要勉强自己说啦。我只是觉得今天的稻羽没什么精神,让我有点担心而已。”
一面这么说,我的肚子开始传来阵阵饥饿感。
“稻羽,我要去餐厅吃饭,要一起去吗?”
刚刚才被天音嘱咐过要好好照顾稻羽,要是这种时候把她丢在这里只顾自己一个人跑去餐厅大快朵颐似乎也不太好。
“餐厅!?”
倏地,稻羽一脸期待的抬起头。
“你该不会是肚子饿了吧?”
稻羽瞬时红了脸,拼命地摇着头。
……也是啦。稻羽怎么可能会因为肚子饿而没精神啊?我还真是不会察言观色。可是,再这样下去的话我八成就会因为太饿也跟着精神不济了说。
到达餐厅时,那里早已涌入大批学生,我和稻羽好不容易才找到角落有空席。
“虽然你现在可能没什么食欲,但还是多少吃一点比较好。什么都不吃的话会更没有精神喔。”
今天的午餐,我点了姜汁烧肉套餐和古冈左拉起司义大利面。
虽然这些料理并不稀奇,不过这个学园餐厅可供选择的菜色十分丰富,一点都不马虎。此刻,我正继续浏览菜单。
我深深觉得我能来到这所学园就读真的很棒。
由于不想陷入吃不饱的窘境,幸福到飘飘然的我加点了夏威夷式米饭汉堡与起司蛋糕还有巧克力蛋糕。但一想到稻羽可以跟我一起分食,我随即又加点了薯条和凯撒沙拉等副菜。
“会不会点太多了啊……”
我在稻羽面前放了奶油蘑菇义大利面与甜甜圈。
“还、还好啦……。呃,其、其实……”
稻羽俯着脸,头仍旧低低的。
“怎么啦?你身体其实真的很不舒服吧?”
“没、没有!我没有不舒服啦!我只是……”
轻轻挥动双手并抬起头的稻羽,羞红了脸悄声说道。
“那、那个……我、我昨天没吃晚饭……早餐也吃不下那么多……所、所以现在……肚子很饿……。而且……”
我一面点头附和,一面说完“我开动喽”随即大口吃饭,把腮帮子都塞得满满的。而后,顺着稻羽的话,我开始回想起那种“痛苦的感觉”。
身体之中,好像被夺走了某样东西让人感到绝望,并且完全使不上力气、无论做什么都只会感到倦怠,思考能力也跟着异常低落……总之,是种身体机能仿佛会全部停止运行的危险状况。
“我了解。我完全能够了解你所说的话。肚子饿到不行的痛苦感真的很令人难以忍受说……啊,你该不会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没有精神吧?既然这样,就赶快吃饭啊,吃饱的话不就都解决了不是吗?”
明白稻羽并没有生病的我突然食欲大增,快速地将眼前的料理扫过一道又一道。然而,稻羽却只是以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惊讶的看着我。
“呃……我刚刚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吗?”
“……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
稻羽略为困扰地皱眉,抬头看着我。
“因、因为……女、女孩子居然会因为这种理由而没精神……你不觉得很怪吗?”
这次反而轮到我吃惊了。
“为什么我要觉得奇怪啊?既然活着,肚子会饿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吧?这跟是男是女一点关系都没有啊。身为三大欲望之一,食欲的厉害程度可不是盖的喔。”
闻言,稻羽却垂下肩膀摇了摇头,否定我的说词。
“……不,我饿起来的夸张程度跟其他人完全不一样……。不知道是因为太贪心还是太喜欢吃东西,我……”
“我也很喜欢吃东西啊,老是拼命的大口吃饭呢。”
“可是葛木同学是男生啊!”
稻羽水亮的双瞳露出非常认真的神色。
“……当我还没转学过来时,曾经跟之前那所学校的朋友们出去玩。那天中午,大家找了家店一起进去吃饭……我不过是吃着跟平常一样份量的饭,但是附近的人却把我误认成男的……而且还对我朋友说‘你男朋友真能吃呢!’这种话,大家都觉得很好笑……。从此,我就被取了‘无底洞王子’这种绰号……。”
看着自嘲笑着的稻羽,我感到莫名心痛。
“隔天,这件事情就在学校里被传开了……。所以,来到这里以后,我下定决心要摆脱那个绰号,当个食量普通的女孩子就好……。可是,这么一来……真的让我好饿、好饿……”
稻羽开朗的外表下居然一直藏有这种烦恼,让我很是于心不忍。
“不过现在的稻羽应该不会再被误认性别了吧?毕竟稻羽怎么看都不像个男的,而且也长得很可爱说。”
顿时,稻羽的脸红了起来。
“可……可爱?”
稻羽的可爱应该是这所学园众所公认的吧?我只是理所当然的把事实说出来而已。看样子,她自己对于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自觉。
“别、别开玩笑了啦!像、像天音、樱子还有茉百合她们都比我漂亮可爱得多啊!还有……”
唔~。这话也没错啦。仔细想想,这所学园的女生真的都长得不错。不过,把稻羽列入本校的美女名单里我也觉得当之无愧啊。
于是,我诚实地把心中所想直接讲出来。
“稻羽也跟她们一样可爱啊。”
“……是、是吗?……谢谢你。”
因害羞而低下头的稻羽脸上不再有刚才那种自嘲的笑,取而代之的是非常柔和的笑容。
“啊,不然这样好了。从今天起,稻羽不再是‘无底洞王子’,她将摇身一变成为‘无底洞公主’!”
“咦——!为什么说来说去都是‘无底洞’啊!”
虽然露出一副讨厌的表情,但稻羽此时却开心地笑了出来,就跟与天音还有MAXX聊天时的那个稻羽一样。
“可是你不觉得吃东西时真的会让人感觉很~幸福吗?而且如果比其他女生吃得更多,那不就代表你能得到的幸福也会比其他女生多更多吗?”
我像是找到了同伴般,满心欢喜地继续帮稻羽打气。
“再说,你还是‘公主’耶!‘无底洞公主’可是比任何人都还要幸福的公主殿下喔!所以你想吃的时候当然可以尽情地吃啊!”
“……被你这么一说,我开始觉得当个‘无底洞公主’似乎也不错呢。”
“既然觉得当个‘无底洞公主’也不错的话,那就赶快把眼前的东西全部吃光吧!”
“嗯!”
稻羽大大地点头,把面前的义大利面条送入口中,并对我展露了微笑。
“好好吃喔!”
看着稻羽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不知为何我也感到十分开心。
……嗯。用这种表情吃着美味料理的女生真的很棒。
一边这么想,一边看着稻羽的我,倏地想到了一件事。……稻羽她,该不会是跟我一样怀有“某种目的”而入学的同伴吧?
“稻羽,既然你这么喜欢吃东西,那你转学过来的理由该不会就是为了……”
突然,稻羽被面条哽到,开始咳了起来。
“……咳、咳咳!先、先说好,你不能笑我喔?”
我大力的点了点头。接着,稻羽仿佛要做好心理建设般,大口深呼吸后才继续说了下去。
“……这里的学园餐厅,不是标榜免费使用的吗?”
稻羽以希望我揭晓正确解答的认真神色直直地盯着我,此刻我更是强力地点了点头。
“所以无论早上中午还是晚上只要想吃就可以尽情的大吃特吃—!!”
我们两人同时说出一样的话,令稻羽不禁笑了出来。
“这种理由很好笑吧?而且跟别人讲的话绝对会被投以奇怪的眼光。如果葛木同学没有问我的话,我肯定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情的。话说回来,葛木同学一定是抱有某种很重要的理由才会转学到这里来的吧?为了免费吃到饱的学园餐厅而特地转过来的人我想除了我以外应该也不会有第二人了。”
“呃,我……”
当我烦恼到底该不该说出真相正口齿不清的时候,稻羽却像是吃了一惊似的眼睛倏地发亮。
“该不会,葛木同学你……转学过来的理由其实跟我一样?”
稻羽肯把以前被误认成男生而遭人取笑的经历告诉我,想必一定需要极大的勇气。想到这里,我也不该对稻羽有所隐瞒。
“……是、是啊。”
我下定决心诚实以对,无力地点头招认。
“哇啊,好棒喔!这真是太偶然……不,这真是太神奇了!我跟葛木同学居然就因为这种理由而相遇相识了耶!”
稻羽双手掩住嘴巴,高兴的不能自己。
其实,我并不希望“为了在免费的学园餐厅里大吃特吃”这种转校理由被其他人知道。毕竟我现在仍处于不知道会不会被退学的危险立场,如果这件事情被审议会的人知道的话,搞不好就会对我做出即刻退学的处份。为此,我感到很不安。
但是看着眼前这么高兴的稻羽,我却觉得有坦白地说出来真的是太好了。
在我心中,越来越不想被退学的心情与日俱增。
不只是为了可以免费吃到饱的学园餐厅,我也开始喜欢上这里的学园生活。
昨晚,天音递给我一张写有某家蛋糕店名字及地址位置的纸条,并请我在约定的时间到达那里。于是,迎接转学后第一个假日的我,在岛内散步的同时也一边找寻那家蛋糕店。
由于是难得的假日,因此我提早走出宿舍在岛内到处散步。岛上除了有医院及超市之类的生活必要设施及店面外,还有餐厅、书店和花店等各式店铺。不过,最让我惊艳的还是被广大碧海围绕并缀以苍绿郁林的小岛美景。
在蓝与绿交互辉映及夏末凉风的轻柔吹拂下,充分享受渡假感的我终于开始步向天音纸条中那家名为“limelight”的蛋糕店。
“是……这里吗?”
以砖砌成的小小店面有种朴实的平静感,面向门口的窗户挂有蕾丝窗帘,门前也有个种植各色花朵的花圃。简单来说,这是一间对于男生来说会不好意思一个人走进去的那种充满可爱氛围的店。
正犹豫要不要走进店里的我,突然瞄到挂有“OPEN”小看板门旁的玻璃窗里,蛋糕柜中正展示着一排排的蛋糕。被蛋糕吸引目光的我,缓缓地推开了门。
瞬时,店内响起了一阵爆裂音。
该、该不会是爆炸吧!?
第一天来到这座岛所遇到的爆炸事件立即在我脑中复苏,这使得我紧闭双眼、塞住双耳当场蹲下。
“欢迎来到凤缭兰学园!!”
……咦?
意料之外的展开让我惊恐地睁开双眼,却看到一堆色彩鲜艳的丝带状物品。
“发、发生什么事情了……?”
微微颤抖起身的我环顾四周,发现稻羽和天音、水无濑、MAXX还有九条以及茉百合正手持拉炮站在我周围。
这样看来,刚才那个爆裂声应该就是拉炮所发出的声音了。
“这是为了葛木同学所举办的欢迎会喔!”
水无濑语毕,稻羽和天音随即拍手。
“在樱子的提议下,我们大家一起筹备了这场欢迎会。虽然名为‘欢迎会’,但这其实更像是个边吃蛋糕边聊天的小茶会。因此,我们就想说至少也拉个炮让你可以惊喜一下。”
天音笑着说道,可是她身旁的九条却以一脸险恶的表情盯着我,完全感觉不出哪里欢迎。不过想归想,能让大家特地聚在一起为我办欢迎会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让我感到十分开心了。
拉炮过后,我被带往的位子竟然从蛋糕店的基本甜点草莓蛋糕到巧克力蛋糕以及蒙布朗、拿破仑蛋糕、泡芙、蓝莓派、提拉米苏、布丁等甜点都被摆上桌,种类之多让我怀疑是不是店里的所有蛋糕都被端上来了。
“哇啊——————!”
“请尽管吃吧。”
水无濑的话令我直点头,并马上将手伸向离我最近的巧克力蛋糕一把放入口中。
“好吃!这超好吃的啦!!”
一面说着,我一面看向大家。不过,却对上了稻羽一副“我也好想吃喔……”的神情。
“呃……是说,稻羽你也要吃吗?”
“咦!?……啊,好、好啊……。”
天音站在点头表示同意的稻羽身旁,悄悄地戳了戳稻羽。之后,稻羽像是下了重大决心般,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我想和大家作好朋友。可是,好朋友之间如果有秘密隐瞒的话感觉总不是很好对吧!所以,大家现在可以听我说几句话吗?”
稻羽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现场顿时安静下来。此时,稻羽不安地偷偷望向天音,而天音也像是要使稻羽安心般,大大的点了点头。
“我之前有跟天音商量过,结果还是觉得这件事情应该要好好地向大家说明一下会比较好。……其、其实我……我真的很喜欢吃东西!!”
我马上就理解了稻羽想说什么,八成是要讲之前在餐厅吃饭时她跟我说过的那件事情吧。可是,除了我跟天音以外,其他人都因这番出乎意料的发言而吃了一惊。
水无濑的头上顿时飞绕一堆问号,MAXX则把头歪到看似故障般的角度满脸疑问。
“结衣,只是这么说的话,大家并不会明白你想表达什么喔。”
天音将手搭上稻羽的肩膀,有点伤脑筋似地这么说着。
“咦?是、是吗?呃……其、其实我很容易饿!但是,一想到自己居然可以吃得下那么多东西,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很丢脸……。不过,我不想再忍耐了!肚子饿的时候就应该要吃到饱才对!”
“啊,原来是这样啊。可是,结衣同学为什么要忍耐呢?我觉得想吃就吃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喔……”
水无濑虽然仍是满头问号,但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吃很多是件丢脸的事。
“看吧。会因为‘吃太多’这种理由嘲笑结衣的人,这里可是一个也没有喔。所以早就跟你说过不用担心了不是吗?”
天音这么一说,大家也向稻羽点了点头。
“能吃得下很多东西,我认为对健康而言是件很棒的事情喔。”
水无濑如此说道。
“是啊。拼命忍耐不吃东西不但一点都不健康,也会对身体及精神造成负面的影响呢。”
茉百合同学赞同水无濑的意见接续说着。
“不摄取最低限度的营养是不行的。”
九条的语调虽然还是冷冷淡淡的,不过看得出她脸上的表情比面对我时还要温柔许多,有种真心为稻羽着想的感觉。
“人类之所以需要进食,不只是为了身体,精神上的感受也是很重要的喔!所以,绝对不可以再忍耐不去吃东西了啦!”
MAXX也跟着这么说。
……虽然我觉得机器人说这种话有点欠缺说服力,但这种场合还是别太计较了。
至于我,则像是要帮稻羽打气般,开口大声说道。
“肚子会饿一点错都没有!快来吃吧!!”
语毕,我把刚才吃到一半的巧克力蛋糕全塞入口中。当巧克力蛋糕特有的苦与甜味在口中缓缓扩散时,一脸紧张的稻羽也慢慢地笑了,让我心中有种暖暖的感觉。
“谢谢你们。”
稻羽弯腰鞠躬以示感谢,而MAXX马上就将一块蛋糕送到了稻羽面前。
“干嘛这么见外啊?不需要跟我们这么客气啦!你不是很饿吗?来,结衣也学晶那样大吃特吃吧!”
“嗯!承蒙诸位,不胜感激!”
稻羽尝了一口蛋糕,随即露出无比幸福的笑容。看着这样的稻羽,水无濑也轻轻地笑了。
“我觉得,结衣同学有时候会散发出武士般的气魄呢。”
“咦?真的吗!?……其实,我一直都很想留看看传统的那种丁髷头说。”
“丁髷头!?”
在场所有人不禁都大叫了起来。
“呃,因为我很喜欢武士、也很喜欢时代剧……所以……”
说着说着,稻羽连耳根都红了。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水无濑竟然也完全同意稻羽的惊人发言。
“是啊,武士真的很威风凛凛呢。”
“咦!樱子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稻羽仿佛要飞扑到水无濑跟前般,双眼都闪闪发光了起来。
“嗯,是的。我也会看时代剧,而且也觉得武士真的很棒喔。”
“哇啊啊!那、那樱子有听过‘暴坊老中’这部戏吗?有看过吗?”
“嗯,我看过这部戏喔,我很喜欢田沼先生呢。”
“咦,原来樱子是田沼老中派的啊?我是水野老中派的喔!”
“这么说来,结衣是支持主要角色群的呢。因为水野先生确实是‘暴坊老中’当中的核心角色……”
我呆然看着聊得十分开心的稻羽及水无濑。
……一般女孩子会聊这种话题聊得那么开心吗!?会把时代剧当成聊天话题还聊的这么开心的女孩子也只有这两个人了吧!!
转头一看,天音也跟我一样呆在原地,而九条则毫不理会聊得正热烈的两人把蛋糕喂向MAXX。
只有茉百合同学以温柔的视线静静地注视着稻羽及水无濑。
……慢着。
我注意到了某个不寻常的地方。
“……MAXX,你也会吃蛋糕啊?”
听到我这么问,MAXX转身用一副不服气的样子瞪着我。
“怎样!我不能吃蛋糕吗!”
“……可是,你不是机器人吗?”
“不要叫我机器人!叫我MAXX!!”
接着,九条带着些许自傲的神情开了口。
“28号不仅具备进食功能,也搭载味觉机能;还能对吃过的东西进行分析。”
“是喔~?MAXX居然还有这些功能啊……”
“哼、哼、哼。对于精密的28号而言,这种机能不算什么。”
在感叹高科技之力的我面前,九条浮现了自信又无所畏惧的笑容。见状,她身旁的MAXX也趁势帮腔了起来。
“不要小看我喔!我可不是光有闪亮金属身体的帅气机器人而已喔!”
朝我宣告完后,MAXX又再度吃起了蛋糕。
会吃蛋糕的机器人啊……
不行,这种事情完全超出我的常识范围以外了。
而且,在我以为MAXX会规规矩矩地吃东西的时候,它却又说出“这里的蛋糕等级很高喔,完全无法想像能做出这种绝妙口感的师傅是个怎样的家伙呢。……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师傅一定拥有一流的手艺!我要去跟他谈谈!”这些话后,马上就离开了座位。
……希望那个蛋糕师傅不要被突然闯入的机器人给吓到才好。要是我的话一定会被吓到。
于是,怕蛋糕师傅会被莫名奇妙现身的机器人吓到的我打算起身阻止MAXX进入厨房,但却被九条给出声制止了。
“不用担心,28号有内建正确的礼仪应对系统。”
彬彬有礼的机器人啊……
好厉害!这实在是太强啦!现代连有礼貌的人类都已经不多见了耶!
九条的一句话让我默默地为MAXX的强大机能激动不已。不过,MAXX却突然从厨房中慌张地飞了出来。
“不好了!这间店就快要收起来不做啦!”
“咦!怎么会这样!?”
第一个叫出声的人是稻羽。
“这间店的蛋糕全都是里面的大叔一个人做的。可是,因为他最近的身体状况不太好……”
“所以说,我们以后再也吃不到这里的蛋糕了吗?这里的蛋糕明明就这么好吃的说……”
突然打断MAXX的稻羽,此刻却只是静静盯着自己眼前很喜欢吃的蛋糕。
其实,认为这里蛋糕等级很高的不只有MAXX,连我也相当赞同。一想到以后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蛋糕,不禁觉得十分可惜。再说……
“我还没吃完这间店里所有种类的蛋糕耶……”
听到我喃喃自语的稻羽,也露出了非常认同的表情。
“就是说啊!这里的蛋糕种类很多,要一天吃完所有种类真的很困难。我本来还想说下次要再来继续挑战的说……”
重重点头认同稻羽发言的水无濑,亦接着语重心长地开了口。
“我也很希望下次还能和大家一起来这里聚会呢,这真的很令人惋惜。不过,如果师傅是因为身体不适才无法继续营业下去的话,找出代替师傅制作蛋糕的人选应该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了喔。不知道这位师傅有没有徒弟或者是接班的人呢?”
看着默默摇头的MAXX,天音突然站了起来。
“对了,就让缭兰会来协助这间店能够继续营运下去吧!玖琉璃,只要有MAXX在,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为什么会提到MAXX啊?”
我抢在九条开口之前发问,这让九条斜眼瞟了我一下才开口答复。
“28号具有对吃过的东西进行原料分析并完整重现的机能。因此,将这间店所有蛋糕原料比例一分不差的重现做出成品也不是问题。”
“好厉害喔!MAXX真的好棒喔!”
高兴凑近九条称赞MAXX的稻羽,让九条露出了自傲的表情。……看来,MAXX也不是没有值得夸奖的地方啦。
“那就这么决定喽!从今天开始,缭兰会将会为了协助limelight继续营运下去而同心努力!”
语毕,天音马上去找师傅洽谈,我们也开始针对如何不让limelight关店这件事而纷纷提出具体意见讨论。就这样,我的欢迎会变成讨论limelight今后经营方针的集会,而且不知为何连我也被吩咐要出一份力帮忙。 |
自从来到这所学园,我每天早上都被MAXX冰凉凉的金属机身贴住脸颊而冷醒。我完全没听说过有那具机器人睡相不好,更不明白为什么每当一觉醒来MAXX总会出现在我的棉被里面。
不过,那天却不太一样。
伴随着“吃饭喽!”这句话与一阵阵惊人的噪音后,惺忪睁开双眼的我眼前不知为何竟然出现了稻羽。只见她一手拿着平底锅、一手抓着汤杓,满脸笑容的站在我面前。
“你、你干嘛?”
“来找你去吃早餐啊——”
“不不不……我是在问稻羽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由于稻羽非属缭兰会成员,因此她的房间当然不会在我所居住的缭兰会专用女生宿舍这里,而是位于普通的女生宿舍。
所以,稻羽竟然有办法出现在我房里,不禁让我感到有些混乱。
看着躺在床上的我,稻羽一脸正色地清了清喉咙,站姿也端正了起来。
“吾自今日起便为缭兰会之一员,名为稻羽结衣!之前不是才说缭兰会要帮limelight想办法营运下去,然后我说我也要一起帮忙吗?”
……啊,的确是有过这么一回事呢。
跟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被强制要求帮忙的我不同,稻羽可是自己向天音提出她自愿帮忙的请求的。
“然后,因为要帮忙的话一起住在缭兰会宿舍里会方便得多,所以天音就正式任命我为缭兰会的成员了喔!”
原来是这样啊……。
终于理解稻羽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房里了。不过,对于稻羽手中为何要握着那两样东西的谜团仍然尚未破解。
“……是喔。话说回来,稻羽你干嘛要拿着平底锅跟汤杓啊?”
闻言,稻羽露出了宛如恶作剧小孩的微笑。
“刚刚我有在房间外面叫葛木同学起床,但是完全叫不醒……。于是,我就想说来试看看敲锅子大喊‘吃饭啰!’这种叫人起床的方法了喔!”
语毕,稻羽又拿起汤杓敲击平底锅,发出匡匡匡的声响。
刚才那阵噪音原来就是这么来的啊……虽然真的很吵,不过被女孩子叫醒总比被MAXX的身体冷醒要来得好得多。
这么想的同时,我看向了时钟。目前时间比平常不得不起床的时刻还要早了一个小时以上。
“咦~,还很早耶,我要再睡一下啦。”
就在我准备睡回笼觉时,一阵阵敲击平底锅的声音再次回荡在房间之中。
“不可以再睡啦—!今天一大早学生会那边就有联系天音,说是要招集缭兰会以及学生会的成员聚集在学生会室里面耶!”
“虽然我住在缭兰会宿舍里,可是我又不是缭兰会的一员。”
听到我这么说,稻羽顿了一下后马上又开了口。
“这次的集会好像是为了葛木同学而开的,所以他们希望你也能够出席喔。”
为了我而开的集会?……八成跟那个审议会有关吧,不知道审查结果怎样了。要是没通过审查,那我不就会被退学吗……?
突然,肚子有种沉闷的痛感。
哇啊—,这让我的紧张感全都涌上来啦!万一真的被退学的话那该怎么办啊?那不就不得不跟超棒的学园餐厅说再见了吗!!……啊,而且撇开学园餐厅不谈,我好不容易才融入这所学园,正开始觉得这边的生活很快乐的说……
往上一看,稻羽正以一副担心的神情看着我。
要是被退学,恐怕也没有机会再跟稻羽他们见面了吧。
这么一想,心脏竟开始传来一波波揪心的痛楚。
……奇怪,我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痛呢?
“哈啰—?葛木同学,你还好吧?”
稻羽的叫唤把我拉回了现实。接着,我站了起身。
总之,还是赶快去听取审查结果吧,在这里空想也无济于事。反正过了就过了,那时再高兴也不迟。但是,要是没通过审查的话……那我也只好认命地离开啰。
就这样,做好心理建设的我,换好衣服后就跟稻羽一起走向学生会室。
“这么一来,全员都到齐了。”
八重野学长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目前的学生会室里,有以学生会长为首的学生会成员、以缭兰会长天音为首的缭兰会成员再加上我。但不知为何竟然连MAXX也出现在这里。
“阿晶啊——”
与不知道会接收到什么讯息而紧张异常的我一比,会长的态度还是一如往常地轻挑。
……事关我去留的重大消息,居然要从这种人的口中发表出来吗!?
“你有什么拿手的绝活吗?”
“啥!?”
突然被一脸散漫的会长问起这种事,让我无法察觉他到底有什么意图。
“就是像跑很快啦、或者是伤口能很快痊愈啦——之类的,什么都可以讲喔。阿晶有什么特别擅长的专长吗?”
……就算你这么问我,我也……啊,食量超大这个可以算吗?……不对不对,这种东西当然不能算进个人专长里吧。那,除此之外,我到底还有什么擅长的事情啊……?
“一个也没有吗?”
虽然很丢脸,不过此刻我也只能点头同意会长的问话。
“连一个专长也没有啊?哎呀—,这很让人伤脑筋耶—。之前的审议会不是有说要提出阿晶的个人书面资料吗?今天就是提出那个东西的最后期限了喔。可是,在个人专长那一栏写上‘没有’的话,我想审查应该会很难通过耶~”
会长这番话,令我想起当初老爸拿给我的那本介绍学园的小册子里面的导览文。
——占地广大的学园都市“私立凤缭兰学园”聚集着在某方面有所特长的人才。
也就是说,这所学园不欢迎一项专长都没有的平凡学生吗?这不是摆明了要让我退学吗!?
呜啊~,如果是因为审查没能通过而被退学,这还能让我比较轻松一点。可是,若是因“一项专长都没有”这种理由而被退学的话……那不也正代表“你这个人真是没有用”吗……!?
我渐渐觉得自己很糟糕而陷入失望的深渊中。不过,天音却突然大声地向会长猛烈抗议了起来。
“喂,你难道就不能想点办法吗!说来说去,这还不都是你自己所惹出来的麻烦!!再说,说要负起责任做出书面资料的是学生会没错吧?那么为什么明明知道今天就是提出资料的最后一天,却还是一直拖直到今天才开始动手处理这个问题呢.”
继天音之后,水无濑、稻羽以及MAXX也都凑到了会长面前。
“难道真的无计可施了吗?葛木同学真的是位非常不错的人呢!”
“没错!所以不可以让葛木同学退学啦!”
“对啊对啊!我好不容易才结交到一个好朋友的说……”
看着大家努力为我求情的样子,让一项专长都没有的我感到十分丢脸,也对大家感到非常抱歉。
“唉,那就没办法啦。……阿晶,虽然跟你相处的时间很短暂,但这段时间真的让我感到很开心喔。”
说着说着,会长竟然从口袋中拿出一条白手帕,还顺势擦擦一滴眼泪都没流的眼角。而后,茉百合同学的手搭上了会长的肩膀,略感困扰地微笑着。
“皇同学,恶作剧请到此为止,好吗?”
“咦~,我还想再继续营造离别的哀愁情境的说—。”
此刻,八重野学长也走到一时反应不过眼前状况而目瞪口呆的我身旁。
“放心,你并不会被退学。校方反而十分欢迎你继续于本学园就读。”
“咦!?”
急转直下的发展让我困惑了起来,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校方会欢迎连一项专长都没有的我继续在这里就读。
“但是,这是有附带条件的。校方希望你每个月都能让他们做些简单的身体检查。”
茉百合同学这么一说,令我越来越不明白个中状况。
“要检查……我的身体?”
“是的。不过,请不需要想得太复杂。校方之所以会这么做,纯粹只是因为你的身体稍微有点特殊而已。”
我的身体稍微有点特殊?这到底是指……?
“不必感到不安。会这么做,只不过是因为你的基因有点特殊罢了。除此之外,你与常人无异、身体也很健康。因此,校方才会以每个月做些简单的身体检查来作为让你能继续在本校就读的交换条件。”
“是、是这样啊……”
被要求每个月都要做身体检查,会对自己的身体感到不安也是人之常情吧。可是,在总是一脸冷酷的八重野学长的简洁解释之下,我也只有默默听取的份。
“总之,意思就是说葛木同学还能继续在本校就读,没错吧?”
被天音逼近质询的会长仿佛自己辛苦做出了什么重大决策般,深深地点了点头,而小惠此时也像是听到人家中大奖一样,情绪高涨猛拍手直说恭喜。
……这样,真的好吗?
撇开什么特殊基因不谈,我本来就只是冲着学园餐厅来的,因此小惠的狂贺举动反而让我很不安。可是,稻羽及水无濑对于我能继续留在这所学园就读这件事看起来又似乎是真的发自内心感到高兴的样子。
“太好了—!葛木同学,真是太好了!”
“是啊,真的是太好了。还好事情没有往糟糕的方向发展呢。”
看着她们那么高兴的样子,让我也不想再钻牛角尖地去想。反正,现在诚实表露出内心高兴的感觉就对了。
“那,开始进入正题吧!”
毫不考虑现场气氛天外飞来一句的家伙,当然是会长。
“我想为两位转到本校的同学举办一场与学生会及缭兰会加深情感交流的活动!”
语毕,天音马上以一副“你又想玩什么花样了”的怀疑神情看向会长。而会长像是要逃避那道目光般,轻咳了一下后又接着说了下去。
“……咳。所以说,因为明天从开始就是秋假了,那大家就一起到海水浴场玩吧!”
“……秋假?”
对于我所提出的问句,会长明显露出一副不耐烦的脸色。
“阿晶,这个时候你应该要大叫一声‘耶!’然后表现出非常期待的样子才对吧!”
接着,天音开始代替会长解答我的疑惑。由于这所学园采二学期制,所以一进入十月很快就有秋季假期可以放。而且,在秋假结束后,还有名为“缭兰祭”的文化祭等各式大小活动举办。
不过,为什么要选在秋假去海水浴场啊?现在可是十月耶!
一思及此,我便抱着讲看看也好的心态向会长提出我的想法。
“这种季节去海水浴场,不觉得不太搭吗?”
“放心!这整座岛常年都有夏季渡假胜地般的感觉喔!”
闻言,稻羽小小地私语了起来。
“我开始有点期待了呢。如果大家都能一起去玩的话就好了……”
稻羽的这席话让水无濑及MAXX也纷纷表态要去。最后,就像会长当初所设想的那样,我们一行人决定去海水浴场玩。
和有着诸多繁忙事务在身的学生会成员及天音、水无濑还有九条告别后,我离开了学生会室,与稻羽和MAXX一起在走廊上漫步走着。
“啊……”
顺着稻羽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之前曾在保健室里打过照面的那个女孩子倚着教室大门站着。
“虽然之前有说过要庆祝她康复回来上课,可是直到现在我什么都还没有做耶。”
“唔,好像是有提过这么一回事说。”
“什么啊!晶,你居然已经忘记这件事情了吗!?”
被MAXX这么一说,我顿时拗了起来。
“你不是连人家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吗!”
“这、这个跟那个不一样啦!”
突然,走廊上传来一声巨响。目光追往发出声响的地方一看,刚刚还倚在教室门前的那个女生竟然跌坐在地上。
我们急忙跑向那个女生,不过那个女生看到我们出现似乎被吓了一跳,眼神在我们之间慌张地游移着。
“你还好吧?”
“啊、啊啊……我……”
我伸手并出声询问的举动,令她吓到双唇剧烈颤抖,看似想说点什么却一直吐不出个完整的句子。稻羽见状,便温柔地扶着那个女生的肩膀协助她站起来,而后出声向她搭话。
“你没事吧?有哪里痛吗?啊,我是跟你同班的稻羽结衣,呃……”
“……我、我……我是铃、铃乃……雪代铃乃……”
那个女生软软地站了起来,以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应稻羽。
“原来你叫铃乃啊?那么以后就请你多多指教喽!”
“……啊,那、那个……我……”
自我介绍完后,稻羽微微鞠躬致了个礼,但铃乃却露出一副略感困惑的神情飘移视线。接着,MAXX也向铃乃请求来个友谊的握手。
“我叫MAXX,也跟你同班,请多指教啦!我就是站在那边的晶的好朋友兼室友喔!”
“……啊、嗯嗯。呃……”
铃乃困扰地低下了头。正当我和稻羽及MAXX三人面面相觑不晓得到底该怎么办的时候,铃乃肩头居然开始抖动并哭了出来,还急急地向我们鞠躬道歉。
“对……对、对不起……”
由于不知道铃乃为什么要突然向我们道歉,我们三人又再次对望了起来。之后,铃乃像是做好了觉悟般,抬头望着我们。
“……我、我并不是人类。”
“你、你你你说什么!?”
这突如其然的一句话让我与MAXX顿时哑口无言,只有稻羽勉强还能挤出一些字问话。
“我……我其实是个幽灵……”
铃乃一脸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不过,我也不是那种能以一句“啊,是喔”就可以被打发而结束这个对谈的那种乐天派。
“可是,你不是有脚吗?而且……”
说着说着,我伸手摸了摸铃乃的头。
“我也摸得到你啊。再说,幽灵不是应该要透明还飘来飘去的吗?”
稻羽和MAXX对于我的幽灵判定亦深表赞同。
“对啊,铃乃的脚我也看得到喔!”
“我也看得到喔!”
对于我们所提出的质询,铃乃只说了句“请让我证明一下……”后就快步走了出去。刚好,这时对向有两个女生迎面走来,在铃乃看似即将撞上那两个女生之际,她的身体却直接穿过去了。
铃乃身高明明和那两个女生差不多,可是那两人却一副“面前什么东西都没有”的样子从我们身旁走过。
“那两个女生……好像完全看不见铃乃耶?”
稻羽及MAXX也深感不解地点了点头。
“……所、所以我才会说我是幽灵……”
一脸歉意快步跑回我们身边的铃乃,丝毫没有说谎的感觉。而且既然都已经实际证实过了,我想铃乃所说的应该也都是真的。
……不过,这个事实一时之间真的很叫人难以接受。
就在我还在努力地消化这个事实的时候,身旁的MAXX突然开始兴奋地表述自己的感想。
“也就是说,铃乃配有隐形机能没错吧?好棒喔!我也好想要有这种功能喔!这可是每个机械装置都梦寐以求的机能耶,实在是酷毙啦!!”
喂,隐形机能是高性能的机器装置才会配备的东西,那跟幽灵一点关系也没有好吗?
……虽然我很想当场这样吐嘈,不过当看到铃乃因MAXX的这番话而稍微打起精神的样子时,我也只好硬生生地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话说回来,幽灵也会生病吗?”
“生病……?”
稻羽这么一问,让铃乃愣住了,我便趁此机会向铃乃提起我们先前看到她倚在教室门前的事。于是,她开始缓缓道出她至今为止的经历。
当铃乃有意识时,她似乎就已经身着凤缭兰学园的制服成为游荡于这所学校的幽灵了。之所以会被误认和我们同班,纯粹只是因为她很偶然地坐到了我们班上空着的那个位置而已。
就这样,她白天混在学生群中过着另类的学园生活,晚上则迫于无奈只好躺在保健室的床上休息。
虽然铃乃一再坚持自己是幽灵,不过怎么看都觉得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放任一个女孩子在校园中游荡实在不太好。
稻羽好像也抱有跟我一样的想法。最终,稻羽成功说服铃乃,让她住进了稻羽的房间。
解决铃乃住宿问题后,我把手指指向铃乃刚刚跌坐的教室门前,问了一个我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很在意的问题。
“是说,铃乃你刚刚在那里干嘛啊?”
“……我刚才在做穿越墙壁的练习……”
……呃,要当个幽灵……还真不简单耶。
到头来,我还是无法完全相信铃乃就是幽灵。
给我的亲友晶
你今天就自己去海水浴场好好玩吧。
反正,今天就先暂时把我给忘了吧……
MAXX
早上一起床,房间里并没有MAXX的踪影,只有一张留在桌子上的信。
……那家伙是怎么啦?昨天说要去海边玩时不是还很高兴的吗?……话说回来,机器人竟然还会写纸条留言……让人想不在意都难啊。
“是海耶!”
稻羽比基尼背后的绑带因她冲向大海的举动而随风飞扬,天音及小惠也紧接着奔向大海。水无濑与茉百合同学一同坐在海滩遮阳伞下优雅的笑着,我则坐在她们旁边的另一个海滩遮阳伞下,铃乃也端坐在我身旁。
看来,看得见铃乃的人真的就只有我和稻羽而已。也就是说,现场知道铃乃就坐在我身旁的人也只有我跟稻羽了。
本来以为这种季节还要下水游泳有点强人所难,不过这座岛真的如同会长所言,常年都有夏季渡假胜地般的感觉。因此,现下也让人有种自由奔放的南洋风情之感。
令人目眩的大片白色沙滩及因太阳光反射而闪闪发亮的蓝色大海,此刻一览无遗。
我就这样尽情享受初秋的海水浴场,完全忘了MAXX的存在。
“啊,玖琉璃!这边这边!”
在一波波浪花拍打下愉悦嬉戏的天音突然转身举起了手。顺着天音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九条正朝这里走来。
这么说来,一整个早上都没出现的除了MAXX之外还有九条……嗯?走在九条后面的人是谁啊?
九条身后,有名不认识的女生正一脸沮丧地跟着。那个女生原本要和九条一起朝天音的方向走过去,但不知为何却突然转向走来我这边,而且令人不敢相信的是,她居然还跟铃乃打起了招呼。
“嗨,铃乃你也来啦?”
咦?她居然看得见铃乃?那就表示……她也是幽灵吗.
“……呃,是、是说……我、我好像看得见你耶……?”
竟然接二连三让我碰上幽灵,该不会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培养出阴阳眼的能力了吧!?……啊,那之前说什么我的身体很特殊就是指这件事情吗!?
“什么意思啊你!那么不想看到我吗!?我真是错看你了!!亏我还无条件的接纳你把你当作独一无二的好朋友,可是你现在这种态度是觉得我变成这样很奇怪是不是!?啊,我懂你的意思了。你要笑就笑吧!尽管笑啊!!”
正当我在心中思考我的特殊体质的各种可能性解释时,眼前那个女生突然暴怒了起来。
她、她到底在讲什么啊?“变成这样很奇怪”??……不就是丰满的胸部被小小的比基尼所包覆、曲线完美的水蛇腰再加上白嫩的纤细双腿而已吗?我完全不觉得这有哪里奇怪啊,反倒觉得很有魅力呢……
想着想着,倏地发觉我竟然直直盯着人家女孩子的身体猛瞧,不禁瞬间就脸红了起来。
“呃,其实我不觉得有哪里奇怪……”
虽然我试着安抚那个女孩,不过她的怒气却丝毫不减半分。
“闭嘴啦,笨蛋!!晶是大笨蛋啦——!!”
……咦?这种说话的口气跟态度,似乎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慢着,没猜错的话,眼前这个漂亮女生该不会是……
“难道……你是MAXX吗?”
“不然你以为我是谁——!!”
……哇噢,科学的力量真的是太恐怖了。连这种机壳都做得出来的话,已经可以算犯罪了吧?
因为MAXX的金属机壳每个月都会进行数次维修,所以偶尔会以另一具同样配有人工智慧的女子外型机器人替换。……虽然是有听MAXX这么跟我说过,不过这个机壳也太犯规了吧!!会不会做得太可爱啦!?
要是MAXX装备原本的金属机壳,我压根不会觉得MAXX很有魅力好不好……
“你干嘛这么失意啊?被装进这种机壳沮丧到想哭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吧!在大海中尽情挥洒青春与汗水本来就是热血男儿的本色,可是妈咪她却说想要测试这副机壳的性能在海中能发挥到什么程度,就把我……呜呜……”
“MAXX同学,请打起精神来……”
铃乃上前安慰在沙滩一角落寞地画起圈圈的MAXX。
一眼望去,只会觉得这两个可爱女生近近蹲在一起好像在说什么悄悄话。不过,人不可貌相。她们可是机器人跟幽灵的非人组合啊……
不知道是因为我来这座岛有已经好一段时日被锻炼出见怪不怪的心神、还是被宽广的大海影响心胸也随着开阔了起来,我毫不挣扎很快就接受了眼前的超常现实。
这一天,我们把学生会长及八重野学长所钓上来的大量鱼类烘烤分食,并围在一起轮流说着不论哪所学校都会有的“校园七大不可思议”鬼故事,玩到都黄昏了还意犹未尽,直到夜晚才回宿舍。
由于MAXX要到九条的房间进行检修,所以我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并在衣柜深处努力地寻找某样“东西”。
“我记得应该是放在这里才……啊,有了!”
拿出藏于衣柜深处的纸袋,我开始确认里头的东西。纸袋里头装有许多包装鲜艳的零食,我从中取出一包不疾不徐地拆开并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吃惯了的味道不仅让我感到平静,肚子也有种被填饱的幸福感。
“嗯,好吃。”
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接着,门缓缓被打开,稻羽的脸从缝隙中露了出来。
“葛木同学,现在有空……啊,你也饿了吗?”
这么说着的稻羽,把原先藏于背后的纸袋展到我面前,还让我看袋子里面的东西。那个纸袋的内容物就跟我的纸袋一样,满满都是零食。
“……虽然今天吃了很多烧烤,不过因为白天游了很多泳,肚子很快就又饿了。正想吃点零食的时候,突然想到葛木同学不知道是不是也跟我一样肚子饿,所以就跑过来找你了……。这样看来,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呢。”
耸肩轻笑的稻羽坐到我对面,高兴地从自己的纸袋中取出一盒零食。
“你有吃过这个系列的吗?这是Pochi新发售的咸草苺口味喔!”
“当然,那个我早就吃过了。”
语毕,我从我的纸袋里拿出一盒一模一样的零食。
“不愧是葛木同学!你的零食品味真的很棒呢!”
“……吃个零食还有品味之分啊?话说回来,铃乃没跟你一起行动吗?”
“她好像很累的样子,已经先睡了喔。”
“是喔。不过,没想到今天竟然可以玩得这么开心耶。”
稻羽咬了一小口饼干点了点头。
“对呀,今天真的玩得很开心呢。能和大家感情更好,让我觉得能够转学到这里来真的是太好了。而且,也因为转到这里来才有机会认识葛木同学呢。”
稻羽柔柔的声音似乎有种不可思议的魔力,慢慢渗进了我的心。普通状况下绝对会让我感到害臊的这番话,现在居然能够让我自然而然的听进心中。
不知为何,和稻羽在一起的时候,就会有种带点欢喜与快乐的安稳情感把我的心给填得满满的。
“能够认识稻羽,我也觉得真的是太好了。”
于是,我很自然地说出这句话。
“真的吗?……谢谢你,我很高兴喔。”
不知道是不是被太阳晒了一整天的关系,稻羽脸上带着一抹淡红,微微地笑着。
……这种心情,该怎么去形容呢?
我略为思索,并找到了合适的答案。
“和她在一起,感觉很舒服。”
只要和稻羽在一起,我就能够有这种感受。 |
进入秋假后,缭兰会协助limelight营运的计划也宣告正式启动。
由于MAXX做出来的蛋糕与师傅所做出来的口味完全一致、天音所策划推出的新口味蛋糕获得高度评价;再加上学园偶像等级的水无濑亲自穿上侍女服当起外场人员,在种种条件加乘之下店里的生意一直都很好。
也因这样,我整个假期大都在limelight里帮忙,秋假作业几乎没有进度。秋假虽然名为“假”,但我根本就没有多少私人时间可以用。
那天我也跟往常一样,从早上开始就在厨房中协助MAXX,洗着一个又一个的盘子。
“葛木同学,等你全部忙完之后可以过来前台一下吗?”
天音的叫唤使我停下清洗动作稍作休息,也让我赫然发现窗户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
“哇,已经这么晚了啊。”
看向时钟,早已过了打烊时刻。等我进入前台时,除了天音之外,连水无濑、MAXX以及今天排休的稻羽和九条都聚集在店里。
我挑了个空位坐下后,天音缓缓地开了口。
“自从缭兰会接手协助limelight营运之后,在大家的努力下,每天的业绩都非常不错。因此,今天在这里,我想提出一个计划。”
天音朝九条看了一眼,接着说了下去。
“……我提议,将营收所得的一部分捐给儿福机构。大家意下如何呢?”
“哎呀,我认为这是个很棒的计划呢。”
首先跳出来支持天音提议的人是水无濑。
“儿福机构……是指照顾失去父母的儿童,像是育幼院之类的地方吗?”
听到稻羽的询问,天音带着略为不舍的表情点了点头。
“是的。不过儿福机构不只关怀失去双亲的儿童,父母因种种特殊理由而无法陪在自己子女身边的那些孩子也在儿福机构服务范围之内。”
“是这样啊?那我也很赞成这项计划喔……毕竟,能够帮助别人是件很棒的事情呢。对吧,葛木同学?”
在稻羽的催问下,我也点头附和她的意见。
“嗯,我觉得这项计划很棒啊。不过,为什么会选择儿福机构啊?”
九条这时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因为那是我生长的地方。”
“咦!?”
在场只有我和稻羽惊讶的叫出声来。
“我没有父母。在千羽耶老师把我带到这所学园就读前,我一直住在那里。”
“千羽耶老师……?”
天音很快地回答了我的疑问。
“千羽耶老师就是理事长;换句话说,也是我的母亲。因此,我的母亲就像是玖琉璃的母亲、而我也就像是玖琉璃的姐姐。”
至此,我想起之前理事长跟九条对话时的样子。
……所以话不多看起来也不太擅长与人交际的九条才会满面笑容开心地和理事长对话啊。
“那就这样拍板定案啦!啊,当然我也非常赞成这项计划喔!”
正当MAXX跟着应和提案时,一声巨响倏地迸了出来。
“怎、怎么了!?……啊,声音好像是从厨房那边传出来的耶,我去看看。”
在场所有人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巨响而吓了一跳。接着,MAXX先行离开了座位,前去查看厨房的状况。
“哇啊!?……啊,可、可能是我厨具没收好,东西都掉一地了!抱歉,我稍微收拾一下,你们就不用过来了!”
语毕,MAXX就直接钻进厨房;我对MAXX那莫名慌张的反应感到在意,也前去厨房查看状况。没想到,一踏进厨房,竟看到铃乃一脸果滞地被埋在成堆的料理器具中。
“厨房还好吧?我也来……呀啊!”
在我之后跟进厨房查看状况的稻羽马上就注意到了铃乃的存在,立即转身挡住厨房入口,让随后前来查看状况的天音及水无濑无法再近一步。
“里、里面好像不用帮忙也没问题喔!”
“……对、对啊!我跟MAXX一起收拾就已经很够了!”
我用连前台也能清楚听见的音量大声喊叫,并和稻羽交换了个眼色。
“看、看吧?既然葛木同学都说了没问题,那大家就先回座位坐好吧!”
确认稻羽她们回到前台之后,我开始急急地协助MAXX将掉在铃乃身上的厨具给移开。不过,铃乃还是维持一脸呆滞的模样双手抱头。
“没事吧,铃乃?你头有被打到吗?”
听到我的声音,铃乃才将手放下,缓缓将脸转向我这边。
“我……啊!”
“怎么了?有哪里会痛吗?”
“啊……那个……咦?我、我好像……有想起一点事情……”
铃乃这么一说,我和MAXX都停下了搬移厨具的动作。
“像是死前记忆之类的吗?”
“……唔~……可是,又整理不出个头绪……”
铃乃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努力拼凑着记忆。
“铃、铃乃,真的想不起来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啦!”
MAXX担心地劝说,不过铃乃还是维持一脸困惑的样子动也不动。我和MAXX完全不知道这种时候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在一旁默默地守着铃乃。
“铃乃!你还好吧!?”
慌忙奔回这里的稻羽出声打破了短暂的沉寂。由于稻羽十分担心铃乃的状况,在先让天音她们回去之后就立即过来厨房并在铃乃身旁蹲下,一脸忧心地看着铃乃。
“铃乃,你怎么了?”
我代替仍旧一脸困惑一动也不动的铃乃回应稻羽。
“她说她好像想起了一点事情,所以现在正在努力回忆。我在想,那会不会跟临死之前的记忆有关……”
话还没说完,稻羽就突然抱住了铃乃。
“不可以回想那个!!临死之前的记忆就算想不起来也无所谓的!”
铃乃惊讶地眨了眨眼,稻羽却只是认真地注视铃乃。
“因为,既然是被遗忘的记忆,我觉得那一定也是十分痛苦的回忆……搞、搞不好会是把砍下来的头当街示众或是切腹还、还是被丢到油锅里面之类的……哇啊!怎、怎么办!!”
明明那些恐怖刑罚都是从自己口中讲出来的,但稻羽却越讲越怕一副被吓到要哭要哭的样子。
“你想太多了啦,江户时代的幽灵怎么可能会穿着现代学园的制服啊?”
“……是、是这样的吗?”
“不过说归说,也不能断定江户时代的幽灵就不会穿着现代学园的制服现身呢。”
稻羽那张才刚平复心情的脸此刻又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那,果然……”
“啊,没有没有啦!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情嘛!对吧,铃乃!”
“……啊、对啊,没有那回事喔。所以结衣同学,请别哭了。”
在我和铃乃的交互安慰下,稻羽终于从妄想中的时代剧惨刑中解放,展露平时的朝气笑容。
“说、说得也是呢。……啊,我明明是因为担心铃乃才来的,可是却自己乱了阵脚……对不起。”
由此看来,稻羽是真的很担心铃乃。
设身处地的温柔是很好啦,不过妄想至此似乎就……
话说回来,提到“丧失记忆的幽灵”的话,就算伴随一、两个恐怖轶闻也不足为奇吧。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铃乃有那种令人发寒的幽灵特质啊……
“好啦~,没事了没事了,赶快来把这边给收拾干净吧!”
MAXX的一句话让现场气氛为之一转。
不知为何,总觉得MAXX有种能够抚慰人心的特质。此时的MAXX比人类更像人类,几乎要让人忘了它其实是机器人的事实。
也多亏MAXX的发言,稻羽完全恢复了精神。
虽然铃乃没有找回记忆也代表什么问题都没有解决,但一看到稻羽及铃乃友好地聚在一起收拾散乱的厨具时,我不禁有种“其实稍微维持现状也不错嘛”的念头产生。
秋假结束后,在微凉的风吹拂着这座常夏小岛的某个日子里,我被叫到了理事长室。
“……就是你吗,葛木同学?”
“没有错。葛木同学就是我的男朋友。”
身旁的天音明白地说出这句话。
理事长的目光直直向我投射而来,毫不转移。于是,我明白理事长是希望我有所回应,而非天音代为回答。
“我与天音同学正在交往中。”
理事长仍旧沉默地看着我。被美丽又有威严的理事长这样无言凝视,老实说真的让我有点害怕。
“这样一来,您应该就能理解了吧?”
即使天音开口,理事长的表情还是闻风不动。
“葛木同学,我想请教你一件事。”
“请、请问是……?”
“为什么你会想和天音交往呢?可以说说你喜欢上天音的哪一点吗?”
“……天、天音同学总是全力以赴认真做好每一件事,而且又很会照顾人、总是为人着想……所以我觉得天音同学是个不错的女孩子……也因为这样,我才会喜欢上她。”
听及此,一旁的天音满脸通红地低下头。如果在这里撒了谎,我觉得“另一个谎”肯定也会被揭穿,所以刚刚那些话真的都是发自内心、将自己所认为的天音的好全部说出的真心话。
……没错,“另一个谎”就是指我和天音正在交往这件事。会扯出这个谎,只因天音特地向我请托。
今天一大早就被天音叫到缭兰会职务室的我,被唐突请求伪装成她的男朋友。整件事情的开端似乎是由于理事长、也就是天音的母亲向天音提起了相亲一事;为了推拒理事长所安排的相亲,天音才会特地拜托我这件事。
之后,我在天音的“无论鱼翅燕窝或是鹅肝,只要是你想得到的我都可以请你吃!”这波美食攻势下,就这样站到了理事长面前扮成天音的恋人。
然而理事长最后只说了句“我了解了”做为今日会面的总结,完全不知道她到底是相信了我们所编造的谎言还是怎样。表面上理事长似乎是理解了我们这段虚构的恋人关系,不过又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谢谢你的帮忙。”
虽然脸上挂着微笑,可是天音视线却飘移着没有直视我,还发出了一声小小叹息。
在橘红夕阳的映照下,我和天音两人并肩走过长廊。此时,天音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啦?”
“总觉得……我似乎做了件坏事……无论是对妈妈或者是葛木同学……都很抱歉。……对不起,让你说谎了。”
“我是觉得无所谓啦……反正天音你有那份心不就好了吗?”
“那份心?”
“唔~……因为天音不是个会随随便便说谎的人嘛。所以我想,你妈总有一天应该可以理解你是以什么心情在撒这个谎……之类的啦。哎,虽然我表达得可能不太好……不过反正意思就是你不需要为这件事情这么自责啦。”
语毕,天音定定地看着我。这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目光胡乱飘移完全不敢对上天音。
“……谢谢。”
耳中传来天音仿若私语般的轻声。转头一看,天音笑了。
眼前的天音与平常那个有条不紊的天音不同。虽然天音除了身负缭兰会长之责外,还要为笨蛋老哥烦心,总是一肩扛起责任奔波繁忙于公务,不过任何人看到她这张纯真的笑脸,都肯定会有“其实她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而已嘛”这种好感。
……总觉得,我好像做了件好事呢。
我望着天音的笑脸这么想着。纵然对理事长撒谎一事我多少也有点挂心,不过现在的我不知怎地心情渐渐开朗了起来。
隔天,我莫名奇妙地跟九条一起并肩上学。虽然从宿舍走到校舍只需短短五分钟,但这天我总觉得这段路程特别漫长。
“咦?是葛木同学跟玖琉璃耶。”
走近学校正门时,被稻羽给出声喊住。老实说,我有种“终于得救啦!”的感觉。而和稻羽一起的天音则以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交互看向我和玖琉璃后开了口。
“你们会一起上学还真是难得呢。”
“因为我想和阿晶一起上学嘛。对吧,阿晶?”
九条回应天音的同时还面带微笑地看向我。
……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啊?
今天早上,我是被九条给叫醒的。一睁开眼,随即看到满面笑容的九条边拉着我的手臂边喊“阿晶,起床喽~”这几个字。
“阿晶,一起上学吧!”
那个总是以监视般的眼神瞪着我看的九条竟然在对我笑耶!?
……这让我想不觉得九条没抱有什么企图都难。由于违抗她不晓得会遭遇什么不测,因此我便作出“乖乖地顺从九条才是上策”的判断。
所以,当天音投以“你们怎么会一起上学啊?”的问题时,我除了“不知道”还是只能回答“不知道”。
不过我身旁的九条倒是面带微笑地作了回应。
“因为我想跟阿晶一起上学嘛。”
对于这个回答,稻羽及天音都感到一头雾水。但是,最搞不清楚状况的人其实是我啊……
我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九条会突然态度大变这么“亲切”的对待我。如果有谁处在我这种状况下还能泰然自若的话,请务必让我会会那家伙。
……呃,慢着。其实我已经想到了一个面临这种状况时还能悠哉悠哉地过日子的家伙了。
才在想曹操,曹操竟然就自己蹦出来了。
“哟!这不正是吾妹和我那未来妹婿·葛木晶同学吗!”
与其说这家伙不在意他人目光,倒不如说他根本就是故意用超大音量喊话以让周遭学生都能听见他的招呼声。被笨蛋学生会长这么一搅和,天音和我都慌了起来。
“竟然一早就甜甜蜜蜜地一起上学啊?真不愧是未婚夫妻呢!两位还真是超恩爱耶,恭喜恭喜啊!”
“哥、哥哥……!那、那件事……”
天音猛地扯过会长的手,拼命想把他的嘴封住。不过,会长却只是一脸开心地看向天音。
“哎呀呀~难道你害羞了吗?”
“我、我才没有!”
周遭开始骚动起来,我却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否定也不是承认也不是。此时,九条投下了一颗足以让现场气氛更为混乱的震撼弹。
“阿晶是天音的未婚夫啊……原来,我被阿晶给玩弄了呢。”
“……啊?你、你说什么!?”
这时,会长竟然又火上加油地助长学生们的骚动,场面益发混乱。
“哎呀,阿晶你真是太~厉害啦!跟天音有了婚约居然还能一心二用地去玩弄玖琉璃耶!哎呀~真不愧是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啊,让大哥我好生羡慕呢~!”
“没、没有!才没有那回事!就跟你说没有那回事了啊啊啊!!”
虽然我极力否认玖琉璃及会长的爆炸性发言,不过周遭学生看向我的眼神却越发冰冷。
“真是的!哥哥你越讲只会让场面越混乱,不要再说下去了!还有玖琉璃,你也别再说那种会引人误会的话了!”
在大声斥喝的天音身后,震惊过度的稻羽此时正睁着大大的眼,目光不停地在我和天音以及玖琉璃之间来回游移。
“葛木同学是天音的未婚夫?而且还玩弄了玖琉璃??”
“……呃,稻羽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啦……”
当我想好好地向大家解释清楚时,钟声却无情地响了。于是,周遭学生就在完全不清楚事情真相的状况下迅速散去,连会长及玖琉璃也都奔向各自的教室。见状,我与天音及稻羽也只好慌忙地跑回教室。
结果,那天我完全找不到机会向任何人澄清真相,在众人轻蔑的视线中度过了一天。
“原来是这样啊……”
听过天音的解释后,稻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放学后,天音随即招集稻羽、玖琉璃以及水无濑在缭兰会职务室中集合,澄清今早的“未婚夫妻骚动事件”。
“哎呀,原来两位只是暂时伪装成未婚夫妻的样子而已啊。那么,事情进展的还顺利吗?”
意外地,水无濑好像对于这件事情很有兴趣的样子,还向天音询问状况。
“我想,应该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才对。虽然对妈妈撒这种谎很不好,可是我目前也确实还不想结婚。再说,和只见过一次面的人论及婚嫁这种事,对我而言实在是……”
“嗯,我能明白你的想法。虽然也有可能和初次见面的相亲对象一见钟情而成婚,可是如果真的不喜欢相亲的话,的确也还是不要勉强自己会比较好呢。”
看着边听天音说话边频频点头表示理解的水无濑,不禁让我再一次地体认到“她们果然是出身不凡的千金大小姐”这个事实。
毕竟,普通家庭根本就不可能会把年纪轻轻的子女送去参加相亲。话说回来,这两人不愧是名门千金,能对这种话题侃侃而谈果然也很与众不同。
“……千羽耶老师会这么做,也只是因为放不下天音一个人而已啊。”
现场似乎只有九条一个人站在理事长的立场发出不同的意见。
“我可以理解妈妈的想法。只是,现在光是limelight与缭兰祭的事情就已经让我忙到无法抽身,根本就无法再分神去想结婚这件事。所以,如果妈妈她仅仅是因为‘没有恋人’这种理由担心我而希望我去相亲的话,我觉得现在这样的应对方式是很适当的。”
“……这样,真的好吗?”
看样子,九条还是无法理解天音的想法。望着这样的九条,水无濑露出了些微严肃的神色。
“天音,虽然能因此避免相亲是很好,但是如果这个谎言被揭穿的话,后果也许会很严重也说不定喔。”
“呜,这……说、说得也是……”
天音因水无濑的这番话而开始沮丧了起来。突然,稻羽猛地握住了天音的双手。
“天音,不用担心!我会努力不让这件事情让其他人知道的!”
一脸严肃的水无濑此时也现出了柔柔的微笑。
“如果有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也会尽可能的协助的。”
“结衣、樱子,谢谢你们。不过,目前只要配合我圆这个谎就已经很足够了。”
接着,天音转向九条,以略带警告的语气开了口。
“玖琉璃,你也不可以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喔!”
“……了解。”
说是这样说,但九条脸上那副微妙的表情仍旧令人无法判读她到底有没有真的理解天音的想法。
唉,总之,既然缭兰会的成员都已经对这件事情有所认知的话,那应该是能暂时瞒上一阵子了。
当我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前这群女孩的友情因有共同守护的目标而更加坚定时,我的手臂倏地被稻羽一把抓住。
“葛木同学,你也不可以向别人泄露这件事情,要好好的扮演‘天音的未婚夫’这个角色喔!”
“喔、好……”
在稻羽凌人的气势下,我乖乖地点了头。可是在点头的同时,内心深处却不知为何有种揪心的痛感。
……为什么,心会这么痛呢?
这种感觉,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束缚住,还伴随着一股哀伤的窒息感。那个时候的我,完全没有察觉这波痛楚究竟代表什么意思。
在天音被理事长要求相亲的事件尚未解决之时,我又因limelight的好生意而大忙了起来。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这样,稻羽也满是干劲的努力工作着。
“我也来帮忙吧!”
将用过的餐碟送到厨房的稻羽,站到了在水槽前不停地洗着碗盘的我身旁,加入洗碗的工作。
“谢啦。不过碗盘还真多耶,总觉得不管怎么洗都还是洗不完说。”
“对啊,碗盘真的很多呢。来这里用餐的客人好像也比之前更多了喔!”
limelight的生意出奇的好,导致我几乎每天一放学就必须来这里洗碗。虽然店里面不是只有洗碗这件事要忙,但由于外场还是交给女生服务比较好、而MAXX自己就可以把蛋糕做得很完美了,选来选去最后还是只有洗碗的工作能让我做。
“话说回来,因为一直都在忙,所以自从欢迎会以来都没有机会再吃到这里的蛋糕了说。本来还很期待的想说应该可以吃到这里卖剩的蛋糕,可是根本就没有一天有卖剩过……只能眼巴巴看着人家吃蛋糕真的好哀愁啊……”
“我懂我懂!”
稻羽停下正在洗碗的手,大力点头附和。
“看大家吃得那么满足,让我也好想吃到这里的蛋糕喔~……”
“对啊对啊,这里的蛋糕真~的很好吃呢。”
一想到欢迎会时所品尝到的蛋糕之美味,我也停下了正在洗碗的手。
“没错没错!这里的蛋糕真~的很好吃呢!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所以我在想说要不要干脆自掏腰包买来犒赏自己……”
“咦?你明天生日喔!?”
就在我被稻羽突如其来的生日宣言给惊到之时,天音正巧从外场向厨房里探了头。
“你们俩在干嘛?碗盘已经积了一堆喽。”
“天、天音!?对不起,我马上洗!”
稻羽慌忙地再度洗起碗盘,我也开始跟着动作。
“啊,目前客人不多,所以你们不用那么慌张啦。我只是听到厨房里传出说话声,有点好奇所以就过来看看而已。”
天音这么一提,令我想起刚才被中断的会话。
“对了,明天是稻羽的生日喔!”
“咦?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喔。所以我刚刚才在跟葛木同学说看要不要自掏腰包去买些蛋糕来犒赏自己一下呢!”
稻羽一脸高兴地说着,可是天音却只是对稻羽摇了摇头。
“不行!怎么可以自己去买蛋糕呢!”
“……我、我不能自己去买蛋糕来吃吗?”
随即陷入悲哀情境的稻羽,沮丧的模样就宛若小小的幼儿般惹人怜爱。
“不对,我的意思是指这种重要的日子当然就该好好庆祝,自己去买蛋糕就想了事是绝对不行的!”
“咦?没关系没关系啦!反正……”
“怎么会没关系!”
此时的天音仿佛就像在谈论自己的事情般认真。
就这点来看,天音真的是个不错的女孩子。
“唔,要怎么让大家一起来庆祝这个生日呢……对了结衣,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闻言,稻羽脸红扑扑地悄声应了话。
“其实,之前我就一直很想在自己的生日那天吃下一整盘蛋糕……虽然这算不上是什么想要的东西啦……。”
稻羽这番话不禁也让我跟着兴奋起来。
“我懂我懂!能独占一整盘蛋糕根本就是我们这种平民百姓最为奢侈的梦想啊~!!”
“对吧对吧?很棒的梦想吧~!”
在一讲到蛋糕就一整个幸福恍惚到不行的我和稻羽身旁,天音呆然地叹了一口气。而后,她一直看着稻羽的脸,若有所思。
“一整盘蛋糕……吗?”
突然,细细自语认真思考的天音身后,学生会长出奇不意地蹦了出来。
“那,大家就一起来作蛋糕吧!”
对于学生会长这个笑容灿烂的登场,天音现出了露骨的嫌恶表情。
“什么!?”
“大家都各作一个蛋糕,然后送给结衣当作生日礼物吧!怎样?很棒的点子吧!当然,我也会大力帮忙的喔~!”
“喂,谁准你擅自决定庆生内容了?再说,我并没有请求哥哥你来帮忙筹划好吗!”
当天音拼命与中途乱入的会长对时时,稻羽的眼睛却开始闪闪发亮了起来,期待之情满满写在脸上。
“大家要一起作蛋糕吗?好棒喔!”
“嗯嗯,很棒对吧?我的点子真的是棒到没话说对吧!”
稻羽的反应让会长一脸满足地点点头。
“而且,这样不仅能让大家同乐,也可以达到宣传limelight的效果,让来客数大大增加!你们想想,这不是很好吗!”
“哇啊,感觉好像真的很不错呢!”
稻羽的附和让会长更加满足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在此命名这个庆生计划为‘limelight的店员们来作蛋糕喽!到底谁的蛋糕会是最好吃的呢?’大赛!!”
“太长啦!这算哪门子的命名啊!!”
经我这么吐槽,会长“啧”了一声改口“不然,改成‘limelight蛋糕王争夺战’这样总可以了吧!”后,又继续说了下去。
“然后,我觉得负责试吃打分数的头头‘审查委员长’可以给明天的寿星结衣当喔!怎样?”
“咦?审查委员长要给我当吗?意思是说,我可以吃到所有参赛的蛋糕吗!?”
“当~然喽!因为是审查委员长嘛!”
“天音!听起来感觉真的很棒呢!!”
“是、是吗……?”
虽然稻羽跟会长已经兴奋到了一个不可收拾的地步,可是天音却还是明显一脸不服的样子。会长偷偷瞄了这样的天音一眼后,对我丢出了一句话。
“阿晶也来当审查员吧!”
“啊?我!?”
“要公平公正的审查喔~”
“当审查员啊……”
直到刚才,我都还抱持“只要稻羽高兴的话其实做看看也无妨啦”的心态在旁默默看着稻羽跟会长的谈话。可是,会长所丢出的那句话非常有效地让我瞬间转成赞成会长计划的一员。
因为只要当上审查员的话,我也可以因而吃到所有的参赛蛋糕了!这样一来,不说服天音点头赞成这个计划可不行!
“嗯,我要当我要当!!天音,一起来实行这个计划嘛!既然是稻羽的庆生活动,那让稻羽开心当然是最最重要的事情啊!对吧对吧!!”
“呜,话是这样没错啦……”
“能让大家一起热闹庆生又可以宣传到limelight,我认为这个计划真的很有实行的价值喔!”
我使劲拿出满腔热意看向天音,稻羽及会长也以期待到闪闪发光的神色凑近天音。终于,天音放弃抵抗,做好觉悟抬头望向我们。
“真是的,好啦好啦!为了结衣,明天就举行那个蛋糕王大赛这样总可以了吧!但是,我要求这件事情也必须知会玖琉璃和樱子,让她们了解详情并点头同意之后才能够算数喔!”
“太好了!!”
此话一出,欢声高呼的稻羽和我不约而同地握住彼此的手分享喜悦。
“计划的准备事宜就交由学生会来负责吧,我们绝对会办出一个超棒的大赛!嗯,既然都已经拍板定案了,那我就马上去筹备喽!”
“慢着!我刚刚不是才说要先通知樱子及玖琉璃这件事的吗!”
天音出声喊住会长时,会长已经疾步走到厨房门口了。
“知道啦知道啦,好好期待明天的大赛吧!”
待会长步出厨房不见人影后,天音才深深地叹了一口长气。
“……真是的,一点都不懂得要体谅别人的辛劳。”
“可是,我觉得这个大赛很棒喔。啊啊蛋糕,明天就可以吃到很多很多的蛋糕了耶!”
现下的稻羽除了蛋糕之外,脑袋里已经再也容不下其他事物了。当然,我也跟稻羽半斤八两就是。
大家会做出怎样的蛋糕来呢?唔~,天音跟水无濑贵为千金小姐,不知道有没有做过蛋糕的经验耶。不过天音有很接近普通女孩的一面,所以她做出来的蛋糕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才是。水无濑的话,可能会做出超豪华的蛋糕也说不定喔。……想了想,最令人担心的参赛者莫属九条,我完全无法想像她所做出来的蛋糕会长成什么模样……不,其实光是想像九条会做出什么样子的蛋糕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够令人不寒而栗了啊……
话说回来,如果水无濑跟九条都反对这个计划的话,大赛会不会因此而被迫取消啊?稻羽和我都这么期待这个活动,要是真的就这样中止的话那就太糟了。可是,九条感觉上就是不会喜欢这种活动的样子……唔~,这可不妙。对了,我可以跟天音一起去说服她们俩啊?嗯,就这么办吧!
抱持这种想法的我,便随天音一起去找九条及水无濑。没想到水无濑一脸期待地微笑说了“好像会很有趣的样子呢”、而九条也冷静的说出“宣传活动是必要的”;总之两人都很爽快的答应协助这个活动。
太好了,心中的大石总算能够放下来啦~!
于是,当晚我带着既期待又不安的雀跃心情,边想像明天的蛋糕,就这样不知不觉入睡了。 |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集结新一代limelight店员角逐竞赛的‘蛋糕王争夺战’就要开始啦—!这场大赛的主持人由我·MAXX担任!”
这个活动明明昨天才急促拍板定案,可是却有一大群不知道从哪边听到消息的人全都集结在校门口特设的竞赛舞台前。
所以,本以为这应该会是个不对外公开的小规模庆生会的我,此刻正满头疑惑地坐在台上的审查员座位。
会长出主意时,我早该料到这肯定不会是场普通的庆生活动……我只不过是想吃蛋糕而已,有必要搞得这么夸张吗?就不能让我好好地、普通地品尝参赛蛋糕吗……?
然而,没有任何人搭理坐在一旁独自困惑的我,MAXX更是十分尽责的卖力主持大赛。
“今天,我们要在这里将limelight的店员们倾尽心力所做出来的蛋糕从外观、味道以及美感印象等各方面进行评比,选出最优秀的蛋糕!因此,我们也特别请到几位审查员来进行蛋糕审查!”
语毕,MAXX就朝我这边望过来,台下的观众也跟着把目光移到我所坐的审查员席这边。审查员席目前坐有我和稻羽、还有一个无人的空位。
“担任审查委员长的是今天生目的稻羽结衣!结衣,祝你生日快乐!”
MAXX一介绍,台下纷纷响起“生日快乐!”的庆贺声;稻羽也害羞地涨红了脸,向群众点头致意。
“另一位则是学生会的超级兵器、同时也是我的好朋友兼室友葛木晶!”
现场一片热闹欢腾的气氛里,似乎并没有人在意为什么我可以当上审查员。总之,我也跟着喊出“哇噢!”或“耶!”等欢呼状声语应和台下兴奋的群众。
“最后,本大赛的特别审查员则是学生会的钢铁副会长·八重野萤!”
……咦?
在MAXX的介绍声中,八重野学长还真的现身了。
难不成八重野学长是被会长给强迫推来参加的吗.……话说回来,这人会碰蛋糕这一类的甜点吗?我完全无法想像八重野学长吃蛋糕时的画面啊……
当我又陷入满头疑惑的状态时,八重野学长还是维持一贯的冷酷表情直接从我面前走过,并坐在审查员席那个无人的空位上。
“接下来,让我们来欢迎参赛者进场!编号第一号的参赛者是水无濑樱子小姐,欢迎!”
MAXX语音还未落,台下就已经爆出一片欢声,会场气氛也越发高昂。但,因八重野学长这突如其来的登场而满是困惑的我仍然被晾在一旁。
“不知道樱子会做出什么样的蛋糕呢……”
稻羽手持叉子微微探出身子,水无濑也在这时登场了。她所带的蛋糕……呃,不对。不知为何,水无濑居然喀搭喀搭地推行一辆载有物品的推车,而且上头所载的物品体积似乎很大,还用布遮起来让人无从得知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哇~!这还真是个‘大惊奇’啊!”
MAXX惊叹声发出的同时,水无濑亦将覆在物体上面的布给揭开。
“这、这啥!?”
我完全被吓到了。刚才仍喧闹万分的会场此刻也鸦雀无声。
推车上所载的,是一个纯白的男人像;那个男人俯首而坐、右手托着下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的样子。虽然这个有名的姿势我记得曾在课本上看过很多次,不过台上的这尊跟课本图片上的那座有个决定性的不同——台上的这尊纯白男人像,不明所以的留有一颗丁髷头。
……为、为什么要弄成丁髷头?话说回来,这真的是蛋糕吗.怎么看都是一座石膏像吧!
“樱子,这项作品真的很令人惊奇耶!可是这个真的是蛋糕吗?”
被一脸兴奋的MAXX以麦克风访问的樱子,展露了一如往常的温柔笑容。
“是的。这座人像内里为海绵蛋糕,外层则以白巧克力淋盖而成。”
水无濑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反而以面对得意作品般的自傲神情看着那座人像。
“这是为了最喜欢丁髷头的结衣同学所作出来的庆生作品,我将之命名为‘沉思的丁髷头’。”
原来如……不对,我完全无法理解啊!谁来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丁髷头啊!在心中猛烈吐槽的我身旁,稻羽眼睛正水盈盈地散发出感激的光芒。
“樱、樱子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坐在稻羽旁边的八重野学长则既不吃惊也不动摇,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很有创意呢。”
……也是啦。我想也只能这么评论了。毕竟这个“蛋糕”完全不会让我有“哇,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耶!”或是“我好想赶快吃到喔~”之类的念头。某方面而言,这也算是个奇迹蛋糕了。
“下一位参赛者是我伟大的妈咪,九条玖琉璃小姐!”
水无濑喀搭喀搭地推着推车离开,取而代之的是九条的登场。本以为九条呈上蛋糕的那一刻对我来说会是十分惊恐的瞬间,但意外地,九条却只是端了个普通的草莓蛋糕上来。不过说“普通”其实也不太普通,因为那个草莓蛋糕看上去就像店里面会卖的那种布有小巧精细装饰的漂亮草莓蛋糕,令人完全感觉不出是出于非专业人士之手的作品。
“我做了草莓蛋糕。没有特别需要补充的事项。”
语毕,九条居然转头朝我投了句“我很努力的做出来了喔!”并且还附带了一个微笑。虽然我对于态度诡异的九条感到莫名奇妙,但要探究这背后真相的话感觉又很恐怖,于是我也只好回以一个模棱两可的笑容。
“……是、是吗?”
“嗯。就这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呃,我还是别想太多会比较好。
我甩了甩脑袋,想藉此挥掉脑中那些奇怪念头。但在我这么作的时候,天音已经登上舞台了。
“我做的,也是草莓蛋糕……”
这么说着的天音,竟然露出没什么自信的罕见表情。
唔,她手上蛋糕的草莓位置是有点歪、装饰的奶油也的确扭扭的,不及水无濑及九条的蛋糕那么有气势或是精致。可是,这个不完美的蛋糕却能让人浮现制作者非常用心的在做蛋糕的画面,是个令人有好感的蛋糕。
“好的!众所期盼的试吃时间就要开始啦~!”
在MAXX的宣告下,三组切分好的蛋糕被运到审查员席前,只见眼前的桌子被摆上朴实可爱的草莓蛋糕以及会让人误以为是哪家名店所卖的漂亮草莓蛋糕。最后,我和八重野学长的面前被各放上一条白色手臂、而稻羽眼前则被放上了一顶白色的丁髷头。
妈、妈啊……
几经思量,我决定还是先吃由水无濑所作,看起很非常惊悚的白手臂。当我一把抓住手腕豪快地啃咬后,发现这个“蛋糕”真的很美味,是那种让人一吃便无法停下来的好味道。而身旁的稻羽也一边喊着“是丁髷头耶~!”一边满脸幸福地大口吃着。
不过,在看到手持刀叉仔细切割白色手指慢慢品尝的八重野学长时,似乎有种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的感觉,不由得一阵哆索……
吃完那条手臂的我,接着朝天音的草莓蛋糕下手。跟意料中的一样,天音的蛋糕有着朴实的味道。但与其用“美不美味”来评比这个蛋糕,我认为更适合用“令人有好感的味道”来形容。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想,但这个蛋糕确实有种让人安定心神的魅力存在。
吃到最后,剩下九条的草莓蛋糕。我毫不犹豫的将之放入口中。
因为这种蛋糕铁定会很好……呜!
合嘴品味蛋糕的香味时,一股辛辣的味道突然直冲脑门而来。舌头所尝到的味道与记忆中应该吃到的味道有着极大的落差,让我一时之间很是错愕。
“……这、这啥!?”
对于好不容易吞下口中蛋糕出声寻问的我,九条只是淡定地回应。
“这是个关于蛋糕与咖哩两者间的色香味到底能够融合到何种程度的实验。”
“天啊!本来以为给人冲击最强烈的肯定是樱子的蛋糕,没想到妈咪竟然更胜一筹!妈咪的蛋糕看起来虽然是蛋糕可是吃起来却是咖哩的味道!太厉害啦!”
MAXX的实况解说引起会场一阵骚动,我的舌头也因不晓得吃进去的东西到底是蛋糕还是咖哩而混乱中。
闭眼品尝的话,会感觉宛若吃了熬煮两天的上等浓郁咖哩;可是睁眼一看,摆在眼前的却又是盘乘有草莓装饰的软绵绵蛋糕。
三种蛋糕都试吃完后,投票纸也发到了审查员的桌上,准备评选出最棒的蛋糕。结果,获胜的是水无濑的“沉思的丁髷头”。
我非常喜欢天音的蛋糕味道,所以投了天音一票。不过稻羽跟八重野学长都对“沉思的丁髷头”有着极高的印象评价。
虽说吃过“沉思的丁髷头”之后的确是会留给人很深的冲击感没错,但如果问我要不要再吃一次的话,我或许会犹豫不决也说不定。也许正因如此,“沉思的丁髷头”才适合在一年仅仅一次的生日会上以庆生蛋糕的名义登场吧。
“……我的蛋糕,还可以吗?”
比赛结束后,天音悄悄前来询问我和稻羽的试吃感想。
“天音的蛋糕很好吃喔,有种吃到妈妈作的蛋糕的感觉呢!而且蛋糕中可以感受到天音的爱心,让我真的很高兴喔~!”
我大大地点头同意稻羽的话。如同稻羽所言,天音的蛋糕真的可以让人感受到天音满满的爱。
“真的吗?可是,最后我还是输了……”
“我也觉得天音的蛋糕很好吃喔,希望还能有机会再吃到呢。”
被我这么一说,天音双眼顿时熠熠生辉了起来。
“好啊,没问题。对了,葛木同学的生日是哪一天呢?既然要再作的话,我想不如就等葛木同学生日那天再做来庆生应该也不错。”
“就今天喽。”
“……咦?”
天音因我的回应而稍微楞住,旁边的稻羽也惊讶地叫了出声。
“咦————!?你也是今天生日吗!?”
接着,她们两人同时朝我大喊。
“为什么不早点说呢!”
“要是葛木同学能够早点说的话就好了!”
“呃,抱、抱歉……因为总觉得好像错过了说出来的时机……”
没来由的,我很自然地道歉了。接着,天音跟稻羽要我稍等一下后便双双离开。
……该不会,我刚才有说什么惹她们生气的话吧?看大家都那么用心的在准备稻羽的庆生活动,我实在是没有机会可以乱入一句“其实我明天也生日喔!”这种话啊……
我就这样边想着这件事情边在原地等待。没多久,天音跟稻羽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你们去哪啦?”
闻言,天音递了个小巧精美的盒子给我。
“来,这是你的生日礼物。”
“呃……给我的?”
天音轻轻点头,并说了“打开看看吧”。于是,照着天音的意思打开了那个小盒子的我,只
见当中静静地躺了一只虽然造型简约但却令人感觉造价十分昂贵的手表。
“这、这个我真的可以收下吗?感觉好像很贵耶……?”
“反正再怎么说你也算是我的未婚夫,这种小事就不用太在意了。”
“可是,我们又不是真的在交往,真的不用送这么高价的东西给我啦……”
听到我这么说,天音似乎闪过一抹落寞的神色。
“这、这么说也没错啦。不过,总是得作作表面功夫的嘛。”
天音以与往常无异的笑脸回应我。
……奇怪,刚才是我多心了吗?
“啊,其、其实我也有准备要送给葛木同学的生日礼物喔!虽然比起那么好的手表来说这个真的上不了什么台面……”
稻羽的说话声瞬间把我拉回了现实。
“我现在手边所拥有的东西好像也只有这个能稍微让葛木同学高兴一下,所以……这个送你,祝你生日快乐!”
一面说着,稻羽一面递出了张稍嫌破旧的纸。接过来一看,那似乎是某家店的集点卡。
“啊,这个是……!”
我将卡片翻了面,上头印有该店的店名。
“没错!这张卡已经集了很多点数,可以在林荫大道上的那家咖啡店免费享用一次豪华双球冰淇淋百汇喔~!”
“咦、咦咦咦咦咦———!豪华双球冰淇淋百汇!?这么好的东西真的要送给我吗?你集得这么辛苦,可是竟然就这样送给我……”
“没关系啦,因为今天是葛木同学的生日嘛!”
“谢、谢谢你!”
稻羽害羞地笑了,我的心中也有股暖暖的感动。
这张旧旧的集点卡,是稻羽想去享用免费的豪华双球冰淇淋百汇而努力集成的东西;可是,她却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了我。这份心意,真的让我很开心。
无人的宿舍走廊上,我呆然站着。
“……我腻了。”
正要走过我身旁的九条盯着我,一脸认真说道。这令我疲软地望着九条离去的背影好一阵子,久久不能自己。
……所以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为什么我非得被九条这样单方面的嫌弃不可啊!啊——够了够了,不想了。反正依九条那种个性,不管我说什么都不可能会让她的行事态度有所动摇,只能默默地认了。
总之,对于九条这几天莫名奇妙的态度我理智的说服自己就此打住,别再探究自找麻烦。
“太慢了!真是的,你怎么这么晚才到啊?”
一进缭兰会职务室,天音气鼓鼓的脸迎面而来。不过,总不能真的回以“因为九条说她对我已经腻了,我一放心就……”这种一听就像是骗人的理由,所以当下我也只好随便蒙混过去。
“……抱歉,有点事情耽搁了。其他人呢?”
由于天音说有些关于缭兰祭的事情要宣布,我才会来到缭兰会职务室。但目前职务室里却只有天音以及稻羽两个人而已。
“樱子跟MAXX同学都已经先去limelight了喔,玖琉璃则应该是去实验室了吧。来,这个给你。”
说着说着,稻羽递给我几张单子。
“在缭兰祭上,我想利用没有被使用的空教室来企划一间可以吃到limelight蛋糕的咖啡店。轮班表我已经注明在那几张单子上头了,你看一下。”
我一边听取天音的说明,一边看着手上的单子。
明明大家都很忙,天音到底是利用什么时间来完成这些东西的啊?
难怪天音会说“忙到无法抽身,根本就无法再分神去想结婚这件事”这种话。话说回来,天音做事真的很有效率,真是令人佩服。
“详细情形我想等大家都在时再行说明,这件事在这边就先告一个段落。另外……这、这里有两张门票,我想说明天可以一起去玩……”
接着,天音拿出了两张看似门票的东西。
“谁跟谁去啊?我跟稻羽吗?”
听到我这么说,天音急忙地开了口。
“不、不是啦……。我是想说……”
“是天音要跟葛木同学一起去玩啦。天音的妈妈给了她这两张门票,还嘱咐天音‘就跟你男朋友一起去吧’这样喔!”
“啊,是喔……。”
稻羽一解释,我不知为何竟然慌张了起来。
“既然是男女朋友,连一次约会都没有的话不是很奇怪吗?所以,你明天应该可以和我一起出门吧?”
“……呃,好、好啊。”
“我先声明,这只不过是伪装成未婚夫的必要工作罢了,你可别会错意了。”
“啊,嗯。”
天音飞快丢出一堆澄清解释的字句,我也只能频频点头答是。突然,职务室的门被大力打开……会长又现身了。
“哥、哥哥!?”
“打搅啦~,这里有要给结衣的包裹喔!虽然这个是刚刚才寄到的,不过你们看它上面有注明‘急件’对吧?所以我就飞~也似地送过来了喔!”
语毕,会长将手持的小包裹放到桌上。
……好险,看来会长应该没有听到我们刚才的对话。
我身旁的天音也放心地悄悄吐了一口气。
毕竟要是我伪装成天音的男朋友这件事情被会长知道的话,总觉得其麻烦程度八成更甚于被理事长给揭穿真相。
“哇啊,是我的生日礼物耶!”
稻羽拆着那个小包裹,神秘兮兮地伸长脖子探看里面的东西。接着,她小心翼翼地将一个毫无装饰的纯白箱子从中取出,准备打开盒盖。
“是谁寄来的啊?”
稻羽高兴地边开箱边回应我。
“是我爸妈寄来……哇啊啊啊啊!”
被稻羽的惊叫声吸引,我也凑上前察看箱子的内容物;只见里头装有时代剧中很常见的十手与手里剑的仿制品。
“你们看你们看!这些都是很难买得到的东西,只有摄影棚的贩卖部里面才有在卖喔!这可是我爸爸特地为我挑选的生日礼物呢!”
把十手放在颊边磨蹭并开心地说着的稻羽,双瞳居然不可思议地闪闪发光了起来。
“咦?好像还有东西没拿出来耶?”
会长好奇的探看放置十手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白色包裹。但就在取出的那一瞬间,白色包裹突然从会长手中滑落,当中的黑色物体就这样掉到了桌上。
“呀啊”
见状,稻羽立刻以飞快的速度朝那团黑色物体扑了过去。其力道之猛,几乎要把大受惊吓而仰身的会长给撞翻。
“是、是是是活生生的丁髷头耶—”
稻羽捧着那顶黑色束发,一脸陶醉地沉浸于喜悦中。
……妈啊,怎么看都觉得眼前的画面真的好惊悚。况且,虽然曾经听说有人会把毛发或垃圾送给自己讨厌的人,不过把毛发当成生日礼物送入我可就前所未闻了啊……
当下,我与天音甚至是会长都被这个恐怖的礼物给吓到了。
“啊,里面还有一封信耶。”
稻羽边说边从箱中取出一个表面用书法写有“给结衣”字样的卷轴。接着,稻羽滚开了那个卷轴,开始读起里头的文章。
“‘结衣:由于有新的假发可供摄影所用,因此我就向道具负责人要了这顶丁髷头。这可是结衣最喜欢的“暴坊老中”拍片中所实际使用过的道具喔。’……哇啊,好棒喔!”
念到这里,稻羽兴奋地朝我们看了一眼后,目光又回到了卷轴上。
“‘其实爸爸一直在烦恼要送给结衣什么做为生日礼物比较好。想了又想,爸爸认为结衣很喜欢时代剧,于是就选了这些东西作为结衣的生日礼物。如果结衣能因此而感到开心的话,爸爸也会很高兴的。’……我、我收到这些礼物真的超开心的,爸爸谢谢你!”
“看来……能够收到丁髷头当生日礼物这件事让结衣真的很高兴呢。”
天音一脸无法理解地说道,不过结衣却只是点头如捣蒜般地赞同天音的话。看着这样的结衣,会长难得的说了一句动听话。
“结衣的爸爸真的很爱结衣呢。由此可见,结衣的爸爸一定从结衣还是小婴儿的时候就对结衣疼爱有加了喔~”
“啊,这个爸爸是我的继父,我们之间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喔。所以,我还是小婴儿的时候我爸爸应该还不认识我吧。”
这番令人意想不到的发言,让会长的脸顿时严肃了起来。
“……抱歉。”
从未看过会长正色发言的我着实被吓到了。但是,稻羽却似乎更为吃惊的样子。
“咦?啊,我、我跟我现在的这个爸爸感情可是很好的喔?他不但会和我一起大聊时代剧,偶尔还会让我当老中陪我玩呢!……毕竟,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父女,感情好也是应该的嘛。”
“是吗……。这么和乐融融的父女档还真是让人羡慕啊~”
我跟着点头赞同会长的话。这八成也是我首次跟会长看法一致吧。
“可是,要得到这些东西想必也不简单吧。不知道结衣的爸爸是做什么的呢?”
偏头一看,天音正用指尖满是畏惧的戳了戳稻羽手上的丁髷头。
“我爸爸他是时代剧的演员喔。虽然常常扮演坏人,不过在家里他可是很温柔的呢~!”
眼前的稻羽令人感觉是个正在谈论最喜欢的父亲的温柔女生。至于父女之间有无血缘关系这点,在稻羽眼中一点都不重要。
看着稻羽,我深深觉得稻羽还有很多我所不知道的一面存在。虽然我们认识才没多久,不那么熟悉对方也是理所当然的,但不知为何就是有种不耐与焦躁的情感袭上心头。这种感觉,我从未有过。
滑稽的小丑将一朵小花递给天音,使她欢欣地笑了出声,宛若小孩般雀跃。
理事长所给的门票是街头艺人的表演秀,演出地点位于岛内规模最大的公园。表演舞台搭建于公园中的圆形广场,我跟天音就在围绕舞台的最前排座位上欣赏这场演出。
“哇啊,快看快看!那种表演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呢?”
天音一脸惊奇地指着长裤底下八成踩有高跷的长人。这样的天音与学校教室里那个往常的天音不同,令人觉得新奇。
“这场表演,比想像中要来得有意思呢。”
演出结束后,我们离开了表演舞台,漫无目的在公园内悠闲散步。天音虽然以一副冷淡的口吻说着观后感,但她脸上却表露出非常快乐的神色。
“对啊。不过我倒觉得能看到跟平常不一样的天音感觉更有意思呢。”
“你、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今天……很、很奇怪吗?”
天音慌忙地用双手捂住羞红的双颊反问我。
“不是啦。我是指平常那个认真负责被大家所信赖的万能缭兰会长,其实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而已喔。”
“那……那是夸奖吗?”
对着不明所以出声询问的天音,我大力的点了点头。
“当然啰。”
“是、是吗?……谢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羞的关系,天音将脸朝向外边,轻声说着。
在这座广阔的公园里走着走着,才没多久周遭的人就越来越少,安静得仿佛刚才的热闹喧嚣都只是场错觉。此刻,耳边仅有被秋风吹拂沙沙作响的树叶声流入耳中。
天音就这样默默的走在我前方。突然,她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我。
“呃,是、是说……既然这是约会……因、因为我们现在正在约会,所以应该……要像他们那样吧?”
“哪样啊……咦咦!?”
顺着天音的视线看去,只见那边有跟我们一样在散步的情侣档。跟我们不同的是,那个男生搂着女生的腰……虽说是搂腰其实根本就快碰到屁股了啦;而女方则像是无法自行站立般,将头歪到了男生的肩上。
“……可、可是我觉得那种姿势应该会很难走路耶?”
由于太过吃惊,连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怎么?你很讨厌被我依靠是吗我只不过是觉得我们这样一点都没有情侣正在约会的气氛而已嘛……”
“我认为……我们这样已经很像是情侣在约会了啊……?”
“……是吗?你是这么想的啊……。可是,我就是希望我们之间的气氛能更不一样嘛……”
本以为天音此时应该会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没想到她却一脸落寞难掩郁色。今天的天音情绪起伏之大,实在让人无法捉摸。
……唔,想想也是啦。如果不是和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而是和假的交往对象装出约会模样的话,任谁都会感到不知所措的吧。
于是,这么认定的我便努力地想些能够安抚天音的措词。
“……天音,‘不一样’的气氛,应该是要和‘不一样’的对象约会时才能够去追求的喔;不是吗?”
“咦?”
天音一脸讶异地睁大眼抬头看我。
“所以说,我们之间就像平常一样轻松……呃,反正就是和平常一样和乐相处就好啦。毕竟再怎么说我都不是天音的正牌男友嘛。”
瞬间,天音的双瞳染上了哀伤的色彩,水光也在其中摇荡着。
“……天音?”
“……你……”
“嗯?什么?”
为了能够好好听清楚天音那转瞬即逝的细微话语,我靠向了天音的脸,定定盯着天音的眼睛。但是,那双眼竟然就这样落下了一颗颗泪珠。
“天、天音?你怎么了??”
“……是啊,说的也是呢。我知道,我们只不过是装成恋人的样子而已……我是知道的。讨厌,我……啊、抱歉,我没事……”
边擦着颊上的泪,天音硬是挤出了个“我很好”的笑容。
“你真的没事吗?”
“……嗯。我真的没事。”
天音连声音都在颤动。
“天音……”
只能呼喊天音名字别无他法的我,感到十分无力。
……哭成那样怎么可能会没事啊.话虽如此,我除了“天音决不是一副没事的样子”这点之外,让天音这么伤心的理由我倒是一点头绪也没有。所以,此刻我根本就不晓得到底该如何安慰天音。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要怎么做才好……但是,我今天过得很快乐喔。虽然我好像有点词不达意啦……不过,今天能跟天音约会真的让我感到很开心喔!”
“……嗯。我今天……也很开心。……谢谢你,我真的已经没事了。”
不再哭泣的天音举头向我微笑。可是,我立即明白这个笑容是天音勉强装出来的。被西下夕阳映照着的天音笑脸,很是令人痛心。
“谢谢你今天陪我。”
回程时,天音虽然笑着这么说,但我还是放不下心。那张让人揪心的笑脸就这样盘绕在我的脑海中,直到就寝仍然无法忘记,根本不能成眠。于是,我在不惊动MAXX的情况下悄悄地步出了房门。
众人皆寝的宿舍一片无声。
我朝一楼的交谊厅走去。沿途上,淡蓝色月光自窗帘的缝隙中轻轻地透了进来。
“……葛木同学?”
突然被人喊住,吓得我肩头都抖了一下。定睛一看,月光正映射出稻羽的身影。坐在交谊厅沙发一角的稻羽在青色月光的照耀下美得好不真实,让我不禁为之心动。
“稻羽,这么晚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我才想反问葛木同学这句话呢。”
我们就这样相视着。没多久,笑声从我们之间迸了出来。这一刹那,暖上心头的感觉围绕于我跟稻羽之间。
……到底是为什么呢?和稻羽在一起,竟能让人如此心安……。
我直接在稻羽的身旁坐了下来,看向阴暗的室内。
“总觉得……现在的葛木同学和平常很不一样呢。”
稻羽的话语轻柔地传进我耳中。
“你也是啊……”
……好险,差点就要把“看起来超美的……”这句话给说出口了。
“你怎么了?”
“啊?呃,没、没有啦……”
不意地转头一瞧,随即和稻羽真挚的眼神对上,那双总是清澈的双眼仿佛有种摄人的魔力。也许正是因为被那双瞳所吸引,回过神时我已经在和稻羽述说白天与天音之间所发生的事情了。
“……天音给人的感觉跟平常很不同,我就想说要说些安慰的话看能不能让她的心情好一点。于是,那个时候我就对天音说‘毕竟再怎么说我都不是天音的正牌男友,所以不用装得跟他们一样,现在这样很就好啦’之类的话,没想到……”
“没想到……?”
“……没想到才说完,天音就哭了。”
将事情始末全部吐露给稻羽后,一直紧绷的心终于得以舒缓,有种放下心中大石的感觉。
“因此我就想,我是不是有说什么会让天音难过的话啊?但是我完全不知道问题出在哪边啊……”
在稻羽的注视下,我继续说着。可是在我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居然就这么自稻羽的眼中落了下来。
“……稻、稻羽?”
定定望着前方的稻羽不停掉泪,直到泪水滴落手背,她才惊觉自己正在哭泣。
“……啊,对、对不起,我……”
稻羽慌忙擦去泪水,并站了起身。
“稻羽?你怎么了??”
“……我去睡了。”
稻羽没有再看我一眼。而后,她宛若逃离般迅速地离开了交谊厅。
到底……是怎么了?不仅天音像个迷路的小孩无措哭泣、连稻羽也看似隐忍着深深悲伤而安静落泪。虽然我知道会变成这种局面全都因我而起……但是,不管我怎么想,都还是不明白她们之所以哭泣的理由。那夜,我不停质问自己,无法再去思考其他事情。 |
盯着limelight的轮班表,我下了个决定。
据轮班表所记,今天会做到打烊的人员应该只有我、稻羽以及天音三人而已,因此我想趁今天把事情问个明白。
几经思考所得出的结论虽然简单,但我认为这是能最快解决问题的办法。
“反正自己在那边想破头也无济于事。既然如此,干脆直接去问她们俩好了。”
——这就是我想出来的处理方案。
于是,我下定决心,想等打烊收拾完后再行询问。不过在我开口前,天音却先出声叫住了我。
“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稻羽也站在天音身旁,两人都露出一脸认真的表情。这让我紧张了起来。
“重要的事情”……八成是指那天所发生的事情吧。虽说我有认真听取她们两人哭泣理由的决心、也知道这可能不是光凭道歉就能解决的事,但是眼前两人一副凝重的模样,不禁加深了我不安的情绪。
“这对于我和天音来说,都是很重要的的事情喔。”
“……嗯。”
被她们所散发出的严肃氛围压迫,我不由得立正挺直脊背。接着,稻羽和天音两人低声交头接耳后互相看了一眼,郑重地点了点头。
“……葛木同学。”
稻羽向前踏出一步,诚然地望着我并说出令我无法置信的话语。
“我、我意识到葛木同学是男生……可是,又跟朋友的那种感觉不太一样……啊,意、意思就是……我喜欢葛木同学!”
震惊到忘了合嘴,我就这样僵立着。那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无法理解稻羽在讲什么东西。
“葛、葛木同学!”
天音的叫唤把我拉回了现实。
“呃,我……我也喜……喜欢葛木同学!我把葛木同学当做异性看待……所、所以说,我也喜欢你!”
刹时,铺天盖地的晕眩感直袭而来,让我完全陷入当机状态。无论恐慌、混乱、惊愕或是震惊等语句都不足以形容我目前的感受,没有任何一种词汇能够完整表达我此刻的心情。
“我们并不会要求你要尽快给出回答……不过,希望你能慎重的思考这件事。”
稻羽满脸通红地说着。
“突然跟你说这种事情,真的很抱歉……。可是,我们会一直等待你的答复的。”
天音则以认真的表情接续说道。
之后,稻羽跟天音就留下因冲击过大而说不出一句话的我离开了limelight。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我脑中停摆的思考回路终于开始运转。
还以为我有哪里对不起她们,才想说要好好向她们道歉……没想到状况竟然会急转直下。所以说,我现在应该要感到开心吗?
我还是第一次像这样被女孩子告白。
正常情况下,我应该会很高兴的。但……
她们那时哭泣的脸,历历在目。
……不好好考虑不行。否则,也许又会伤到她们了。为了她们俩、也为了我自己,必须要非常认真的慎重思考才行。
回想起自从来到这所学园后,与稻羽及天音相处过的那些时刻。
快乐也好、喜悦也好,这段日子的确发生过不少事。可是在转瞬即逝的时光中,却偶尔会有一种难以解释的感情。它令我感到哀伤、也让我觉得痛苦……可是我并不讨厌这种心情。
想到这里,我恍然大悟。
……原来,其实答案早就在我心中了。
“……真的很抱歉。”
“你不需要道歉,我没事的。”
天音直直望着我的眼这么说着。
“结衣那边你已经去说了吗?”
我默默地摇头。接着,天音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样不行喔,快去吧。你应该要先给结衣答复再来找我的啊,真是的。好啦,去吧去吧!要好好地跟结衣说喔。”
在这种时候,仍然为他人着想的天音真的很了不起。
“你可要好好的疼惜结衣喔!”
直到最后,天音的语气都还是很爽朗。
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我回想起天音刚才的话语。
“……葛木同学!”
冲进教室的稻羽肩膀剧烈起伏,手按在胸前调整呼吸并站到我的面前。见状,我也挪动靠在墙上的身体,好好地站着。
“你,想清楚了吗?”
我点点头,仿若听到稻羽因紧张而咽了一口气的声响。
“我……”
稻羽纯然的双眼毫不闪避地望着我。那满溢的情感似乎也随之注入我的心中,有股热流在心底渐渐加温。
“我喜欢稻羽。”
霎时,水气覆上稻羽的双瞳,她也绽出炫目得无法直视的微笑。但是,稻羽的视线随即从我身上移开,小声地开了口。
“不过这样的话,天音……她……”
“我已经先去找过她了。”
闻言,稻羽倏地抬起头,一脸忧心的看着我;我立即意会到稻羽在想什么。
“你很担心天音吗?”
“……能听到葛木同学亲口说喜欢我,我应该要很高兴的……”
接着,稻羽甩了甩头继续向我诉说她的感受。
“……不,我很高兴。我现在真的很开心。可是,一想到天音会因此而难过,我就不晓得自己到底该不该正视这份喜悦的心情……”
其实原本在见到稻羽之前,我也同样对天音抱有愧疚感。……不过,现在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眼前不安地望着我的稻羽,是我所做出的抉择;对于这样的我,天音也说了要我好好疼惜结衣。至此,面对交错于我们三人之间的情感,我心中的解答昭然若揭。
——那就是,别再让稻羽露出这种哀伤的表情了。
“我相信,天音一定会祝福我们的。所以我会全心全意地对待稻羽、无论何时都会好好的呵护着你。……这么做,才不会辜负天音的心意。不是吗?”
语毕,稻羽仿佛要把我看穿个洞般注视着我,似乎是想藉此找出自己最真的那份初衷。
而后稻羽小小地点了点头,现出豁然开朗的神色。
“……嗯。我喜欢葛木同学……比任何人都还要喜欢葛木同学。……葛木同学,是我无可替代的、很重要的人。”
被稻羽这么一说,在那双真心真意的目光下,我觉得我的脸好像正在发烫。虽然这个反应好像来得有点迟,但我真的因而脸红了。
“稻羽……”
一时之间,我竟然欣喜到没办法好好说出一句话。
我明明有很多话想讲、明明就这么想让稻羽知道我到底有多喜欢她……
思及此,我惊觉我对稻羽的好感比我想像中要来得多很多。
“你可以……叫我结衣吗?”
“结衣……”
“……阿晶。”
不知不觉,彼此的指尖相触。我收紧指节扣住稻羽的手,稻羽也以同样的力道回应我,方才的不安神情早已消失无踪。对上我的视线时,稻羽低垂着眼害羞似地轻轻笑了。……面前的她,真的很惹人怜爱。
正式进入缭兰祭筹备阶段的学园让大家都忙到不可开交。同为缭兰会效力的我和结衣虽然也忙于limelight的校内营运准备工作,但在天音的好意下,我们两人仍然保有能够一起独处的时间。
准备期间的某个假日里,大家还是一样从早就很忙。可是,天音却对我跟结衣说只要傍晚再来跟大家会合就好,于是上午我就和结衣一起出门逛逛。
……说是“出门逛逛”,其实也只是去一家新开的咖啡店吃吃他们的特制餐点而已啦。
虽然行程没什么看头,不过能跟结衣在假日熙熙攘攘的街上手牵手漫步就已经令我感到十分快乐了。此刻,害羞与幸福到不行的感觉于心中反覆交替,脚步也自然轻快了起来。仅是与结衣在一起,无论周遭的路人也好、染上秋红的行道树与各个店家的宣传招牌也好,都有别于一个人独处时所见到的景象。
因此,直到结衣出声前,我完全没有察觉到“那个家伙”的存在。
“啊,是会长耶!”
那时,我们正步出商店街,准备走进一条行人稀疏的巷道。顺着结衣手指的方向望去,我看到了学生会长。
呜啊,我现在一点都不想遇到他啊……。
然而,事态还是与我的期望相愿违。听到结衣的声音而往这边看过来的会长不仅满面笑容地朝我们挥手,更大声的打了招呼。
“阿晶、结衣!你们在约会吗?好甜蜜喔~!”
结衣闻言,立即脸红红的低下头。
即使身处这种状况,结衣那可爱到不行的反应还是让我真的很想上前紧紧地拥抱她。
“哎呀,两位转到本校的同学感情还真是好啊。怎样?进展得顺利吗?”
会长用我才能听得见的音量低语,还用手肘朝我的侧腹轻轻的撞了撞。
“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只要是阿晶的事情,没有我不知道的喔。”
说到这里,会长露出了贼贼的笑容。我不经意地将视线转移到会长的手,发现会长正拿着很像某种装置的东西。
“那什么啊?”
“嗯?这个啊。这个是可以控制烟火的装置喔。为了放出最漂亮最有气势的烟火,所以我正打算去把这个给装好。”
由于光是拿着那个装置就已经用上双手,因此会长只好以下巴朝我与结衣来时的反方向抬了抬。转头一看,会长所示意的方向较为显眼的景物只有与外界连接的长桥以及接续长桥的林荫道路。
“哇,要放烟火吗?好棒喔!是要在桥上设置烟火台吗?”
身旁的结衣兴奋地说着。但是,这番话却让我想起了某些事情。
是说,会长所持的这个装置,我好像曾经在哪里看过说……慢着,这东西不就是我来这所学园的第一天把我炸飞的那台机器吗!?
注意到这点的我,可不能放任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
“那、那个装置……安全吗?”
“啊哈哈哈!这次一定会很安全的啦!”
“这次!?”
我诧异的回问,会长也一脸骄傲地回应我。
“你看这个,这个按钮可是为了可疑人物所设计出来的自爆按钮喔。不过,它上面有保护盖对吧?只要有这个盖子就不会因误按而爆炸,所~以这次一定会很安全的啦!”
……原来如此。原来我按到的那个钮是自爆按钮啊?难怪按下去的瞬间我就被炸飞了,而且还……咦?
是因为受到爆炸冲的击导致我的记忆力衰退了吗?明明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但我却有种“很久之前”的暧昧感……
可是,第一次遇到会长时的情况我倒是记得很清楚啊。毕竟如果那时没有碰到会长的话,我也不会被卷进那种爆炸事件了。
这么思考的我,于是又向会长开口询问。
“话说回来,第一次见面时你到底塞了什么东西给我啊?”
“你是指在校门口拉布条的欢迎会那次吗?那天我有拿什么东西给你吗??”
“不是啦,我是指在桥上碰到的那一次啦。那天你不是交给我一个外观很像USB随身碟、而且还有储存什么资料的东西吗?你还叫我要把那个东西插进你手上的那个装置啊。”
“咦?我的确是有把我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超棒烟火编码混进原本的程式中啦。可是这件事情居然被天音她们给发现,所以我就想说干脆自己偷偷溜去桥上设定好了……不过阿晶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啊?”
“什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啊’……我就是在那里碰到你的啊?”
看着会长眉头紧皱满腹狐疑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在骗人或是装傻。
“对了,阿晶曾经昏倒在桥附近的草丛中过喔。”
听结衣这么一说,会长的脸微微地变色了。
“阿晶曾经倒在草丛中过?该不会是被那场爆炸给波及的吧?”
“你终于想起来啦?就是因为那场爆炸,我才会……”
会长并没有等我把话说完,只是干笑了几声便擅自说了下去。
“哈哈哈,是这样啊?原来阿晶那时也在那附近啊。抱歉抱歉,人家不小心按错按钮,但是谁知道会那么刚好就按到了自爆按钮嘛。话说回来,阿晶也只是被波及而已,那还算好啦。想当初我可是处在爆炸的正中央,吓都吓傻了呢。”
“怪了,按下那个自爆按钮的……不是我吗?”
“嗯?如果你硬要承认的话,就该早点说出来嘛。这样的话我也不会被大家凶得那么惨了说。”
会长所说的话与我的记忆完全不同,可是我却不觉得他在说谎。
先不论按下自爆按钮的到底是我、还是诚如会长所言是他自己引爆的,撒这种谎对会长来说一点好处也没有。这样看来,搞不好我的记忆真的因爆炸冲击而产生了点混乱也说不定。
“阿晶,你还好吧?”
见我一直不发一语,结衣担心地抬头望向我。
“……啊,我没事啦,不用担心。”
我随即朝结衣笑了笑,希望能让她安心;而结衣也回以一个放心的微笑。虽然不过是个小动作,但仅是这样就有种心暖的感觉围绕在我与结衣之间,令人眷恋。此刻,除了结衣以外,其他人的存在对我而言好像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哎呀,好个深情款款的对视啊!该不会大哥我妨碍到你们谈情说爱了吧?嗯嗯,我懂我懂的啦!那,我这个电灯泡也该识相的退场喽,掰啦!”
自顾自地说完后,会长还真的就直接走掉了。看着会长离去的背影,结衣整张脸都羞红了起来;不过我想,注视着结衣的我,现在的脸绝对比结衣还要红上好几倍。
那天晚上,MAXX与铃乃刚好因为有事不在,我和结衣就在我的房间里开起了一场零食派对。
……不过说穿了,这个“零食派对”其实也只是把我们两人所珍藏的零食拿出来交换分享而已啦。
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我却因而高兴到不行。没办法,只要和结衣在一起,无论多么琐碎的小事对我而言都开始有了特别的意义。
“我又找到新产品喽!”
结衣边说边看着自己所持的纸袋内侧,我也从衣柜深处拿出满满装有零食的袋子。
“我也有找到新产品,是PRESU秋季限定的微焦蒙布朗喔。”
话才说完,我就看到结衣拿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纸盒。
“看来,我们的零食品味真的很相近呢~!”
“是啊。”
我点了点头,轻轻坐到结衣身旁的床上。这让高兴地微笑着的结衣双颊染上了些微潮红。
“来。”
结衣拆开纸盒,从中取出一根饼干棒向我递来。见状,我立即伸手去接,不过结衣却小小地摇了头。
“不对啦……你、你应该要……‘啊’才对啊……”
“啊?呃、喔。啊……”
被这么一点醒,我便张开了嘴,让结衣亲手喂我吃那根饼干棒。
“……好吃吗?”
“呣,嗯。”
“这种喂法,我从以前就一直很想试看看了说。”
害羞笑着的结衣侧脸十分靠近,让我不禁心跳加速。我的视线很自然地落到了结衣的双唇,心脏也像是要从口中跳出般剧烈鼓动了起来。
突然……很想接吻。
缓缓移近结衣,这让她稍微吓了一跳。不过,她还是闭上双眼,微倾细白的颈子。
这……是允许我可以更进一步的意思吧?
我伸出手,静静地碰触结衣的脸颊。虽然她的肩膀因而轻轻颤抖,但并没有要睁开双眼的样子。就这样,我们的唇交叠了。
那是个在瞬间略为擦过的吻。
“结衣……”
我唤着结衣的名,她也慢慢的睁开了眼。那双泛着朦胧水气的瞳仿佛有种魅人的魔力,令我再次靠近了结衣。
不过,结衣柔嫩的双唇却动了起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
“嗯?”
顺着结衣的视线望去,只见一张纸静静地躺在那里;靠近一看,那张纸正是我决定来这所学园的那天老爸交给我的照片……大概是刚刚拿零食袋出来时也一并从柜子里掉出来了吧。于是,我慌张地捡起照片藏在背后。
“……没、没有喔,你看错了。”
要是被结衣发现我竟然会好好保存跟老爸的合照的话,那肯定很丢脸。
可是结衣却毫不放弃,还探头往我的背后看了看。
“就跟你说没什么了嘛。”
闻言,结衣的脸气鼓鼓地膨了起来,并甩头转身背对我。
“结、结衣?”
“……竟然不给我看……难道……那是哪个女生的照片……还是……”
“不、不、不不是啦!”
我摇头如波浪鼓,急急否定结衣的说词。
……结衣该不会在吃醋吧?
这么一想,不禁觉得眼前这个赌气的结衣十分可爱。
“不是你想的那样啦,这个是我老爸跟我的合照……。想说把这种东西带来学校还蛮丢脸的……所以……”
“咦?阿晶的爸爸?我想看!给我看、给我看嘛!”
“你、你想看?”
结衣一扫郁闷,又恢复成平常那个精神奕奕的结衣。
“因为我想知道阿晶的爸爸是个怎样的人啊!”
“我老爸除了职业是刑警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啦。”
“哇啊,阿晶的爸爸是刑警吗?好酷喔!快点让我看一下嘛!”
在那双期待到发光的闪闪双瞳攻势下,我只好无可奈何的把照片递给结衣。
“先说好,我老爸可没你想得那么厉害喔,他不过是个普通大叔啦。”
“可是既然是阿晶的爸爸,想必一定也很帅……”
接过照片的结衣不知为何停止了动作,仅是无言的盯着照片。
……我们家老爸的脸是有糟到会令初次见面的人这么震惊吗?看结衣这种反应……呃,这件事情还是别让老爸知道比较好。
“看吧,我家老爸只是个普通的大叔对吧?……啊,还是你认为应该用‘一脸糟糕’来形容会比较恰当?”
“咦?没、没那回事啦,阿晶的爸爸真的很帅喔!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呢!”
看着急忙否定的结衣,我苦笑了起来。
“你不用勉强自己说出违心之论啦。虽然戏里面的刑警的确全都又酷又有型,可是那毕竟也只是演戏啊。我老爸真的就只是个普通到不行的大叔而已啦。”
“不,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结衣无力的摇头,视线再次落到照片上。
“结衣?你怎么啦?”
“……抱歉……我……”
接着,结衣把照片交还给我,并站起身背向我。
“……先回房了。”
“结衣??”
结衣没有回应我的呼唤,迳自走出房间。她现在的样子固然奇怪,但我也不晓得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挽留结衣。
房门随之关上,只剩下不知如何是好的我留在这个空间。除了呆滞地盯着结衣离去时所合上的那扇门外,我真的不明自我现在还能做什么。
“…………唉。”
我的叹息声回荡在无人的交谊厅里。自那天起,结衣好像就一直有意闪避我。虽然碰面时她会笑着打招呼、向她搭话时也都会回应我,可是两人之间就是有种奇怪的生涩感。这让我不觉得结衣没有在躲我都难。
有什么烦恼大可以跟我直说啊……。
只能在这种地方独自叹气的我,不仅无能、没用,还很可悲。
“啊……”
那道熟悉的声音,令我马上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结衣……”
“呃……啊,那、那个……”
结衣困扰的低下头,似乎正想离开交谊厅。见状,我急急走向结衣,一把抓住结衣的手腕。
“阿、阿晶?”
“我有话要跟你说。”
“你、你有话要跟我说?”
“嗯。是很重要的话……。”
让摸不着头绪的结衣先坐上椅子后,我才跟着坐在结衣身旁。
“……结衣,你怎么了?”
“没、没有啊……”
俯着脸背对我的结衣,看上去是那么的柔弱。
“不要再装成一副没事的样子了。这几天,你真的变了好多……”
“我跟平常一样啊。”
“如果你真的没变的话,那为什么都不肯好好的正眼看我?难道,你已经开始对我感到厌烦了吗……?”
“我没有!”
结衣倏地抬头,目光也终于和我对上。不过,这么做却仿佛会让她感到伤悲般,随即又敛起了眼,若有所思。
“你终于肯看我了。”
我笑着望向结衣,希望能藉此打开她那紧闭的心房。
“阿晶……”
“我,想要成为结衣的力量。只要是我能做的,我都会去做;如果我无能为力而让结衣陷于苦痛之中的话,我也希望和你一起受苦。”
“……阿晶……”
结衣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于是,我轻轻地抚着结衣的头发。
“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结衣这一边喔。”
一颗又一颗的泪珠,开始自结衣的双眼涌出。
“……呜……对、对不起……可是,就算阿晶……就算你这么说,我……我也不知道……到底该、该不该……跟你说啊……阿晶……”
我真切地看着只顾拼命说话连满溢的泪水都忘了擦的结衣。
“结衣,放轻松。我只是希望能够成为结衣的倾诉对象而已……”
结衣定定地注视我好一段时间,这亦让她冷静了下来。在一个大大的深呼吸后,结衣也不再哭泣了。
“……嗯。阿晶,我说。其实,我知道总是要跟你坦白这件事情的。但是,我好害怕……怕到说不出口。”
说着说着,结衣眼帘随之垂下。
“结衣……看着我。不管结衣遭遇什么事情,我都能够包容承受。所以,请相信我。”
再度抬起视线的结衣,轻轻地点头并开了口。
“……阿晶,你妈妈的名字叫什么呢?”
“我妈?我妈的名字是‘绿’啊……?”
当我说出我妈名字的瞬间,结衣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僵硬。
“不过她在我懂事以前就已经过世……”
“不对!”
结衣音调突然拔高,还抓住了我的双腕。这令我吓了一跳。
“阿晶的妈妈并没有死!”
“啊?”
“她还活着!她只是离婚而又再婚而已。况且……”
“……我妈还活着?你说我妈还活着??”
我以无法置信的表情看着结衣。但在她那坚定不移的眼神里,却表露了“这是个既非玩笑也非谎言的事实”这样的讯息。
“我妈妈,她……离过婚,并且和我现在的这个爸爸再婚了。阿晶应该知道我跟我爸爸并没有血缘关系吧?”
我静静地点了点头。
“阿晶的那张照片中,那个男人就是我妈妈之前的结婚对象……也是我的亲生父亲。”
“所以说……”
至此,我脑中极为混乱,根本无法理解结衣所说的那些话。
“……我妈妈之前曾经跟我说,我其实有个双胞胎哥哥。……阿晶的生日,不是也和我的生日同一天吗?”
我点点头,这让结衣苦闷的俯下脸。
“……所以,我想……我们……应该是兄妹……”
我爸妈跟结衣的爸妈相同?而且我们还同一天生、年龄也一样,因此我们就有可能是兄妹??
这些事,我全都是第一次听说。老爸什么都没跟我提过。
难不成老爸是怕会伤到当时年纪还小的我,所以才骗我说妈妈已经死掉了吗?
“……我……真的很喜欢阿晶。但是……我们有可能是兄妹……这样的话,继续交往下去是不行的……。我明明、明明就这么喜欢阿晶,可是我们却不能在一起……”
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结衣。
老爸跟妈妈早已离婚,而且我妈还活着;这突如其来并且也许是事实的真实让我不晓得该不该接受。虽然我心中某处还能冷静地作出“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啊?”的质疑,不过光是听结衣这么说,就足以让我的心疼如刀割。
……为什么……为什么我和结衣非得遇上这种事情不可?……什么“双胞胎兄妹”啊……?为什么,会是结衣……
结衣的双瞳再度泛出泪光。我没有办法抬手为结衣擦泪,仅能任那两行清泪潺潺流下。我很想上前抱紧结衣,并对她说“不要担心,没事的”,可是却有种“不可以这么做”的想法油然而生。
很快地,天音察觉出我跟结衣之间的不对劲。由于我和结衣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问题,我便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将始末全部告诉天音。毕竟再怎么说,有个能倾诉分忧的对象总比两人埋头苦恼要来得好。但是,事态竟然往最坏的方向前进了。
在天音的提议下,我与结衣让MAXX帮我们做了DNA鉴定。这个过程看似简单却能够判断我和结衣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的检查,最后出炉的结果为“我和结衣的DNA一致”。
“我们……可以牵手吗?”
结衣仰望天空,这么说着。
校舍屋顶上,此刻只有我和结衣两人。我俩并没有约在这里见面,只不过我们都很自然的选择了不会有什么人来的地方。我想,结衣八成也一样在想“我们不该在一起、我们不能有这种接触”吧。
握着结衣的手,微微的颤动传入手中。
“……真想这样,永远……永不分离呢。”
“嗯……”
好想紧紧回握结衣的手、大力拥抱结衣的肩、吻着结衣的嘴。虽然这些举动对于恋人而言不过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但套在我们身上,就成了一种罪。
“我们……已经做过不该做的事情了呢……”
“……嗯,我知道。”
结衣带着浓浓愁郁的声音就这样刺进我的心。尽管我们靠得这么近,可是我却什么都没办法做,只能任凭同一句话在脑中不停倒带播送。
为什么,偏偏会是结衣……
闭上眼,我一面感受结衣手中的温度,一面谴咒上天。责难怪罪固然一点意义也没有,但我还是忍不住要这么做。
在过于残酷的现实面前,我与结衣很是无能为力。 |
虽然常常不自觉地寻找结衣的身影,但往往两人视线一旦交错,就立刻别开了视线。
完全没办法静下心,就只是拼死压抑自己一如往常地过活。而就在这尴尬的气氛中,缭兰祭就这么来临了。
“今天就把一切抛开,好好享受吧!”
天音一边把limelight的轮班表揉一揉丢到垃圾桶,一边推着我和结衣出去。似乎是从天音那得知一切的樱子和MAXX,为了让我和结衣能好好享受第一次的缭兰祭而暗中帮忙的样子。
虽然感觉像是只有我们两人被卷入了彷徨无助的深渊,但大家大概也是为了帮助我们而烦恼不已吧。想到这点让我不禁稍微感到轻松一些。
“今天就别再想那些烦人的事了吧。”
边说着我边牵起结衣的手,结衣也笑着点了点头。
“嗯,说得也是。”
许久不见的笑容。
学园内可说相当热闹,不光只有学生,也有许多人携家带眷前来参加,处处洋溢着幸福的欢笑。
结衣就这样牵着我的手,开心地走着。光是这样,就能让人感到无比幸福。
“阿晶~结衣~~欢迎光临!”
经过某个摊位时,小惠叫住了我们。
“要不要来体验一下梦幻时光机呢?”
“梦幻时光机?”
结衣和我边复颂边往旁边看去。所谓的梦幻时光机就是个大约可容纳一个人、上头用油性签字笔写着‘时光机’的纸箱。
“这可是由玖琉璃亲自开发出来、货真价实的时光机喔!”
“咦咦——!真的吗?好厉害喔~!”
“只要坐进这个机器,就可以到达五分钟后的未来!”
太、太诡异了……这真的是太诡异了……
然而我身边的结衣却两眼发光,惊讶之情溢于脸上。
“阿晶和结衣要来试试看吗?”
“我要我要!”
与兴奋的结衣不同,我反而犹豫了起来。
“那个、我还是算了……”
“阿晶在开发工作上也帮了大忙,所以不用客气唷!”
“帮了大忙?我什么也没做啊……”
“阿晶就算什么也没做,光是存在着就对开发工作贡献良多。玖琉璃也很感谢你喔。”
九条很感谢我?这怎么可能……啊、这么说来,九条确实有段时间面对我时态度变得很奇怪。不过那算是表达谢意吗?我还以为那是什么陷阱呢……不过,如果是九条的话,会用那种方法道谢也不稀奇……
“我都不知道阿晶竟然帮上了忙!好厉害、好帅喔!阿晶果然好棒~!”
“啊哈哈、是这样吗……”
结衣一脸尊敬地看着我,姑且就用暧昧的笑容敷衍过去吧。
就算说我有所贡献,但我却完全没感觉啊……算了。结衣也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小事情就别太在意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花了好大力气才从小惠那逃离体验时光机的命运,和结衣两人飞也似地脱离现场,两个人到各处闲晃、品尝美食,度过了愉快的一天。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当我们察觉时,已经见不到一般民众,学生们也早已收拾完成离开学校了。
我和结衣就这样牵着手,悠哉地在无人的校舍内看着窗外的夕阳。
“今天真开心呢。”
“啊啊,真的很开心。”
当我出声回答时,也感觉到结衣更用力地握紧我的手。
“我呢……今天和阿晶在一起的时候,一直在想着……”
“想什么呢……”
“嗯……我……”
转头看向结衣,发现她也正盯着我。那双晃漾着彷徨不安的瞳孔像是在追寻什么似地,映着我的身影。
光是如此,我已经知道结衣想说什么了。所以我不待她说出口就先开口。
“结衣,即使我们是双胞胎兄妹,我果然还是喜欢结衣、想永远和结衣在一起。虽然以兄妹来说应该也能永远在一起,但我无法光是把结衣当成妹妹。我希望结衣能以恋人的身分待在我身旁。”
瞬间,大颗泪珠从结衣的眼眸中不断滴落,已经是第几次见到结衣哭了呢。看着她无比伤心地哭泣,真的是比任何事都来得心酸。不过,现在的结衣却带着笑脸。
“……我好高兴……阿晶也和我有同样想法呢。我也想要……想要和阿晶永远在一起,想当阿晶的恋人、想待在阿晶身边。我最喜欢阿晶了……”
像是要倾听心跳般,结衣贴上我的胸口。我伸手轻轻地围住结衣的纤腰,将她拉进怀里。
我把脸埋进结衣柔顺的秀发中,感受着她、想要更进一步感受她确实存在于此的事实。
“结衣……”
“……嗯。”
听到我呼唤她的名字,结衣有点害羞地抬起头。我轻轻碰触她的脸颊,她也静静地闭上了眼。
像是要确认结衣的存在般,我缓缓地贴上她的嘴唇。不是之前的轻喙,而是两人融为一体般、让人无法自拔的深吻。
“唔嗯……”
从结衣口中流露出甜美的声音,让我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她。
不想离开结衣。就算遇到任何困难,我都希望能用这双手抱紧她。如果这是种罪,那么即使任何惩罚我都甘之如饴。只要能和结衣在一起,只要能将结衣拥在怀中,我已无所惧。
不知是否因为我和结衣两人彼此确认了心意的关系,我们一扫之前的阴霾,在缭兰祭这三天中度过了相当愉快的时间。而limelight更是获得了意料之外的好评,缭兰祭就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中结束了。
然而,那些让人烦恼的事依旧尚未解决。
而一切的开端,就从我和结衣被叫到学生会室开始。
“阿晶和结衣,有可能是双胞胎对吧?”
会长一反往常嘻皮笑脸,严肃地说道。在会长凛冽的眼神之下,我不禁紧张起来。
得知交往中的两人其实是亲生兄妹之后,在伦理上校方当然无法视而不见,就算对两人做出处分也毫不意外。虽然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但学生会这么快就采取对策还真的让我吃了一惊。
“如果要处罚的话请处罚我一个人就好了,结衣她是……”
“冷静点,葛木。我们并没有打算责备你们。”
八重野学长冷静地打断我,同时会长也笑着说道。
“不过就结论来看,你们并非双胞胎兄妹呢。”
出乎意料的发言,让我和结衣只能面面相觑。
“怎么说呢,发生了很多事呢。虽然只是稍微调查一下,不过从结衣出生医院的纪录或是询问护士的结果来看,都没有关于结衣有个双胞胎哥哥的消息呢。”
“但是,MAXX那边的DNA鉴定结果是……”
听到结衣询问,八重野学长面带苦涩地回答。
“当时只是鉴定一部分的DNA吧。虽然可说是天文数字般的渺小机率,但就算是不同人还是有可能完全一致的。真像在作梦啊……”
不管是作梦还什么的,也就是说,我和结衣并非兄妹吗?我可以和结衣永远在一起吗……
我转头看向结衣,发现她也高兴地看着我。
“阿晶……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然而八重野学长却以比刚才更为阴沉的表情开口说道。
“虽然确定你们并非双胞胎兄妹,但除此之外还有个问题。葛木,是关于你的事……”
说到这边,八重野学长以询问般的视线投向我。
“……我……吗?”
点了点头的八重野学长并没有将那锐利的视线移开。在他旁边的会长脸上也浮现不同于往常的苦恼表情。
“我就直说了。阿晶,你到底是谁?”
面对会长突如其来的质问,不知所措的我只好看向八重野学长。
“我们向你之前的学校申请成绩证明书,才发现并没有你的学籍纪录。”
“咦?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虽然试着这么询问,但八重野学长严肃的语气却让我越加不安起来。
“我们也觉得应该是哪边出错了,所以试着调查看看。结果发现并不是只有那间学校,而是所有学校都没有你的学籍纪录。”
“这是怎么回事?”
会长也面带踌躇地回答。
“这个嘛……我们也想知道。不光是学籍纪录,甚至连住址、户籍纪录都不存在。也就是说,葛木晶……完全没有你这个人类过去的存在痕迹,你到底是谁?”
会长的视线牢牢地抓住了我,那完全不是在开玩笑的眼神,会长是认真的。我突然陷入了混乱。
“等、请等一下。这根本不可能啊。因为,转学到这边的入学许可证就是老爸拿给我的啊……对了、老爸!只要能连络老爸的话……”
“……阿晶?”
结衣脸色苍白。会长和八重野学长也一脸无法置信地看着我。
“嗯?怎么了吗?怎么连结衣都……”
“葛木……你说你父亲的名字是葛木茂树……没错吧?”
看到我点了点头后,八重野学长才继续说道。
“葛木茂树先生已经在四年前因公殉职了。”
“骗、骗人!老爸明明在我转学前都还和我一起生活的!?”
阻止我冲向八重野学长的人是结衣。
“学长说的是真的、阿晶,是真的喔。因为我……有去参加葬礼……看到了棺材中的……所以……是真的……”
“结衣……”
结衣泫然欲泣,紧紧抓着我的手。
老爸死了!?这怎么可能?而且还是四年前就……那、那在我来这里之前和我一起生活的是谁?无法接受的我借了电话,然而不论是拨到家里或是老爸的手机,得到的都只是‘您拨的电话号码是空号’的回应。
“突然被告知这种事情谁都会陷入混乱吧。不过你应该也不是在说谎,现在就别想太多了。”
这么安慰我的八重野学长,拍了拍我的肩膀。
“不去想的话,就没问题了吗?因为如果八重野学长你们说的是真的,那么我……我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人啊!?”
似乎是为了要让我冷静下来,八重野学长加重了放在我肩膀上的手的力道。
“……这点我们当然也无从得知。不过放心吧,学校这边会负责保护你的。”
“为什么?怎么想都很奇怪吧,如果这一切是真的,为什么要为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做到这种地步?而且……”
“玖琉璃和小惠展示出来的时光机,那玩意虽然看起来很不可靠,不过依然是真正的时光机喔。”
会长没头没脑的发言让我焦躁起来。
“那和这件事根本毫无关系吧!”
话还没说完会长就向我晃着食指摇头说道。
“在开发那台时光机的过程中,你的遗传因子是必要的。虽然校方从以前就一直在找寻能加以利用的特殊遗传因子……阿晶,玖琉璃曾经拔过你的头发对吧?那是因为玖琉璃知道你就是拥有特殊遗传因子的人。所以呢,那就构成了能让你留在学校的条件了不是?说要健康检查也是为了要调查那特殊遗传因子。”
“……所以,校方之所以会保护我也是因为这样?”
“是的,就是这样。”
会长静静地用力点头。
虽然我期待着会长突然用轻挑的态度对我说“开玩笑的啦”,但他却只是默默地目送垂头丧气走出学生会室的我。
“阿晶……”
结衣带着不安的声音,在无人的走廊中响起。
“抱歉……我想暂时一个人冷静一下……”
听到我这么说,结衣才一脸担心地回头看了我好几次,转身回宿舍去。
看着结衣离去之后,我踏着漫不经心的脚步毫无目的地闲晃。
甚至不知道该思考些什么才好,脑中一片空白。最后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有自己能留在学校这件事。
与老爸一起吃着穷酸的早餐就像是才不久之前的事。每天到学校、与同学朋友一起生活的记忆也依然清晰。但是,我过去的足迹却丝毫不见痕迹。
我到底是谁呢……
“晶。”
某个人突然出声叫住闲晃的我。回头发现原来是铃乃。
“晶,我想起来了。”
“咦?”
铃乃对吃惊的我温柔地轻轻笑着。那是温柔到让人心痛的微笑。
“我是……我是为了迎接你、为了要帮助你才来到这里的。”
在那瞬间,有个想法掠过我的脑海。
铃乃是来迎接我的?为什么?
说自己是幽灵的铃乃是来迎接我的……也就是说,铃乃本身只会被特定对象看到,对其他人来说是不存在于现实的存在。那么我呢?虽然说我能被其他人看到,但却没留有过去生存的痕迹……也就是说……
之后铃乃将我带到屋顶。背对我看着天空的铃乃,散发着一股不可思议的气息。
只是个站在眼前的女孩子,就只是这样而已,只要伸手就能碰触到的距离。铃乃确实存在于此,而我也确实存在于此。然而……
“我……到底是谁?你说要来迎接我是……?”
像是在寻求协助的弱小声音。明明是自己的声音,此刻却仿佛他人般陌生。
“晶就是晶,请放心吧。只是现在的你,就像是身处在梦境一样的地方。所以只要你希望的话,马上就可以回去原本的世界。”
“回去?真的吗?”
铃乃回过头来。虽然她脸上露出微笑,但那瞳孔却泛着无比深沉的哀伤。看到那样的她,让我不禁微微心惊。
“铃乃呢?铃乃也会前往某个地方吗?”
铃乃轻轻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到底会到哪里去?铃乃真的是幽灵吗?”
“不是的,我并不是幽灵。只是因为失去了记忆,才以为自己是幽灵罢了。”
边说着铃乃边举起了手。
瞬间,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突然凭空出现了一道白色大门。铃乃静静地走向那道门,在门旁停下脚步。
“这扇门的另一头,有晶的父亲在、也有晶的朋友在。留有晶过去足迹的世界正等着你。只要你希望,马上就可以回到那个世界。但是……”
铃乃说到这里就默默地低下头,眼神带着几分辛酸。
“……铃乃?”
“但是……这扇门的另一头,没有结衣。”
“咦?”
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揪住、无法呼吸。让我难过到无法完全把握当下状况。
“在穿越这扇门的同时,晶也就等于和结衣永远分离了。如果你不愿意这样、想和结衣在一起的话……就必须和另一头的世界永别。只能在这两个选择中作出决定。”
“和那个世界永别……”
“……从此生活在这谁也不认识你、像是从来都不存在于此的世界。但是……”
“是有着结衣的世界……”
我接着回答,而铃乃也点了点头。
在同个瞬间,我的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分不清楚上下左右,无止尽的黑暗包围着我。过了一会儿,刚才在铃乃身旁的白色门扉开始发出白色的光芒。
在那扇门的另一头,是我至今生活的世界。为什么结衣不是存在于那端呢。我实在无法作出抉择,无论哪边我都无法舍弃啊……
突然,从远处响起了令人怀念的声音。
‘两手所能拥抱的东西可是意外地少呢。’
“老爸?”
‘如果是你最重要的东西,就绝对不要放手喔。’
“老爸!”
即使使出浑身力气呼唤,四周仍是一片黑暗,看不见老爸的身影。
虽然老是被当成小孩子看待让人很火大,但是我还是很想再见老爸一面。
而且没有老爸,就没有现在的我。直到现在才发现这点的我,突然很想念老爸。
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脑海中的记忆片段也逐渐复苏。
没有注意到我、背对我坐着的老爸,望着去世母亲的照片流泪。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老爸流泪。
转过头发现因太过惊讶而无法出声的我,老爸才害羞地笑着跟我说。
‘要是被你妈看到我现在这样子一定会被笑吧……不过……果然还是太短了啊。就算只有一些些也好,再长一些些就好,真希望能再和她多在一起一些时间啊。’
明明已经去世好几年了,却还会为妈妈哭泣的老爸。
到今天我才能深刻地理解老爸当时的心情。光是听到铃乃说那边的世界没有结衣,胸口就会难过到让人心痛。
“铃乃!我决定选择结衣!”
语毕,四周突然刮起强风,我不自觉地闭上眼睛。
老爸,请原谅我……
‘不是的,是你原谅你自己喔。全心全力地留在最重要的人身边,好好地抱紧她吧。’
似乎直到最后,老爸的声音都还在耳边响起。
“阿晶!”
结衣从被用力推开的门中出现。等我察觉到时才发现屋顶上只剩我一个人呆立在那。
“因为很晚了所以我很担心……总觉得阿晶会消失到哪里去……所以我……才会到处找你……”
我张开手抱着喘着气说话的结衣。
紧紧抱着结衣温暖的身体,强烈感受到我与这世界之间的连系,就是结衣。
“结衣……请你……永远和我在一起……不论我是谁、不论我是什么样的存在……我希望你只喜欢我一个人……”
“嗯……永远在一起喔。因为我也……我也最喜欢阿晶了……”
我们像是要确认彼此存在般地互拥,真希望时间能就这样停滞下来……
“啊……!”
这时候结衣似乎发现了什么,在我怀里抬起头看着空中。我也跟着抬起来,才发现铃乃浮在空中的身影。
“结衣、晶,我是来道别的。”
“咦、道别?为什么?”
听到结衣如此询问,铃乃泛起落寞的微笑。
“我不回去不行了。”
“你说回去……是回到哪呢?”
我接着问道。铃乃犹豫一下后回答。
“我来自未来。”
“咦咦咦咦——!”
我与结衣同时惊呼。看到这么吃惊的两人,铃乃这才真正地笑了起来。
“很抱歉吓到你们了。我是藉由能穿越时间与空间的装置Flyer从未来来到这里。而Flyer的原型机,就是在这座学园被制造出来的。晶和结衣也曾经看过。”
听到铃乃这么说,我才想起那个小惠所自傲的纸箱。虽然会长曾说过那是真正的时光机,但我至今仍无法相信。
“晶,你还记得吗?刚到这里的时候被卷入烟火爆炸那件事。”
“咦?那不都是因为学生会长他……”
看着疑惑的结衣,铃乃轻轻地点了点头。
“在这边的世界是这样的,不过在晶的世界却并非如此。我在那次爆炸中从未来来拯救穿越到这世界的晶。但是,原本是要来救晶的我却也被卷入了爆炸,还因此丧失了记忆。虽然说现在已经完全回复了……”
“……这里的世界……还有阿晶原本的世界……是这样吗?阿晶果然要消失到哪里去了吗?”
结衣不安地抓着我的衣角。像是要让结衣放下心,铃乃温柔地微笑着说。
“结衣,只要结衣与晶有着坚定的牵绊,就等于晶也是这个世界中不可或缺的一份子了。虽然可能会遇到不少困难,但是晶是个很坚强的人。我相信如果是晶和结衣的话,无论有什么样的困难都一定可以克服的。”
以往如此没有自信的铃乃,此刻她的声音却深深地打动我的内心。被铃乃所注视着的结衣,脸上不安的神色逐渐褪去。
“铃乃、谢谢你。”
结衣笑着说道。温暖春天般的笑容在结衣脸上绽放开来。
“怎么会……我才要……感谢你们。”
深深低下头的铃乃,声音开始哽咽起来。看着这样的铃乃,我理解离别的时候到了。结衣似乎也察觉到,拼命忍着眼眶中的泪水。
“铃乃,我也要谢谢你。我呢,失去了很多东西,但是我不会后悔。因为我已经在这世界发现最重要的东西了。铃乃应该也在暗中帮了我们不少忙吧。所以……真的很谢谢你。”
边哭边点头的铃乃,是我所熟悉,有点不可靠又有点呆呆的铃乃。
“已经……不能不走了呢……”
低声说着,铃乃无声地飞向高空。
“再见了,结衣、阿晶。真的很谢谢你们!”
“铃乃!!”
看着不断变小的铃乃身影,结衣喊着。
“铃乃!”
我也努力呼唤着铃乃。
越变越小的铃乃身影,最后终于融入金黄色夕阳光影,消失在空中的彼端。
我和结衣就这样看着铃乃的身影消失无踪。
“她走了呢。”
看着天空的结衣双眼因哭泣而泛红。
“是啊。”
我感觉自己似乎仍身处梦境。
一点也不后悔。虽然一想到失去的东西,胸口仍会感到一阵不安。但是从今以后可以一直待在结衣身边,这让我沉浸在幸福之中、内心感到无比安稳。
“我绝对不会再让阿晶感到孤单了。”
“嗯?”
低头望去。结衣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稍作犹豫后用力地拉着我的袖子。
“该怎么说呢……那、那个……也就是,不管是阿晶的爸爸还是朋友,我都会好好扮演的。以前常和爸爸一起看暴坊将军时代剧,所以我对这个很熟悉喔。所以……像是爱多管闲事的亲戚大婶、喜欢恶作剧的邻居小孩,只要能让阿晶不会感到寂寞,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我紧紧地拥抱结衣。
结衣一定也察觉到了。察觉到我放弃一切选择了她……而不是选择老爸所在的那个世界。
“谢谢你……结衣……谢谢你。”
直到现在我的眼泪才溃堤似地掉了下来。
体会到失去的沉重、离别的痛苦,想到自己过去生存的痕迹,我将脸埋进结衣头发哭泣着。而我的不安也像是获得解放般随着泪水流去。
抬起头,结衣朝我绽放一如往常的笑容。
“没问题的……因为我与最爱的人在一起、与最重要的人在一起。”
结衣笑得更灿烂了。
“阿晶。”
结衣温柔的声音让我胸口流过一股暖流。
这是奇迹。
与重要的人在一起才能引发的奇迹。
所以我原谅了自己。
就像是要紧紧地拥抱结衣的一切般…… |
“樱子那个‘沉思的丁髷头’缩小版蛋糕在缭兰祭获得一致好评对吧?那么,关于新商品的构想就拜托你啰。”
“我想了许多,不知道‘丁髷头美神像’如何呢?”
只要牵扯到‘limelight’,天音总是特别有干劲。而水无濑也优雅地笑着发表自己的构想。
“哇啊~樱子果然是天才!好想快点吃到喔~”
然后在我旁边的是开心附和的结衣。在浸沐于午后柔和阳光的谈话室里,满溢着热闹的嘻笑声。
但是,只有九条和MAXX两人从刚才开始就自顾自地在讨论事情。
“不过呢,这样一来就不可爱了呢~”
“是吗?不过那个不行的话……”
“你们在讨论什么?”
听到我插嘴,玖璃原本就皱着的眉头皱得更用力了。
“姆……在讨论电子能源1895号的名字。”
“电、电子什么的……那啥?”
对着无法理解问题答案的我,九条投以冰冷的视线。
唔……不懂就是不懂啊,有什么办法……
MAXX拍拍我的肩膀安慰被九条视线击倒的我。
“是妈咪开发完成的时光机喔。那家伙除了序号以外没有其它帅气的名字了,所以我们在讨论要给他取什么名字喔。我是觉得叫小摩不错啦~”
接着两人又继续烦恼该取什么名字,不时可以听见一些艰涩难懂的名词。
我想起了消失在空中的铃乃身影。转头看向身旁的结衣,发现她也正望着我。
“Flyer……”
视线交错的同时,同样的词汇不约而同地从我俩口中说出。
“Flyer?”
九条猛地回头。
“那代表什么意思呢?”
被天音这么一问,我和结衣也突然语塞。
“唔、意思?那是……结衣你知道吗?”
“咦?啊、那个、是什么呢~”
此时旁边响起MAXX的机械声音。
“请等一下。应该是……嗯嗯——”
看来是在调查那个单字。
“……‘在空中飞行的物体’或是‘如同飞行般快速的物体’的意思喔!”
“哎呀、还真是不错的词汇呢。”
水无濑合着双手微笑地说道,九条也面带苦涩地小声说着。
“……是还不错。”
“好,那就这样决定啰……”
看到九条对MAXX点头,结衣小声地对我说。
“要是铃乃知道我们取了‘Flyer’这个名字应该会吓一跳吧?”
“吓一跳啊……不过我想开心是一定的呢。”
“也是呢。应该可以……再见面的吧?”
“一定可以的。因为铃乃所在的就是我们必定会前往的未来。总有一天一定会……”“嗯,一定会再见面的,一定……”
在这里的,是看似平凡无奇却无可替代的美丽时光。
会让我这么想的,果然还是因为结衣吧。
那时……我选择了结衣的那个时候,变成孤单一人的我,的确因为结衣而获得救赎。但并非如此而已。
我并非孤单一人。在这里的大家,也都无时无刻支持着我。
虽然只有一点点,不过我的足迹……已确实残留在这世界上。 |
喜欢吃东西的阿晶和结衣两个人,虽然有着‘大胃王’这样一个特殊共通点,却给人一种暖呼呼又可爱,光是看着这两人心灵就可以获得治愈。
而这两人的恋情,也不是那种有着高潮迭起剧情的恋爱。而是两人自然而然就走在一起,这种安稳又温柔的恋情。
然而,同时在心底又有着坚定无比的牵绊,有着不论什么困难都能一起跨越的坚强。
“好想也来个这样一段恋爱啊~”,我抱着如此心情所写出来的故事,不知道各位读者还满意吗?
如果能让我听听各位的意见,那就再好不过了。
顺便一提,其实我也是个不输给阿晶和结衣的美食家,不过最近比起食物本身,更常常仔细欣赏容器。
至于为什么呢?即使是普通的容器,光是稍加设计,感觉就会让人不禁猜想这个容器是打哪来的。
是的,最重要的就是“感觉”。
如果“感觉”不对的话,那么不论怎么样的美食吃起来都是如同嚼蜡般无味。反过来说,要是“感觉”对了,相信普通的食物也能让人吃得津津有味。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用高级容器装泡面也是无意义的。
泡面就应该像泡面一样,让人端着边看电视边吃,可以的话还必须要在有点脏脏的小房间里,吃起来才是最美味的。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那就是泡面给人的“感觉”。
肚子好饿啊……可是冰箱已经空了,可是去超商好麻烦啊,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吃呢……啊,还有泡面耶~真是太幸运了!
这种“感觉”就是泡面给人的“感觉”。
就算冰箱中还有很多存粮,而超商也近在一分钟路程的地方,也请试着以这种“感觉”来吃看看泡面吧。吃起来一定会更好吃的!
我是这么相信的。
所以,将这种“感觉”衬托出来的要素之一就是容器。
当然不是只有料理,酒与容器的相辉映衬也十分有趣。
我很常喝气泡酒,而且每次都会用那家知名厂商Riedel(知名高级玻璃酒杯与相关玻璃制品制造商)的香槟专用杯来喝。怎么说呢,明明只是便宜的气泡酒,喝起来却有着高级香槟的感觉……就是这样,已经到了自我催眠的地步了呢。
还有最重要的,我想就是一起吃东西的人了吧。恋人、朋友、家人……能和最喜欢或最重视的人围着桌子吃饭,不是最重要的吗?
能与重要的人一起开心吃饭,我认为是很幸福的。这并非特别困难、是很单纯的事,但往往这种事却最容易被大家遗忘呢。
各位是否也忽略了身边的幸福呢?
每天可以好好吃饭、身边有人陪着、可以期待明天。只要对这些看似理所当然的事怀抱着感谢,我相信幸福一定是随手可得的。
那么在最后,就让我对陪伴我到这里的读者致上谢意。也希望像阿晶与结衣那样安稳又温暖的恋情能够造访大家……
二○○九年六月冈崎いずみ
|
有一位少女在唱歌。
与其说是少女……不如说……还是个孩子吧。
优美的童音。
她那柔软的淡棕色头发,像透过树叶照射下来的阳光般熠熠生辉,就像是蒙上了一层光泽的薄纱一般。
少女表情柔和地唱着歌。
但是,她那双眸为什么会流露出寂寞的游丝呢,也许是我的错觉吧。
——眼睛。
是的,眼睛。又大又漂亮的眼眸。让人印象最深的就是她左眼与右眼瞳孔的颜色并不相同。
——Odd-eye(双色瞳孔)……
右眼是如夕阳余晖般的赤红色。
左眼是如朝霞初生般的青紫色。
(——拉司蒂,又在唱歌呢。)
库拉比司现在正置身于自己的梦中。
与她的小小的歌姬,精神十足的拉司蒂一起旅行的梦境。
在库拉比司的伴奏下,拉司蒂唱着歌。
走过了一村又一镇。他们演奏的音乐,总是能让街角摇身一变成为一座迷你音乐厅。
听着拉司蒂的歌声,每一个人都发自内心地露出幸福的表情。
掌声如潮,花束簇拥。拉司蒂抱着花束开心地笑着。
“出来旅行,真是太好了。”
库拉比司看着振奋不已的拉司蒂欢笑着,温柔地回答她说。
“我说得没错吧。两个人一起唱歌、一起旅行一定会很快乐的……对吧。”
“是的!正像库拉比司所说的那样呢!”
拉司蒂露出纯真无邪的笑容,轻轻地哼唱起来。
看着满脸愉悦地唱起歌来的拉司蒂,光是看着,库拉比司也感觉到无比的幸福。
——但是,这只是梦境。
对此心知肚明的他心中隐隐作痛。
(听我说,拉司蒂。
我觉得,你的选择很伟大。
但是,我不希望这样。我不希望悲伤再延续下去了。即使你以你的牺牲,拯救了整个世界的人,我也一点都不高兴。
我只想……就这样让你微笑着陪伴在我身边。
为什么,我没能在那个时候更坚决地阻止你呢?)
——后悔无边无际,库拉比司心如刀绞。
拉司蒂……我一直与你同在。一直在倾听你的歌声哦。
库拉比司胡思乱想心乱如麻,嘴上则与梦中的拉司蒂在聊天。
两人坐在小河边,童言无忌地聊天。
即使明知这只是个梦,但是为了不让拉司蒂感觉到悲伤,库拉比司下定决心不把心事说出来。
“我说,拉司蒂……有机会我们一起去旅行吧。”
“库拉比司好奇怪,我们现在不是一起在旅行吗?”
拉司蒂露出一副意外的表情,略带责备地微笑着说。
“……啊……是啊……啊哈哈……!”
“呵呵。库拉比司,好奇怪。”
拉司蒂像小狗似地将身体蹭过去,带着笑容——如天使般纯真无邪的笑容。
“呐,库拉比司,抱抱~”
库拉比司轻轻地抱起拉司蒂那柔软的身体。即使是在梦里,依然可以切实地感受到拉司蒂的体温,令人怀念的如阳光般的温暖。
“呵呵……好高兴。”
“拉司蒂才变得奇怪了呢。真是爱撒娇。”
库拉比司抱着拉司蒂微笑着说。
然而,他的两只眼睛里却流淌出滚烫的泪珠。
库拉比司在哭泣。一边哭泣着,一边笑着与拉司蒂交谈着。
笑着流淌着泪水。
只能存活12年的生命。
却无法守护……这份悔恨之情,即使脸上是笑容,心里也是淌着泪水的吧。
在库拉比司的眼前,是微笑着的拉司蒂。
——这只是,梦。
——有悲伤、有快乐的梦。
拉司蒂声音轻柔地继续唱着歌。
那歌声随风而动,一直飞向天涯海角。
拉司蒂……在唱歌。
唱更多的歌吧。
——就这样,库拉比司闭上了眼睛,继续倾听这歌声。
可爱少女的双唇间流淌着天使的歌曲。
Atonement——融合
这个世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力量。
——魔法。
通过人类的意识操纵的,可以决定世界的命运的,不可思议的力量。
世界由6种元素(elemental)构成,水、火、土、风、光以及暗。
人类以强大的意念驱动这些元素(elemental),这种力量甚至可以改变物理法则。
——魔法。
这个世界到处都充满了魔法。
光、暗、火、水、风、土共六枚魔石寄宿着永恒的增幅魔法,位于这个世界的各处。这些被称为神魔石的魔法石支撑起了这个魔法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生火也好,点灯也好,所有的地方,人们都稀松平常地使用魔法,这种力量已经溶入大家的日常的生活之中了。
下面要讲的就是关于这个魔法世界的故事。
一位乐士与一名少女小小的恋爱故事。 |
“这样下去,到底还要走多久才能走到佛迪欧镇呢?”
库拉比司在长久的独自旅行期间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他把背上的行囊卸下来放在路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整理心情。
在这漫长的旅途之中,他衣服也磨破了,黑色的头发也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虽然看上去一副20岁左右的外表,但从他那已经惯长旅行的举止来看又完全不像是那么年轻的人。
这里是土之国的边境,库拉比司从偏僻的边境城镇戴达罗花费差不多一整天的时间才走到现在这个地方。
夏天虽然已经过去,暑气却依然强烈,日光毫不客气地透过道旁树木茂密的缝隙照射进来。
“——先稍微休息一下吧,如果传闻是真的话,差不多快到达目的地了吧。”
库拉比司擦去流淌下来的汗水,小小地缓了一口气,在路边的一颗树旁坐下来,心血来潮地演奏起随身携带的符德鲁琴(一种运用风之魔导石驱动的魔法乐器)。
符德鲁琴是一种类似钢琴的小型键盘乐器,在其中封有风之魔石。魔石的力量大大地减轻了琴的重量,不过就算这样这琴依然还是有一点份量的。这种乐器不但可以演奏出各种各样的音色,而且可以比通常的乐器演奏出更幽远的曲调来,因此有许多乐士喜欢使用这种乐器。
这架符德鲁琴就像库拉比司的伙伴一样在旅途中一直陪伴着他。由于岁月长年的侵蚀,这架琴看上去已经十分古旧了,即使如此,这架经过多次整修的乐器依然是库拉比司身边最重要的东西,只有这架琴才不至于让他感觉到已经渡过了无限时间。
库拉比司的手指在键盘之间跳动着,奏出很久以前不知是何人在何地创作的柔和乐曲。
这是他依稀仅存的,遥远的记忆。
这是他的手指还依然记得的几首乐曲之一。
——走过了一村又一镇,旅途上唯有音乐相伴。只有自己的身体还记得乐曲的弹奏方法,他只是顺着这个记忆在演奏乐器,像机械一样,只是跳动手指弹出声音。
(并不是弹得很顺手呢……无论经过了多少时间)
库拉比司自我嘲解地笑了起来。
土之国的这条边境小道并没有多少人通行。
从树木的缝隙之间偶尔吹来的风拨乱了头发,库拉比司演奏着耳熟能详的古老恋歌。键盘乐器特有的柔和的音色在这荒无人烟的道路间飞扬。虽然弹得并不是很满意,但是只要弹奏起符德鲁琴来心中就平静下来。
这件乐器已经成了库拉比司人格的一个不可或缺的必要组成部分了。
(回想起来的话,真是非常非常漫长的旅途哦——自『那一天』以来,已经经过了多长的时间了呢?)
这段旅行是从『那一天』开始的。是的,从他记忆消失,倒在路上的『那一天』开始的。
他是在通向水之国弗洛爱尔摩斯的路上失去意识而倒下的。把他唤醒的是一位素昧平生的年轻魔法使。
当库拉比司在道路的石阶旁被唤醒的时候,他背上背着折叠起来的符德鲁琴,左手握着一片巨大的白色羽毛。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这里是……我这到底是……”
“醒过来了吗?”
披着黑色斗篷的年轻的女性魔法使静静地说。
“你是……哪位?我……又是谁?”
“原来……没有记忆了呢。被封印了。”
“封印?那到底是……”
她带着悲伤的目光对库拉比司这样说道:”你的时间停止了……无论你喜不喜欢,你不得不永续地存活下去……”
“时间……停止了?这样的话……”
她没有回答混乱的库拉比司的问题,继续说道。
“——而那片羽毛……不属于这个世界上现存的任何一种鸟类的那片羽毛将会指引你。”
“不属于任何一种鸟?”
“是的……因为这片羽毛是……”
——天使的羽毛。
魔法使含着悲伤的笑容这样说道。
请去寻找天使吧。
你的时间停止了,被天使。
然后,一如前言所述,自那一天以来他的时间就停滞了。无论是多么漫长的时间,对库拉比司来说都再也无法触及时间的波动。
(不老不死……在童话故事里倒时常可以听到,但是实际上却根本不是想像中那么让人高兴的事。)
库拉比司心中泛起了痛苦的回忆。如果总是呆在同一个地方的话完全没有办法冷静下来,于是他过上了不断旅行的流浪生涯。无论是与他关系亲密的人,还是他新结交的朋友,都已经抛下他死去了,只留下他一个人。
为了寻找那个停止了他的时间……布下封印的……天使。漫长的旅程,从那一天以来一直在继续。
由于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他只在需要名字的时候随便想一个词组出来暂时充当自己的称谓,走过一村对一镇,持续不断地旅行。库拉比司这个名字自然也并不是本名。只是在随口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很中意,便暂时借以用作名字而已。当然,这个名字正巧就是他本名的可能性也并不是零。
——以上这些都已经是距今200年前的事了。
这个世界共有四个王国,分别是火之国、风之国、水之国以及土之国。库拉比司仅仅依靠那名魔法使给他留下的只言片语的线索,便在国与国之间展开了他的追寻之旅。
可是结果却什么线索也没有找到。正当库拉比司对毫无意义地从自己身边流逝的时间产生厌倦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传言。
『侍奉天使的神殿都市』
他在某地听到这一传言,是距离现在差不多一年之前的事。
目标城镇的名字是”佛迪欧镇”,这座小镇的位置比土之国的边境城市戴达罗城还要偏远,就像是要从人们的视野中将自己隐藏起来似的,是一座鲜为人知的小镇。
连在王都的教会里都打听不到关于这座小镇的情报,甚至在特意购买的土之国的边境地图上,都没有标注这座小镇的位置。
库拉比司偶然间从某个熟人那里打听到了这座小镇的所在,为了找到这个小镇,他就这样又踏上了旅程。
“侍奉天使的城市……到那里去的话,也许能找到一点眉目的吧?”
他停下了弹奏符德鲁琴的手,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那片巨大的白色羽毛,看着羽毛自言自语道。
库拉比司在旅途之中一直带在身上的除了他的最爱符德鲁琴之外,就属这片羽毛了——失去记忆的库拉比司回复意识的时候,手里握着的白色的巨大的羽毛。
——天使的羽毛。
(它将会引导我,那位魔法使这样说过。)
正当此时,库拉比司的耳朵突然间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那声音随着风儿忽远忽近,忽高忽低地流动着。是歌声,即使是作为乐士的他也从未听过的不可思议的旋律。
那一定是歌声。
是一位温柔的少女在唱歌,唱着从未听过的歌。歌声在寂静的林间流动,像虔诚的祈祷一般,像轻声细语一般地流淌着。
“歌声?在这种边境地带,而且还在荒郊野外唱歌?”
库拉比司把自己刚才的思绪都抛在脑后,抖擞精神竖起耳朵听。
(天使的小镇……离佛迪欧镇已经很近了吗?走到森林深处去的话……会听得更清楚吧。)
那美丽的声音,就像用指尖弹奏出来的乐曲一样。
“这歌声……是谁在唱歌呢?”
此时,库拉比司注意到手里拿着的羽毛发出了柔和的光芒。
——不可思议的柔和的光芒。
似乎暖暖的,又似乎冷冷的……光芒。
(到底……发生了什么?)
库拉比司看着手里的羽毛,露出惊讶的表情。
(至今为止,这种情况一次也没有遇到过……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漫长的旅途之中,他一次也没有见到过羽毛产生这样的反应。
羽毛放出柔和的光芒,就像是在呼应那歌声似的。
(——应该不是与魔法有关的原因吧……不,也说不定哦,再怎么说也是天使的羽毛啊。)
『那片羽毛……将会指引你的……』
库拉比司的脑子里响起了很久以前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这句话。
(难道是羽毛自身对歌声,作出的反应?)
他快速地收好符德鲁琴背到身上。
(——是从哪里传来的声音呢?在这片森林的里面吗?)
库拉比司像被歌声所诱导一样,转进了路边的森林之中。
他在林中前行。
稍一远离道路,前方就变成让人步履艰难的密林了。但是可以感觉到歌声变得越来越清晰。
——这一曲总算还没有结束。
库拉比司加快脚步,踏着柔软的杂草沿着林中小道前进。
突然,他的眼前开阔起来,一条巨大的河川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川流不息的流水声涌入耳中。
在河川的对岸,站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那身影双手合抱在胸前,张开大大的眼睛,笔直地站在那里。
少女没有在意河边的清风吹乱自己的衣角,只是祈祷般地将双手合抱在胸前,挺直身体温柔地歌唱着。
她的年纪看上去8、9岁的样子吧。对于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来说,与其说她是一位少女,不如说还是一个孩子比较合适吧。
她用优美如女高音般的嗓子唱出的温柔歌声。歌声随风向四周飘散开去。她那柔软的淡棕色头发,被树丛间透射下来的阳光映射得闪闪发光,就像罩上了一层光的薄纱一般。
这时,拿在他手中的羽毛,又隐约地放出光芒来。
羽毛就像是在呼应少女吟唱的歌曲一样,闪烁着微弱而柔和的光芒。
(——不可思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库拉比司歪过头去,一圈一圈地转着手里的羽毛观察。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发现这根羽毛会产生这样的反应。
“……是……天使吗?”
他轻声念叨。
这个时候,库拉比司觉察到在专心唱歌的少女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眼睛。
是的,眼睛。
是那双又大又美丽的眼睛。
那双眼睛左眼与右眼的颜色并不相同——这是Odd-eye(双色瞳孔)吗?
右眼是如夕阳余晖般的赤红色。
左眼是如朝霞初生般的青紫色。
少女继续歌唱着,从河川上吹过的风轻抚她纤细的头发。
这便是刚才从森林中传来的美妙歌声的源头。
但是,从唱歌少女的眼眸里却流露出貌似寂寞的黯然。
(为什么?心里有什么悲伤的事吗?)
库拉比司就这样呆在唱歌少女的对岸。
——咕。
库拉比司只感觉胸口一阵发紧。
(为什么?看着那个人,胸口就会痛起来……)
就像和库拉比司胸口的搏动相呼应一样,羽毛再次放出柔和光芒来。
(那个人的歌声,难道蕴含着魔法之力吗?这么说起来……在以前好像也听人说过这样的话……当某位女孩唱歌时,已经枯萎的花朵也能在人们的眼皮底下恢复生机。只要聆听那歌声连疾病都能被治好……)
这些遥远的记忆不经意间从他脑子里冒了出来。
(——不行,想不起来。脑子里就像盖着一层雾气一样。)
库拉比司只感觉到一阵激烈的头痛,他不由地甩了甩头。
(先不管那些,现在如果不叫住那个人的话……)
库拉比司拨开草丛,向河边看去。
少女所唱的歌,是一首以古老的旋律谱写而成的天使之歌。
即使是作为乐士的库拉比司也是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曲。
这是一首以温柔的声音唱响的天使之歌。
(离侍奉天使的神殿都市——佛迪欧镇已经很近了吧?要是这样的话,她到底从谁那里学的呢?)
库拉比司万千思绪纠结于心,拨开草丛向少女的方向疾步走去,即使灌木的枝杈在他的手上划出一道道的小的伤口也毫不介意。
沙啦啦、沙啦啦。
当他披荆斩棘来到河川边时,少女已经近在眼前了。
扑嗵一声……库拉比司的心中传出一声跳动。
(……她还没有注意到我……应该怎么打这声招呼呢?)
库拉比司左思右想了半天,结果从口中说出的话却意外地朴素平凡。
“好动听的歌声啊,是谁在练习唱歌啊?”
“……?”
少女慢慢地将头转向库拉比司的方向。
“……啊……啊呜……”
少女脸上浮现出稍稍被吓到的表情。
“对,对不起……吓到你了?”
“……”
面对库拉比司的搭话,少女突然胆怯地向后退,然后,转身向森林深处跑掉了。
“啊,等一下!”
库拉比司刚想跟着少女从后面追上去,正当此时,他的视线却出人意外地扭曲了。
(——就像被什么给吸进去了一样的感觉……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在这种时候……)
库拉比司的意识被白色的黑暗所包围,全身无力地倒在了河边。
一片雪白的视线终于慢慢地恢复了过来。
——这里到底是哪里?库拉比司环顾了一遍四周。
眼前是一片被茂密的树林所包围的安静的空地。一眼清泉正汩汩地喷涌着晶莹剔透的泉水。
四周笼罩着一层白色雾霭,整个空间充满了神秘的气氛。
(我……刚才应该是在小河边,想和那个女孩说几句话来着。)
库拉比司斜过头观察四周的情况。
“我晕倒了……失去了意识……难道说,这里是梦中?”
他自言自语的癖好又来了。
然而,这一次他的问题却得到了回答:”是的,这里是你的梦中……你能够看到自己的梦。”
本应什么人也没有的世界里,不经意间响起了一个温柔的声音。
——是谁在说话?对于库拉比司的耳朵而言,这真是一个令人十分怀念的声音。
“哎?”
库拉比司朝传来声音的方向转过身去,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位少女的身影。
“……库拉比司。”
少女样貌端正,红色的眼眸大如珍珠,柔软的长发飞泄而下,白皙的肌肤通透如玉。她嘴上的微笑像是带着丝丝寂寞,又好似带着点点的喜悦。
“……不可以靠近那个人。”
“那个人?那个人到底指的是?还有这里到底是哪里,你又是谁!?”
“生气了吗?库拉比司。”
少女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库拉比司一眼。
“不,没有,并没有生气。只是突然之间这种情况……”
“那是因为……如果不那么做的话,你就快要接触那个人了啦。”
“‘不这么做的话’到底什么意思……难道说,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吗?”
少女没有回答库拉比司的问题,而是用微小的声音说道。
“——不行的哦,接近那个人。”
“那个人?”
“就是唱歌的那个人啦!!”
……少女的声音开始恼怒起来。而库拉比司则与少女对上了照面看清了她的脸。
(为什么,她突然之间就发怒了呢?)
“真是的,迟钝的部分也一点都没有变呢!!”
“什么迟钝啊……而且……你到底是谁!?这里又是哪里?”
“这里是你的梦中。但是同时也是一个回廊。”
“回廊?”
“嗯。”
这个女孩子到底在说什么?库拉比司歪过头去心中暗想。
“我失去了意识……那么我现在看到的就是自己的梦境?那么回廊又是……”
“是力之回廊。你现在所看到的这个梦,并不只是单纯的梦哦。”
库拉比司露出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直愣愣地看着少女。
“就按你说的这里是梦中……那么你是谁?不要靠近那个人又是什么意思?”
“我是……”
说话间,她闭上了眼睛。
不知从何处涌来的微风,吹乱了笼罩在周围的雾气。
“已经不记得了吗……库拉比司。”
她带着一丝寂寞的语气说道。
“……我失去了记忆。”
“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
“你知道我的事吧?我丧失记忆之前的事?”
“……对不起……不能说。”
她露出一副十分悲伤的表情,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什么不能说……这个人知道关于我的事,关于我的过去的事)
……但是。
库拉比司看到对方十分为难的表情,也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了。
“没关系……不用勉强自己回答我的。”
“呵呵……库拉比司一点也没有变呢。……真体贴。”
“是这样吗?”
“现在……不就在为我着想吗,谢谢你。”
“……没有这回事……”
“呐,库拉比司。拜托啦,不要靠近那个人。”
“所以问你为什么啊?”
“这一点……也不能说。”
“所以说为什么不能说!?”
无论怎么说,如果不知道理由的话是很难让人照做的吧。
对于库拉比司来说,可是经过了这么多年漫长的时间才好不容易得到这么一点线索的。
“啊……真的不行啦……话只能说到这里啦……”
她稍稍地别过头去似有难言之隐地说道。
“哎?”
“不行就是不行啦!”
“喂,听我说!”
“这里是回廊,所以我要回家喽(译注:此人爱说冷笑话,此处由于回廊与回家发音相近,所以她在这里说了一个冷笑话)。”
“你说啥?”
“那——个,只是把回廊和回家扯到一起的冷笑话而已……”
“…………”
——“咻”地一下。
库拉比司只感觉到不知从何处吹过一阵十分寒冷的风。
“啊!不由自主地感觉全身都石化了!!稍等一下,我还有想问的事!”
“不行就是不行哟~~。”
从四周升起白色的雾气。库拉比司被一阵无法形容的脱力感所萦绕,只能眼看着她的身影慢慢远去,也听不到对方说什么了。
*
——摇晃摇晃。
——摇晃摇晃。
库拉比司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轻轻地摇晃着……还感觉到额头上放着凉凉的东西。
(我……这是怎么了?看到了自己的梦……然后?)
他张开眼睛,只见一位少女站在面前十分担心的样子。
她拥有一头柔软的淡粽色头发以及大大的眼睛,只是左右瞳孔的颜色并不相同。
形容一下眼前的场景便是:简直像人偶般可爱的一名少女,在湛蓝天空的背景下露出一副担心的表情看着库拉比司的脸。
(是在河边唱歌的……那个人。)
让库拉比司的额头感觉凉凉的……是一块浸了水的手帕。
(我……晕倒了啊,刚才都是幻觉……)
“呜?”
少女眼睛里流露出担心的神色,嘴里小小地嘀咕了一句。
“谢,谢谢。”
库拉比司坐起身来说了一声谢谢。
看起来事实就是:看到库拉比司晕倒了之后,少女就跑回来忙了他一把。
少女的那块手帕从坐起来的库拉比司的额头上滑落下来。少女伸手来捡手帕,手指无意间碰到了库拉比司的脸。
“啊……”
少女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你•没•事•吧?
少女的嘴唇动了动。
这一次库拉比司察觉到了,少女只是动了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就失去了意识,平时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呢。”
“……”
少女担心地叙过头。
她的嘴,果然无法发出声音。
(——难道说,她没有办法说话?)
库拉比司立即把这个想法给驳了回去。
(这是不可能的吧,毕竟,刚才不是还在唱歌吗?)
“那个——谢谢你,救了我。”
面对库拉比司的感谢,少女摇了摇头表示不用谢。似乎是很怕生的样子。
“手帕,也谢谢了……那个,你的名字是?”
“……”
“可是,如果连名字也不告诉我的话,我就没有办法好好地向恩人表达谢意了啊。”
“……”
少女满脸通红,左右摇着头。
“谢谢……那么,名字?”
面对库拉比司的追问,少女动了动嘴唇。
拉•司•蒂?
“拉司蒂……是叫拉司蒂吗?谢谢你拉司蒂。刚才照顾我。”
“……(点头点头)”
少女——拉司蒂,从库拉比司手里接过手帕高兴地点了点头。
被人道谢了,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那个,拉司蒂,难道说你没有办法说话吗?”
“啊……呜……”
拉司蒂点了点头。
“但是,你不是能唱歌吗?”
听库拉比司这么说,拉司蒂露出些许尴尬的表情点了点头。
——拉司蒂的意思好像是:当她结结巴巴想要传达什么却又没有办法用语言表达出来的时候,她就唱母亲教她的这首歌。
(还有这样不可思议的事啊……如果有的话,那说不定……与天使的力量有关。)
“我说拉司蒂,刚才唱的是天使的歌曲吗?这附近是不是有一座名叫佛迪欧镇的小镇?”
“……啊呜。”
拉司蒂点了点头。
“是这样啊,看来是走对路了。离小镇已经很近了吧?”
“啊。”
拉司蒂点了点头,指了指森林深处不高的小山丘。
“哎哎?在那座山上吗?”
“啊~。”
“在那里,有天使存在吗?”
“……?”
“我在寻找天使。”
当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拉司蒂的脸上明显地浮现出嫌恶与惊愕的表情。她连连退后两步,突然转过身去,向森林的深处跑去。
“啊,等一下,拉司蒂!”
库拉比司准备从后面追上去,但是由于背上的符德鲁琴总被树枝卡住,他无法自如地在森林中活动。
眼看着拉司蒂的背影越来越小,库拉比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目送那背影远去。
(算了……先这样吧。等到了佛迪欧镇,应该还会再见的吧。)
于是库拉比司背上行李,再一次迈开步子。沿着小河向那座山走去。
稍稍地走了一会儿之后,就遇到了一条沿河的小道。一条远离大路,人为踩出的小道。
“嗯,不会错,就是这前面。但是,刚才听拉司蒂说的话应该是在山上,是真的吗?”
他沿着路走了一段之后,总算走到山脚下了。
然而所谓的山脚……却是一条一眼看不到边悬崖峭壁。从这里看不到山顶的情况。
——从山崖顶上有风吹来。顺着风声,可以听到小镇的人声。
(有人声传来。这么说,佛迪欧镇就在这上面?)
笃信天使庇佑的神殿都市。这次旅行暂定的目的地。一路上虽然传言不断,可一旦想打听一点具体的情报,它就像海市蜃楼一般消失了。这便是库拉比司这几年苦苦寻找佛迪欧镇过程中的感觉。
——简直是像禁忌的存在一般,连地图上都没有标注的小镇。
(可是,怎么才能爬到上面去呢?直接沿这个悬崖攀爬上去吗?)
库拉比司站在悬崖下面无所适从地环顾四周。然后,隐约在某处发现了通往上面的阶梯。
“原来如此,是从这里爬上去的啊……好的,出发。”
库拉比司像是鼓励自己似的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重新背好行囊,抬脚走上阶梯。
“还会再遇到的吧?名叫拉司蒂的那个人。”
还能再遇到那位唱着温柔的歌曲的人吗?
左右瞳孔的颜色也不一样,真是不可思议。还有那胆怯的表情。
“还是……先爬完这段阶梯再说吧……”
库拉比司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养成自言自语的习惯的,他一边自己对自己说话,一边慢慢地沿阶梯爬上去。
*
“……呜,还,还没到吗……还要再向上爬吗……”
库拉比司上气不接下气。脚已经不听使唤了。
(既然有阶梯通上去,肯定是有人住在这上面的吧,为什么在这么不方便的地方会有一座小镇呢?)
他气喘吁吁地思考着。
——走啊走,走啊走,终于渐渐地看到了阶梯的终点。
爬完这段嵌在悬崖上的阶梯……一座建立在山顶之上的小镇便出现在眼前。
“唔啊~。果然有小镇存在啊。”
库拉比司正好站在小镇的偏门前。
这座小镇是从山顶的岩石间开凿出来的。
“这里……就是……佛迪欧镇吗?”
库拉比司四下观察周围的景色,不经意间已经踏上了结实的石铺甬道。
从这里看过去的话,这并不是一座很大的城镇。快步从一端走到另一端也用不了20分钟。林立其间的建筑物古色古香,无不透露着这座小镇的古老历史。
仔细观察这座小镇,也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特别之处,只是一座普通的小镇。不过在小镇的尽头有一座巨大的教会,让人感觉这的的确确是一座天使的小镇。
“拉司蒂……走去哪里了呢?”
暂时先四处看看再说吧:库拉比司迈开步子向小镇的中心前进。
“即使是天使的小镇,这也……”
小镇的居民就像看到什么稀有物体一样地看着走在路上的库拉比司。无论是哪个人的视线都冷冰冰的。
(为什么呢?旅行者很少见吗?)
库拉比司感觉得到那些视线。
虽然离他远远地,但确实存在。
(镇上的人,好像都在看着我,而且这气氛并不友善呢。)
库拉比司是旅行的乐士,所以,对于在旅行途中以奏乐为生的他来说,亲和力是必备的重要素质之一,事实上,他笑起来的时候会给人十分真诚的感觉,看到他的笑容的人都会不经意地也露出微笑。
——但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镇上的人好像都在注意我呢?)
奇妙的封闭感,是的,让人窒息的气氛。
路上的人们,全都低垂着眼睛,加紧脚步走过他身边。
简直就像是在害怕什么似的……在隐藏什么似的。
(这里,真的是天使的小镇吗?)
库拉比司的脑子里装着一大堆的问号,踟蹰在佛迪欧镇的街道上。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地上已经拖出了长长的人影。
空中洒满暗红色的光辉,到了一天结束的时间了。
“——结果,什么也没有弄明白,算了,第一天也就这样吧。”
库拉比司像是安慰自己似地,自言自语地发牢骚道。
结果花了一整天时间在镇上奔走,却什么特别的情报也没有发现,侍奉天使的教会今天由于主教大人不在也无功而返。
“虽然时间还有点早,今天还是先找地方住宿吧。”
贫穷的库拉比司基本上不找旅店住宿。以天为被,以地为褥,他一直过着这样露宿街头的生活。虽说贫穷也是事实,不过他也挺喜欢露宿的。
找旅馆住房间这种奢侈的事对库拉比司来说是非常难得的,但是初次来到这座小镇,而且住在镇上的人们对旅行者退避三舍,现在有必要收集情报。
旅馆的一楼大多是酒吧,可以说旅馆是这个世界上收集情报的最佳场所也全然无误。
因此,库拉比司决定今天去找旅馆住宿。
“——但是手上没有那么多的钱呢。”
库拉比司在镇上闲逛的时候找到了这座小镇唯一的旅馆“安古鲁珞德旅馆”,便推门走了进去。
吭当、咣当。
挂在橡树木制的坚硬的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啊,欢迎光临!欢迎来到安古鲁珞德旅馆!”
看店的少女从店内向这边转过头来,露出满面的笑容招呼道。
一楼的酒吧最深处是收银台,其他地方则放了几张桌子。店内收拾得干净整洁。
少女一副惊讶的表情看着库拉比司。她看上去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红色的头发在脑后梳成两条辫子,身上穿着宽松的衣服。那双眼睛就像好奇心旺盛的小猫一样滴溜滴溜地转着。
“不是……商队的人吧?啊咧啊咧?难道说是旅行者?”
“啊,嗯,是的。”
旅行者来旅馆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事,为什么这个人用这么意外的眼神看着自己?看到眼前这位少女的反应,库拉比司稍稍地有些不解。
“咦,很少见呢,有旅行者来这里。欢迎来到安古鲁珞德旅馆。请问是住宿吗?”
“啊,啊啊。不过你说很少见是指……旅行者来旅馆住宿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除了赶集那天赶来这里的商队以外,旅行者来这座小镇是相当难得的事呢。啊,难道你是乐士?”
少女凑到近处观察库拉比司背上的符德鲁琴,露出非常感兴趣的表情想一探究竟。
“嗯,我叫库拉比司,是旅行的乐士。有空房间吗?”
“啊哈哈,嗯,有空房间哟。除了赶集的那天以外,我们这里与其说是旅馆不如说只是一个酒吧而已啦。”
少女一边轻轻地笑着,一边拿出一本貌似账本的皮革制封面的小册子递给库拉比司。
“我是店主的女儿,名叫妃亚。您住的时间长吗?”
“不,今天才刚刚来到这里,暂时先住一天,明天开始还是考虑露宿。”
“露宿?我劝你还是不要。”
“为什么?”库拉比司在账本上签好名字,把账本还过去之后追问道。
“这附近离小镇不远的地方有熊出没。会被吃掉的哦!”妃亚带着威胁般的笑容对库拉比司说道,”要对付熊。不去魔法店那里买点结界的魔法药恐怕是不行的呢。”
所谓结界的魔法药,是一种类似熏香的东西,用这个药水熏过的地方,危险的野兽便不敢靠近,是露营所必需的道具。
当然,它是利用魔法的力量制作而成的,所以在普通的杂货店里是没有卖的。只有在有能力制作这种道具的魔法商店里才能买到。
“这附近有魔法商店吗?毕竟这个小镇这么小。”
妃亚听到库拉比司的自言自语,不由轻轻笑道:“魔法商店吗?我等一下带你去好啦。”
“那真是帮了大忙了。”
“那么,这是你房间的钥匙。二楼最里边的房间就是哦。”
妃亚说着把钥匙递了过去。
“谢谢你,这里也有饭吃吧?”
“嗯,这里是入夜以后开始营业的,请稍过一会儿再下来吧。”
“那么,接下来请多照顾了。”
库拉比司从钱包里取出金币,从妃亚手中换过钥匙。
“那么,请自便!”
伴随着从背后传来的妃亚的道别声,库拉比司走上了设置于店内的楼梯。
咚咚。
库拉比司正在房间里放轻身心休息的时候,门外传来了礼貌的敲门声。
“哪位?”
“是妃亚哦。打扰一下可以吗?”
“啊,请进。”
门把手咔嚓一声转开了。妃亚的脸出现在门缝处向房间里张望。
“哎嘿嘿~。现在有空吧?”
“嗯,很空。”
“那么,能和我说会儿话吗?”
“别客气请进吧。一个人发呆也很无聊呢。”
“呐,你是叫库拉比司吧?你为什么来这个小镇呢?”
“——我在找东西。”
“找东西?那么说,不是来向天使的羽毛来许愿的喽?”
“天使的……羽毛?”
“嗯,可以实现愿望的天使的羽毛。从前好像就存放在这个小镇上。”
妃亚的言下之意就是,在这座小镇有一片可以产生奇迹的天使的羽毛,它一直被安置在教会里,不过似乎在不久前失踪了。
“哎?可以实现愿望的神奇羽毛……吗?”
“真的存在的哟。所以这个小镇才被称为受天使庇佑的小镇啊。”
“原来如此啊,果然与天使有很深的因缘。”
面对库拉比司的自言自语,妃亚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说起来,妃亚对这座小镇好像很了解呢。”
“说得没错哟。”
“那么,你知不知道有一只眼睛是红色的女孩?名字是叫拉司蒂。”
一听到这个名字,妃亚的脸上不由变得阴沉起来。
“~~~~拉司蒂。”
“怎么了?”
“呜,嗯,我知道。听过这个名字。虽然没有真正在镇上碰到过。”
“你知道她住在哪里吗?”
“听我说,还是不要和那个人扯上关系比较好哦。”
“为什么?”
“——在这座小镇上,红色的眼睛有着特殊的意义。并不怎么好的特殊意义……”
所以,拉司蒂在这座小镇上常被嫌恶忌讳:妃亚这样说明。
“原来……如此。”
看妃亚除此之外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库拉比司合上嘴结束了这个话题。
(但是,不可能没有关系。我手里的羽毛,对她产生了那样的反应,在我那么长的旅行岁月里都没有遇到过。拉司蒂肯定与天使的力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会有错。)
“对了,刚才不是说要去魔法商店吗?现在就带你去怎么样?”
看到库拉比司陷入沉思,妃亚像是为了缓和气氛似地明朗地说道。
“啊……嗯。那么就拜托你了。”
“啊哈哈,交给我吧。”
妃亚露出轻轻的微笑,打开了房间的门。
两人走下楼梯来到一楼的酒吧。店里已经暗了下来,厨房里好像已经有人在干活了。
“到这个时间了还那么空啊。”
正当库拉比司环顾店内这么说的时候,站在店内的一位女性映入了他的眼帘。
她淡淡的头发一直垂落到腰间。雪白的肌肤晶莹剔透。身着一件苍青色薄衣。看上去最多不过20岁出头的样子(译注:游戏设定中明明只有19岁)。虽然两只眼睛轻轻地闭合在一起,但端庄的容貌只看一眼就足以让人难以忘怀。
“啊,阿露缇。”
“……是妃亚啊。你好。”
柔和的问候声音从那位女性的唇齿间传出。
(真是好美的人啊。)
库拉比司满眼全被这位女性端庄的美貌给吸引住了。
“怎么了?”
妃亚露出不解的表情凑近库拉比司问道。
“那——个”库拉比司让人意外地舌根打结含糊其辞。
“?这次来访的是哪位?”
名叫阿露缇的那位女性轻轻地斜过头,看着库拉比司的方向这样问道。当然说是看向这边的话也许并不是十分准确。
——为什么,她的两只眼睛一直都闭着呢?
“啊,嗯。他是旅行的乐士。”
听到妃亚的回答,这位女性向库拉比司温柔地微笑。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旅行者。我叫阿露缇。阿露缇•榭玛。在这里从事舞者的工作。”
“……啊,初次风面请多关照,我叫库拉比司。”
即使回答完了,库拉比司的视线依然没有从眼前的女性——从阿露缇的身上移开。
并不只是单纯的美丽,而是伴随着某种神秘感的美感。
闭合双眼,微笑的姿态,简直像一副画一样。
“发什么呆呢?”妃亚用挑逗的口气凑近库拉比司盯着他说道。
“没,没有发呆啊。”
不,什么事也没有,只是看着眼前的女性看得入迷了而已。
“嗯——?”
妃亚紧紧地盯住库拉比司。
“你又在看什么呢?难道说,因为我长得太帅看得入迷啦?”库拉比司借机反问道。
“怎么可能!”
妃亚紧闭嘴巴倒竖起柳叶眉。感觉到妃亚气势的阿露缇轻轻地笑出了声。只不过她两只眼睛依然闭合着。
“诶?难道阿露缇你……”
“呵呵……是的。我眼睛看不见。所以看不到库拉比司的尊容,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位帅气的少年。好遗憾啊。”
阿露缇笑着说道。
然后,阿露缇出人意料地向库拉比司伸出双手。
“哎?”
妃亚又白又细的手指轻轻地触到了库拉比司不知所措的脸庞。羽毛似的温柔的触感让库拉比司心脏砰砰乱跳。
“那、那——个?”
“对不起……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够让我摸一摸你的脸吗?”
“哎……哎哎?”
摩擦摩擦。
(啊……阿露缇细细的手指在抚摸我的脸颊。)
阿露缇温柔的气息扑面而来,飘逸如香水般甜甜的香气直透入库拉比司的鼻腔。
摩擦摩擦。
(……好香的味道……哦……我该怎么办……)
“最好凉拌!!”FFF
妃亚说出这句话的同时——。
咣地一下!
“痛、好痛~~……”
库拉比司感觉到脑后受到激烈的冲击,抱住头蹲了下去。
“哎呀、怎么了?”妃亚故意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听这两人的你来我往的打闹,阿露缇稍稍皱起美丽的眉毛说。
“妃亚。动粗可是不行的哦。”
“都是因为库拉比司用超级H的眼睛盯着阿露缇看的原因。”
“H……吗?”
阿露缇歪过头道。
“不,不是的!!冤枉啊冤枉。”
脑后被妃亚的飞踢击中,因为疼痛而蹲在地上的库拉比司拼命地辩解道。
“还说呢。‘我该怎么办……’什么的,你不是把这句话说漏嘴了吗?”
“不,不是……那是……”
库拉比司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把思想中的话从嘴里说了出来,不由地有些尴尬。
“眼睛里全是色色的目光……”
妃亚对试图辩解的库拉比司进行穷追猛打。
“……哦哦——。”
库拉比司露出感慨世事无常的表情,仰面向天(这个场合需要天井)地叹道。
阿露缇听完两人这一来一回的斗嘴后笑着对库拉比司说。
“呜呼呼……库拉比司,没有那回事吧?”
“对!当然没有!阿露缇!!”
“呼呼,……真是有精神的回答。”
说着,阿露缇简直像是看得见似的,摸了摸库拉比司的头。
(这下子,都分不出到底哪边年纪比较大了呢(译注:库拉比司都已经活了两百多年了))。
库拉比司虽然内心这样想,面对那只温柔的手却毫无抵抗之力。
“不过,眼睛看不见却能够跳舞,果然很厉害呢。”
“呜呼呼……处在昏暗的店内。无论看不看得见其实是一样的啊。”
“阿露缇的舞跳得可美极了。是我们这家店的招牌哦。”
“这家店的招牌是妃亚才对啊。”
“啊……啊哈哈~。我啊……有些……那个……”
“如果不会把唱醉的客人踢飞出去的话…………对吧。”
“踢飞出去!?”
“啊、啊哈哈……很少会有那种事啦。偶然,偶然情况啦!”
“踢飞客人的时候还能在店门口听到‘嗵——扑通~’的巨大响声呢……只不过,我只能听见,看是看不见的。”
“谁让那个醉鬼敢摸我的屁股!”
“啊哈哈!我也想好好看看呢。妃亚的彪悍。”
“女孩子不该用彪悍来形容的吧!!”
“呜呼呼……关系很不错呢。”
“啊,说什么呀。阿露缇。”
妃亚稍稍有些害臊地叫道。
“妃亚的声音,很久没有这么的开心过了呢。”
“是,是这样吗?啊,啊哈哈~。那么,走吧,库拉比司。”
“唔,嗯。”
妃亚紧紧地拉住库拉比司的手,把他拉出了门外。
“阿露缇,回头见。”
“好的,那么晚上见。”
库拉比司他们与轻轻微笑的阿露缇挥手告别,走出了安古鲁珞德旅馆。
*
从安古鲁珞德旅馆所在的那条街的一角拐出去,在大街的对面、这座小镇最繁华的街道上有一家小店。小店烟囱里升起的滚滚烟雾告诉人们小店的主人正在调制药剂。
“这里就是?”
“嗯,这里就是这座小镇唯一的魔法商店‘威乐丝魔法店’。”
“有魔法商店在镇上,真方便哪。”
“……也、也许吧。”
妃亚随声附和道,不过总觉得他眼神游移说这话没什么底气。
“怎么?这家店有什么不对头吗?”
“……呜,没没。没什么。”
妃亚讪讪地笑着否定道。欲盖弥彰的结果连额头上都渗出巨大的汗珠来了。
“魔法店长手艺太差?”
库拉比司歪过头问。
“没有……挺不错的哦。”
“那是商品不好?”
“商品……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性格很怪?”
“你说什么呢!!这家店的女孩,性格非常好的哦!!”
“???”
“嘛,怎么说好呢?你体验过一次以后就明白了。”
“……无法让人释怀啊。”
“啊哈哈~,好啦,进去吧进去吧。”
吭当、咣当。
绑在门上的铃铛发出轻脆的声响。
妃亚退后一步,催促库拉比司先进去。
“打扰啦~……”
正当库拉比司打声招呼准备进门的时候。
“啊哇哇~,这位客人,危险!快逃啊——!!”
“啥——”
突然之间,从店内飞出一个人影。那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孩,全身都裹在绿色的外套之中,手中挥舞的魔法杖表明了她魔法使的身份。
“呜哇!!”
库拉比司猝不及防地与这位女孩子撞了一个满怀,在商店的门口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嗵咔————!
下一个瞬间!滚滚的浓烟伴随着强烈的爆炸声从店内喷涌而出。店内的女孩像被暴风从背后推出来似的飞了出来扑倒在库拉比司身上。
“好痛……好痛啊,发生了什么?”
此时,被撞倒的库拉比司左手上传来了柔软的触感。
这是啥?库拉比司想确认手上的感觉。
揉捏揉捏。揉捏揉捏。
“……?”
库拉比司就那样被女孩子压倒在身上,倒在店铺前。他那只想一探究竟的手,正好抓住了从店里飞出的女孩子的胸部。
“唔哇!这,这是……”
“啊哇哇~!变态啊,痴汉啊——!”
叭唧!
骑在库拉比司身上的女孩子一边大叫起来一边拿起手里的法杖向库拉比司的胸口捶去。
“呜哇!怎么,怎么这样,又不是搏击骑乘位……”
咯吱~!
“啊呜!”
“来人啊!救命啊!要被杀了,被侵犯了——!”
咚啪!库拉比司根本没有反驳的时间,女孩子已经拿着法杖攻过来了。
“呜哇!”
“必杀,大地之剑,看招——!!”
随着女孩一声咒令,她手中的法杖放出光芒。以魔法杖为媒介的土系攻击魔法——大地之剑向库拉比司攻了过来。
刺嗵————!!伴随着激烈的闪光与大地隆隆的震动——魔法产生了爆炸。
“呜哇啊啊啊……”
受到了大地之剑的直接攻击,像破布一样被吹飞的库拉比司摔在地上,手脚痉挛颤抖。
“啊、啊……呼~~。以连续技必杀决出了胜负☆胜利永远站在正义的一边★”
“……”
“……啊咧?”
“……”
“啊~!!这是怎么啦?变成那么衣衫褴褛的啦~!”
“……”
——此时库拉比司连回答问题的力气也已经没有了。
“咿呀——!死人啦!上西天啦!杀人事件啊——!!啊——……这,这么下去的话我就要被误会是杀人凶手啦,要被关进又潮湿又黑暗的小黑屋啦.食物只剩下每天一碗的麦米饭啦。而且负责看守的人们还会逼迫我干这种事情、那种事情……最后被奴隶商人卖掉,作为悲惨的奴隶结束自己的一生啦!这样的人生我不要啦——!”
女孩由于过度恐慌,在四周跑来跑去,大声地叫喊着,最后一脚踩到库拉比司的身上。
“……呜……呜~~……”总算能够发出声音的库拉比司,轻轻地呻吟起来。
“呜哇!?……复,复活啦。僵,僵尸吗!?”
“总之……先从我身上走开。”
“啊!?对,对不起!”
“呼……好痛……”
“真的对不起。……不,不要紧吧?”
“还,还好……没事……”
“痴汉先生……真的没事?”
“痴汉……我不是痴汉!!刚才那只是事故,巧合!!”
“原来是这样吗……如果你不是痴汉的话,那你是哪位?”
“我是……”
“你是?”
“我是顾客,顾客!!!”
“啊,原来是客人啊!欢迎光临!”
少女这么说着低下头鞠了一躬。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丁点的负罪感。
“我是在这家店里工作的人,名叫纱利雅,这位客人你是旅行者吗?”
“对,是这样!”
库拉比司耸起肩膀喘着粗气回答道。
“真少见呢……啊,妃亚也在!”
站在商店门口的妃亚,隔岸观火般开心地轻轻招了招手走进了店里。
“啊哈哈~。库拉比司,真是不得了呢。”
“——你知道的吧。你明知道会是这样的吧!”
“嗯——,稍稍有点危险呢……虽然这么想,但毕竟纱利雅是个纯天然少女嘛。”
面对说话有气无力的库拉比司,妃亚轻轻地笑道。
“亲身体验是最好的。”
她说着诸如此类的搪塞之辞。
“你是妃亚的朋友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是我的朋友。”
纱利雅“呢啪”地笑着拉起库拉比司的手。库拉比司不敢相信,这人居然还笑得出来,好像刚才的事跟她完全没有关系一样。
“我名叫库拉比司,请多关照。”他只能这样回答。
结果这之后三人一直在聊天,等库拉比司买好结界药回到安古鲁珞德旅馆的时候,已经完全是太阳落山的时间了。
店内荧荧的灯光透过窗户映射出来,酒吧特有的喧闹声隔着门也可以听到。
“啊啊,糟糕啦!回来得太晚啦。”
妃亚的声音显得有些焦急了。
“店里人手不够吗?”
“嗯,只有我和母亲两人打理。”
“那可真是不容易,不赶快找人帮忙的话可不行。”
“嗯!啊,对啦,库拉比司。如果可以的话,今天晚上在我们这里打工怎么样?”
“打工?洗碗之类的吗?”
“不是啦!室内音乐!!库拉比司你是乐士吧?”
妃亚突然满脸兴奋地说道,应该说是如获至宝似的表情。
“啊啊!这样啊,乐意帮忙。”
看着妃亚的夸张的表情,库拉比司苦笑着回答道。
才打开门,喧闹声就一下子变大了。虽然只是镇上的一个小酒吧,但看起来很受人欢迎。
“欢迎光临……是你回来了啊,妃亚。到哪里去打酱油了啊?”
在店里面忙碌着的中年女性,提高声音质问妃亚。
仔细看的话,她的外貌与妃亚十分地相似。
“诶嘿嘿——对不起。但,但是,我带来了一位乐士哦。”
妃亚像是要蒙混过关似的笑着回答道。
“乐士?”
“对,是一位旅行的乐士先生,我想邀请他今天来我们这里演奏。说服他花了一些时间。”
“哎?”女店主感叹着直直盯住妃亚——以非常怀疑的视线。
“是,是真的哦!”
“嘛,那就按你说的来试试看吧。那么,您就是那位乐士?”
酒馆的女主人,也就是妃亚的母亲,这么说着转向库拉比司,好像在做评估似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是用符德鲁琴吧?”
“是的。”
“在这附近可是很少见的呢。”
“是这样吗?”
“的确是这样哦……那么,这就准备工作吧。”
“好的,请交给我吧。”
“呵呵,这样就好。工作酬金……要视客人们的反应来算哦。”
“没问题。”
“那么,在我们的当家招牌到来之前就拜托你了……你是叫……”
“叫库拉比司。”
女店主听到库拉比司这个名字,不经意间流露出惊讶的表情把目光投向他。
“库拉比司!?”
“是?”
“……?”
“什么事?”
“呐,库拉比司……之前我们曾经见过吗?”
“没有吧……不记得有见过。”
“是吗,那肯定是我的错觉。”
“那么接下来请加油哦。”女店主留下这句话,便走进了厨房。
库拉比司取出放在房间里符德鲁琴,走向位于酒吧中央经过装饰的舞台。
“那么,加油哦!”
“让我们听听专业乐士的技艺吧。”
“啊哈哈,令人期待呢。”
在听众们的期待之下,库拉比司在舞台上架起符德鲁琴,弹奏起愉快明朗的曲子。
一曲,两曲。客人们渐渐地进入了状态。
对于旅行的乐士来说,对这种情况早就习以为常。库拉比司以他一贯的作风应客人们的要求流畅地演奏乐曲。
五曲、十曲过后。库拉比司“呼”地舒了一口气,将手指从符德鲁琴的键盘上停下来放松一下筋骨。
这时从舞台下边传来了妃亚的声音。她手里端着装满了冰镇啤酒的大酒杯。
“嘿,还挺行的嘛。这个是送来给你的哦。”
“谢谢。啊~终于可以吃饭了呢。”
“很不错!”
在盈盈笑着的妃亚身边,出现了一抹淡色的头发。
“……是不是该到我出场了?”
“啊,阿露缇。”
“今晚的压轴戏原来是……”
“这个声音是……是库拉比司吧?今晚在表演的人是你吗?”
“这么说起来,阿露缇是舞者。”
“是的,这里是我的舞台哦。”
“库拉比司,继续演奏吧。”
“哎——!?”
“当然啦!因为没有其他的乐士了啊。”
“那平时是怎么办的啊?”
“嗯,虽然有拜托附近的人,但是差不多快到收获时节了,这段时间好像比较忙。”
“收获时节……难道说那个人是农夫?”
“是啊。专职的乐士什么的,在我们这样的小镇恐怕连饭也吃不饱的吧?”
妃亚乐此不疲地开库拉比司的玩笑。
此时阿露缇插进了两人的对话。
“接下来还有很长的时间,如果没有音乐陪伴的话不是很对不起在座的客人们吗?”
“啊,说得是呢。”
库拉比司再次将手指放到了键盘之上。妃亚鼓励他要加油之后便回到店里的服务区去了。
“要什么曲子呢?”
“这个嘛……若是要挑选与我的舞蹈相配合的曲目的话……能够拜托你这首曲子吗?”
阿露缇这么说着把一张乐谱交给库拉比司。库拉比司接过乐谱,上面记载着漂泊之民的古老乐曲。
“请交给我吧!”
库拉比司拍拍胸脯表示都包在他身上,然后把符德鲁琴的音色调节到与乐谱所需乐器相协调的程度。
接着阿露缇的舞台剧便开始啦。
披在阿露缇身上薄薄的衣裳随着她的舞步轻飘飘地舞动起来。那动作华丽而优雅。即使是见识过各种职业舞者表演的库拉比司,也从未见过此等舞姿。库拉比司感觉阿露缇的舞技甚至比王都最著名的舞者都还要出色。
(拥有如此舞技的人,为什么会埋没在这样的边境小镇呢?)
库拉比司手上用符德鲁琴弹奏出精确如机械一般的旋律,心里却不由地产生这样的疑问。而客人们则全神贯注地观赏着阿露缇夺目的表演,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要经过怎样漫长的修炼才有可能跳出这样的舞蹈啊?)
库拉比司也被这夺目的舞姿吸引住了。
——就这样,阿露缇的舞蹈在满堂的喝彩声中落下帷幕。
“您辛苦啦!”
“你也辛苦啦。”
结束表演的库拉比司和阿露缇气喘吁吁地相视一笑。台下的客人已经陆续离场,差不多到了打烊的时间了。
“阿露缇,非常漂亮的舞蹈呢!”
“呵呵,谢谢。库拉比司的技艺也十分精湛哦。”
“哪里哪里,谢谢。”
“……只是。”
“只是?”
“……不,没事,请别在意。”
“这样越是让人在意啊,请告诉我吧。”
“那么听过了可别生气哦。库拉比司的演奏,虽然很熟练……但是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
“对不起。只是一个外行人的我好像说得有些过分了。”
“……不……正像阿露缇所说的那样。”
库拉比司低声地说道。
(我演奏时暴露的细微瑕疵……连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小小的欠缺,竟被她一下子发现了……)库拉比司心想,也许是因为阿露缇眼睛看不见,反而使她的耳朵变得非常灵敏,这才敏锐地发现自己乐曲的欠缺的吧。
“两位都辛苦啦。”
妃亚将店里的工作告一段落,立即来到了两人的身边。
“妃亚,店里的工作怎么样了?”
“嗯,差不多是打烊的时间了……库拉比司也可以休息了哦。”
妃亚轻轻地笑道。
“那么,我就先行告辞了。”
阿露缇使了一礼,轻轻地打开门,离开了小店。
等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之后,酒吧终于清静了下来。库拉比司从妃亚那里领取了今天演奏的酬金之后回到了房间里。
一轮皓月挂在房间的窗外。库拉比司一边调整自己的符德鲁琴,一边回想着今天的种种。
(……无论如何,今天真是热闹的一天呢。认识了各种各样的人。在河边唱歌的那个人…让天使的羽毛放出光芒。奇怪地抱有排外情绪的小镇居民。精神饱满的妃亚,以及迷糊的纱利雅和美丽的阿露缇。虽然也有让人感觉不好的人存在,但是也有亲切的人存在。在地图上也没有标注的小镇,佛迪欧镇……我来这里寻找的东西……最终能够找得到吗?)
库拉比司在佛迪欧镇最初的第一天,就这样静静地过去了。
*
阳光明媚的第二天。库拉比司准备从安古鲁珞德旅馆旅店后面的街道上开始。
——去寻找天使。
是的,他来到这里是有目的的。在他刚刚踏上这座受天使庇佑的小镇佛迪欧镇的时候,一位少女使他手上的天使之羽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反应。
库拉比司确信,只要在这座小镇上好好搜索一番肯定会有所收获。于是他继续昨天的工作开始在小镇上收集情报。
在白天,有小孩子在路上玩耍。
(——这种景象无论在哪个小镇都是一样的呢。)
此时,库拉比司在这些孩子中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拉司蒂吗?)
拉司蒂被好几个孩子围在中间,但是看起来好像并不是一起在玩耍的情况。
“……感觉好恶心哦,你这家伙的眼睛。”
围住拉司蒂的那群孩子的其中一人,出人意料地撞向拉司蒂。
“……啊。”
拉司蒂小声地惊叫一声,摔倒在地上。
“……你倒是说话啊,喂!”
“啊……啊……”
被责问的拉司蒂趴在地上紧紧咬着嘴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另一个孩子把趴在地上的拉司蒂踢翻在地。
“……呜。”
看到泪眼汪汪咬紧嘴唇的拉司蒂,库拉比司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去。
“欺负女孩子干什么!”
孩子们被库拉比司的声音吓到了,四散逃去。
“谁让这家伙是‘红眼病’。”
“就是啊,好恶心哦。”
孩子们一边逃走,嘴里还不住地重复诸如此类的话。
“不要紧吧?”库拉比司为拉司蒂解了围,回过头温柔地问道。
“啊……嗯……”
拉司蒂吃惊不小,提心吊胆地偷眼观瞧库拉比司。
那双左右颜色不同的眼睛与昨天相遇的时候完全不同。流露出怯懦的神色来。
就像是非常不希望现在的情况被库拉比司看到似的。
拉司蒂低下头对库拉比司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就这样沿着街道走掉了。
“啊!拉司蒂,等一下!”
虽然库拉比司叫出了声,但是拉司蒂无视了他走掉了。
库拉比司的脑海中浮现出刚才孩子们所说的话。
“红色的眼睛……这么说起来妃亚也说过呢,红色的眼睛是特别的。”
库拉比司越想越蹊跷,迈开步子朝拉司蒂的方向追上去。
沿着小道一直走到小镇的尽头,那里就是教会了。教堂后面不高的山丘上远远地可以看到一座古色古香的神殿,这座小镇的别名“神殿都市”就是由此而得名的吧。
“教会……虽然昨天也来过,不过吃了闭门羹呢。”
教会的正门敞开着。看来今天无论如何,里面是有人在了。
“看来没有白跑这一趟呢。”
库拉比司敲了敲橡木制的大门。
“打扰啦,请问有人在吗?”
圣堂内响起库拉比司的回音。一位站在祭坛旁边的男性向这边转过头来。他的年纪大约已经过了50岁了吧,蓄着白白的胡子,结实的身躯裹在神官服里,虽然表情慈祥温厚,但是他投向库拉比司目光却可以让人感觉到坚强的意志。
看来,这个人无疑就是这所教会的主教了。
“你好,旅行者。是乐士吗?”
这位男性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对库拉比司说道。
“是的,我是旅行的乐士,名叫库拉比司。”
“欢迎来访佛迪欧镇。不过,你是怎样找到这座小镇的呢?”
面对主教的这番问话,库拉比司稍稍有些惊讶。
“呃~……有人告诉了我有关这座小镇的事……”
“原来如此……那么,来到镇上有何要事呢?”
“嗯~……有东西要找。”
“找东西?”
主教稍稍地皱起眉,将探寻的目光投向库拉比司。
“是的。”
“在寻找何物呢?”
“天使……”
当库拉比司说话的瞬间,主教的脸色完全地变了。他像是听到了难以置信的话,睁大眼睛紧紧地盯住库拉比司。
“……在寻找……天使?——你为什么,要寻找天使?”
“为了解开诅咒——。”
“诅咒?”
“为了解开我身上的诅咒。”
“诅咒……吗?但从你身上感觉不到邪恶魔法的气息。”
“……您能看一下这个吗?”
库拉比司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那片羽毛。
“这,这是!?”
“这个……好像就是天使的羽毛。我在寻找这片羽毛的主人。”
“……”
“旅行者……这片羽毛,可不能让这座小镇的居民们看见哦。”
“为,为什么?”
“那是会让镇上的人们涌起禁忌回忆的不祥之物。”
“禁忌的回忆?不祥之物?”
“……你既然带有这样的物品,也许可以在这座镇上有所收获。”
……主教疑虑重重地看着库拉比司的羽毛。
“您知道吗?这是什么!?”
“正如你所说……这是天使的羽毛。是天使的一部分,它拥有远超这个世界魔法源泉的法力,拥有远超人类的力量。你一直持有这样的物品,居然什么事也没有……不,更让人惊讶的是,天使的羽毛竟然可以以这样的形态存在……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也想知道这个答案,这才到这里来的。”
“原来如此。这是一座与天使有很深因缘的小镇。也有许多关天使的资料和文献。也许,你可以在这里找到你所探寻的答案。”
库拉比司在等主教把话讲完,正当他想追问下去的时候。
“主教大人,可以了吗?”
圣堂里面的门打开了,从里面传出一位女性沉静的声音。
库拉比司急忙把羽毛收进口袋里,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身去。一位仪态典雅的女性拿着扫帚站在那里。她的头发颜色和拉司蒂的一样,亮晶晶的茶色头发清爽地扎在一起。而站在她旁边的正是羞怯的拉司蒂。
“啊,啊呜。”
拉司蒂紧紧地拽着女性的衣角,用左右颜色不同的眼睛看着库拉比司。
“拉司蒂……怎么啦?”
与拉司蒂一样拥有亮晶晶的棕褐色头发的那位女性,轻声地与拉司蒂对话。
“唔唔……啊……”
看起来,这位女性就是拉司蒂的母亲了。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她的外貌与拉司蒂所差无几。
“你,你好。”
“你好。旅行者……主教大人,打扫工作已经完成了。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可以吗?”
“啊~,是埃奥莉娅啊,辛苦了。”
这位女性好像是在这里打工。她感觉到拉司蒂看了一眼库拉比司,就像是为了庇护女儿似地把手搭在她小小的肩膀上。
“……啊。”
拉司蒂只看了库拉比司一眼就把头“刷”地低了下去。
“啊,拉司蒂,又见面了呢。”
库拉比司面带微笑对拉司蒂说道。
“拉司蒂,你认识这位先生吗?”
“……唔……啊。”拉司蒂点了点头。
“旅行者……库拉比司,你是听到拉司蒂的唱歌了吗?”
“埃奥莉娅,这位先生并不是镇上的人。所以并不需要太过警惕也没有关系……”
“我在这里拜托您了。请您不要把这孩子会唱歌的事透露给镇上的人。”
“哎?”
“因为有一只被诅咒的红色眼睛,这孩子在镇上总觉得自己抬不起头来,要是再让别人知道她还有与普通人不同的地方的话……”
埃奥莉娅的话语间透着哀伤的气氛。
“被诅咒……红色的眼睛?瞳孔是红色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
“……这是天使大人的刻印。”
“天使?”
“自5年前那次事件以来,一切都变得荒唐不堪。”
“5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似的,面对库拉比司的追问,主教闭紧嘴唇。
“——实在抱歉,这件事不但是这座小镇的秘密,也是我们教会内部的秘密。”
“……”
“埃奥莉娅,走吧。不必担心,这位先生是一位好人。”
“……是……拉司蒂,我们走吧。”
母女两人结伴离开了教会。
“——拉司蒂,是个可怜的孩子。”
望着两人的背影,主教的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忧伤之情。
“我手里那片羽毛,对那孩子的歌声产生了共鸣。那孩子到底?”
“你手里的那片羽毛吗?是这样啊,也许的确有可能发生那样的事吧。毕竟那孩子——毕竟拉司蒂是拥有天使刻印的女孩。”
说到这里,主教闭起了嘴巴。他的神情已经表明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库拉比司无奈地就此离开了教会。
离开教会的库拉比司就这样走出了小镇。正像他对妃亚说过的那样,从今天开始他准备露宿野外了。沿着小镇尽头的阶梯爬下山,库拉比司回到了山脚下的小河边,他找了一块适当的地方支起帐篷。这里便成了他暂时的栖身之所了。
做好露宿野外的准备之后,库拉比司取出特意带来的结界之魔法药打开瓶盖。瓶盖一开,强烈的刺激性气味便弥漫开来。虽说决不是什么好闻的气味,但是考虑到睡觉的时候有可能被野生动物袭击,还是不要奢求太多了。
“这个地方应该没问题吧?”完全做好准备之后,库拉比司总算舒了一口气,环顾圆周再次确认情况。
夕阳西斜,山脊被染上了一层红色。
库拉比司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突然感觉到背后有动静。
脚踏草地的悉索声传入耳际。为了确认这个声音而转过身去的库拉比司凝神一看,发现站在那里的是——
“啊……啊。”
站在夕阳柔和的霞光中的正是拉司蒂。
“这不是拉司蒂吗?发生了什么事,到这种地方来?”
拉司蒂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库拉比司。脸上通红通红的,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一样苦恼着。
库拉比司看着局促紧张的拉司蒂说:“怎么?有什么事吗?”
“啊…啊。”
拉司蒂像是被强光照得睁不开眼似的,细眯着眼睛看着库拉比司。她的嘴唇动起来,好像在说“谢谢”“白天帮了我”,忸忸怩怩的样子,脸也更红了,最后刷地低下头去。
“特意过来道谢的吗?”
库拉比司露出笑容,还了一个正式的乐士之礼道“不用谢”。
“说起来,昨天在这里遇到你的时候,你在唱歌吧。非常动听的歌声哦。”
“……呜。”
听库拉比司这么说,拉司蒂的脸越发红了,她羞得低下头去。
“对啦!如果可以的话以后一起唱歌怎么样?我来演奏,拉司蒂来唱歌,怎么样?”
拉司蒂好像吃了一惊,睁大眼睛看着库拉比司。
“嗯,这样也不错呢。”
库拉比司一个人擅自替对方做了回答,然后咔嚓咔嚓地架好符德鲁琴。
“啊……啊呜?”
“那个,昨天拉司蒂所唱的那首歌。如果伴奏的话……这样如何?”
库拉比司的手指,轻轻地触动符德鲁琴的键盘。夏日安静的小河边,开始响起符德鲁琴清澈的音色。
拉司蒂疑惑地看着库拉比司。但库拉比司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序曲部分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
拉司蒂大大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传出了动听的女高音歌声。
两人编织出的美丽旋律,流淌在无人倾听的森林之中。
“哈啊~哈啊~…”
“啊哈哈,好开心啊。”看着由于太过投入而气喘吁吁的拉司蒂,库拉比司微笑着说道,“对啦,拉司蒂。如何可以的话。”
“……?”
“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
库拉比司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拉司蒂的脸上差一点没有哭出眼泪来。她就像是无法理解刚才听到这句话的意思似的,一次又一次地摇头。
“不行……吗?”
一听到库拉比司略带不安的追问——拉司蒂连连摇头作为回答。
“啊,啊呜……啊~呜!”
朋友!朋友!她的唇语传达着这样的意思。
——然后,拉司蒂擦掉从眼睛里渗出的泪水,露出灿烂的笑容。
接下来直到太阳落山的时间里,库拉比司都在和拉司蒂说话。不过话说回来,开口说话的其实只是库拉比司一个人而已。
库拉比司向拉司蒂讲述自己旅途中的奇闻异事。拉司蒂听得津津有味,时而还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还会再来的,一定会再来的!拉司蒂的唇语传达出这样的约定。然后,她带着这个约定依依不舍地离去了。
入夜时分,一直将拉司蒂送到小镇入口处的库拉比司回到了河边,他支好帐篷做完露营的准备工作,然后嗄吱嗄吱地钻进睡袋闭上了眼睛。
啪啦一下子,库拉比司就沉入了梦乡。
*
一片小小的树林环绕在一眼清泉的四周。周围弥漫着清新的空气。
“这里是……我的梦?”他自言自语地念叨。
“明明跟你说过不行的……”
突然从一旁传来小小的声音。如银铃置地一般悦耳的少女的声音。不过库拉比司感觉到这声音里似乎夹杂着微妙的怒气。
“——对不起。”
库拉比司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身去道歉。虽然不知道理由,但库拉比司下意识地觉得还是先道歉为好。
“命运的齿轮……已经无可挽回地开始转动起来了呢……”
红色头发的少女用寂寞的眼神看着库拉比司,摊开双手说道。
“哎?”
“我可是,无力阻止它的……”
少女无力地垂下双手说道。
“你在说什么呢?”
“但是……如果有可能的话,也许还能再见面的吧。”
好像在自言自语的少女,终于发现了库拉比司直直盯着她的视线。
“接近那个人……接近拉司蒂是不行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说……”
“……这可是……为你好啊!库拉比司。”
少女的眼睛里闪着痛苦的光辉。
(——看得出来并没有在说谎。这个人在担心我,这才那么说的。)
“约好了哦……不再去见那个人……”
“不行。这种约定我做不到。因为那个人……”
“那个人……怎么?”
库拉比司感觉到对方在等待答案。
(因为什么,因为什么?)
库拉比司自己问自己。
(为什么,我对拉司蒂的事那么地在意?)
“因为……她眼睛里总是流露出寂寞。”
库拉比司的脑海中浮现起初次见到拉司蒂时对方的表情。怀着寂寞的眼神一个人在唱歌的拉司蒂。那是一双似乎在寻找寄托的……寂寞的眼睛。
怀着寂寞的眼神,一个人在唱歌的拉司蒂。
似乎在寻找寄托的……寂寞的眼睛。
“所以就不能放任她不管了?”
少女用悲伤的眼神看着沉默不语的库拉比司问道。
“神啊……这就是命中注定吗……我……是触及到禁忌了吗?”她这样说着,以悲伤的表情仰面望天。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是……”
“你是?”
“库拉比司也许已经不记得了吧……”
“……”
“我是……最喜欢你的女孩子哦。”
“慢,慢着。难道说你是……”
“……讨厌,时间到啦……再见,库拉比司。”
“等等,等等啊!”
突然之间四周被白色的雾气包围。库拉比司还没来得及开始提问,少女的身姿已经消失在雾霭之中了。 |
蝉,就像是在留恋即将逝去的夏天一般竭力鸣叫着。
河川边传来潺潺的水声。在佛迪欧镇的山脚下,那片森林的尽头,在一股快要把人也给蒸发了的炎热之中,库拉比司嗄吱嗄吱地扭动身体从睡袋里爬出来。
算起来,到佛迪欧镇差不多快过去一个星期了。
库拉比司几乎每天都到镇上去,为了收集有关天使的情报而辛苦奋斗。但是,情况并不乐观,通过在图书馆找到的有关这座小镇的零星记述来看,这座小镇曾经的确存放有天使的羽毛,那片羽毛好像可以实现愿望甚至创造奇迹。他只收集到了这一点情报。镇上的人们将他当作外人,一直警惕地与他保持距离,就像镇上的居民全都商量好要保守某个秘密似的。
库拉比司每天必做的事情,还有一件。
这件事是他的每日必修课。
那就是——
他捧起流动的河水冲把脸,然后迅速组装好符德鲁琴。
像是要打破清晨的静寂似的,柔和的音乐从河边流淌出来。
(时间也差不多了吧?)
库拉比司像是在期待什么,将目光投向通往小镇的道路。
——这时。
咔嚓咔嚓。
传来脚踏草地的细小声音。
“哟,早上好,拉司蒂。”
库拉比司循着声音转过头去,出现在那里的果然是拉司蒂。
看到库拉比司,拉司蒂也露出纯真的微笑。
这就是库拉比司来到这座小镇之后每日的必修课。
每天早上在河边与拉司蒂一起合作举行一场小小的音乐会。
拉司蒂依然是一副提心吊胆的表情,像是在揣摩对方似地偷眼观瞧库拉比司。当确定库拉比司对自己露出笑容,这才放下心来。
“来得正好。如果可以的话,从今天开始练习唱歌怎么样?”
面对库拉比司的提案,拉司蒂表情微妙地点了点头。
(那么接下来……)
答应了库拉比司要求的拉司蒂轻声地唱起歌来。
库拉比司则配合她的歌声开始弹奏起符德鲁琴来。
两个人的小型音乐会。
配合拉司蒂的歌声弹奏符德鲁琴,库拉比司感觉到不可思议的平静。拉司蒂的歌声与自己弹奏出来的符德鲁琴声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库拉比司感觉到,这种充实感就像是在漫长的时间里寻找的『某种东西』填满了自己一般。FFF
演奏结束了,库拉比司把手指从符德鲁琴上移开。拉司蒂也把肩膀放松下来微笑着。
“冒昧问一句,拉司蒂为什么只在这种地方唱歌呢?”
拉司蒂露出悲伤的表情呼噜呼噜地摇了摇头。
“……啊……呜。”
“不能在镇上唱歌?为什么?”
“呜~~。”
“你是说因为大家都露出讨厌的表情?这是为什么呢,明明是这么动听的歌声。”
拉司蒂露出悲伤的表情用唇语说:因为我不能说话……
“是吗……也许是因为这样吧……”
不能说话的人却能唱歌,确实是很奇怪。对于镇上的人们来说也许是感觉很不好的一件事。
“但是,拉司蒂的歌声很动听啊。真的。”
听库拉比司这么说,拉司蒂的脸上哗地一下闪闪发亮。她轻轻地笑着用唇语说道:都因为伴奏好的缘故……
“啊哈哈,不敢当,没有那回事。”
“啊……呜。”
“你是说只有母亲和主教大人知道你会唱歌,除此之外就只有我了吗……”
“啊呜。”
“是嘛,原来拉司蒂是和母亲两个人生活的啊。”
拉司蒂嗯嗯地点了点头。然后用唇语问道:那么库拉比司呢?
“我吗?我嘛……嗯,一个人。虽然在故乡可能还有亲人,但是我已经不记得自己的故乡在什么地方了。”
库拉比司淡淡地笑着说道。拉司蒂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看着他。
“那么,再唱一首怎么样?我也想为拉司蒂再伴奏一曲哦。”
像是为了改变拉司蒂的心情似的,库拉比司用符德鲁琴弹奏起明快的曲子。拉司蒂咧嘴笑起来,用唇语问道:库拉比司陪我一起唱歌高兴吗?
“嗯,很高兴哦。拉司蒂也高兴吗?”
拉司蒂笑容满面地点点头。那表现就像在说:最喜欢唱歌了。
“啊哈哈,想起来了……曾经也有一个人,最喜欢唱歌,只要有歌唱就会感到幸福……”
库拉比司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有这样一个人吧……令人在意……那是……谁呢?”
库拉比司像是自言自语似的放低了声音念道。
“啊呜?”
拉司蒂满头问号地看着库拉比司。
“哎?呵哈哈,什么事也没有。那~个,实际上,我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
“……呜?”
“嗯~也许是因为一次意外事故,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
听对方这么说的拉司蒂,露出一副很难理解的表情思考起来。
“呜……啊呜~……”
“拉司蒂也失去了记忆吗?”
“啊……呜……”
“小时候的记忆没有了……吗?”
听拉司蒂说,她在5年前生了一场大病,自那以来就无法开口说话,事件前后的记忆也好像全部都不存在了。
“生病……是因为生病的原因吗?的确听说过因为高烧而失去记忆的事情。”
“啊呜……”
拉司蒂失落地垂下头,那副样子就像是被雨淋湿的小狗一样。不由地激起了库拉比司的保护欲。
“啊…啊~。”拉司蒂好像在说已经不得不回去给母亲帮忙了。
“啊啊,已经到了不得不走的时间了呢。那么我送你到小镇门口吧。”库拉比司决定陪她一道去小镇。
反正他今天也必须要去收集有关天使的情报。
库拉比司与拉司蒂两人走完了长长的阶梯。
由于佛迪欧镇坐落在高地之上,这里的风一向很强劲。
拉司蒂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她那淡棕色头发被风吹得翩翩起舞。
目送对方的背影远去的库拉比司自言自语道:“那么接下来,怎么安排呢?”
自从来到这座小镇之后他一直在打探情报,但是什么信息也没有得到。在酒吧演奏时结识的镇上居民,一旦提及天使、红色瞳孔之类的话题,就马上慌张地借故走开了。
是的,就像是镇上的人们暗中商量好在隐瞒某个秘密一样。
(——再怎么说这里也是笃信天使的神殿都市啊。教会也很宏伟,还有收藏过天使的羽毛的神殿。那可是能够实现愿望的罕见的天使之羽啊……)
库拉比司边走边思考着。小镇的主干道上熙熙攘攘的人们行色匆匆。他们露出奇怪的表情看着一边悉悉索索在自言自语一边向前走的库拉比司。库拉比司并没有把这些视线放在心上,现在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之中。
(不明白啊。再重新梳理一次情报看看。主教大人说过红色的瞳孔是天使的刻印。拉司蒂的瞳孔……是被天使给打上的刻印。然后镇上的人们的态度。好像是自觉地把有关天使的一切都视为禁忌的感觉。)
——这座小镇,难道忌讳天使本身的存在吗?
库拉比司思考着: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倒也能明白镇上的人们这种态度的理由了。
(之所以要刁难拉司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但是,教会是信奉天使的……那么基本上大家应该对有关天使的事感到荣幸才对吧?)
最后——库拉比司总结自己的思考。
对这座小镇过去的历史了如指掌的,除了教会的主教大人之外不会有别人了。
“好的!去教会当面问一问看吧。这样下去无法再有实质性的突破了。”
库拉比司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大声说道,然后马上从大道转向教会的方向前进。
这座雄伟的教会与小镇的规模一点也不相称。苍青色的屋顶上装饰着的银色十字架,更增添了它的神圣气势。
来到这座小镇以后,不知道已经来过这里几趟了?库拉比司出神地看着教会的正门思考着。
好几次来的时候主教都不在,库拉比司只能和负责打扫的年轻神官进行一些没有实质意义的会话就打道回府了——除了谈话以外,还帮忙进行了教会的打扫工作。
库拉比司把手放到巨大的黑色门板上,慢慢地推开门。
随着“唧~~”地一声响动,厚重的木制大门被推开了。
“啊,是库拉比司,今天也是来帮忙打扫工作的吗?”
面熟的年轻神官满面笑容地从会堂里面迎出来道。
“不,不是,请问主教大人他在吗?”
听库拉比司这么说,神官露出一副貌似很遗憾的表情道:“啊~,现在就去叫他。”说完,他就回头走了回去。
(打扫……他其实想让人帮忙打扫吧?)
听着神官走动的脚步声,库拉比司不由在这么想道。
“哦,让您久等了。来拜访过好几次了吧。”
“主教大人,终于见到你了呢。”
“唉,一直苦于琐事缠身,那么,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呢?”
主教用温和的眼神看着库拉比司,嘴角也挂着微笑。
“想请教您一些问题,不知道是否方便?”
“什么问题?”
“这座小镇曾经有一片可以实现愿望的天使之羽,是吗?”
“是的,的确存在过。为了供奉天使的羽毛,这才有了这座教会。”
“但那片天使的羽毛却遗失了——主教把我所持有的羽毛也称作天使的羽毛。那么我的羽毛也拥有实现愿望的力量吗?”
“……老实说,我也不清楚。您所持有的,的确与曾经收藏于本教会的羽毛几乎一样,可以感觉到神圣的波动。但是,对于我来说,也并不了解有关天使羽毛所有的一切。”
“为什么,羽毛会遗失呢?”
面对库拉比司的提问,主教稍稍思考了片刻之后这样说道。
“实话实说……自从你来到这里之后,你的行踪一直被教会所监视着。”
虽然主教说明这一点的语气十分自然,但是库拉比司依然受了不小的冲击。
(被监视?完全没有察觉到……)
主教并没有在意库拉比司的窘迫,而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看起来您是值得信任的人。那么告诉您吧。5年前,天使的羽毛从这所教会遗失的经过……”
主教上前一步凑近库拉比司,压低声音说下去。
“5年前,这座小镇遭受了一场巨大的灾难的袭击。”
“灾难?”
“是瘟疫。原因不明的瘟疫袭击了这座小镇。无论是医生还是魔法使都束手无策,瘟疫笼罩在这座小镇全体居民的头上。人们为了求生而来到教会向天使的羽毛祈祷。但是,曾经实现了许多人的愿望的那片天使之羽,却消失踪影不见了。”
“是因为……用尽了……力量吗?”
“可能是吧,也可能不是。”
“但是……那么,红色的瞳孔的刻印又是怎么回事……”
“红色瞳孔的刻印……它的由来也是因为那个时候发生的一件事。”
主教皱起眉头,就像是某段痛苦的回忆被翻搅出来了一般。
“一个男人来到了我们这里。那个男人计划利用天使的羽毛,将天使的羽毛的力量据为己有。”
“然后……怎么样了?”
“天使的力量……奇迹的力量对于人类来说是无法承受的吧。那个男人被天使的力量反噬,最后变成了怪物一样的东西——那时,男人的两只眼睛变成了赤红色。”
“赤红色的——瞳孔?”
“然后,失去自我意识的那个男人,开始无差别地袭击镇上的居民。最后,男人被镇上的人们当作怪物给制服了。自那以来,红色的瞳孔在这座小镇上就被当作是恶的象征,被镇上的人们嫌弃与忌讳了。”
听完主教的话,库拉比司感觉到一直以来困扰自己的疑惑总算有一部分被解开了。人们忌讳红色的瞳孔的原因、人们嫌弃拉司蒂的原因、人们一听到关于天使的事情就皱起眉头的原因。
“以上的谈话,请务必保密。”
主教压低声音轻轻地对库拉比司说。对他来说把这些事告诉外人,已经是做好了一定的觉悟的了。库拉比司当然明白这一点,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让主教大人尽管放心。
“我知道的。谢谢您把这么重要的情况告诉我。”
主教用温和的目光看着库拉比司。
“没什么……因为您是一位善人。”
“啊?”
“谢谢你救了拉司蒂,我昔日好友的女儿。”主教向库拉比司行了一礼道,“我身为一名神宫却什么也做不了……谢谢您了。”
突然之间受了主教如此大礼的库拉比司真是有些发晕,他最后简直是迷迷糊糊离开教会的。
从教会回去的路上,库拉比司在脑子里整理刚才听到的那番话。
(5年前的惨剧。以及天使的力量。红色的瞳孔……?)
他全神贯注地考虑着这些事走着——。
咚!
库拉比司突然发现某种轻轻的,小小的感觉撞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啊,对不起……”
库拉比司一面道歉,一面把目光投向眼前撞到的小小的身影,那是——。
“啊……啊……”
“拉司蒂!?”
拉司蒂也好像吓了一跳,用惊讶的目光看着库拉比司。虽说这只是一座不大的小镇,但也并不是轻易就能够像这样偶遇的吧。
“真巧呢,刚才正巧在想拉司蒂呢。”
“……”
听库拉比司这么说,拉司蒂红着脸低下头。看来好像是害羞了。
到底让她联想到了什么啊:库拉比司心里嘀咕着。
“不,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听库拉比司这么说,拉司蒂好像又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对了,现在有空吗?”
“?”
“听我说,拉司蒂。我现在正在调查这座小镇上有关天使以及有关红色的瞳孔的事。”
“……”
拉司蒂露出了两人初次相遇时那副哀伤的表情。好像红色的瞳孔对她来说也是忌讳的词语。
“别露出那样的表情。不论眼睛的颜色是什么样的,拉司蒂都是我珍贵的朋友。”
虽然库拉比司这么说了,但是拉司蒂依然露出不安的表情。
“其实,我在找的是……”
拉司蒂稍稍地侧过头,听库拉比司讲下去。
“天使。”
一听到这个词语,拉司蒂表情凝固直直地将目光投向库拉比司,嘴唇一动就好像在问“为什么?”
“是啊……也不得不向你说明我的事了呢。”
“……”
“其实我……我也是被天使打上了刻印的人。”
拉司蒂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看着库拉比司,原来就很大的眼睛现在睁得更大了。
“——我啊,我的时间停止了。别看我这样,我已经活了200年以上了哦。”
“啊、啊?”
“看不出来?嗯~,因为从外表上看起来完全没有改变啊。”他说,“我想变回普通的人类。一直活下去实在很辛苦啊。”
“……”
“虽然不知道拉司蒂会不会相信我所说的……但是,我要找到天使,然后问问他为什么要把我变成这样。然后如果可能的话……”
“……”
“如果可能的话,让我正常地活着,然后正常地死去。”
库拉比司说出这话的瞬间,拉司蒂使劲地摇头,把头摇得虎虎生风。
——不行,不能死!
她那无法说话的双唇,清晰地传达出这个意思。她眼睛里擒满了泪水。僵硬地站那里。
“啊哈哈,别担心,我……现在是死不了的……”
库拉比司用平和的口气这么说道。好像什么事也没有似的。
拉司蒂用吃惊的表情看着库拉比司。然后,一步、两步地靠近他——。
“……啊……啊呜……”
拉司蒂把脸埋进库拉比司的胸中,哭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库拉比司的胸中传来了无声的道歉,他能够明白拉司蒂在道歉。
“没事的,拉司蒂什么错也没有啊。”
“——不过……关于天使,如果你有什么知道的情况,希望能够告诉我。而且现在的我,比起自己的事……”
“……”
“你知道吗,拉司蒂,我不能放下你不管。”
“?”
“像拉司蒂这样的好孩子,是不应该被人嫌弃的。如果这只是镇上的人们的误解的话,我要解开这个误会……”
“……”
“这世界……不应该让像拉司蒂这样的人因为悲伤而哭泣……”
库拉比司抬头望天。夏天已经结束,明朗的蓝色天空中,有小鸟在飞舞。
吱吱吱:小鸟在高高的天空中歌唱。
“多么美丽的风景啊。唱歌的人一向都是传播幸福的人——因为你是唱歌的人……”
所以,不要哭泣,拉司蒂。
库拉比司含着淡淡的微笑对拉司蒂说道。
“好啦,笑一个。”
“然后,两个人一起前进,结合我们两个人的力量……”
拉司蒂微微地点点头,拉起库拉比司的衣袖。
“怎,怎么了,拉司蒂?”
面对库拉比司的询问,拉司蒂用唇语告诉他:她妈妈也许知道什么。
库拉比司就这样在拉司蒂的带领下上路了。
还高高悬在天上的太阳,把佛迪欧镇的街道照得泛出白光。库拉比司在拉司蒂的引导下,向小镇的尽头走去。看起来,拉司蒂准备把库拉比司带到自己家去。
两人正走着,突然看到一个全身穿着鲜红色衣服的少女迎面走来。
“啊咧?库拉比司。”
妃亚碧绿的眼睛闪出光辉,颇为意外地看着库拉比司。
“啊,妃亚。”
库拉比司挥动一只手打了一个招呼。但是妃亚的眼睛并没有停留在库拉比司身上,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他身旁的那个小小的人影身上。她脸上的表情变得稍稍有些阴沉。
“那个人……”
妃亚惊讶地看着站在库拉比司身边的拉司蒂。
“……啊,这位是拉司蒂,我的朋友。”
“——朋友!?”
妃亚吃了一惊大声说道。
面对妃亚如此激烈的反应,拉司蒂吓得身体一阵哆嗦。库拉比司像是安慰她似的投去一个微笑。
“拉司蒂,这位是妃亚。是旅店的小当家哦。”
听完库拉比司的介绍,拉司蒂表情僵硬地向妃亚鞠了一躬。
“等一下库拉比司……过来这边。”
妃亚向库拉比司招招手轻声地说道。看库拉比司走近了自己,她这才悄悄地说道。
“那是……拉司蒂?不好吧。和那种人在一起。”
“——真让人失望。”
库拉比司打断了对方的话。
“哎?”
“连妃亚也想说那种事吧。红色的瞳孔是不祥的刻印什么的。”
“……嗯。”
库拉比司直直地看着妃亚那双因愧疚而低垂的眼睛说道。
“妃亚,拉司蒂只不过是普通的女孩子而已。眼睛的颜色不一样有什么关系?”
“可是……镇上的人都说……”
“拉司蒂曾经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那种事……我想没有吧……”
“我觉得什么事都应该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自己去确认事实真相。”
“——唔、嗯。”
面对窂见地以强势的口气说话的库拉比司,妃亚像被压制了似的不住点头。
“退一步说,就算证明了红色的瞳孔是什么可憎的东西,到那个时候再去避讳也来得及。”
“……”
“怎么了?”
“唔……没什么,多少有些吃惊。”
“吃惊?为什么?”
“库拉比司……比我想象的要成熟得多呢……”
妃亚说着脸上泛起红晕,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库拉比司。面对意料之外投来的赞赏的视线,库拉比司感觉不妙地咳嗽了一声。
“没,没有那回事。”
“不,你说得没错,是我不好。”妃亚说,“是……拉司蒂吗?过来这边啊。”
妃亚向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窥视她和库拉比司的拉司蒂招手示意。看着嗵嗵嗵走过来的拉司蒂,妃亚投去一个灿烂的微笑。这微笑不带丝毫的做作,像太阳般照耀着拉司蒂。
“对不起,拉司蒂。”
拉司蒂呼呼地摇了摇头,满脸通红。
“原来如此。原来库拉比司在找的就是这个红色瞳孔的女孩吧。”
“我说,妃亚。”
“什么?”
“红色的瞳孔是不祥之物的流言……详细的情况你知道吗?”
“……不太清楚。但是,听说被天使诅咒的人,瞳孔会变成红色。”
“天使的……诅咒?”
“是的。”
“天使……也会诅咒的吗?”
“……不知道……但是……我……对天使并没有多少好印象。”
妃亚这么说着,露出了有些悲伤的神色。
“但是,拉司蒂……是个好孩子。”
“哎?”
“啊哈哈,因为,你看。”
妃亚用手指着因为小鸟在啄她的鞋子而不知所措的拉司蒂说道。
“啊?”拉司蒂露出了羞赧的微笑。
“这么喜欢动物和鸟儿的人绝不是坏人。”
“——原来如此。”
“总觉得是命中注定呢,以后请多关照啦,拉司蒂。”
“啊……”
拉司蒂露出害羞却又高兴的表情重重地点点头,弯腰向妃亚行了一礼。
“啊哈哈,那么,我店里还有准备工作要做,我就先行告辞了!”
“啊!对啦妃亚,下次打工的时候也请多关照了。”
“好的好的~,很令人期待哦。”
说完,妃亚沿大路走掉了。
目送精神满满的妃亚远去,拉司蒂与库拉比司不由地相视一笑。
目的地是小镇尽头一所小小的房子。这座房子与镇上其他建筑物一样,由坚固的灰色石块搭建而成。拉司蒂打开紧闭的门,走进了屋里。
她微笑着看着库拉比司,好像在说:请进。
库拉比司跟在后面走进屋里。一进家门就是寝室。里面的那扇门大约是通向厨房的吧,好像有人在做什么好吃的,香气从那里溢满了整个房间。
“啊呜!”
在拉司蒂的招呼下,厨房那边传来回应。
“拉司蒂?有客人来了吗?”
声音传来的同时,从房间里面走出一个人来。那是一位看上去30岁不到,与拉司蒂有相同的发色,举止优雅的女性。
“你,你好。”
“你好……请问……我们是不是见过一面?”
“是的,在教会有过一面之缘。”
“您是,库拉比司吗?登门拜访有什么事吗?”
发现自己的母亲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库拉比司,拉司蒂解释道。
“啊呜。”
“哎?和这位先生成为朋友了吗?”
库拉比司向拉司蒂的母亲——埃奥莉娅礼貌地鞠了一躬。
“原来是……这样啊……”
埃奥莉娅看看库拉比司又看看拉司蒂,眼睛里充满了温柔之情。
“是的。还与拉司蒂一起唱歌来着。”
库拉比司重重地点头让埃奥莉娅尽可以安心。
“这样啊……拉司蒂交到朋友啦。”
拉司蒂高兴地连连点头。
“呵呵……这是拉司蒂的第一个朋友呢。”
听母亲这么说,拉司蒂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笑容。
“难道是……恋人?”
埃奥莉娅半开玩笑地说。
“……(摇头摇头摇头)。”
拉司蒂满脸通红,左右摇头。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目光投向库拉比司的这边。
“啊哈哈,这实在是……对拉司蒂来说太可怜了呢,如果把年纪差这么多的我作为对象的话。”
“呵呵,和拉司蒂的关系搞得很好呢。”
“别这么说,我这边才是,承蒙拉司蒂的照顾了。”
“总之非常感谢你……库拉比司先生。请把这里当作您自己的家吧。”
“啊,好的。”
“我去准备一点茶水吧。”
“啊,麻烦您了。”
回到厨房去的埃奥莉娅,没过一会儿就端着茶壶和三人份的杯子回到了房间。
“请慢用。”
“谢谢。”
“您是……旅行者吧?”
“是的,一路演奏音乐,一路旅行。”
“那么,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埃奥莉娅稍稍侧过头向库拉比司提出问题。
“今天登门拜访,是有事想向您打听。”
“好,是什么事呢?”
“这次来是想问一问有关拉司蒂……她红色的瞳孔的事。”
听到库拉比司说起这个话题,埃奥莉娅的表情变得有些阴郁。
“我从坊间听说,红色的瞳孔是不祥的刻印。是被天使刻上的烙印……”
“对不起,这件事……关于这件事……请你不要再追问了。”
埃奥莉娅垂下了目光。这个动作相当于是传达出了拒绝的意义,库拉比司无法再继续追问下去。
“……啊。”
拉司蒂用担心的眼神看着库拉比司。嘴角的微笑好像在说:请不要介意。
库拉比司对埃奥莉娅说:“我知道了……但是,我只是想帮助拉司蒂。请您能够明白这一点。”
“……嗯,我也衷心地祈祷着——希望是这样。”
埃奥莉娅稍稍露出笑容回答库拉比司道。
结果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库拉比司没有办法再对埃奥莉娅提及这个问题,喝了点茶之后就离开了拉司蒂的家。 |
以天为被,以地为床。露宿的生活也不坏。特别是天气好的时候。
深秋的10月青空万里。
库拉比司在露营的河边烤着刚刚钓到的河鳟鱼作为午饭。
油脂滴滴答答地滴落到熊熊燃烧的火堆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香气扑鼻而来,肚子里的馋虫不由地发出巨大的叫声。
“快点烤啊~。快点~。”
库拉比司像咏唱咒文似地轻轻念叨,不时地把鱼翻个面,把握火候让鱼的两面都烤得恰到好处。
“烤好啦!我吃~~~~……啦!”
正当他张大嘴巴准备大大地咬上一口的时候,却发现从旁边的杂草丛中传来唏唏唆唆的声音。
“是拉司蒂吗?”
他放下刚刚准备吃的椒盐烤鱼,将目光投向茂密的草丛。
然而从那里钻出来的却是一只可爱的小猫。
“是闻到香味跑过来的吧?”
它有一身美丽而光泽的皮毛,好像是一只家猫。库拉比司从手里的烤串上撕下一点鱼肉放在手掌上递过去。
“来,吃吧,肚子饿了吧?”
他把捧着鱼肉的手上下摇了摇。
“怎么了?不要吗?”
这只白色的猫好像对陌生人十分小心,并不靠过来。
“不吃吗?”
然后,不知道它是败给了自己食欲,还是它对人类的戒心比库拉比司想象中的更淡薄,那只猫摇着长长的尾巴靠过来。库拉比司再一次伸出手,猫儿把头探到他手掌上闻了闻味道。
“并没有毒的哦。放心地吃吧。”
等它走近了仔细一看,这下可以确定是家养的猫无疑了。它除了拥有一身光泽的白色皮毛之外,头上还戴着一个项圈。而且那个项圈上还系着一条美丽的缎带。
“哎——你是谁家养的猫呢。怎么会迷路的呢?”
“喵~。”
猫儿看着库拉比司的脸,像是作为回答似地叫了一声。——突然,猫儿使尽全力一跳。它的目标并不是库拉比司那只摊开的手,而是另一只手,意即拿着整条鱼的那只手。
“呜哇!”
事出突然,库拉比司无法保持平衡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不知道那是猫儿早有预谋还是偶然情况。烤鱼从串棒上飞出去,着地之际正好被猫一口叼住。
“啥!”
猫暂时把鱼放下,紧盯着库拉比司舔了舔自己的嘴巴。
——刚才那动作简直是电光火石。
“我的……我的午饭……还给我!”
库拉比司为了夺还他的午饭,向猫飞扑过去。
“喵熬!”
大约是没有料到库拉比司居然会反击,猫被库拉比司轻易地抓住了。
“……抓住了。千辛万苦抓到的鱼。我可要拿回来哦~。”
然而——在下一个瞬间。
只见锐利的爪子一闪划出一个十字!
“@#$%&!”
意料之外的刺痛让库拉比司松手放开了猫。
脱手而出的猫灵巧地落到地面上,它毛发倒竖尾巴勃起,衔起鱼飞快地从原来的地方闪开。
库拉比司的手掌上则被细细地刻上了三道整齐的血格子作为纪念品。
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到地面上。
“……不可原谅!”
被热血冲昏了头脑的库拉比司,再一次飞身猛扑过去。
“嘎——————!”
猫也毫不松懈,灵巧地移动四足,预测库拉比司的动向。
“站住!”
“呜喵~!”
“还给我!!”
“呜喵喵~!”
猫儿避开库拉比司的飞扑,躲过他伸来的魔掌,一直没有被抓到。不过,它毕竟只是猫。在库拉比司执着的追击之下它不知不觉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库拉比司双手双脚都撑在地上,和小猫四目相对威吓对方。这形象好不难看。
“哼哼哼,终于追到了……”
“喵嘎————!!”
猫也察觉到自己落入了绝境,衔着鱼摆出威吓的姿势来。
“好啦。死心吧。把鱼~~。”
“咕噜噜噜噜~”
“交出来!”
在库拉比司扑出去的瞬间,猫快速地转身,躲到了一双突然出现的靴子后面。
(这靴子?)
发现情况不对的库拉比司抬起头来……
站在那里的竟是拉司蒂,她表情僵硬地看着库拉比司。
“……你、你好。”
库拉比司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立即站起身,举起手来打了一声招呼。
“?”
拉司蒂面带微笑地歪过头。
此后,库拉比司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拉司蒂,在拉司蒂的安慰下他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拉司蒂用凉凉的河水把手帕打湿,帮库拉比司擦拭伤口。
“痛痛痛……。还、还真是,我还真像个小孩子呢。但是——”
猫儿确认在拉司蒂的身边是安全的,便把抢去的鳟鱼烧烤平放在地上。
库拉比司用怨恨的眼神看着它。
“……”
我的鱼——库拉比司的眼眶被哀伤浸湿了。
看着库拉比司哀伤的视线,拉司蒂苦笑着说。
“……啊……呜……”
“嗯?什么问题?”
“……啊……呜……”
“怎么办是指什么?”
“……呜……啊……啊……”
“你说的它是指……这家伙的事吗?”
拉司蒂点点头表示就是那只猫。
“怎么办好呢……”
这小东西……是迷路了吧?拉司蒂用唇语说。
“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迷路的猫啊。说不定情况并不是我们想像的那样,而只是附近人家的猫。”
听库拉比司这么说,拉司蒂稍稍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说再度开口说道。
但•是
“但是?”
如•果•是•迷•路•的•猫•呢
“嗯~”
好•可•怜
“可怜啊……”
“咕噜~”
猫儿把脸蹭到拉司蒂伸出的手上,好像很享受似的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猫儿悠然自得的神态与拉司蒂忧心忡忡的脸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么说起来,拉司蒂好像很受动物们的欢迎呢。”
“啊呜!”
拉司蒂稍稍笑了一笑,还说她很想念在这附近出没的熊。真是让人惊讶不已的发言。
“哎?怪不得每天都是一副悠哉游哉的样子来这里呢。”
库拉比司佩服地看着拉司蒂。
此时,爱抚着小猫下颚的拉司蒂突然抬起头看着库拉比司。那眼神似乎是对库拉比司有事相求。
“……那么,我们去找出饲养这小家伙的主人把它送回家去吧。”
这句恰到好处的话,像阳光一样驱散了拉司蒂脸上忧郁的阴云。
“啊呜!”
拉司蒂用唇语说道:谢谢。
“哈哈哈,别,别客气。”
看到库拉比司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拉司蒂也忍不住“噗”地笑出来。于是,库拉比司和拉司蒂的『小猫主人大搜索』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
从小镇的正门直到广场对面的教会有一条大路。这条路将小镇一分为二。
库拉比司和拉司蒂走在这条大路上,他们一看到行人就讯问,不放过任何一个人。
他们甚至连沿衔店铺里的店员都没有放过,但是依然没有打听到关于小猫主人的情报。
“果然是不行呢……”
库拉比司没有想到会这样,不由叹了一口气。
“……”
拉司蒂投来不安的目光,就好像库拉比司的唠叨是在责备她似的。
“啊啊,另介意,放心吧。就这样脚踏实地地找下去,一定可以找到的。”
“……呜……啊……”
“嗯嗯。别担心别担心。”
“好,这一次去另一边问问看吧。”
话虽这么说,但是从刚才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不少时间了。如果是这猫是家养的话总该有人见过吧,库拉比司一边思考一边在小镇上继续寻找——
(怎么会找不到呢……)
他把不安藏在心里,不厌其烦地向过往的行人打听猫的主人。
“对不起。请问——”
——结果只不过是白白地浪费了时间,两人没有打听到小猫的主人。
“真失败啊……”
找失主找了一天,疲惫的库拉比司在小镇的中央广场上找了张长椅坐下来歇歇脚。坐在他旁边的是一脸不安的拉司蒂。而那只猫坐在两个人之间,无所事事地打着哈欠。西斜的残阳将两个人与一只猫长长的黑影一直拉到石板路的尽头。
“都这么努力找了怎么还会找不到呢……”
库拉比司自言自语地嘀咕。
“难道说——”
——难道是被遗弃的?正当库拉比司准备提议“继续找”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轻轻的啜泣声。
“呜~~呜……”
他转过脸去。
“哎?啊,拉、拉司蒂?”
“咕呜呜……”
“怎么啦?什么地方痛吗?”
拉司蒂摇了摇低垂的头。
“是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对方更使劲地摇了摇头。
“嗯……。啊,原来是这样——”
库拉比司突然间明白了对方的心情。毕竟无论是谁都会有纯粹只想流泪的时候。
相信这世界充满幸福的时候。相信这世上的善良毫不怀疑的时候。愿望终能得以实现、信任终能得到回报、丢失的东西只要去找的话终能找到——对诸如此类绝对的幸福深信不疑的时候。
但是当回头直面现实的时候却发现——突然之间世界的一切都在非难自己。
所以,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责备自己。
如果当时不做这件事的话——
如果自己没有提出来的话——
都怪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
如果不行动也就不会有失望。
但却又矛盾地感觉到有行动的责任——
库拉比司看着拉司蒂低声地哭泣,左思右想也想不好应该怎么开口安慰。
现在的拉司蒂肯定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了。温柔单纯的她把没有找到失主这件事归结为自己的过错,从而涌起了强烈的悔恨之情吧。这种时候旁边的人可以选择的劝慰之辞实在不多。
这种时候只要真心诚意地说上一句“并不是你过错哦”就够了吧。然而,正当库拉比司准备对拉司蒂开口说话的时候。
“啊咧?这不是库拉比司吗,在干什么呢?”
一个声音突然从一旁插了进来。
转头看去,只见妃亚抱着一个大口袋站在夕阳的余辉之中。
“啊呀呀,真少见呢。库拉比司居然把女孩子弄哭了耶?”
站在妃亚的旁边是拿着相同尺寸纸袋的纱利雅。
“是妃亚和纱利雅!?”
“啊~,真的哪。库拉比司把女孩子弄哭了!做坏事啦~”
“哎?啊,不,这个,并不是我把她弄哭的——”
“那种事,不用说也知道的啦。”
妃亚不顾慌张解释的库拉比司,在他面前一闪而过,跑到低头流泪的拉司蒂面前蹲下身子,用温柔的声音问:“呐,怎么了?”
听到这个声音,拉司蒂的肩膀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要是有什么困扰的事情,可以对我说吗?说不定这边还能帮上忙哦。”
听妃亚这么说,拉司蒂畏畏缩缩地抬起头来。
“啊,这不是拉司蒂嘛。你好。”
看到拉司蒂,纱利雅用明朗的声音打招呼道。
“啊咧?纱利雅和拉司蒂原本就认识吗?”
“因为她最近常常过来买药啊。”
拉司蒂微微地点了点低垂的头印证纱利雅的发言。
“你妈妈的情况怎么样啦?可不能让她累着哦!”
纱利雅活像个医生似地嘱咐拉司蒂。魔法使在这座小镇上同时还身兼药剂师一职。
“……啊。”
拉司蒂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么,这是怎么了,拉司蒂?如果可以的话能对我说吗?比起那边的库拉比司来我可要可靠得多哦!”
“真是抱歉呢,没有帮上忙。”
“啊啦?原来是真的呢。像这样把女孩子弄哭。”
“咕……”
“都说了,并不是我把她弄哭的……”
“啊啦~,那也不安慰一下在哭泣的女孩子而是站在一边旁观?库拉比司原来还有这种恶趣味呢。”
纱利雅听了妃亚的这番言论后也“嗯嗯”地连连点头。
“不是这样,完全不是这样,根本不是这样的!!”
看库拉比司被大家戏弄的窘相,连垂头丧气的拉司蒂也稍稍地恢复了笑容。
“喵呜。”
——这时,刚才那只猫发出甜甜的叫声用头去蹭纱利稚的脚。
“啊呀呀,小猫君,你好啊。”
看到站在息身边的纱利稚和猫玩到一起,妃亚轻轻地笑道。
“啊哈哈,纱利雅奇妙地很受猫的欢迎呢……啊、啊咧?这不是索菲尔吗?”
“你认识?”
“认识什么?”
“这是谁家的猫?”
面对库拉比司的疑问,妃亚一脸奇怪地回答道:“谁家的——不就是阿露缇家的猫吗?”
“啥?”听到妃亚的回答,库拉比司总算松了一口气不由地想再度确认。FFF
多亏妃亚而得以知晓小猫主人的一行人,向阿露缇家的方向出发了。
“什么?今天花了一整天在找索菲尔的主人,真是笨蛋呢。”
“是~,是~,总之我是笨蛋。”
“哎嘿嘿~笨蛋已经无药可救了呢。”
纱利雅随口一说的这句话是完全没有恶意的,只不过很容易让人误会成是冷嘲热讽。
妃亚轻轻地笑起来。
“关于这座小镇的任何事,要是来找我的话早就搞定了。”她挺起胸脯说。
“一时没有想到来找妃亚。”
“收集情报的基本不就是酒馆吗?”
“那是什么基本啊……”
妃亚无视库拉比司负隅顽抗的反驳,爽朗地笑着。
“真是一点也靠不住呢。”
“无法反驳……”
“啊哈哈哈。”
这时,与猫一起走在着前面的拉司蒂小步跑回来。
“……啊……啊……呜~……”
“我们说的索菲尔啊,就这只猫的名字。”
“是的,它叫索菲尔,全名叫索菲鲁诺。”
“……呜……啊……”
库拉比司翻译拉司蒂的唇语道:“谢谢你。”
妃亚对此抱以微笑。
看到对方的笑容,拉司蒂也高兴地笑起来。然后追上悠然地走在前头的索菲尔,与它并肩前进。
“那个——”
“什么?”
“刚才真是谢谢你了,妃亚。”
妃亚露出意外的表情。
“别客气,不用谢。”她轻轻地笑着说。
“库拉比司君,妃亚!再不快点就丢下你们了哦。”
与拉司蒂并肩前进的纱利雅在夕阳的红霞中使劲地挥手。
“等等我们啊!”
库拉比司他们追上去,与那两人并肩走在一起。一群人在一只猫的带领下向前走去,这一幕真让人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过路的行人们看到库拉比司一行都不由地微笑起来。
……
“然后,库拉比司他就——”
“说起来还被纱利雅当成过色狼呢。”
“呵呵呵呵”
拉司蒂听着妃亚与纱利雅聊天。关系亲密的女伙伴们在夕阳西斜的小镇上漫步前行——以一只白色的猫作为先导。这副图景,真是给人留下奇妙的印象呢。过路的行人都以微笑的表情看着她们。
库拉比司把这光彩眩目的景象看在眼里。
(——小镇上的人们讨厌拉司蒂红色的眼睛。但是,她像现在这样跟着大家和小猫向导一起走在街上就会让人们微笑,也许只是这点程度的事便简单地克服了那种偏见了吧。真希望大家能够更多地——像现在的妃亚那样——了解拉司蒂……如果大家能明白即使她拥有红色的眼睛也和大家别无二致而只是普通的女孩子的话——不就可以做到让拉司蒂不再露出悲伤寂寞的表情了吗?只要有一个机会的话……)
“晚上好~”
妃亚的声音将库拉比司拉回了现实之中。就在他陷入深思的时候大家已经走到阿露缇的家了。
从安古鲁珞德旅馆拐进一条小巷一直走到底就是阿露缇位于小镇边缘的小屋了。
等众人来到家门前,妃亚再一次叫门道。
“晚上好,阿露缇在家吗?”
“来啦~,听声音是妃亚吧。请稍等片刻。”
隔着门传来柔和的声音。在一阵咔嚓咔嚓的开锁声之后,门开了。
“欢迎光临,妃亚。有什么事吗?”
阿露缇从门里探出身子来迎接客人。就在这时,索菲尔穿过门缝,迫不及待地窜到屋子里去了。
“喵呜”
“是索菲尔吗?你回来了啊。”
阿露缇轻轻地微笑着将猫儿迎进家里。然后稍稍地侧过头开口问道:“啊啦,一起来的是哪几位客人呢?是~”
“晚上好,阿露缇。我是库拉比司。”
“阿露缇,晚上好啊,我是纱利雅。”
“啊啦,大家都在啊……另外好像还有一位客人吧——。”
阿露缇简直像没有失明似地看了看左右问道。
“阿露缇好厉害!你是怎样察觉到的啊!?”
妃亚惊讶地问道。
“喂,妃亚,现在不是吃惊的时候吧——”
库拉比司催促妃亚道。
“啊,对对。”
妃亚小小地吐了吐舌头,向拉司蒂道歉道。
“对不起,拉司蒂。”
“啊呜。”
拉司蒂稍稍歪过头,不知道对方在为什么而道歉。看到拉司蒂如此纯真的反应,妃亚不由地微笑起来,她转身向阿露缇介绍道。
“阿露缇,这位就是拉司蒂。把迷路的索菲尔带回来的就是她哦。”
“嘛,原来是这样啊。谢谢你。拉司蒂。”
阿露缇低头行了一礼。虽然与拉司蒂站着的方向稍稍有些偏差,但是在误差允许的范围之内。
拉司蒂也急忙“啪”地低头回礼。
“……啊……呜……”
“……啊啦?”
发现拉司蒂说话声音有些含糊不清,阿露缇稍稍有些不解地侧过头。
“啊啊,对了。阿露缇,那个,拉司蒂他——”
妃亚舌头打结一时语塞,似乎是在犹豫应该怎样解释才好。
“——那个,她没有办法流利地出声说话。”
虽然妃亚已经用了十分委婉的解释,但是依然让阿露缇察觉到了。
“嘛,原来是这样啊……。那意思也就是说和我的情况一样喽。”
说着阿露缇明朗地笑起来。
“呜?”
看到阿露缇这样笑起来,这次轮到拉司蒂不解地侧过头来了。
“啊,拉司蒂。其实阿露缇她眼睛看不见。”
听库拉比司这么说,拉司蒂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不必太过在意这点的哦。生活上早就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了。”
阿露缇用温柔的声音向拉司蒂说明道。
“……呜……啊……啊……”
“谢谢你。拉司蒂真是个温柔的孩子呢。”
听到阿露缇如此温柔的回复,拉司蒂脸上又一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眼睛看不见的人是看不到唇语的,只凭感觉就判断出了自己想说的话,真让人难以置信。
站在旁边目睹了这一幕的库拉比司他们也一样,都对阿露缇如魔术一般的直觉叹服不已。
“啊,对啦。难得大家都来了,喝杯茶再走吧。”
阿露缇说了一声“请进”便将大家都让到家里。库拉比司一行跟着主人顺次走进了屋内。
“哇,纱利雅还是第一次来阿露缇的家呢。”
走进屋子里的纱利雅东看看西瞧瞧满脸兴奋地说道。
进门就是起居室,整个屋子都整理得非常整洁。
房间的中央摆放着四脚小圆桌。绕着桌子放着五张定做的椅子。屋子里并没有特别的装饰品,只有栽种在窗边瓦盆里的花儿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充满了整个房间。
“寒舍没有什么可招待的,不过有新进的好茶。请稍等片刻。”阿露缇这么说着走进了里屋。
妃亚说要帮忙于是跟着阿露缇向里屋走去。
“啊,纱利雅也要来帮忙~。”纱利雅这么说着刚从位子上站起来,就立即被妃亚一眼瞪了回去。她只好失望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咦?”
拉司蒂歪过头来不解地看着这一状况。
面对拉司蒂投来的疑问目光,库拉比司答疑道:“啊~,纱利雅她啊。稍稍有点……”结果却解释得含糊不清。
“好过分,连库拉比司君也这样看我!”
泪眼汪汪的纱利雅发出抗议的声音。看来她毛手毛脚的毛病让妃亚也是记忆犹新。
一会儿工夫,阿露缇就端着茶壶从厨房走了出来。她后面跟着妃亚,手里端着正好人手一份的茶杯。
阿露缇利落地给大家分好杯子,然后把茶壶用布袋裹起来。
“请大家稍等片刻哦,虽然像这样等待茶叶泡开的时间真是煎熬,但是可以泡出非常好闻的香气来哦。”
阿露缇柔和地微笑着,陪同大家在椅子上坐下来。在等待茶叶泡开的这段时间里,妃亚与纱利雅愉快地聊起天来。听起来似乎是在评价之前所购买的杂货。
阿露缇呵呵地微笑着,津津有味地听着她们的对话。库拉比司没有办法插入这个话题,便四下里看了看,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了表情僵硬一动不动地坐在位子里的拉司蒂身上。
与其说她是不习惯这样的气氛,不如说她是第一次经历“大家聊天说笑”这样的场合吧。
阿露缇大概也察觉到了拉司蒂的拘谨,端起茶壶给拉司蒂的茶杯里斟满红茶开口说道:“呐,拉司蒂,打扰一下可以吗?”
阿露缇这么说着把茶壶放在桌子上,伸出她那白净的双手轻轻地抚摸拉司蒂的脸庞。
“呵呵,拉司蒂原来是这样的容貌啊。”
面对阿露缇含笑的声音,拉司蒂有些不知所措。
“呵呵……头发好柔软啊。颜色……是,明朗的茶褐色吧?”
“啊呜?”
拉司蒂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阿露缇。阿露缇饶有风趣地笑出声来。
“凑巧猜中了呢。啊啊,不过摸上去的感觉真的是很舒服呢。拉司蒂真是好可爱★”
阿露缇轻抚着拉司蒂笑着说。
“啊~,阿露缇好狡猾。纱利雅也要和拉司蒂亲热!”
话音未落纱利雅便唰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也开始抚摸拉司蒂。
“哇!轻飘飘的☆”
“我也要我也要!”
连妃亚也靠过来和拉司蒂蹭到一起。
“真的!好棒的头发,拉司蒂!”
妃亚毫不保留地夸奖拉司蒂。拉司蒂被大家又摸又蹭,眼冒金星眩晕了。
“啊、啊呜~”
拉司蒂脸颊上泛起一片潮红,脸上虽然非常地害羞,嘴上却露出轻轻的微笑。因为这里洋溢着少女们之间的亲昵气氛。
看到大家亲如一家,库拉比司也不由地笑了起来。
“太好了,拉司蒂。和大家的关系这么好。”
听到这句话的拉司蒂满脸通红,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镇上的流言什么的一点也不可信。我可喜欢拉司蒂。”
妃亚毫不掩饰地用明朗的声音说道。
“纱利雅也是拉司蒂的朋友!对吧,拉司蒂!”
纱利雅握起拉司蒂的右手,突然之间开始上下摇动起来。看来是在传达握手的意思。
“呵呵,是啊,拉司蒂是个好孩子呢。还把索菲尔带了回来……说起来我很久以前就好想有一个这样的妹妹呢。”
阿露缇也微笑着这样说道。
“呜……呜……”让大家意外的是,此时拉司蒂那双左右颜色不同的眼睛却湿润了,啪嗒啪嗒地滴下泪珠来。
“拉司蒂,你怎么了?”
妃亚慌忙地问道。
“啊……呜。”
拉司蒂摇摇头表示什么事也没有。库拉比司知道那是拉司蒂高兴的泪水。
“好啦,大家喝茶吧。难得的好茶不要凉了哦。”
听库拉比司这一提醒大家这才回到各自的位置上,然后令人愉快的茶话会就此开始了。
“说起来,今天阿露缇也要去妃亚那里进行舞蹈表演吗?”
“是的,这是每天的工作。”
听到库拉比司与阿露缇的对话,拉司蒂脸上不禁露出惊讶的表情。注意到这一点的库拉比司向拉司蒂解释道:“阿露缇她虽然眼睛看不见,却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舞者哦。”
“啊~呜”
拉司蒂用羡慕的目光看着阿露缇。
“啊哈哈,拉司蒂不也有非常优美的歌声……咕!”
说到一半的库拉比司语塞了。
(糟糕,这件事答应过要保密的……)
但是现在为时已晚,妃亚与纱利雅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库拉比司和拉司蒂。
拉司蒂直直地盯着库拉比司,然后啪地低下了头。
库拉比司看菈丝蒂低头默许了,便把整件事情和盘托出。
“实际上,拉司蒂唱起歌来是非常动听的。”
一直隐瞒也是无奈之举,库拉比司把事情的真相都说了出来。
“唱歌?”
“对,唱歌。”
“……天使的……奇迹……”听完库拉比司的话,妃亚扬起她那对俊俏的眉毛感叹道。
“什么?”
“不,没什么,什么事也没有。”
妃亚矢口否认,说话的口气明显是想蒙混过关。
“原来拉司蒂还能唱歌呢。好厉害。其实我也曾经在舞台上唱过歌呢。”
阿露缇为了转变气氛便换了一个话题对拉司蒂说。
“拉司蒂的歌,纱利雅也好想听听看呢。”纱利雅也笑着说道。
拉司蒂没有想到大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不由满脸通红地低下头去。
以此为开端,大家的像打开了话匣一般再度聊了起来。
库拉比司与大家分享了他曾经在旅行途中遇到的奇闻异事,妃亚也向大家讲述了发生在自己店里的那些有趣的事情。纱利雅也愉快地细数了迄今为止她实验的种种失败。听着大家愉快地聊天,拉司蒂十分开心地微笑着。
话题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地继续下去,不知不觉之间转到了小镇上最近有奇怪的黑影出没的传言上去了。
“那么,大家对这个事怎么看?”妃亚问道。
“啊呜……”拉司蒂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传言,立即竖起耳朵来听。
“纱利雅感觉好可怕呢。”
“不过,真的有人见过那个黑影吗?”阿露缇满脸认真地反问道。
“在大家都睡着了的夜深人静的小镇上徘徊的奇怪的影子的传言……吗?”
库拉比司此前在妃亚的店里工作的时候也听到过这个传言。他记得好像是某个醉醺醺的客人像是要吓唬妃亚似的说过类似的话。于是他说道:“不会是编造出来的吧。在这么一个弹丸大小的小镇上,即使说有什么奇怪的影子那也……”
面对库拉比司的发言,妃亚神情凝重。她像是准备说出重大机密似地对库拉比司说:“库拉比司,实际上。在这个小镇里有一个传说。和现在流传的这个传言几乎一样呢。”
“哎——怎么样的传说?”
“那是……那个~”
不知该从何说起的妃亚唰地瞄了一眼纱利雅。
“那么接下来的故事就让我纱利雅来说吧。”
纱利雅“咳咳”地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始讲述。
很久很久以前——
在比苍穹之顶更高的地方,天神的军队与背叛了神的邪恶天使的军队展开了激战。
战争几十年、几百年地持续下去。以至于双方连最初为什么要战斗的原因也已经忘记了。
此时,率领天使军团的首席天使与率领邪恶天使军团的首席天使狭路相逢展开了决斗。
决斗在拥有炽火巨翼的天界首席天使与拥有三对辉光羽翼的堕天使之间展开。
双方全力以赴互相攻击,他们的战斗旷日持久,甚至比以往的战斗持续了更长的时间。
一次又一次的交锋,让人感觉战斗会无限期地持续下去,他们用尽了所有力气都无法击倒对方。
筋疲力尽的两位天使从天空坠落到地上,坠向地面的天使化作了一片羽毛落到了佛迪欧这座小镇上。
而堕天使的灵魂,则分裂成了许许多多的碎片,散落在了世界的各处。
自那以来,堕天使的灵魂为了寻找他散落在不知何处的灵魂碎片而在小镇上游荡,抽出一个又一个人类的灵魂来收集自己的灵魂碎片……
简直像是吟游诗人在讲故事一样,纱利雅抑扬顿挫地讲述了这样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传说。
库拉比司对这个古老的传说是有印象的。他对于有关天使方面的文史知识的了解也可以说是权威级别的了。不过关于故事的后半部分,堕天使为了寻找自己的灵魂而在街上游荡的这一部分还是第一次听说。也许这只是在这座小镇上流传的版本吧。
“那么说,传言中的黑影就是那个堕天使的灵魂喽?”
库拉比司抱持着怀疑的口吻说道。
“我、我可没有这么说。”
被人这么一问,妃亚有些焦急地摇着手说道。
“那刚才的故事是什么意思?”
“嗯——感觉到了与妃亚相似的不好的气氛了……”
纱利雅也感觉到一丝奇怪的不安。
听完纱利雅的话,妃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胆怯之色。库拉比司对此颇感意外地说道:“咦?连妃亚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啊?”
“什么啊!我……我也是一个女孩子啊。当然有害怕的东西!”
面对认真起来的妃亚,连纱利雅也大大地睁圆眼睛道:“这样啊。连纱利雅都吃了一惊。”
“纱~莉~雅~~~”
妃亚的声音宛如从地底深渊传来。她的双拳毫不迟疑地顶到了纱利雅的太阳穴上。
“……妃亚……不要顶着纱利雅的头转。”
拉司蒂看两人这样互相嬉闹,不由噗地笑出声来。
“呼呼呼……关系真要好呢。”
阿露缇也开心地看着两个人闹。
“讨厌,拉司蒂,连阿露缇也——”
“不要太当真啦。并没有什么人的灵魂被抽走吧?”
库拉比司像是给下不了台的妃亚解围似的说道。
“虽然是这样,果然还是……”
“不要紧的,多半是谁喝醉了迷迷糊糊地在地半夜晃荡看走眼了。不是还传出了『幽灵不过是看走眼的枯草』这样的说法了嘛。”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哦。”
“对啊,事情就像库拉比司所说的那样。”
阿露缇与纱利雅都对库拉比司的话点头表示认同。
“……对。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妃亚像是下结论似的说道。
这时拉司蒂不经意间看了一眼窗外,发现外面天已经完全地黑了。
“啊!”
“糟糕了!时间已经这么晚了!!不赶快回店里去可不行了。”
“纱利雅也没有注意到呢!!”
妃亚与纱利雅看到外面一片漆黑,慌了起来。
“啊啦啊啦,那么就到这里吧。”
阿露缇话音一落,全员都咔啦咔啦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对不起。我再不走真的要糟糕了,我就先走一步了。”
妃亚话音未落,人已经走下了石阶。
“啊,妃亚,等一等!!”
低头向大家使了一礼的纱利雅从后面追上去。
“那么阿露缇。我也告辞了。”
“一路小心。”
“……啊、呜、啊”
拉司蒂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也向阿露缇告别。
“阿露缇,拉司蒂她说她也要回去了。”
“好的。拉司蒂路上也要小心哦。”
“啊呜”
“她说不用担心。”
“好的。”阿露缇含着笑容回应道。
“那么,先告辞了。”
正当库拉比司他们行了告别之礼准备离开的时候。
“拉司蒂,稍等一下。”
阿露缇拉住拉司蒂轻声地向她说了一通悄悄话。
拉司蒂听着阿露缇的话轻轻地微笑起来。
“拉司蒂,该走了哦。”已经率先走出门外的库拉比司催促道。
拉司蒂小步快跑地奔到库拉比司的跟前。
“和阿露缇说了什么啊?”
“啊~呜!”
秘密:拉司蒂把食指放在嘴边说道。
夜幕降临,库拉比司蹲在帐篷旁边,注视着燃烧的篝火。
(拉司蒂……今天真的很开心呢。就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化解镇上人们的偏见吗?)
库拉比司注视着燃烧的篝火噼噼啪啪地爆出火星,陷入了沉思。
这个时候,藏在胸前口袋里的羽毛,像是被燃烧的火焰映照着一般发出柔和的光芒。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四周已经变成了梦中的景象。自从库拉比司来到这座小镇以来,已经多次进入这个梦境了。
(……话说,这个梦也差不多该做够了吧。这里还总是有某个烦人的家伙出没……)
库拉比司正想到这里的时候。
“——你说谁是烦人的家伙啊?”
一个明朗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咕——”
库拉比司发现在他侧面站着那位少女。她把脸鼓得圆圆的样子其实很可爱。
“别鼓着个脸了。你不觉得你烦人吗?”
“好过分!!库拉比司原来是这样看我的!”
“别人嘴上并没有说出来,是擅自地窥探别人的思想的那位不对吧。”
“讨厌——算你说得有道理……”
少女依然把脸鼓得圆圆的,看来多少是有些不甘心。不过很快地,看到库拉比司一脸忧郁的她就改变了表情。
“呐,怎么了?愁眉不展的?”
“……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哦,库拉比司的心思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
“有一件,让人烦恼的事情。”
“是那个女孩……的事吧?”
“嗯……虽然跟你说也没有什么用……我想……帮助拉司蒂。”
“是吗……”她一边说话,一边稍稍地抬起头望着天空,一字一顿地说道:“歌声,是拥有解放人心的力量的。”
“……歌?”
“我是知道的。歌声之中也蕴含着力量。”
她这么说着,像是看到梦镜似的,像是回忆起了遥远的过去的事情似地微笑起来。然后她把右手按到脸颊上,像是给出提示一般地说道。
“呐,库拉比司。如果无论如何都还是放不下那位叫做拉司蒂的女孩的话……不如两人合作举办一场音乐会吧?”
“哎?你不是老对我说不能接近拉司蒂的吗……”
“——不想看到。”她移开视线,带着寂寞的口吻说道。
“啥?”
“不想看到……库拉比司……愁眉不展的样子……”她这么说着,带着丝丝的哀伤。
“以前的时候也遇到过这样的事呢,看到有困难的人就无法放任不管……结果卷入了各种各样的麻烦之中。”
“那个,如果你知道关于我的事,能够告诉我吗?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唔——不行……”
“为什么?”
“因为有契约。”
“契约?”
“——对不起……我不得不走了……”
说完,她向后退了一步。四周升起滚滚的白雾将一切都包裹了起来——她的身影像是融化在雾气中一般消失了。
不过:从雾气中传来了她的声音。
“真的,请小心。拉司蒂……再让她对你敞开心扉的话,事情就会变得无法挽回了……”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人回答库拉比司的问题……只剩一片寂静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库拉比司一个人站在白色的混沌之中。
*
第二天晴空万里。这天也是一个好天气。簌簌的清风轻拂过水面。
迎风扬起脸,感觉很舒爽,库拉比司开始组装起他的符德鲁琴来。
这时,草地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拉司蒂,早上好。”
库拉比司回头打招呼道。诚如所料,站在那里的是果然是微笑着的拉司蒂。
“啊呜!”
面对微笑着打招呼的拉司蒂,库拉比司也以微笑作答:“昨天很开心吗?嗯,我也是。”
说完,他轻轻地弹起了刚刚架好的符德鲁琴。拉司蒂眯起眼睛注视着他。
“那么,开个演奏会庆祝一下吧。”
听库拉比司这么说,拉司蒂轻轻地笑起来。
清晨的静寂之中流淌着两人共演的音乐。
栖息于这一带的动物与小鸟都从河边各处的草丛树窠中冒了出来,它们像是专程来听两人的音乐表演一般地聚集过来。
拉司蒂唱着歌向她的搭档微笑着。
随后演奏告一段落——
“……不过还真是浪费呢,这么美妙的歌声却只有我们孤芳独赏。”
库拉比司深深地感慨道。
拉司蒂稍稍地转过头去看了看四周。
“啊呜。”
“哎?啊哈哈,说得是。还有小鸟和森林里的小动物们也在听呢。”
拉司蒂轻轻地点点头。
“我说,拉司蒂?”
面对库拉比司的问话,拉司蒂小小地侧过头像是在问“什么?”
“下一次的休息日,去镇上唱歌怎么样?”
与其说拉司蒂她吃了一惊,不如说她是露出了怯懦的表情看着库拉比司。
“嗯,在街角开个小小的音乐会。不要紧的,我也一起去。”
“……”
看拉司蒂担心地低下头去,库拉比司用明朗的声音安慰道:“不要紧的。拉司蒂总是对不必要的事情担心过头。”
其实库拉比司自己内心也很不安。但是他想把拉司蒂从痛苦与偏见的迫害中解放出来。
一开始,库拉比司只是想尽力地解开自己身上的咒符——天使的咒符。但现在他早已把这个目的抛在脑后,满脑子只想着尽自己所能地帮助站在眼前的这位可爱的女孩摆脱逆境。
“尝试一下吧,拉司蒂。”
面对库拉比司一再的邀请,拉司蒂脸上写满了不安,十分轻微地点了点头。
突然发现自己点了头的拉司蒂自己也吓了一跳。
“不要紧。我也会陪你一起的,拿出勇气来……好吗?”
这一次她重重地点头确认。
“嗯,一起努力试试看吧。”库拉比司面带微笑对拉司蒂说,“那么,就这么说定了哦。”
只见拉司蒂薄唇轻动用唇语说道:“说•定•了。”
再一次重重地点头确认之后,拉司蒂就回镇上去了。
“那么,既然决定了,我也要多加练习才行呢。可别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了。”
库拉比司自言自语地说道,再一次开始弹奏起符德鲁琴来。
*
光阴如流水般流过。
自从与拉司蒂约定下音乐会的事情之后已经过去5天了。
明天是休息天,也就是这个世界历法上的“暗之日”。
预定是准备在白天在位于小镇中心的那座喷水广场上与拉司蒂一起举行街头音乐会。
最近这一周,库拉比司一心练习符德鲁琴,拉司蒂也一如继往地每天到河边来努力地练习唱歌。
日落时分,库拉比司踩着安古鲁珞德旅馆开始营业的时间飞奔进店里。
“今天也请让我来演奏吧,可以吗?”库拉比司上气不接下气地奔入店内。
“当然可以。最近每天都来这里呢。”
迎接他的是妃亚。
“是啊。”
“哎嘿嘿,实际上,我都知道。”
妃亚意味深长地笑道。
“这星期的休息日,你们准备开音乐会吧?于是,为了练习才来我们这里演奏的吧。”
“哎?为什么你会知道?”
库拉比司吃了一惊。回答他的并不是妃亚。
“呵呵,其实是我从拉司蒂那里得知这一消息的哦。”阿露缇笑着说道,“晚上好。库拉比司君。”
“啊——阿露缇。晚、晚上好。”
库拉比司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回了一声礼。
“但是,为什么拉司蒂会对阿露缇说出来呢?”
“拉司蒂是来我这儿学习唱歌和跳舞的哦。”
“哎?”
“跳舞是我的本职,不过在唱歌方面我多少也是略知一二的哦。”
“那么说,阿露缇就是拉司蒂的老师了呢。”
“不过我手中并没有什么可以教给她的东西呢。拉司蒂的声音,简直就像是天使赐予的一般。只有她那样的歌喉,才能给人这样的感觉。”
在众人聊天的时候,店里开始有三三两两的客人进来了。
“哦呀?这传单是啥?”
“咦,这周的暗之日有音乐会呢?”
收银台上放着手工印制的宣传单,一进入安古鲁珞德旅馆就能看到。仔细看去,上面的内容是关于这一次暗之日音乐会的宣传。
“哎?这个是什么时候……”
惊讶不已的库拉比司拿起宣传单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然后,他发现在宣传单的一角写有“赞助:小镇酒馆安古鲁珞德以及大家的威乐丝魔法店”的字样。
“——你还有两下子嘛,妃亚。”
面对库拉比司逗趣似的夸奖,妃亚“呣”地鼓起脸回敬道。
“这座小镇上人流最密集的就是我们这家店和纱利雅那里了!所以宣传效果最好不过了。”
看来妃亚这都是为了给某人的音乐会加油助威。
“还有哦,这个宣传单可是纱利雅千辛万苦制做出来的哦。”
库拉比司脑海中浮现出为制作宣传单而奋战的纱利雅的样子,不由地笑出声来。
“谢谢妃亚。也一定要向纱利雅去道谢呢。”
“明天,我们也会去听音乐会的哦!要加油哦。”
妃亚说完就走进厨房去忙她的事了。
“那么——”库拉比司有条不紊地在舞台上架好符德鲁琴。阿露缇已经准备就绪只等出场了。
“那么,开始了哦。”
“好。”
阿露缇静静地回答道。于是像平常一样,阿露缇的舞台表演开始了。
*
“您辛苦了~。这个给你。”
“谢谢。”
说了一声谢谢,库拉比司从妃亚的手里接过酒杯。
“您辛苦了。阿露缇也请用。”
“非常感谢。”
酒杯里面盛的是冰镇的啤酒。一口气喝干最爽。
“咕噜、咕噜、咕噜、……呼啊——————!!”
“唔呼呼。那么我也不客气了。”
这么说着阿露缇也把酒杯放到了嘴边。
“咕、咕……”
阿露缇粘着一层薄汗的喉咙上下耸动。这奇妙而美艳的一幕让库拉比司不由看得出神。
“……真好喝。”
阿露缇也一口气把酒喝干,陶醉地说道。由于酒精的作用,她那雪白的肌肤被染成了潮红色。
“那么,我差不多该走了呢。”
阿露缇这么说着向门的方向走去。
“啊,阿露缇我送你回去。”
面对从后面追上来的库拉比司,阿露缇轻轻地挥了挥手,谢绝了对方的好意。
“您的心意我领了。不过今天回去的时候顺便要去一个地方——”
“是这样啊……”
“是。”
“那就让我送你到那附近吧。”
“啊,那个……”
阿露缇露出稍稍有些为难的神色。
“有完没完啊。没看见人家阿露缇很困扰吗?”
妃亚停下了店里的整理工作,加入了会话的行列。
“可是,这么晚了,让女性一个人走——”
“这一点的话不用担心的。”
“但是——”
“既然阿露缇已经说了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
“嗯,像平时一样没事的。”
“你看。”
“既然都这么说了……”
“那么,就此告辞了。”
阿露缇优雅地使了一礼,走出了店里。
库拉比司目送阿露缇款款离开。此时他的身边“当”地响起了一只盘子放到桌上的声音。同时另一个声音说道:“来,特别犒劳☆”
“唔哇!?”
放到桌上的盘子里像小山一样盛满了奇怪的料理。
“妃亚……这是……”
“是riceball(饭团)哟!”
“riceball?”
妃亚拿来的盘子里盛满了揉成团状的米饭。
“听说好像是东方国度的传统料理。”
“好像……”
“不要紧的。我对自己制作料理的手艺还是很有自信的。”
“是……是吗?”
库拉比司战战兢兢地伸手拿起一个不明物体般的饭团。
“这可不是三明治,不是用手抓着吃的哦。”
“啊,是这样吗?”
“给。”
库拉比司接过妃亚递来的刀和叉戳起一个团状物体。
“哦!里面好像还有馅呢。”
“没错哦。来,快吃快吃。”
“那么,我不客气了。”
嗯咕,嚼一嚼,嚼一嚼。
“这、这味道!”
“怎么样?”
“好吃,真好吃!”
“吃了这个之后要打起精神,明天的音乐会要加油哦。这是真心的支援哦。”
妃亚明朗地笑着说道。
“谢谢你,妃亚。”
看妃亚为音乐会做了这么多,库拉比司由衷地表达自己的谢意。
“哦——嗝,吃太多了……”
库拉比司揉着自己吃撑了的肚子走在路上。就这样一直沿着大路走就能走到通往河边的那段小阶梯了。不过,当库拉比司在中途路过公园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拥有一头蓝发的熟悉身影。
“阿露缇……那不是阿露缇吗?夜这么深了来公园做什么呢?”
库拉比司怀着好奇之心从公园大门的一侧向里面窥视。阿露缇在那里竖起耳朵注意四周的动静,一副在等人的样子。
“这种时间会在等什么人呢?男朋友……吧?”
像阿露缇这样的美丽女子,有那么一两个幽会对象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库拉比司不由地对那位阿露缇在等待的某人产生了一丝嫉妒之情。
此时,公园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晚上好,没有惹妈妈生气吧?”
阿露缇柔声细语地对那个人说道。
面对阿露缇关切的问话,人影微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事,不用担心。
“呵呵,说起来今天库拉比司君本来说要一起过来呢,让人很是困扰了一番。”
“啊呜?”
一听阿露缇这么说,拉司蒂脸上露出焦急的表情。
“是啊,在这里的练习是秘密训练。要在明天的音乐会上才能见真章。”
“啊呜!”
拉司蒂打起精神点点头。就好像只要与阿露缇在一起,快乐就会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那么,先从复习昨天的功课开始吧。Turn.Turn.Step.”
坐在长椅上的阿露缇用手打起拍子,拉司蒂开始轻柔地跳起舞来。
只要稍有错误偏差,就会传来阿露缇指正的声音。
“我虽然看不到,但是声音还是听得出来的哦。拉司蒂,有半个音走调了哦。”
“……啊、啊。”
拉司蒂拼命跟上阿露缇的课程。在深夜的公园里进行的只有两人的课程,一直持续了很久。
在练习告一段落的时候,两人就一起坐在公园的草地上融洽地聊天。对于偷偷摸摸在那里窥探的库拉比司而言,她们进行的对话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哎,是这样吗?”
“啊呜!”
"啊啦。"
“呜……呜”
“呼呼,那真是太好了呢。”
“……啊呜!”
“啊……呜啊……啊……”
“哎?说得是呢。这段时间过得很愉快呢。”
“……呜啊……啊……”
“拉司蒂也是吗?”
“……”
谈话到此暂时中断了,片刻的沉默之后,拉司蒂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
“……啊……啊……啊……”
“你是说还想试试那个吗?嗯,乐意奉陪。”
两人露出温柔的笑容相视一笑。
(什么?要试试什么?)
库拉比司只能勉强看见两人的身影,他明白这个练习是对他保密的,不能在现在这个场合露面。
“那么,预备,开始。”
随着阿露缇发出信号,两人开始一起唱起歌来。那是拉司蒂的歌——自古以来在这座小镇上传唱的天使之歌。两人的二重奏在广阔的星空下舒缓地流淌着。
(好美的……歌声)
她们的演唱配合默契,就像真正的姐妹一样。她们那娓娓而来的歌声简直像是天使的歌声一般。
(真想用符德鲁琴为这样的歌声伴奏啊。)
这个强烈的愿望在库拉比司心中涌动。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乐士之魂吧。
不过。
两人合唱的这个场面是神圣不可搅扰的,至少在库拉比司看来是如此。
(不可以去打扰他们)
库拉比司趁两人还没有察觉到他之前悄悄离开了公园。为了准备第二天的音乐会,回去必须把符德鲁琴再好好调试一番才行。
*
“终于到了这一天了呢。”
快到中午的时候,库拉比司和拉司蒂在河边的老地方完成了最后一次排练,终于要动身出发赶赴音乐会场了。
“那么,出发吧。”
“……啊。”
拉司蒂看起来有些胆怯。库拉比司露出笑容鼓励她道。
“不要紧的,来,走吧。”
两人牵起手,向小镇走去。
真是让人惊讶,喷水广场上已经聚集了相当多的人数。
“再过一会儿就要开始了哦!”
“哦,库拉比司先生的街角音乐会在这里哦——!”
妃亚和纱利雅抱着宣传单,把传单散发给路上的行人。库拉比司则开始在喷水池边组装符德鲁琴。
拉司蒂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看着库拉比司作准备。
库拉比司的计划是这样的。一开始先由他自己用符德鲁琴弹奏几首曲目,让聚集起来的观众兴奋起来。然后在观众们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之后让拉司蒂出场亮相,演唱早已准备好的曲目。实际上拉司蒂准备的歌曲并非只有一首,到时候就要看听众的反响如何了。拉丝蒂的歌声能否给镇上的人们带来感动:今天音乐会的重点可以说只在这一点上。
即使库拉比司的演奏十分成功,但是如果镇上的人们无法改变对拉司蒂的偏见,那就什么意义也没有了。
符德鲁琴已经准备好,库拉比司先试弹了一曲。
轻柔的音符在库拉比司的指间跃出,渐渐地将人们的注意力集中起来。库拉比司一曲接一曲地演奏起来。
从符德鲁琴中流淌出来的轻柔音乐在清澈的天空中回荡,一直传达到听众们的心中。明快的曲调,寂寞的曲调,愉快的曲调。无论是什么风格的曲目都迎来满堂的掌声。库拉比司直累得满头大汗也没有停下演奏乐曲的手指。
不知道弹奏了多少只曲目之后,现场终于迎来了库拉比司今天作为压轴戏的最后一曲。
“专程赶来的各位,对今天的街角音乐会满意吗?”
很不错哦,乐士先生!诸如此类的评价在听众们中间响起。
“那么接下来是今天的最后一曲。演唱者是拉司蒂•珐姒。”
话音未落,听众们中间便响起一阵骚动。
“尽请大家期待天使的歌声。”
符德鲁琴开始响起歌曲的前奏。拉司蒂嗒嗒嗒地跑过来站到了库拉比司的旁边。
“咦……那不是拉司蒂吗?”
“为什么那个人会站在那里?”
镇上的人们的视线一下子变得冷淡起来。
坐在一旁的库拉比司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拉司蒂的紧张。
库拉比司一边弹奏着符德鲁琴,一边悄悄地对拉司蒂说。
“不要紧的,那么开始了哦。”
……拉司蒂低着头。库拉比司见她两只手僵硬地握紧了拳头。
“不要紧张……加油。什么事情也不要多想。集中精神……拉司蒂只要想着用歌声把你的思想传达给大家,只要考虑这一点就行了。”
“啊,啊呜。”
听完库拉比司的鼓励,她勉强点了点头,似乎无论如何也无法解除紧张情绪。
“拉司蒂,加油啊~~!”
“加油哦————!纱利雅支持你哦!!”
这时,听众的人群里面响起了几个熟悉的声音。
“嗯?”
拉司蒂转过头去一看,只见妃亚与纱利雅在听众中间挥舞着手臂。她微笑了起来,僵硬地握着拳头的手也放松了下来。
前奏结束了。拉司蒂“咝——”地吸了一口气,身体有节奏地舞动起来。
紧接着,灌涌而出的纯净歌声开始洗涤这座天使的小镇。
*
(镇上人们的评价……怎么样呢……)
库拉比司悄悄地观察周围的情况。
拉司蒂则满脸通红……僵硬地站在那里。
这一时的沉默,简直静得让人耳根隐隐作痛,然后——
啪……啪……啪啪啪……开始响起稀疏的掌声。
紧接着掌声如百川汇聚一般渐渐扩大——
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此起彼伏的掌声一浪高过一浪,向库拉比司与拉司蒂涌来。
“啊,好厉害。刮目相看了。”
“震惊了,从来没听过这么动人心弦的声音。”
“哦,哦~,不简单,震撼人心。”
“了不起。”
小镇上的人们对拉司蒂的歌声——天使的歌声交口称赞。
“成功啦!拉司蒂!成功啦!”
“啊呜!”
“大家都很兴奋哦!”
拉司蒂与库拉比司拉着彼此的手高兴地跳起来。
兴致丝毫不减的听众中间传出“再来一个,再来一个!”的要求。拉司蒂高兴地点头,朝小镇的居民们鞠躬行礼。
“怎么样,拉司蒂?还唱吗?”
“啊呜!”
面对干劲十足地作出回答的拉司蒂,库拉比司不由地露出了微笑。
“那么,再来一首。开始了哦。”
库拉比司的手指开始在键盘上跃动,轻柔的音乐包围了全场。
拉司蒂陶醉地闭上眼睛,两手合抱在胸前。柔和的歌声又开始在小镇上流淌。
好哇——听众们的喝彩声响彻小镇。
——库拉比司他们面朝眼前的听众行了一礼。
看着拉司蒂脸上洋溢着笑容,库拉比司打心底里这样想:开音乐会真是太好了。
镇上的人们似乎对刚才所欣赏的歌曲还意犹未尽一样,虽然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广场,嘴上在谈论的话题却依然是拉司蒂的歌声。
曾经无缘无故欺负过拉司蒂的那些孩子们也在这些人中间。他们像是看到了耀眼的明星一般躲得远远地,最后都难为情地抓着头皮回去了。
“库拉比司,拉司蒂!”
“拉司蒂,成功了呢!”
库拉比司刚刚合上符德鲁琴,纱利雅和妃亚就跑了过来。
“你好,妃亚。你好纱利雅。”
“哎嘿嘿~纱利雅吃了一惊~。原来库拉比司真的是个演奏家啊。”
“……纱利雅你这家伙还真不会说话呢。这话什么意思,啊?”
“啊,住手,不要咕噜咕噜地顶人家的头。”
“等等库拉比司,住手吧!纱利雅并不是有意这么说的。”
“这种话无意中说出来才最让人介意呢。”
“……无法反驳。”
“请帮忙反驳啊~~”
妃亚无视了纱利雅泪眼汪汪的哀求,转而对拉司蒂说道。
“拉司蒂,歌唱得真棒。”
面对妃亚的称赞,拉司蒂露出了稍稍有些害羞的微笑。
“纱利雅也吃了一惊呢。没想到是这么好听的声音。”
“……呜。”
“拉司蒂是说‘非常感谢……’”
“啊哈哈——,纱利雅只是正巧有空才来的啦……”
“听过如此动人的歌声之后,总让人感觉受益匪浅。”
妃亚与纱利雅你一言我一语地赞许着。
库拉比司问:“两位接下来怎么安排呢?”
“等会儿准备两个人结伴去买东西。”
“然后,想去喝点咖啡。”
“那么,回头见哦——”
“回见回见~”
妃亚与纱利雅两人嗒嗒嗒地飞奔而去。免得自己成了电灯泡。
“那么……我们怎么安排呢?”
咕~咕~感觉袖子被拉住了。
“嗯?”
“啊啊……”
“哎?你是说去你家坐坐?然后吃个便饭吗?”
拉司蒂微笑着点点头。
“那么,就去拉司蒂家里做客吧。”
“……”
拉司蒂悄悄地伸出右手,有些犹豫。
(这是——希望牵手的表示吧?)
库拉比司也悄悄地伸出手。拉司蒂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握住库拉比司的手,只是慢慢地把手靠过去,一边窥视着库拉比司的表情。看到对方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她这才放心地微笑起来。
(……她还没有过与人牵手的经历吧)
拉司蒂轻轻微笑着,畏畏缩缩地握住库拉比司的右手走在街上。
小镇尽头是拉司蒂的家。她咔嚓一声打开门走进屋里。
库拉比司跟在拉司蒂的后面。
“是拉司蒂吗?有客人来了吗?”
家里传来询问的声音。拉司蒂拉着库拉比司的手走了进去。
“您,您好。”
“您好……库拉比司先生。”
“久疏问候了。”
埃奥莉娅看着库拉比司的脸不由地笑了起来。
“从拉司蒂那里听说了哦。库拉比司的事。”
“哎?”
“两个人每天演奏唱歌的事……”
“啊哈哈,惭愧惭愧。”
“非常感谢……拉司蒂就请您多费心了。”
“好的。”
库拉比司重重地点了点头,示意让埃奥莉娅尽管放心。
“呼呼,太好了呢,拉司蒂。”
拉司蒂高兴地不住点头。
“太好了……库拉比司先生真是个好人。”
听埃奥莉娅这么说,拉司蒂露出了无比开心的笑容。
“呵呵,拉司蒂没有给您添什么麻烦吧?”
“哪里哪里,倒是我这边才需要道谢,拉司蒂帮了我许多的忙呢。”
“非常感谢您……库拉比司先生。请把这里当作您自己的家,请随意。”
“啊,好的。”
“我这就去准备点吃的。”
埃奥莉娅说完,就走进里屋去了。
——片刻之后,烤面包的香气便一直弥漫到了库拉比司他们所在的房间。
“啊~呜!”
拉司蒂开心地叫起来。
“你是说:母亲对料理很拿手?原来如此,很令人期待呢。”
拉司蒂表示自己也要去帮忙,然后也走进厨房里去了。
库拉比司心动地将目光投向厨房的方向。
香气变得越来越浓烈了。
在做什么呢?库拉比司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向厨房里偷眼看去。
埃奥莉娅与拉司蒂并排站在那里配合默契地在制作料理。
“拉司蒂,把那里的盐拿过来。”
“……(点头)”
“肉烤到这点程度就可以了吧?”
“……(点头点头)”
“什么?举办了音乐会?”
“……(点头)”
“是嘛,那真是太好了呢。”
拉司蒂愉快地与埃奥莉娅聊天。
(——这就是家人……吧)
库拉比司心里有一点,真的有一点羡慕起拉司蒂来了。
令人愉快的用餐结束之后,库拉比司向拉司蒂母女告辞。
“如果能再多呆一会儿就好了。”
“……(点头点头)”
“不了,太阳也差不多快下山了……今天就不再打扰了。”
“下次再来啊。”
“好的,还会再来拜访的。”
库拉比司向一直送到家门口的两人挥手道别,离开了拉司蒂的家。
*
(今天一天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呢。)
音乐会结束的那天夜里,库拉比司躺在自己位于河边的被窝里仰望星空感慨万千。
(音乐会,啊。说起来,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与那个人一起旅行——在如潮般的观众面前——我弹奏的符德鲁琴与她的歌声交相辉映。)
尘封的古老记忆从库拉比司的脑海中涌现出来。
(那个人?她是……谁呢?)
那是偶尔从脑中掠过的,令人怀念的记忆。然而如果向那记忆伸出手去的话,它便会像仲夏的海市蜃楼一般从库拉比司的手中消失。
但是今天库拉比司感觉这记忆比平常的时候更清晰,感觉像是古老的记忆就要苏醒了一般。
(怎么回事?那个人难道是——思多法)
正当库拉比司感觉要抓住重点的时候——突然之间他眼前的景象改变了。
一股被森林包围的清泉。
这里便是在梦中见过很多次的,梦中的世界。
“……库拉比司。”
“是你啊。”
“明明告诉你了……不行的。”
少女像往常一样,露出悲伤的眼神看着库拉比司。
“你是指靠近拉司蒂的事吗?但是,提出筹办音乐会的也是你啊。”
“那……虽然是事实。”
“果然还是,如果不说明理由的话是无法让人认同的啊。”
“拉司蒂……很危险……”
“危险?拉司蒂吗?”
“讨厌,不相信人家!可以说拉司蒂是个好孩子。但是继续这样下去,如果进一步与拉司蒂心灵相通的话……你的身体会逐渐地被侵蚀的。”
“被侵蚀?”
“原因虽然不能说,但这是与你性命攸关的事情。”
“性命?你是说会死吗?”
“我不想看到库拉比司遭遇那样的事情。”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
“我是……”
少女露出一丝悲伤的笑容。
“我已经不存在于现在这个世界,我是曾经与你同在,现在如魂似幻般的存在……”
“我……在寻找你,在这漫长的时间长河里,历经无数旅程……”
“虽然……很开心……但这是不行的。”
突然之间脑子里闪过悠久的记忆。……这是……。
(在耀眼的舞台上,沐浴在灯光下唱歌的少女。那是……你吗?)
“咕……我的头……”
(头像要裂开似的痛起来!啊啊……为什么……发生了什么……)
库拉比司抱着头,痛苦不堪地跪倒在地。
“没,没事吧!?库拉比司!”
少女一脸担心的表情,跑到库拉比司的近前。
“……唔……嗯……好像恢复了……”
少女用悲伤的眼神看着库拉比司。
“记忆正一点点地恢复……封印就要被解开了……求你了……不要……不要再接近拉司蒂了……对你来说那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啊。”
她语气激动地恳求库拉比司道。
——这紧张的气氛,传达出“现在真的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这样的讯息。
以及……她从心底里担心库拉比司的安危的这份心意。
“但是……我没办法撇下拉司蒂不管。”
听库拉比司这么说,少女无言地垂下了头。
“拉司蒂……她总是露出寂寞的眼神……”
“……”
“但是,只要她笑起来,看到她那笑容的人都会感觉到幸福……她就是这样的人。”
“……”
“如果我从那孩子的身边离开的话,她肯定又要变回那个总是露出寂寞眼神的孩子了。”
“你……对拉司蒂……”
“所以,我要呆在拉司蒂的身旁。直到我燃尽的生命的那一刻……直到那时为止。”
“……原来是这样……明白了……反正就算我一早说出来你也不会听的。”
“所以……对不起。”
“没事……如果你已经决定了的话……没关系哟……”
她扬起寂寞的微笑道。
“那么请记住。留给你的时间,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多了。”
“啊啊……知道了,但是你为什么——”
为什么那么关心我的事情:正当库拉比司想问这个问题的时候。
突然之间白光普照——
白色的雾气覆盖住了视界。库拉比司感觉到少女走远了,自己则陷入到连梦境也看不到的深度睡眠之中去了。 |
时节已经转入冬季。库拉比司来到这座小镇已经过去整整三个月了。
(……总觉得一阵阵发晕呢……身体也感觉很疲倦)
最近小镇上有一种很厉害的流感在蔓延。
走在小镇上,可以看到许许多多状态不佳的人。库拉比司也未能幸免,他实在没有想到身体会变成现在这样的状态。
要是换作以前的他,是完全不会受到感冒之类的影响的。
(到此为止,不要再和那个人——和拉司蒂扯上关系了。这是与你性命攸关的事情哦。)
耳边响起在梦中听到过的话,宛如芒刺在背。
只靠每周一场的音乐会赚到的钱实在难以维持生计,于是库拉比司最近忙于打工挣钱。
今天已经完成了在安古鲁珞德旅馆的工作,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
“呜哇——好冷!”
山间凛凛的寒风在夜里冷清的小镇上急驰而过。
(最近……身体也变得时好时坏的了。还是早点钻进被窝里去休息吧)
由于冷的关系,库拉比司加紧了脚步。他穿过大道,想抄小路回家,刚走到快要离开小镇的一个拐角处。
“呜哇!”
“——!!”
突然一个小小的人影从拐角处飞奔而出。
“好痛……拉司蒂?”
这个小小的身影正是拉司蒂。她惊恐地圆睁着眼睛,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啊……啊呜……”
不会有错,拉司蒂正处于极度的惊恐之中。
“怎么了,拉司蒂?在这种时候。”
发现对方是库拉比司,拉司蒂立即躲到了他的身后。
(……与你性命攸关的哦……)
梦中那位少女的忠告不禁在心中响起。
(……嘛,会在意也是没办法的事)
库拉比司把在脑袋里响起的警告声强行挤了出去。
现在比起这种事——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听库拉比司这么问,拉司蒂伸出颤抖的手指向她刚才一路跑来的那条小巷的深处。
“…………啊、啊呜呜…………”
“那里面有什么吗?”
“……呜……呜……(摇摇晃晃)”
库拉比司把拉司蒂护在背后,望向漆黑的小路的尽头。
“某种东西”正从小路的尽头向这个方向接近中。
四周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之中。杀气之类、妖气之类的感觉化作一片浓雾将身体团团围住。
“什、什么!?”
库拉比司摆开架势将拉司蒂护在身后。
黑暗之中,显出了“那种东西”的身型。
从黑暗中闪过一道亮光……那是,怪物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将身影浸没在黑暗之中,让人分辨不清。
那双眼睛放出金色的光辉,那瞳孔犹如蛇的眼睛一样。
“呜!”
强烈的气息使库拉比司的身体都僵硬了。
与人类截然不同的气息。
眼里闪烁着如此光辉的“那种东西”散发出来的气息中所包含的信息是非常明确的。
那便是——敌意。
“…………呜……呜……”
“那种东西”发出了如野兽般的低吟声。包含在这个声音之中的恶意,就像枷锁一样束缚住库拉比司,夺走了他的自由意志。
(咕!动不了了!!)
库拉比司把拉司蒂护在身后,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与金色的瞳孔对峙。
(糟了……现在攻过来的话连一会儿也坚持不住。)
为了想办法夺回身体的自由,库拉比司拿出了全部的意志进行抵抗,但在透心凉的敌意面前感觉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只感觉时间将要永无止境地停滞下去。
好在——金色瞳孔最后向小巷的深处隐遁而去。
确认气息完全消失之后,库拉比司感觉就像全身的力气也跟着被抽走了一样。
“…………”
“…………”
身体终于从僵硬的状态中解脱了出来,汗水似乎直到现在才想起来似的从身体里冒出来。粘呼呼的感觉传遍库拉比司的全身。他动了动干涩的喉咙努力发出声音说道。
“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啊~”
拉司蒂浑身颤抖着,咻地抱紧库拉比司。
“不、不要紧吧,拉司蒂……?”
“…………(点头)”
“——看来也并没有受伤吧……”
“…………(点头)”
“拉司蒂,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摇头摇头)”
“果然……不知道呢。”
即使那东西已经离开了,从拉司蒂拽着库拉比司衣服的手上依然可以感觉到不住的颤动。
库拉比司至今为止在旅途中去过形形色色的地方,但从来也没有遇到过拥有这种气息的生物。快要满溢而出的邪恶气息,让人感觉那简直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
“……拉司蒂,我们离开这儿吧。”
“……呜……啊……”
库拉比司和拉司蒂迈开脚步离开了那条小巷。
一步、两步……两人踏着石板路,走在深夜的街道上。突然库拉比司的脚尖撞到了某种软软的东西。
“嗯?”他将视线投向脚边的昏暗之处……
“啊……啊啊啊……”
拉司蒂发出了恐怖的叫声。
那里横躺着一名年轻的女性。有些面熟,是这座小镇的居民。
库拉比司凑近那位失神躺倒在地的女性,轻轻地扶起她。
“这情况……呼吸好像还是有的……是晕过去了吗?”
“拉司蒂,不要远离我……”
“……啊呜”
拉司蒂颤抖着紧紧抱住库拉比司不放。
“什么?想要回家?我知道啦。等下一起回去……但是。”“首先得把这个人送到医生那里去才行啊。”
“…………嗯~……呜……”
拉司蒂露出了非常抱歉的表情。
“别说对不起了。现在我也很怕啊。所以我们快点高开这里吧。”
“…………(点头)”
库拉比司抱起倒下的女性,与拉司蒂一起快步走在深夜的街道上。
这是……刚才遇到的金色瞳孔的那东西……干的吗?
一阵心有余悸的寒意爬上库拉比司的背脊。
要是迟来一步,说不定倒在那里的就是拉司蒂了吧。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在小镇上谣传的……在深夜出没的黑影……就是……那东西吗?
库拉比司抱着那名女性,与拉司蒂一道走在深夜的街道上。
把拉司蒂平安无事地送回家之后,库拉比司躺在自己位于河边的被窝里思索起来。
(——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在小巷里昏倒的那名女性,虽然完全没有受外伤,却无法从昏迷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连医生也束手无策。而且由于最近流行病的原因,医生本来就忙得不可开交。
(再多想也没有用,算了,今天就睡吧)
库拉比司钻进睡袋闭上了眼睛。
*
在梦中,库拉比司像平时一样,演奏着符德鲁琴。
突然,在库拉比司的面前出现了一名男子的身影。
“……”
库拉比司对这个人完全没有印象。
来者相貌俊美,表情冷酷,挂着嘲讽般的笑容。
“……”
但是,库拉比司却熟悉这位素未谋面的男性的气息。
男性的眼睛里闪出暗金色的光辉。这双眼睛,库拉比司就在刚才见到过。
“很美的音乐呢,乐士。”
那位男性用冷冷的声音开口对库拉比司说。言语之间含着明显的敌意。
“……你,是谁?”
“……我是谁无所谓……给你一个忠告。”
“忠告?”
“不要多管闲事。”
说完,这位男性冷冷地笑着,蒸发了一般地从库拉比司的眼前遁去了身形。
(这是……在我的梦里……吧?)
库拉比司脑中一片混乱,渐渐地陷入了更深的梦乡之中。
“谁?你到底是谁!”
库拉比司被自己的声音给惊醒了。
他全身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他浑身颤抖地环视了一遍四周的环境,抖抖擞擞地从睡袋里钻出来。
“梦——是梦吧……”
在涓涓流水声的陪伴下,他默默地开始早晨的准备工作。
“呜~,好冷……差不多可以考虑一下还是住到小镇上去比较好吧。”
寒冬腊月地如果依然露宿在外还真是要命呢。
库拉比司愁眉不展地思考着以后去哪里如何生活下去的问题。
(现在还不能离开拉司蒂的身边……冬天这段时间就去妃亚那里打扰一下吧?住宿费就用打工的报酬来支付吧。)
吃过简单的早餐之后,库拉比司像平常一样踏上通向佛迪欧镇的长长的阶梯,抖擞精神准备去打工。
来到安古鲁珞德旅馆,身着睡衣的妃亚迎了出来。
“怎么了?妃亚。”
“那个……好像是得了流行性感冒了。”
妃亚咳嗽不止,艰难地回答道。
据妃亚说老板娘也得了感冒,安古鲁珞德旅馆现在处于停业修整中。
“对不起了,所以库拉比司的打工工作也只有中止了。”
妃亚心怀愧疚地说道。
库拉比司挥了挥手表示没关系,只是关切地看着妃亚那痛苦的脸庞说。
“不要勉强自己哦。需要我帮忙买点药过来吗?”
“啊,不用了。午后纱利雅会拿药过来的。”
“这样的话,我现在就去拿来好啦,在屋里等一下。”
听对方这么说,妃亚露出愧疚的微笑。
然后,低声地说了一声谢谢。
离安古鲁珞德旅馆不远就是威乐丝魔法店了。
库拉比司看到纱利雅正站在收银台前忙着工作。
“咳……咳……”
大锅里煮着药,纱利雅也不时地咳嗽着。
“不要紧吧?纱利雅。”
“伲哈哈,纱利雅没关系的哦☆”
纱利雅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身体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像这样与世隔绝的小镇,真想不通病原体到底是从哪里传进来呢……无论如何都让人觉得奇怪。)
库拉比司从纱利雅那里拿到药,送到妃亚那里之后,正当他走在石板路上左思右想的时候,对面快步走过来一个熟悉的小小的身影。
“啊~呜!”
明亮的茶色头发随风飘动,像可爱的小狗一样精神饱满地走到近前的无疑就是拉司蒂。
最近,他们每周都举行音乐会。
虽然已经重复举办了许多场次,但前来欣赏的观众人数却在增加,镇上的人们对拉司蒂的偏见也有所改观了。
无论瞳孔是什么颜色的,拉司蒂都是个好孩子——镇上的人们也终于渐渐地认识到这一点了。库拉比司对此也非常的高兴。
“啊,拉司蒂,昨天真是恐怖呢。”
“……啊~”
回想起晚上的事情,拉司蒂脸上稍稍露出了胆怯的表情。她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绪道。
“啊呜!”
说着,她拉起了库拉比司的袖子。
“哎?你问我今天有空吗?嗯,有空哦。”
“啊呜?”
“请我吃饭?哎?不太好意思吧。”
拉司蒂轻轻地微笑着拉着库拉比司的袖子。
*
拉司蒂与埃奥莉娅两人的居所位于小镇的尽头。这所整洁小巧的房子,今天请到了库拉比司做客。
“你好——”
库拉比司打开门,放下背在背上的符德鲁琴,向迎出来的埃奥莉娅问候道。
“欢迎光临,库拉比司先生。昨天多亏您照顾我家拉司蒂了。”
埃奥莉娅轻轻微笑着欢迎道。
库拉比司并没有把昨天晚上事情的详细经过告诉埃奥莉娅。
因为拉司蒂不希望母亲担心,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库拉比司答应闭口不谈细节。
“没什么,只是在路上偶然遇到的。时间也比较晚了这才送她回来而已。”
听库拉比司这样回答,埃奥莉娅脸上露出一丝愧疚。
“都是我不好,因为我的身体状况不好,她才跑出去买药的。”
听她这么一说,库拉比司这才注意到对方的脸色的确有些差。
看到库拉比司脸上露出担心的表情,埃奥莉娅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不要紧”。
“今天倾注心力地制作了料理,作为对昨天那件事的回礼。请敞开胃口多吃一点哦。”
“啊,麻烦您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库拉比司唰地鞠躬回礼。
“拉司蒂,来帮忙。”
“啊呜!”
库拉比司一边听着拉司蒂精神满满的回答声,一边在客厅的椅子里坐下来。
屋子里充满了暖暖的气氛,大概是从厨房飘来的热气吧。
对于每天被室外的冷风吹打着过日子的库拉比司来说,真是难得的温暖感觉。
“库拉比司先生,现在露宿在外很辛苦了吧?”
“说得是啊,最近外面果然是很冷啊。”
“不注意保护自己的身体可不行哦,可别得了感冒啊。”
“伯母您也要注意,脸色不太好啊。”
“……是,是这样吗?”
埃奥莉娅像是故意搪塞似地笑起来,结果。
“……啊”
大概是突然发晕吧。埃奥莉娅突然打了一个踉跄。
“不、不要紧吧?”
“……好像是稍稍有些疲惫……对拉司蒂可要保密哦,那孩子总是爱操心。”
“好,我知道了。——但是,还是别太勉强自己的为好。”
“呵呵……刚才对话的立场倒转过来了呢。”
说着埃奥莉娅微笑起来,只不过那微笑有些无力。
“如果有我可以做的事,无论是什么请尽管说出来。”
“……谢谢你,库拉比司先生。”
哆嗒哆嗒。
这时,等候在桌边的库拉比司,看到拉司蒂吃力地将满满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料理端了上来。
“是炖食吗?好好吃的样子。”
“啊呜!”
拉司蒂用力地点点头。忍不住轻轻地微笑着。
库拉比司看到拉司蒂微妙地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察觉到这一点的库拉比司用手摸了摸拉司蒂的头好像在说:“拉司蒂也能帮忙做菜了吗?好厉害!”
“……(点头点头点头)”
拉司蒂重重地点头。
——拉司蒂也变得开朗多了呢。当初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总给人感觉一惊一乍的呢:库拉比司微笑地看着拉司蒂这样想道。
萝卜的形状切成扁扁的,看上去很是可口。
其实库拉比司在夏天的时候吃过拉司蒂手制的料理,当时只感觉不是这个世界上可以做出来的味道而晕倒了。所以现在他深切地理解了努力、进步等词语所代表的含义。
“……唧(盯)”
拉司蒂的眼神催促库拉比司快点尝一尝。
(唔~,这就是所谓的eyecontact(眼神的交流)吧。那么就不客气了。)
库拉比司拿起勺子,伸进炖锅里。
他舀起一勺热气腾腾的炖汤,慢慢地送到嘴边。
“我不客气啦~!”
吧嗒!才尝了一口的库拉比司不假思索地脱口称赞道“好鲜,好好吃。”
“……(微笑)”
拉司蒂脸上露出了害羞的笑容。
“拉司蒂她可是很卖力地在帮忙的哦。”埃奥莉娅轻轻微笑着说道。
“呜呜~”拉司蒂红着脸不知所措地向母亲发出抗议。
库拉比司看着这对母女不由地露出笑容。
就这样,大家平和地度过了这段愉快的用餐时间。
“那么……我差不多该告辞了。”
正当库拉比司从座位上站起来,准备回自己的露营地去的时候。
库拉比司的袖子被拉司蒂“咕依咕依”地拉住了。
她就这样拉着库拉比司走到了门外。
与温暖的室内相反,初冬冷冷的寒风割在脸上。
“拉司蒂,外面可冷啊。就送到这里吧,快回屋里去吧。”
“……”
拉司蒂用担心的目光望着屋内的埃奥莉娅。
看拉司蒂这样个子,库拉比司便清楚地明白了拉司蒂是在担心她的母亲。
“……呜~……呜。”
拉司蒂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库拉比司。
库拉比司弯下腰来,轻轻地把手放在拉司蒂的头上。
“你妈妈?嗯,看起来有些劳累了。所以拉司蒂要努力帮忙哦。”
拉司蒂唰唰地点点头。
(虽然明白她母亲的身体状况不佳,但是她本人说过让我保守秘密的。——拉司蒂的确是个爱担心的孩子呢。)
“肯定,没事的。”
库拉比司宽慰她说道,勉强挤出笑容。
那么,回头见了:正当库拉比司挥手告别准备离开拉司蒂她们家时。
——库拉比司只觉得眼前一黑。
“怎、怎么!?”
他无法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倒在了石板路上。
“啊、啊~!”
最后听到的是拉司蒂悲鸣般的喊声,然后他的意识便坠入了黑暗之中。
*
“啊呜!”
最初印入库拉比司眼帘的是松了一口气的拉司蒂微笑起来的脸庞。
“拉司蒂?我这到底是?”
库拉比司从床上坐起来,对拉司蒂说道。
“拉司蒂?是库拉比司先生醒过来了吗?”
“啊~呜!”
从屋外传来声音,是埃奥莉娅的声音。
看来,这里依然是拉司蒂的家。
门开了,埃奥莉娅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热气腾腾的杯子。
“不要紧吧?库拉比司先生。您的身体状况看来也不是很好啊。”
“——是啊。真是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库拉比司接过杯子心怀愧疚地说道。
“如果,不介意的话——”
埃奥莉娅飞快地侧目看了一眼拉司蒂。
“库拉比司先生,在我家暂住怎么样?”
“哎?”
“也有多余的房间,拉司蒂也希望这样。”
正当埃奥莉娅这么说的时候。
“啊————呜————!!”
拉司蒂满脸通红地发出抗议的声音。
看来是害羞了。
“这样,太打扰府上了吧——”
“没有什么打扰的。你看,我最近身体状况也不太好,如果有库拉比司先生在的话,心里会感觉踏实多了的。”
拉司蒂也嗯嗯地点头。
“那么就——”
经过短暂的犹豫之后,库拉比司接受了这个令自己也颇感庆幸的提案。
非常感谢将我从冻死的命运之中拯救出来:这话是说不出口了。
——就这样,库拉比司开始在了他在珐姒家的寄居生活。 |
“啊呜!”
房间里透射进早晨明媚的阳光,同时还响起了拉司蒂精神饱满的声音。
“困……困……再……再睡10分钟……”
面对赖在床上的库拉比司,拉司蒂毫不留情地掀掉了他的毯子。
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呜呜……我明明是这么困……”
“啊呜!”
“再让我睡一会儿吧,昨天因为创作新的曲子都没有好好睡觉。”
唧——拉司蒂紧紧地盯住库拉比司的脸。
“啊~呜!”
“哎?今天是?啊!音乐会!!”
——在拉司蒂的催促下,库拉比司从床上跳了起来。
*
库拉比司已经在拉司蒂家里寄居半月有余了。
他住在一个空房间里——这个房间原来大约是拉司蒂父亲的房间。因此库拉比司常常会感到惶恐。
如果单是寄居在别人家里实在是过意不去,所以库拉比司最近都会帮着做一些家务。
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是打水。
工作内容就是从水井里打上一天所需的清水,然后装在桶里挑回来。
这差事还真挺辛苦的。
这是库拉比司为了分担身体欠佳的埃奥莉娅而力所能及的事。
白天库拉比司也会去打工挣点伙食费回来。
在教会帮忙的埃奥莉娅,报酬肯定不会太多的。库拉比司挣来的那点微薄的工钱,对于珐姒家的家计来说还是很有益处的。
“啊~~~~”
拉司蒂催促起床的饱满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好——,我换件衣服就来。稍等片刻。”
听库拉比司这么一说,拉司蒂满面羞红地跑出了屋外。
等库拉比司慢吞吞地爬起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一桌的早餐。
硬质面包和腌腊肉,还有热腾腾的浓汤。
虽然很朴素,但是很温馨的伙食。
库拉比司他们三人,就像一个真正的家庭一样,度过平和的一天又一天。
只是埃奥莉娅的身体状况依然不太好。
听医生的说法,她的症状和在镇上流行的感冒一样。
只是感冒却久久无法康复,库拉比司对这一点很有些在意。
时常感觉身体不适的库拉比司随便也请医生帮他诊断了一下。但他得到的回复却是原因不明。从症状来看貌似不是感冒,而是肉体极度疲劳的状态。医生虽然作出了进一步的说明。但原因不明这一点并没有改变。
这就是梦中少女的告诫吧?库拉比司这样想道。
那个人在梦中警告过自己:“这是与你性命攸关的事情哦。”
少女的声音在脑袋里回响。但是,库拉比司却不为那声音所动。
(——嘛,虽然拉司蒂的母亲的感冒让人有些在意,但是这座小镇上的人们终于渐渐地开始接纳拉司蒂了。)
虽然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已经认同了拉司蒂,而且也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感到不安,但是库拉比司对于这段时间阳光明媚的每日生活还是很满足的。
“……”
咝~咝~,这是袖子被人拉住的感觉。
“怎么啦?”
“……啊……呜?”
“你是说快点出发吗?嗯,说得是。”
库拉比司从自己的房间取出符德鲁琴,吃力地背到肩上。
拉司蒂用担心的眼神看着一脸疲惫的库拉比司。
“啊哈哈,我没事。”
库拉比司冲拉司蒂笑道。看到了笑容的拉司蒂这才放心地回以微笑。
“那么,我们出门了~!”
“啊~呜!”
两人向在厨房里收拾整理的埃奥莉娅大声地道别。
“知道了。请加油哦,晚上我们煲汤,买菜回来哦!”
听到埃奥莉娅明朗的回答之后,两人为了例行的街角音乐会,向小镇的喷水广场出发了。
*
由于每周在这里举行音乐会,拉司蒂的歌声已然在这座小镇上出了名。
两人才刚刚开始准备,镇上的人们就开始聚集起来。
由于最近疫病肆虐,大家都很期待像这样的娱乐活动放松身心。
“哦,今天也要演出吗?”
“好高兴。又能听到美妙动人的歌声了。”
镇上的人们高兴地和准备演出的两人说话。
人群中,喊着“再等一会开始表演哦,我去叫朋友一起来听”之类的话去叫熟人一起来听的人也不在少数。
“……啊呜!”
拉司蒂轻轻地微笑着。她终于在自己生长的这座小镇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她的脸上闪烁着这样的喜悦之情。
“嗯,聚集了好多的人,太好了。今天也要加油。”
“啊呜!”
当库拉比司例行地先弹奏一曲为演出预热的时候,突然从一旁传来一声问候。
“你好,库拉比司。”
“阿露缇!”
“你好,天气真不错呢。”
阿露缇温和地微笑着寒暄了一句。
“难得遇到阿露缇啊,是有什么事在忙吗?”
“今天偶尔早起……出来买东西,然后听到了符德鲁琴的声音。”
“啊,然后特意过来看我的吗?”
“——该说是来看库拉比司和拉司蒂两个人的吧。”
“哎,原来是这样啊……”
“呼呼,别那么失望啊。”
“没、没啊。失望什么的完全没有。”
阿露缇愉快地呵呵微笑着说:“别掩饰啦~!”
这个时候,库拉比司感觉到从背后传来针扎一般的眼神。
回头一看,是拉司蒂正盯着他。库拉比司慌忙切换话题。
“啊,说起来,在这么一大群人中间,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位置的啊。”
“我感觉得到哦。”
“啥?呃~,那个,感觉到什么?”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只要接近拉司蒂的时候总是会有‘啊啊,拉司蒂就在附近’这样的感觉。”
“诶?”
虽然听说过眼睛看不见的人对气息会分外敏感,但是像阿露缇这样的直觉简直已经可以说是到了魔法的级别了。
“啊呜……”
从背后盯着库拉比司的拉司蒂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阿露缇近前,唰地低下头行礼。
“啊呜!(低头)”
“你好,拉司蒂。”“情况怎么样?”
“…………啊……呜……”
“这样啊,这样再好不过了。”
两人开始了不可思议的交流。
真是神奇,为什么可以做到没有障碍的交流呢?库拉比司像往常一样侧过头看着姐妹淘般的两人露出微笑。
然后就在那时。
库拉比司突然之间感觉自己像要被什么给吸走了似的。意识渐渐化成了一片空白。
*
这里是清静的泉水旁,四周被小小的树林包围,安静的世界。
库拉比司进入了他的梦乡。
“小心……这是、警告……哦。”
少女表情严肃地看着库拉比司。
“什、什么?如果是说拉司蒂的事,之前已经……”
“不是……不是哦,并不是这件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要小心……你的周围……这座小镇上有一股邪恶的力量开始蠢蠢欲动了。”
“所以在问你……到底指的什么?”
“……”
“噬魂的,黑影……金色的瞳孔……”
她一字一顿地从口中吐出这些字句。
“金色的瞳孔……那是……这之前,在深夜的小镇上见到的……”
“通过那个人的意识,我看到了邪恶的暗影……”“要小心……那将是带来毁灭的黑暗欲望……”
“带来……毁灭?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面对库拉比司的追问,少女怀着必死的觉悟说道。
“要小心……在你这漫长的旅途中……从未遇到过的……巨大危机正在接近……请小心……库拉比司。”
说完,她的身影便消失在升腾起来的白色雾气之中了。
一睁眼,阿露缇和拉司蒂的脸庞便印入眼帘。
看来她们对突然昏厥过去的库拉比司非常担心。
“不要紧吧?库拉比司。”
“……啊……呜……”
观众们由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躁动起来。
“真对不起。我没事的。”
库拉比司感觉到有些尴尬,于是佯装出很有精神的样子说道。
“让各位久等了。那么现在让大家期待已久的街角音乐会就此开始上演了。”
话音刚落,符德鲁琴的琴声便响了起来。
听到了音乐,久候的听众们立即响起一片欢声。
“哇————————!”
啪啪啪啪啪。
雷鸣般的掌声。
听众们都陶醉在拉司蒂的歌声之中。
太好了,大家都很高兴。弹奏着符德鲁琴的库拉比司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但是在那个时候,库拉比司却发现在听众中间格外显眼地有一位天蓝色头发的女性痛苦地按着胸部。
(?阿露缇她怎么了,好像不舒服呢。)
但是,现在没有办法停止演奏。库拉比司虽然心里很担心但是手上依然继续弹奏符德鲁琴。
当牵肠挂肚的库拉比司好歹弹奏完一曲,再向阿露缇的方向抬眼望去——
“哇~~!”
就在听众们响起掌声的这一点短暂的时间里,阿露缇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了。现在是没有办法离开这个场合的,在广场表演了数曲之后,库拉比司和拉司蒂的迷你音乐会这才落下帷幕。
“辛苦了,拉司蒂。”
“啊呜!”
“你是说我也辛苦了吗?”
“啊呜!(点点头)”
“保持这样的状态下一次也继续加油吧。”
“啊~呜!(点头)”
最近的拉司蒂,真的很有精神。
这样的话……说不定即使自己不在了也没有关系了吧,回想起梦中的少女提到的事,库拉比司轻轻地笑了起来。
说起来,阿露缇怎么样了呢?库拉比司环顾四周。
在广场尽头的一角,阿露缇正痛苦地按着胸口伏在那儿……
“啊!?”
“阿露缇,不要紧吧?”
拉司蒂与库拉比司满脸焦急地奔向阿露缇。阿露缇听到两人的呼唤,慢慢地抬起头来。
“嗯……嗯嗯……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之间感觉很不好……”
“呜……”
拉司蒂担心地看着阿露缇。
“已、已经没事了……”
阿露缇轻声地说着站起身来。但是看起来连站都还站不稳。
“呜?”
“真的没事了。”
面对露出担心的目光的拉司蒂,阿露缇像是安慰她似地微笑道。
的确,仔细看的话,阿露缇的脸色很不好。
“阿露缇,是患有什么慢性疾病吗?”
“没有,我的身体一直很好……这是我一直以来最大的财富。”
“是这样啊……恕我失礼了。”
“呵呵……让你们担心了。”
“呜?”
“已经没事了哦。抱歉哦,让你也担心了。”
“啊呜!”
拉司蒂慌忙摇了摇手。——不过阿露缇应该是看不到她的这一动作的吧。
“总之,无论如何,让我们送你回家吧。”
“真是麻烦你们了。”
阿露缇啪地低头行了一礼。
大家一起走到位于小镇尽头的阿露缇的家门前。
“麻烦你们了。非常感谢……”阿露缇就像能够看见拉司蒂似的用温柔的声音说道,“啊,对啦。还没有说我的音乐会感想呢。”
“……呜~”
拉司蒂看着阿露缇,稍微有些紧张的样子。
“那个,拉司蒂……”
“……啊呜”
“非常不错哦,余音绕梁让人三月不知肉味呢。”
“啊~呜!”
听了阿露缇的话,拉司蒂高兴得振臂高呼起来。自己可是像姐姐一样憧憬着的阿露缇的,被阿露缇夸奖实在是让她喜不自胜。
就这样库拉比司他们与阿露缇挥手道别,然后离开了阿露缇的家。
“下一次的音乐会也一定要让大家尽兴。”
“啊呜!”
拉司蒂重重地点点头,“揪”地拉住库拉比司的手。
“啊呜?”
“啊~,对对。拜托要买的食材,不去买好可不行呢。”
“啊~呜!”
拉司蒂精神满满地点点头。
两人徒步向市场走去。
佛迪欧镇的市场虽然规模不大但商品齐全,到了休息日顾客更是络绎不绝,非常热闹。
“……那么,买什么好呢?”
“呜~~”
“要做汤的话牛肉怎么样?”
“……(点头点头)”
拉司蒂点点头,得意地挺起胸膛。
“你要好好露一手……是、是这样啊?”
(……如果是拉司蒂做菜的话……以防万一还是准备一点胃药比较好吧?)
“呜~~!”
“你问我是不是在胡思乱想什么奇怪的事?哪里啊,完全没有瞎想,真的啦。”
“呜?”
“真的真的,那,我向神发誓。”
“……啊呜”
拉司蒂有时候真是出奇得敏锐。就好像库拉比司在想什么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还是不要瞎想那些有的没的事比较好呢:库拉比司这样想道。
在市场开店的肉店老板看到拉司蒂便对她抱以友善的微笑。
“哦呀,这不是拉司蒂嘛?今天和男朋友出来买东西啊。”
“呜~!!”
拉司蒂满脸通红,害羞不已。
一旁的顾客们也你一言我一语地和拉司蒂搭话。
“今天的音乐也很棒哦。”
“下周也要来演出哦!”
拉司蒂满脸通红,害羞不已。
(——真是让人感慨万千呢。当初的那个拉司蒂现在居然可以和镇上的人们关系这样融洽……)
“哦~,拉司蒂啊,来买东西吗?真了不起。今天的胡萝卜很不错哦。”
“啊啦,拉司蒂。下一次什么时候开音乐会啊?很令人期待哦。”
来来往往的人们都亲切地与拉司蒂交谈。
——完全变成了镇上的人气大明星了呢:库拉比司微笑地看着眼前的这番景象。
结果,库拉比司和拉司蒂买了小山那么高的一堆食材回家。
拎东西的自然是库拉比司,背上还背着符德鲁琴。因为每一家店都送给他们赠品,结果库拉比司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多。
“啊~呜!”
“你、你问重不重吗?没、没问题的……”
微妙地感受到某种自豪感的库拉比司冷汗直冒地对拉司蒂说。
——回家路上。
两人离开大道,向拉司蒂家的方向走去。这时,先前刚刚遇到过的阿露缇一步一晃地从对面走了过来。
“啊咧,阿露缇?今天真是巧呢。”
“啊~呜!”
库拉比司和拉司蒂一起向阿露缇打招呼道。
“……”
阿露缇根本没有理会库拉比司他们,摇摇晃晃地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
“……哎?”
“呜?”
拉司蒂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库拉比司和拉司蒂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两人抱着从市场买回来的食材一直回到了家里。
“到啦到啦,我们回来啦~”
“啊呜!”
一身轻松的拉司蒂,咔嚓地打开了家门。
“呜啊啊啊啊——!”
率先走进家里的拉司蒂发出惊恐的叫声。
“什、什么?怎么了!?”
库拉比司冲进屋子里一看,只见埃奥莉娅倒在地上,拉司蒂正紧靠在她母亲的身旁。
“啊啊……呜啊……啊啊”
拉司蒂一个劲地摇晃着埃奥莉娅的身体。
“拉司蒂,冷静点,拉司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库拉比司按住拉司蒂的双肩,使劲地摇晃道。
“……啊”
肩膀被强行抓住,拉司蒂吓了一跳,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库拉比司。
“拉司蒂,冷静。总之,先叫医生来再说。”
“啊,啊呜。”
“我把伯母搬到里屋去,拉司蒂去拿药。”
“啊呜!”
总之先把埃奥莉娅搬到她自己的房间,先让她躺到床上。
“我先出去一下。”
“啊~……”
拉司蒂用不安的眼神看着库拉比司。
“我马上就回来!”
咔啦!
库拉比司打开门,一头扎进了冬日街道凛冽的寒风中。明明还是白天,小镇却像是夜幕降临了一般被黑暗笼罩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么黑的,在昏暗的街道上四处都有寻求帮助的人倒在地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大家明明还那么地精神,这已经不是感冒和流行病之类可以解释得通的了!)
许多人都在为寻求救助而在街头徘徊。医疗所的前面早已是人满为患,教会那边也挤满了前来寻求帮助的病人以及他们的家属。
怎么了……这座小镇到底怎么了!?
库拉比司惊愕地看着满满地挤在路上的病人们。
(不行……在这样的状况之下是没有办法把医生叫到家里去的。留下拉司蒂一个人在家也让人不安,暂时先回家去吧。)
库拉比司急匆匆地顺着来时的路赶回去。
“我回来了!拉司蒂?”
库拉比司大声说道,表明自己回来了。伴随着嗒嗒嗒的脚步声,拉司蒂从里屋跑了出来。
“对不起,既没有找来医生也没有找来神父。”
“啊~……”
“说起来伯母情况怎么样?”
“啊……”
“是吗,已经恢复意识了啊,太好了。”
“啊……呜”
拉司蒂啾啾地拉了拉库拉比司的袖子。
“嗯,没错呢,总之先去看一看伯母的情况。”
“……(点头点头)”
库拉比司与拉司蒂一起走进里屋,平时他绝少进来这里。
“失礼了,身体还好吗?”
当他们走进房间的时候,埃奥莉娅试图爬起来。
“啊,请不要勉强自己!”
“库拉比司……”
“伯母……不、不要紧吧!?”
“没……没事……只是……有点头晕……”
“啊啊……”
拉司蒂用担心的声音询问。她会担心也是当然的,因为埃奥莉娅脸色铁青。
“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啊。”
“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这没什么……比起这个……真的没事吗?”
“是,真的已经没事了。啊,对了,拉司蒂。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可以吗?”
埃奥莉娅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拉司蒂说道。
“我想喝点蔬菜汤。蔬菜还有很多吧?能去做一点吗?”
“啊呜!”
拉司蒂重重地点点头,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啊,拉司蒂,我也来帮忙吧。”
库拉比司也准备走出房间,此时。
“库拉比司……请留步……我有话要对你说。”
埃奥莉娅用沉静的声音说道。
她那副表情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直直地盯着库拉比司的眼睛。
“什么事?”
“如果,我有什么不测,在这座小镇上可以给拉司蒂力量的,就只有库拉比司你了……”
埃奥莉娅看着她最后的希望库拉比司说。
库拉比司正襟危坐,对埃奥莉娅说:“请问,到底是什么事?”
面对态度认真的库拉比司,埃奥莉娅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似地把视线投向远处,然后喃喃地说道。
“5年前,在拉司蒂7岁的时候,这座小镇爆发了瘟疫……”
“是的……从主教大人那里也听说了。”
“拉司蒂的父亲,我的丈夫是神官,珐姒家的神官肩负着代代相传的特殊使命。”
“特殊的使命?”
“对,人们的愿望……是否把人们的愿望传达给天使的羽毛。肩负着对此作出决断的使命。”“当时,作为神官的丈夫,代替已经无法动弹的人们,将人们的愿望……希望得到救赎的愿望以祈祷的方式传达给天使的羽毛。”
“结果……被天使的力量击跨的神官就变成了……”
“是的……那就是我的……丈夫。”
“他把最后一个人的愿望……把我的愿望(救救拉司蒂的命)传达给天使的那个时刻。”“安放在神殿里的天使的羽毛,像被我丈夫吸进去一样进入了他的身体里面……然后……他的身体一瞬间被不可思议的光芒笼罩……当光芒散去时……他的两只眼睛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红色的瞳孔。”
库拉比司一字一顿地念道。这是他自从来到这座小镇之后一直想知道的事。现在终于真相大白。此时此刻,库拉比司被某种微妙的感情支配着,既不是畏惧也不是惊讶。
“但是,真正恐怖的事情是……在那之后……发生的事。”
“恐怖的事?”
“……我丈夫变得不再是人类。像怪物一样,啊~,也没有办法再说人话,外形也变得面目可憎……接着他开始袭击小镇上的人们——刚刚还怀着必死的决心拼命保护人们……然后然后我丈夫他……”
被镇上的人们夺去了生命……她这样说道。
库拉比司从主教大人那里听说的五年前的惨剧,主角竟然是拉司蒂的父亲。得知这一事实的库拉比司睁大了眼睛。
“但是,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我丈夫的尸骨……是的,死后他回复了人类的外形,正当我倚靠在他的遗体前哭泣的时候,我的眼前出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幕。从他的遗体里,现出了那片天使的羽毛,然后……那片羽毛咻地飞进了睡在一旁的拉司蒂的体内。”
“那么,拉司蒂的右眼之所以是红色的原因……”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拉司蒂的一只眼睛变成红色就是在那个时候。”
埃奥莉娅怀着悲伤的表情,断断续续地说道。
“然后,她也变得没有办法再说话……自那以来,红色的瞳孔就被镇上的人们当作是接受天使力量的刻印,变成了避讳的刻印。”
然后拉司蒂……
怪不得……拉司蒂被镇上的人们用那样的态度对待。库拉比司辛酸地想到。
对镇上的人们来说,拉司蒂总是勾起大家对不堪回首的往事的回忆。而不明真相的孩子们只是看大人们的态度有样学样罢了。镇上的人们被拉司蒂的父亲所救,却又夺去了他的生命。他们怀着这样的罪恶感,同时还在担心拉司蒂会不会步他父亲的后尘袭击人类,怀着这样的恐惧感,结果就是对拉司蒂态度冷漠。
(——原来如此……所以……这座小镇连地图上也没有标注)
向人们传递幸福,作为信仰对象而存在的天使之力……以及司职此事的神官……发生这样的惨剧,作为教会来说,只好把这件事遮掩起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哗啦。
这时,房门外传来了什么东西落到地上摔碎的声音。
拉司蒂脸色铁青地站在门的旁边。
“拉司蒂!?”
“……拉司蒂……听到了吗?”
“啊……啊~……啊……”
拉司蒂一边摇着头好像在表示什么也没听到一边后退着。
啪嗒!
传来关门的声音,看来她逃出去了。
“拉司蒂,等等!”
库拉比司叫着,追着拉司蒂跑了出去。
看起来笼罩小镇的异样气息并没有消散。天空阴暗低沉,街道上满是倒在地上痛苦不堪的人们。
(糟糕了!刚才的对话……对拉司蒂来说无疑是很大的打击。自己的父亲死亡的原因。还有,红色瞳孔的真正含义。——说不定还有担心自己会变成和父亲一样的恐怖。这样倒还好了……说不定还会认为父亲的死是自己的缘故带上这样的罪恶感。拉司蒂的心还很稚嫩,说不定无法承受得了。)
库拉比司在镇上飞驰,寻找拉司蒂的身影。
“拉司蒂!你在哪里!?拉司蒂!!”
然而他自己的视线也不时地出现强烈的扭曲,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可恶!这种时候,我的身体却……)
越来越强烈的恶寒与眩晕感接踵而来,库拉比司坚持走在路上寻找拉司蒂。
偶然间,梦中的少女的警告声在库拉比司的耳边响起。
“——这意味着你的死。”
“那又怎么样?我已经活得够久的了。”
库拉比司不知道是对谁这样低语道。他拖着快要崩坏的身体在小镇上徘徊。
“拉司蒂!拉司蒂,你在哪里!?”
在小镇里,他找遍了所有可以想到的拉司蒂会去的地方。市场、教会、商店街……。
但是哪里也没有找到拉司蒂的身影。
“到底……到底在哪里啊,拉司蒂。”
虽说只是一座小小的城镇,但是对于隐藏一个女孩子来说也算是够大了。
库拉比司束手无策,呆立在街道上。
——此时,出人意料地,从胸口放出亮光来。
胸口的羽毛放出白色的光辉,同时,视线也被白雾所笼罩,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
*
这是梦境,是一直以来库拉比司所见的,梦中的风景。
“库拉比司……”
少女叫了他一声,眼里像往常一样流露出悲伤的神情。
但是,现在的库拉比司并没有时间来应付她。
“别来打扰我……我……不去帮拉司蒂是不行的……”
库拉比司单膝跪地,强撑着说道。
这里明明是梦境,却和现实中一样。库拉比司的身体正在渐渐地衰弱下去。
“……终于,这个时刻就要到来了呢。”
她用悲伤的声音说道。
然后,少女突然之间变得庄严起来,用与她原来的风格迥然不同的语气开口说道。
“人类哟……这是最后的机会……你拥有选择的权利。是选择永续的生命,还是以放弃永生为代价,换回你全部的记忆。”
她的声音十分郑重,笼罩在一片神圣的气氛当中,直达库拉比司的心灵深处。
“经过再三的忠告,你应该清楚,如若再接近那位少女,与其心意相通的话,便意味着你的毁灭,意味着死。”
“为什么……为什么。我接近拉司蒂会和自己的死联系在一起!?”
“那位少女的存在,产生了共振,共振减弱了封印。”
“共振?封印?那是什么!”
“你们都是拥有天使刻印之人。封印使你们能够承受过于强大的天使之力,然则当你们心灵相通的时候,天使的奇迹便会失去封印的力量。过于强大的力量将使你们双方都步入毁灭。”
“……这是怎么一回事?”
接近拉司蒂就会解开封印……封印指的是自己停滞的时间和无法想起的回忆吗?
“——那么,请选择吧。”
置身于光芒之中的少女伸出一只手,就像那只手上握有库拉比司的命运一样。她全身充满了威严的气势,充满了超脱人类的力量。
“你是……谁…………”
库拉比司被那威严的气势所压倒,诚惶诚恐地向少女开口问道。
“吾为这世界的一部分,与你一样,也是伟大的造物主之子。”
“那么说……你也是……天使吗……”
“吾名为撒拉弗,是在天界,处于最高阶级的炽天使之长。”“曾经的吾,应吾心灵之一隅的请求,施于你圣恩,但是解开封印的时刻到来了。”
少女第一次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是名为撒拉弗的——与堕天使战斗过的——天使长。
突然,伴随着剧烈的头痛,遥远的记忆开始在库拉比司的脑海中苏醒过来。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我与那个人一起旅行……)
“那个时候”的风景从库拉比司的脑海中浮现出来。那是他与作为恋人的歌姬一起旅行,距今200年前的事。平和的旅行。从一座小镇到另一座小镇,传达歌声的幸福之旅。但是,却有一个敌人想伺机加害他的恋人。
那天,那个敌人袭击了库拉比司的恋人——思多法。
库拉比司为了保护恋人——
(原来如此,我是在那个时候,受了频死的重伤……)
他清楚地想起了过去的事,彻骨的疼痛也随之而来。思多法紧紧倚靠在重伤的自己旁边泪如雨下。
“救……救救库拉比司的命吧……别的什么也可以不要……救救……库拉比司!”
思多法祈祷般地叫着。
在下一个瞬间,如幻觉一般,在思多法的手上,出现了一片白色的羽毛。
一片不属于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鸟类的白色羽毛。
手握羽毛的思多法像灵魂出窍般,全身都被纯白色的光辉所笼罩……她变回了作为炽天使撒拉弗的前世的姿态。
(最后……我在稀薄的意识里,看到了被六片辉光羽翼所包围的思多法……)
思多法被光之羽翼包裹着。
想要接触她身体的敌人,在那一瞬间被强烈的光芒蒸发了。
然而,以人类的身躯使用天使之力的思多法,已经没有办法再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下去了。
“永别了,库拉比司……再也见不到了。”
“不要……不要啊!思多法!不是、不是说好一直在一起的吗?”
思多法光芒四射的身躯慢慢变得稀薄。
“不行!库拉比司!要是那么悲伤的话,你的精神会崩溃的。”
“思多法……不要走啊……思多法!”
看到库拉比司像孩子一般地撒娇,他的恋人用渐渐稀薄的身体轻轻地抱住他。
“——库拉比司……我最爱的人。所以,忘了我吧。”
思多法用悲伤的口气说道。
思多法把自身作为创造奇迹的媒介,向天使的羽毛祈愿:让自己最珍视的这个人,一直健康地活下去,不会被悲伤击跨。
于是,无视愿望善恶的羽毛通过媒介实现了这一愿望。
因此库拉比司“一直”健康地活下来——与此同时失去了记忆,从而使他不会被悲伤所击跨。
而记忆的恢复,也就意味着原先天使的圣迹已经失效,意味着库拉比司即将回到当初那濒死的状态,意味着他死期的到来。
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的思多法——撒拉弗——没有回到天界,而是留在库拉比司的身边守护他。站在思多法的立场来看,这也许是一段很幸福的时光也说不定。
顺次苏醒的记忆,使库拉比司想起了往事。他踏上旅途,寻找思多法……寻找他那已经不在的歌姬。虽然踏上追寻的旅途,却忘记了在寻找什么,实在是让人黯然神伤。
库拉比司想起了眼前的人是谁。她就是他的歌姬,他的另一半。
他一度失去的,以为不会再次相见的最珍视的人。
“思多法……是你吗?”
“想起来了呢……库拉比司。”
思多法轻轻地微笑着对库拉比司说。
“……我的回答……即使不用说你也知道吧?”
“笨蛋……你这家伙。”
她这么说着靠近他,轻轻地伸手去捥住他的腰。
思多法那令人怀念的气息涌入库拉比司的鼻腔,那是如花般温柔的香气。
“笨蛋这一点……我从以前就一直没变吧?思多法。”
“嗯……但是笨蛋这一点也让人喜欢……喜欢。”
“我……不去的话,就救不了拉司蒂了。”
“嗯,要走了呢。你就是这样的人啊。”
思多法轻轻地抱紧库拉比司的身体。
“但是,要做好心理准备。你的记忆正在慢慢恢复。当完全回忆起过去的时候,到那时候。”
“——我知道,但是不去不行。拉司蒂在等我。”
思多法轻轻地放开了库拉比司的身体。
“拉司蒂……那孩子也和你一样,身体里封有天使的刻印。就像你的封印被解开一样,那孩子的封印也被解开了。”
库拉比司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向思多法提问道:“说到拉司蒂的封印?对了,拉司蒂到底是怎么了……”
“那孩子也和我一样……是拥有奇迹媒介资质的人类。所以,曾经存放于这座小镇上的天使的羽毛,与她那一尘不染的灵魂合而为一了。”
“那么拉司蒂只有一只眼睛变成红色的原因又是什么?”
“这是同化不完全的结果……其实拉司蒂是被他作为神官的父亲所封印的。在他死之前,他看到羽毛被女儿吸入体内,于是对他女儿……对拉司蒂进行了封印。”
“封印……所以拉司蒂只有一只眼睛是红色的吗?”
“是的。青色的眼睛正是她父亲所加持的封印。也是这个封印,将她的声音夺走了。不过正因为这样,那孩子才活了下来。对于人类的身躯而言,天使的力量太过强大了……太过强大的力量将会撑破容器。”
“但是思多法的两只眼睛不都是红色的吗?那果然也和天使的力量有关吧。”
“我从生下来的时候起,就带有天使的灵魂碎片。所以两只眼睛都是红色的……所以即使被烙上天使的刻印,依然能保持人类的形态。但就算对于这样的我来说,为了救你的命,只有释放天使的力量……解放撒拉弗的力量……那个时候,我为了救你而使用了天使的力量……创造了奇迹的我因此失去了在地界的身体。”
“……思多法。”
“那孩子……拉司蒂与我不同。她是在后天被撒拉弗的羽毛选中的奇迹的媒介……所以,万一拉司蒂像当年的我一样,像那时她的父亲一样使用天使的力量的话……”
在拉司蒂还很小的时候,为了救自己的命,她以不能说话为代价接受了封印:库拉比司整理起自己的思路。
她的父亲吞下了使用天使之力酿成的苦果,变成了怪物。
那就使用过于强大的力量的代价……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拉司蒂的眼睛。
——红色的眼睛。
——那是天使的刻印。
那么,拉司蒂的歌声呢?明明没有办法发出声音的拉司蒂,却可以唱歌……这一点无疑是封印不完全的明证。
拉司蒂所留下的那只青色的眼睛。
那是抑制天使之力,抑制力量满溢出来的封印。
库拉比司与拉司蒂相遇,与她心灵相通,记忆就开始慢慢恢复,就像他停滞的时间又开始流动起来一样……
而拉司蒂遇到库拉比司,随着心灵的相通,封印也会被慢慢地解开的。
但是——库拉比司这样想到:自己恐怕已经时日不多,应该不会再解开拉司蒂更多的封印了吧。
“余下的时间,请努力地活下去。不要留下遗憾。”
“嗯~”面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的守护天使,库拉比司简短地回答道。
突然,眼前的风景切换了。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库拉比司拼命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好,在找到拉司蒂之前要撑住……但是,拉司蒂到底在哪里?”
就在这时。
“——往前……然后向左。”
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那是她的歌姬那令人怀念的声音。如梦似幻般,像是从风中传来的声音。
只见胸口的羽毛光芒四溢。
库拉比司拿出羽毛,随着声音指示的方向前进。
羽毛的光辉渐渐变强,直指向小镇尽头的神殿。
小镇尽头的神殿。
这里是曾经存放天使的羽毛的地方。
但是,在这里并没有发现拉司蒂的身影。
库拉比司叹了一口气,观察四周的情况。然后他发现,脚边的草地有被轻轻地踩过的痕迹。他遁着足迹向神殿的方向迈步前进。
在神殿的背后。
这一带尽是陡峭的山崖,稍有一脚不慎就有落下悬崖的危险。
(恐怕不会到这样的地方来的吧)
正当库拉比司这么安慰自己的时候。他的视界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那个身影站在悬崖上,虚无的视线眺望着远方。
——拉司蒂孤寂地从悬崖上眺望整座小镇。
库拉比司慢慢地接近拉司蒂。
“——拉司蒂。”
“……”
拉司蒂表情呆滞,慢慢地朝库拉比司的方向转过头来。
“……呜……呜呜……呜……”
她眼里噙满泪水,抑制不住地啜泣着。
这副表情已经分明地表现出拉司蒂受到的打击到底有多大了。
“不要紧……不要紧的……”
“呜……呜……”
“即使你妈妈的话全是真的,那也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而且……小镇上的人们,也已经接纳拉司蒂你了啊。”
“……”
虽然库拉比司竭力劝说,但拉司蒂只是无力地摇头。
“而且,拉司蒂你不是还有我吗?”
“…………”
拉司蒂微微地低下头,嘴上略过一丝笑意。
库拉比司感觉到那笑意之中的罪恶感,他再次用温柔的声音劝说拉司蒂。
“来,过来。你妈妈很担心你啊。”
说到埃奥莉娅的事,拉司蒂的眼睛突然之间闪出了光亮。
“来,回来吧。”
库拉比司向拉司蒂伸出了右手。
拉司蒂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放到库拉比司的右手上……
此时。突然之间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上库拉比司的心头,使他全身都失去了力气。
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向悬崖的方向慢慢地载倒下去。
*
“啊啊啊啊啊啊啊!”
传来拉司蒂的声音。传来她声嘶力竭的喊叫声。
(——怎么了?为什么要那样喊叫?风好冷。而且……手好痛。)
被黑暗包围的库拉比司脑子里一片模糊。
(诶?为什么这么的黑?啊,对了。因为闭着眼睛啊。)
库拉比司睁开了眼睛。
“呜哇————————!”
在陡峭的山崖边,库拉比司发现自己正单手支撑悬挂在峭壁的最高处。
库拉比司微妙地感觉到背上很轻松,原来这是因为一直背在背上的符德鲁琴不见了。
似乎是在他刚才跌下来的时候,从悬崖上掉下去了吧。
“啊……啊……”
拉司蒂从悬崖上探出身子,试图向库拉比司伸出手来。
“拉司蒂,危险,别过来!”
风声强劲。拉司蒂的耳朵就像听不到库拉比司的声音一样。
哗啦。
拉司蒂身下的峭壁散落下块块碎石。
(……岩质很脆啊。不快点阻止她的话。)
库拉比司在峭壁之上命悬一线,即使如此他却一心想着拼命救他的拉司蒂。
呼~~!
从山谷中吹上来的冷风呼啸而过。
库拉比司看了看下面,只见远处有一条河流过。
瞬间落到水里的话……希望之光从脑子里一闪而过,但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去,无论是落到水里还是陆地上都是不可能生还的吧。
“拉司蒂,危险!停下来!”
拉司蒂的手,一点一点地在接近库拉比司。
然而同时,这也预示着拉司蒂跌落悬崖的可能性正在提高。
“拉司蒂……离开这儿……我自己想办法。”
库拉比司拼命地喊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拉司蒂却对此充耳不闻,拼命地向库拉比司伸出手去。
而此时拉司蒂脚下的岩石……正在一点点地崩塌。
(这样的话……拉司蒂就要掉下去了。)
下定决心所需要的时间,真的只是一瞬间。
库拉比司放开了他的左手……手指自然地离开了石壁。
“拉司蒂……永别了。”
山崖下寒风呼啸,库拉比司的身体轻飘飘地飞向空中。
“啊啊——————!”
拉司蒂怀着满面悲痛的表情看着库拉比司。
库拉比司的身体,就像是播放慢动作一样从悬崖上跌落下去。
——不可思议的安心感包围了库拉比司。
(太好了,没有把拉司蒂卷进来……)
然后库拉比司闭上了眼睛。一切都将在在此终结。但就在此时,他的眼中却浮现出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啊啊————————!”
站在悬崖上的拉司蒂,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了下来。
向库拉比司的方向伸出手,跳下来。
(会死的……不行啊,拉司蒂……会死的!)
库拉比司也向拉司蒂拼命地伸出手去。虽然库拉比司知道即使伸出手去也无济于事,但他依然把手伸出去。
最后两人的手合抱在一起,拉司蒂拉住了库拉比司的手。
下一个瞬间……库拉比司感觉到自己伸出的手被“咕”地拉了起来。他向上看去。
——那儿出现了天使。只有一片羽翼的天使拉住了自己的手。
出现在拉司蒂背上的半透明羽翼,就像奇迹显灵一般在空中支起两人的身体。
“……拉司蒂。”
拉司蒂有些意外,但是依然轻轻地微笑着。
(封印被解除了吗?不对,翅膀只有一只,这证明封印还没有完全解开。)
为了支撑住库拉比司的身体,拉司蒂慢慢地抱住他。山谷间强烈的旋风卷起两人的头发。
在黄昏的暮光中,单翼的天使向库拉比司轻轻微笑着。库拉比司也向对方抱以微笑。
“拉司蒂,虽然你拼尽全力来救我。但我恐怕已经到了极限了。对不起,拉司蒂。你总是那么爱唱歌。我最爱听你唱歌了。”
说完,库拉比司的意识,就此消失在了白色的虚无之中。
*
“真是的……总是做些勉强自己的事情……”
听到思多法恼怒的声音,库拉比司回复了意识。这里是梦中那宁静祥和的世界。
“不是挺好的嘛……总之,看起来拉司蒂也恢复了……”“我的这段漫长的旅途,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意义呢。”
“也许……吧……你的旅途,肯定有许多有意义的事情的。”
拉司蒂轻轻地微笑着说道。那声音非常的温柔。
“但是,已经,累了。”
“那么一起走吧?去轮回转生之地。”
“嗯,说得是呢,和思多法一起肯定不会寂寞。”
“我也是……和你一起的话,不会寂寞的。”
思多法微笑着伸出手来。库拉比司也伸出手去握住对方的手。
正当两人的手指接触的那一刻,像是撕裂这个世界的静寂一般,少女激烈的喊声在一旁响起。
“不要!绝对不要!!”
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投眼看去,站在那里的是两手握拳顶在嘴边浑身颤抖的拉司蒂。
“拉司蒂!为什么会在这里?”
拉丝蒂没有理会这个问题,只是横冲直撞地向库拉比司奔来,紧紧地拉住他的右手。
“看到库拉比司落下了悬崖……想着非去救不可……然后头脑里就变成了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那个……这里是……哪里?”
拉司蒂……说话了。库拉比司对此颇感意外。
库拉比司觉得这清澈的童音听起来比原先想象的还要稚嫩纯真。
“这里是梦境的……回廊。”
面对紧盯着自己站在那儿的拉司蒂,思多法温柔地笑道。
“回廊?”
“是与天使相通的力之回廊。你……原来如此,是与天使之力共振的原因吧。”
“共振?”
“寄宿在你体内的天使之力,与我产生了共振。所以我们现在看到了相同的梦境。”
“梦……这是梦吗?”
“是的,这是被称为梦境的另一个现实世界。”思多法如呓语般一字一顿地说道。她像是想要说服拉司蒂似地继续说下去:“你身边的这个人,现在要和与我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所以,请你放手吧。”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拉司蒂抓着库拉比司的手反而更加使劲了。
由于她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甚至让库拉比司不由地稍稍一皱眉。
但是,拉司蒂没有去注意库拉比司的表情,而是拼尽全力地对库拉比司说道。
“库拉比司……不行……不能和那个人一起走!”
“——拉司蒂……但是,我已经……”
拉司蒂啾地一下紧紧地抱住库拉比司的胳膊。就像在守护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库拉比司给了我所有的一切!朋友啊、温暖的回忆啊……还让我了解到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一口气说出这些话的拉司蒂,用闪着泪光的眼睛看着库拉比司。
“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她发自肺腑地说道,如心泣血一般。
“……拉司蒂。”
“我……我要和库拉比司在一起!一起唱歌!”
拉司蒂像撒娇的孩子一样摇着头说。
“是这样……果然是这样呢……希望和最喜欢的人在一起生活下去……永远在一起。”
思多法这么说着,慢慢地移开她的脚步。
拉司蒂像是在等待库拉比司的决定一样看着他。
“走吗?库拉比司。”
小小的手,紧紧地抓着他。
“不要……留下我一个人……不要让我孤单寂寞……”
小小的声音,拼命地恳求着。
看到这个样子的拉司蒂,库拉比司……
“嗯,一起回去吧。拉司蒂。”
他温柔地说道。
“好!”
拉司蒂的声音里翻腾着喜悦之情。
——下一个瞬间,就像按下了某个开关一样,库拉比司眼前的景色再度变换了。
耳边狂风怒号。库拉比司抱着拉司蒂浮在空中。
库拉比司可以从背后感觉到体温。那是一双纤细的手臂正紧紧地搂住他的身体。
“拉司蒂!!”
“库拉比司……”
拉司蒂紧紧地抱住库拉比司……她在飞翔。
一对完整的纯白羽翼扩张开来……像天使一般。
那双眼睛,被黄昏的晚霞染成了赤红色。
“库拉比司……太好了……”
拉司蒂嘴唇颤抖地说道。那是与先前在梦中听到的声音同样的,清澈的童音。从谷底涌上来的寒风吹抚到脸颊上,库拉比司就这样被拉司蒂抱着飞翔在空中。
“不、不行。拉司蒂!!使用那个力量……是不行的!”
拉司蒂看着库拉比司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问“什么?”现在才开始注意到状况的她慌张地环顾四周。
只见拉司蒂的羽翼——光之羽翼正在零落消散。
羽翼就快要消失了。
好像被库拉比司这张乌鸦嘴说中了一样。
天使的力量……似乎要从拉司蒂身上消失了。
“哎?哎哎?”
拉司蒂惊讶地看着四周。
突然,库拉比司他们感觉到了下落的重力。
“伊呀————!”
“咕!”
库拉比司把拉司蒂抱在怀里,任由身体掉落下去。
水流的声音渐渐近了。库拉比司就这样抱着拉司蒂闭上了眼睛。
*
“库拉比司……库拉比司。”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耳边传来篝火噼啪燃烧的声音。
身体下传来地面的感触,胸口上传来某种暖融融的感觉。
“库拉比司……你没事吧?库拉比司。”
“拉……司蒂?”“应、应该不要紧吧……”
……库拉比司嘴上虽然这样回答,但是浑身颤抖的他发现身体根本无法动弹。掉到水里时受的伤看来比想象中的远远要大。
他想至少先把眼睛睁开吧,但是连这一点也做不到。
就这样休息了一会之后,库拉比司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看了看四周。终于看清了拉司蒂笼罩在橙色光芒之中的脸庞。看起来这里似乎是个洞窟。黑暗之中,拉司蒂生起的篝火静静地燃烧着。
“……库拉比司。”“太好了,你终于清醒过来了。”
此时库拉比司注意到了拉司蒂瞳孔的颜色。
她的两只眼睛都散发着蓝宝石般的光辉。红色的刻印消失了。
库拉比司问:“能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吗……”
“是梦中遇到的那位美丽的姐姐告诉我的。我体内存在抑制天使之力的方法……”
“抑制?这样的事做得到吗?”
“心里……已经有了钥匙。”
“心里……是嘛……太好了,好像已经可以说话了呢。”
“是的。多亏了库拉比司。”
“哪里的话……我什么也没做啊。”“说起来……这里是……”
“是河边的洞窟,我们两个从悬崖上掉下来了。”
——这时库拉比司感觉到了拉司蒂光滑的皮肤。两人肌肤相亲。
真舒服啊。库拉比司眯起眼睛——
(肌肤相亲?)
库拉比司定了定神,认真地确定现在自己的状况。
“因为库拉比司的身体,完全被水冲凉了……所以我生了篝火……然后……”
库拉比司湿淋淋的衣服,正摊开放在篝火的旁。石壁上立着符德鲁琴。
“然后用我的身体……那个……暖身……”
库拉比司一丝不挂。拉司蒂也是同样。
为了让库拉比司被水淋湿而变凉的身体暖和起来,拉司蒂挨在库拉比司的身边把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
拉司蒂满面羞红地侧头靠在库拉比司的肩上。
她光滑的肌肤,贴在库拉比司的胸口。
(这——这——这——)
拉司蒂温柔的体香刺激着库拉比司的鼻腔,使他只感觉天旋地转。
他开始不安起来。
(这、这种时候要是产生奇怪的冲动的话……千万要把持住。要若无其事地、若无其事地道谢才行。)
“拉、拉司蒂?”
他的声音一反常态。
“什么?”
“总、总觉得,有些难为情呢,这个样子。”
(等一下,不对!!我到底在说什么啊!!是要道谢才对,道谢!)
“我也是……虽然很难为情……如果是库拉比司的话……那个……”
拉司蒂这么说着脸更红了。
“再、再说了,拉司蒂还是孩子……”
库拉比司像是想弥补自己的失言似的说道。
然而,听到这句话的拉司蒂伤心地皱起眉头。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哎?”
“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已经是大人了。”
“可是,拉司蒂……”
“已经是大人了!已经是可以喜欢别人的成年人了!”
拉司蒂叫道,看来对于自己被看成是小孩子这一点相当地不快。
“是……是啊……成年了……”
库拉比司像是想控制住气氛似的,啪啪地连连点头。
“在库拉比司眼里……我是孩子吗?”
“我……?”
“刚才在梦中……美丽的姐姐……”
“对了,拉司蒂也一起看到了呢,那个梦境。”
库拉比司想起刚才的梦境拉司蒂也在场的事。不知道思多法到底怎么样了呢?
他等待拉司蒂继续把话说下去。
但是,之后拉司蒂唇间吐出的话,却完全出乎库拉比司的意料。
“要像那样,胸部很大的人……才行吗?”
“啥?”
库拉比司睁大了眼睛。
“胸部太小,就不行吗!?”
拉司蒂继续追问,一脸的认真表情。
“什、什么不行啊?”
“那……那个……各种方面……”
这么说着,拉司蒂那张可爱的小脸已经完全变成红色了。
拉司蒂到底想让自己说什么?迟钝的库拉比司完全想象不到,他只能眼冒金星地看着满面羞红的拉司蒂。
“拉司蒂?”
“是。”
“那个,冷静一点。”
“……是。”
拉司蒂用快晕厥过去的紧张声线答应道。多少算是冷静一点下来了。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洞窟里回响着篝火燃烧的声音。
“能告诉我吗?库拉比司的事。还有那位……在梦境中出现的美丽的姐姐的事……我都想知道。”
拉司蒂表情真挚地看着库拉比司,小小的呼吸气息抚过库拉比司的胸口。
“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呢。”
库拉比司就像在收起悠远的记忆长线似地开始讲起过去的事。
像在讲很久很久以前的童话传说一样。
“我们旅行……我和她一起旅行……我们从小就是青梅竹马,她唱歌,我弹奏符德鲁琴……我们为了参加在风之国的王都举办的音乐比赛而踏上了旅途…………”
“只有你们两个人吗……?”
“嗯……在途中还结识了一同旅行的同伴。很愉快……遇到了很多的事情……走过一座座城镇、一个个村庄,两人踏歌前行……来到王都之后,我还为她买了一身新衣服……”
距今约200年前的往事,对库拉比司来说却像是在回忆昨天的事情似的。
“那是准备在音乐会上穿的,白色的晚礼服——王都的音乐会真是盛况空前,我们也在那个舞台上献艺……”
说着说着库拉比司停了下来。
想不起来了。接下来记忆就像被锁住一样。
库拉比司这样想到——记不起来也就意味着自己还有稍许的时间。
“怎么了?”
拉丝蒂问道。
“啊,抱歉。那之后,出现一个家伙想要加害于她……那家伙,在音乐会上图谋不轨……但是,却被她的歌声所击败。她的歌声……蕴藏着多么不可思议的力量啊。”“然后,在音乐会上获得优胜的我们……又一次结伴踏上了旅程……就这样,两人一路走过了许许多多的地方……但是,那一天。”
库拉比司快要想起那件事的同时,感觉到胸中传来阵阵隐痛。
“以思多法为目标的敌人,袭击了我们……我为了保护思多法……”
(是的,结果我没能保护好思多法——反倒是她为了救我……)
“怎么了……?库拉比司……你哭了。”
“没什么……什么事也没有,拉司蒂。”
“……库拉比司。”
拉司蒂用担心的眼神看着库拉比司。
“等天亮了,就回镇上去,你母亲肯定在等你。”
“是……”
不知什么时候篝火熄灭了,在黑暗的洞窟中,库拉比司与拉司蒂肩靠着肩,不经意间都沉入了浅浅的梦乡。
*
库拉比司他们沿着晨光熹微的山道向小镇的前进。
他们爬上河边的阶梯来到小镇。
——镇上死一般的安静,虽然在这种时间并不是不可能。天空也微妙地让人感觉昏沉沉的。
库拉比司皱起眉头,有种不祥的预感。呆在他身边的拉司蒂,也露出不安的表情。
“……库拉比司……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小镇怎么变成了这样……虽然亲眼看到有奇怪的疾病在镇上传播。”
库拉比司能够感觉到笼罩在小镇之上的异样气氛。
“……真是……让人讨厌的感觉……”
拉司蒂轻声地说道。
大路上挤满了寻求救助的人。天空中暗云聚集,不见放睛的迹象。
两人在回家的途中,不断地看到有人倒下。
拉司蒂一看到有人倒下就跑过去。
“不、不要紧吧!”
拉司蒂用自己纤细的小手抱起倒下的年轻人,拼命地想帮他。
“库拉比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看到小镇上的人们动弹不得只能趴在地上呻吟,拉司蒂悲痛地叫道。
就在此时……库拉比司胸前的口袋里突然之间放出光芒。
*
库拉比司与拉司蒂两人来到了梦境之中。
“这里是……”
拉司蒂站在泉水边惊讶地看着四周。
此时传来一个充满了紧迫感的声音。
“……快逃……库拉比司。”
“……你是……思多法!?”拉司蒂注意到,思多法在话语间满是紧张的神色。
“对了……你也可以进入这个世界了呢……”
思多法看了一眼拉司蒂,再次将视线投向库拉比司。
“恐怕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快逃,库拉比司。”
“逃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逃离……这座小镇!”
“到底怎么回事,这瘟疫到底是……”
“都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你居然还没有察觉到吗……”
思多法懊悔地咬着嘴唇,一字一句地说道。
“思多法……怎么了?”
“邪恶的力量,已经笼罩了整座小镇……现在逃的话,也许还来得及……”
思多法露出威逼的表情看着库拉比司。
那紧迫的声音没有一丝余裕。
她告诉库拉比司,发生在这座小镇上的事非同寻常。
“不是生死的问题……这可是事关灵魂的事啊!”只听思多法怀着必死的觉悟对库拉比司说道。
“灵魂……那是……”
“小镇……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给包围这点我也感觉到了。真的会发生非常糟糕的事吗?”拉司蒂睁圆了眼睛对思多法说。
“被封印的堕天使的灵魂就快被人为地复活过来了。”
思多法一字一句地说道。
“堕天使?”
“那么,这场瘟疫就是由那个堕天使的力量引起的吗?”
“是的……如果这样下去使堕天使之长——使路西法复活了的话……这座小镇将会被邪恶吞没而步入毁灭。5年之前……那时,虽然只牺牲了一名神官就平定了事态……”
“5年前?那是指……父亲的事情吗?”
拉司蒂想起了昨天从母亲那里听到的事情。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那么……5年前的瘟疫,全部都是有人蓄意引发的吗?”
“到底是谁……做了这么残忍的事!”
“——这个……就不知道了……但是……”
思多法看着两人,露出严肃的表情。
“毁灭的时刻就快到了。已经一刻也不能耽搁了……回廊,也在邪恶力量的侵蚀下渐渐闭合了……快点逃吧……不离开这座小镇是不行的……”
四周升腾起一片白雾。
思多法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了,就像融化在雾气中一般。
*
当两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他们站在小镇的大道上,站在与刚才相同的位置上。
“刚才的是……”
“我也……看到了……”
“那么说……这场瘟疫……是有人企图使堕天使复活,从而引发的了?”
“……好担心……母亲……”
拉司蒂露出担心的表情看着库拉比司。
引起这次事件的原因已经找到。有人企图实行邪恶的计划。库拉比司搜索枯肠也想不到,这个人会是谁。
现在知道这件事的,只有自己和拉司蒂两人。
“虽然我也很担心伯母大人,但是,拉司蒂……”
“是。”
“我要先查出引起这起事件的人到底是谁。”
“……”
是堕天使的灵魂,为了解放它的本体,而对这座小镇施以诅咒的吧。
“咕……”
库拉比司全身无力,摇摇欲坠连站稳都很困难。
(……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在大限到来之前……在那之前……)
库拉比司悄悄地下定决心,然后对拉司蒂说道。
“拉司蒂你先回家去,我……非去不可。”
“等等……把我……请把我也一起带上吧。”
“……拉司蒂。”
“如果,刚才的那个人说的都是真的话……不只是库拉比司……而是一切都完了……”
“但是,拉司蒂……会很危险的哦。”
“我的体内……现在也沉睡着天使的力量……我知道……恶意的源头在哪里。”
拉司蒂高声说道,以坚定的眼神表明自己的决心。库拉比司看到她这样的表情,实在找不出什么可以反驳的理由来了。
“我知道了……一起走吧。”
“是!”
库拉比司和拉司蒂迈开步子奔向被黑暗笼罩的街道。
“拉司蒂,你说你知道恶意的源头在哪里。”
“是的。”
“那,在哪里?”
“这边!”
拉司蒂开始带着库拉比司前进。
正当两人急匆匆地赶路的时候,突然在耳边响起了歌声。如夜晚般漆黑一片的小镇上响起了天使的歌声。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歌曲。
这正是库拉比司第一次遇到拉司蒂的时候听到的那首曲子。
但是它与拉司蒂所唱的那首歌又有些不同,不知道哪里被扭曲了,听到歌声的人会感到全身无力。
“这是……我的歌。”
“嗯……是啊……这是拉司蒂的歌……但是,又和拉司蒂的歌……不太一样。”
“我听母亲说过,这是一首特别的歌曲……现在的情况却好像变成了……有人利用这首歌来折磨小镇上的人们。”
“这歌声的主人……说不定就是引起这场骚动的罪魁祸首了……”
库拉比司轻声念叨,与拉司蒂一道加快了脚步。
——有人站在教会的台阶之上,在唱着歌。熟悉的天蓝色头发。晶莹的雪白色肌肤。库拉比司他们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阿露缇?为什么……”
“…………”
阿露缇——以阿露缇为表象的“某物”用寒气逼人的目光看着库拉比司。
“不对……不是……阿露缇!!”
阿露缇直直地注视着库拉比司他们的脸。
库拉比司注意到阿露缇平时严丝合缝闭起来的眼睛现在睁开了。
和拉司蒂一样,那是左右瞳孔颜色不同的一双眼睛。
右眼是淡蓝色的,而左眼……。
是金色的邪眼。像蛇的眼睛一样散发出怪异光芒的金色的眼眸。
库拉比司的脑海里回想起那个夜晚在小巷里遭遇怪物的那次事件。
“你是阿露缇……吗?是……阿露缇吗?”
就像在回答库拉比司的提问,对方说话了。
“吾名……并非为阿露缇这等俗名……那只是吾驱使的这副躯壳的名字而已。”
冰冷的声音与阿露缇温柔的声线截然不同。
“你……你是谁!”
“吾名为路西法。乃天界的炽天使之长,与撒拉弗平起平坐的天使……”
“你是……天使?”
“即使堕天,仍与天使无异……”
只见阿露缇的身体与另一个暗影重叠在一起。
库拉比司曾经在梦境中见过那个暗影。
那位笑容冰冷的美丽男子,就是堕天使的灵魂吧?
“乐士哟……已然警告过你,不要多管闲事。”
美丽的男子——路西法露出邪恶的笑容,像看待蝼蚁一般地看着库拉比司。
他面向库拉比司高高地举起双手。
然后从阿露缇的两只手上凭空生出团团黑雾。
雾气就像是活物一样搏动着,不断地从阿露缇的手上涌出来。
“被拥有生命的雾气所吞噬,便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连尸骸也不会剩下。不听忠告的人,接受报应吧。”
从阿露缇……从路西法的眼睛的里射出强烈的恶意。
(咕……身体……动不了了……)
库拉比司只感觉全身被一股巨大的压力束缚住,身体一动也动不了。
邪眼散发出金色的光芒盯住库拉比司。
库拉比司只感觉如螳臂当车一般,只能眼看着自己的生命之火就此熄灭。
“啊啊……不要……住手……住手~……”
此时,从那双美丽的樱唇间,却传出了阿露缇微弱的声音。
“……自作聪明……妄图反抗命运……”
与此同时从那张嘴里又传出了冰冷的声音。
“阿露缇……阿露缇!振作一点,不能输!”
库拉比司叫道。
“哼……此等人类区区的反抗,毫无意义。”
正当阿露缇的手上继续放出黑雾的时候。
“不行!不会让你碰这个人的!”
拉司蒂小小的身影,拦到了库拉比司的前面。
“碍事之人……是那个神官的骨肉吗……那令人忌惮的……审判者!如果没有那个人的话,吾早在5年前就已经实现了吾之心愿!又准备像那次一样封印吾吗!使用那天使的咒歌!”
“……请不要对库拉比司做残忍的事情!阿露缇,你就是阿露缇吧?”
拉司蒂像是庇护库拉比司似地,使劲张开纤细的手臂叫道。
“再次掌控现在这个躯壳,吾已等了5年的时间。既然如此,就先从你开始……”
“阿露缇!”
拉司蒂呼喊着眼前的少女的名字。
“哼哼……吾名为路西法……你所谓的……”
“阿露缇!听我说,阿露缇!”
“没用的……命中注定者,终究是无法违背吾之意志的。”
“阿露缇……我最喜欢的阿露缇……我们一起和小猫咪玩……”
拉司蒂就像回忆起了往昔的时光般,不顾一切地用温柔的声音说下去。
“是拉司蒂……吗?”听到拉司蒂的呼唤,阿露缇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不、不可能!?躯壳的意识竟然……”
重叠在阿露缇身上的那个暗影惊叹道。
“……还教我做料理……我现在,做菜已经很拿手了哦。”
“是拉司蒂……在说话……”
在拉司蒂的呼唤下,阿露缇完全恢复了自己的意识。
“嗯,我可以说话了哦……阿露缇……两人,再一起唱歌……”
“拉……司……蒂……”
虽然阿露缇的声音听上去饱受煎熬,但是她已经能够语调清晰地叫出拉司蒂的名字了。
“不……不可能!躯壳的意识居然凌驾于吾之上……不可能……不可能的事!”
路西法的声音,充满了惊诧之情。
“阿露缇……再一起唱歌吧……阿露缇总是和蔼可亲地陪孤单的我说话……在深夜的公园……阿露缇……要振作啊……我最喜欢的姐姐……不要输啊!”
“拉司蒂……”
她的嘴唇动了动,像在回应拉司蒂的呼唤。
“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不可原谅……不可原谅!吾千年的愿望……阻挠者无论是谁都不可原谅!”
突然之间——
在阿露缇身上若隐若现的天使的幻影,从阿露缇身体里分离了出来。
“呼……呼……”
阿露缇虽然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但是她的瞳孔里却凝聚起强烈的光芒,紧紧盯着眼前的幻影。
“寄宿在我心中的你……企图支配我的你啊……人心……精神……可别小看了人心灵的力量!现在,我不会再让你为所欲为……对我来说,也有我爱的人存在……我不会让你出手伤害他们的。”
灵魂归位的阿露缇声嘶力竭地宣告道。
“愚蠢……人类怎会有这样的力量!”
“即使……与你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已经,不想再忍受你的梦魇了!”
“你……自己选择赴死吗……但是,你是无法死去的……在吾的咒术之下……”
“那么,把这身体投入烈火之中,让我再度复生前连骨头都烧尽。”
阿露缇这样说道,蓝色与金色的瞳孔光芒闪烁像要喷出火焰来一般。
“……即使如此,你也并未死去……只是失去肉身,在永劫的痛苦中饱受煎熬而已。”
“但是如果没有了这个身体的话……你就无法行动了!”
“…………”
堕天使的幻影,像被阿露缇的气魄所压倒一般沉默了。
寂静的气氛包围了四周。阿露缇紧紧地盯着堕天使。
就像是在支持阿露缇一样,库拉比司和拉司蒂站到了阿露缇的两侧。
三人针锋相对地挡在堕天使的面前。
“吾……与你共享同一个灵魂……因此明白你刚才所说并非虚言……人类哟……为什么,你们为什么……愿意牺牲自己,而为其他素昧平生的人创造幸福。”
堕天使突然把气氛缓和下来,静静地问道。
“不明白……吾……不明白……撒拉弗……如果是作为人类生存过的炽天使长还在的话,也许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吧……”
“……”
阿露缇并没有放松警惕。她已经暗暗下定决心,与堕天使对峙到底。
“好了……人类哟……吾甘拜下风……在你的心意转变之前,吾将一直沉睡于你的躯壳之中……”
说出这段话的同时,堕天使的身姿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阿露缇的两只眼睛也再度闭合到了一起。
“阿露缇……”完全确认堕天使的气息消失之后,库拉比司正想对阿露缇说些什么。
……这时,就像完全绷紧的绳子突然被切断了一样,阿露缇全身无力地倒在了石阶上。
“阿露缇!”
拉司蒂与库拉比司奔向阿露缇。库拉比司抱起阿露缇按了一下她的脉搏。
……脉搏正常,阿露缇的胸腔也规律地起浮着。
库拉比司松了一口气,转向拉司蒂微笑着说:“阿露缇已经没事了。”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拉司蒂也如释重负。
“堕天使……将自己封印了起来……是阿露缇赢了……”
库拉比司抱着阿露缇轻声地说道。虽然眼睛再度闭合失去了意识,但可以看到阿露缇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微笑。
堕天使已经不在。
但是,笼罩在小镇上空的暗云并未散去。
“库拉比司……”
拉司蒂露出不安的表情叫库拉比司。
依附在阿露缇身上的堕天使的灵魂已经被封印了,笼罩小镇的瘟疫,却完全没有消退的迹象。
库拉比司也无能为力地站在那里。
拉司蒂表情凝重地看着倒在教会周边的人们,一字一句地开口说道。
“要像父亲……所做的那样……”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
“拉司蒂!?”
库拉比司望着拉司蒂,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要是向那片天使的羽毛祈祷的话……天使大人……就会实现我们的愿望吧……”
拉司蒂看着库拉比司藏羽毛的前胸口袋说道。
“拉司蒂!为什么会知道我有这片羽毛!?”
“在洞窟里的时候,在照顾库拉比司的时候发现的。我只看一眼就明白了……这片羽毛是特别的,拥有力量的……”
拉司蒂看着库拉比司的眼神,就像在眺望远方的某处一样。
“曾经从母亲那里学到的天使之歌……是向天使大人传达愿望的歌曲……母亲是这样告诉我的……珐姒家的血统……是拥有审判者的资格的血统,所以能够正确地唱出歌来。”
“拉司蒂……但是,那么做的话……”
“我……要向天使的羽毛祈祷。把人们从这场瘟疫中拯救出来……要用歌声传达这个愿望。”
拉司蒂昂首挺胸看着库拉比司,看来已经下定了决心。
“拉司蒂……不行啊……那……实在太危险了。你的父亲这么做……结果就是因为没有承受住那股力量才去世的啊。”
话音未落,库拉比司突然感觉全身无力,跪倒在了地上。
“咕……”强烈的眩晕感向他袭来。库拉比司拼命地支撑住形将崩溃的身体。
“库拉比司才是……身体就要支撑不住了吧……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
“我无论怎么样也无所谓!反正不行,拉司蒂……想别的办法吧。”
拉司蒂直视库拉比司。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毫不动摇的决心。
“库拉比司,……多亏了库拉比司的帮助,才让我变得非常喜欢这座小镇……”
拉司蒂看着小镇说道。
聚集在教会前因生病而倒下的人们,由于受到了堕天使瘟疫的诅咒,生命就快走到终点。
这其中,也有曾经欺负过拉司蒂的人。
也有曾经参加过拉司蒂的音乐会,与两人和气地聊过天的人。
拉司蒂对他们一视同仁地说道。
“我最重要的亲人们,我最爱的朋友们……现在,可以拯救他们的,只有我。库拉比司……你如果处在我的情况下,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这……”
库拉比司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反驳。
看到库拉比司窘迫的样子,拉司蒂不禁咯咯地笑了出来。
“我知道的哦。因为库拉比司你不就是这样的人吗?快从悬崖上掉下去的时候,为了不连累我,自己放开了手……这件事我是不可能忘掉的哦。”
拉司蒂露出故意逗他的表情说道。
“所以……拜托了,请把羽毛……给我吧。”
拉司蒂向库拉比司伸出她小小的手。
(我……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谁……谁……谁能告诉我……)
库拉比司看着羽毛。天使的羽毛散发出柔和的白色光芒,就像在那白色的光芒中隐藏着问题的答案一样。
库拉比司祈祷着,非常非常强烈地期盼这光芒能够引导他。
*
这是梦中的景象。
静静的清泉,小小的树林。意识中熟悉的风景。
“……库拉比司。”
思多法一脸认真地看着库拉比司。
“……我……到底怎么办才好?”
库拉比司用不知如何是好的声音向思多法询问道。
“……从我这里……得不到什么建议。”
面对库拉比司的询问,少女只是平静地回答他,赤红色的眼睛里露出悲伤的神情。
“究竟这样做……这样做真的可行吗?把我手里这片……你的羽毛……给拉司蒂使用……”
“可以哦……拉司蒂的身体,还残留有我的力量……她也会唱……从羽毛里引导出力量的歌……”
“歌?那是……”
“拉司蒂与你初次相遇时所唱的天使之歌,那就是能够引导出天使之力的咒歌。”
“但是……这么一来……如果引导出天使之力……拉司蒂就会变成非人的魔物……是这样吗?”
“嗯……那孩子……大概不会变成怪物的吧。”
“那么……”
“但是,作为容器的人类的身躯会因为无法承受天使之力而崩溃……可能会和那个时候的我一样。”
库拉比司的脑海里,浮现出当时的一幕。自己再是声嘶力竭地叫喊也无法拘留思多法光芒四射的身体渐渐消失。
“……怎么这样。”
“即使是最优秀的巫女,区区一介人类的肉身,对于天使之力来说依然显得微不足道……”
“不行,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作决定的……是人家哦。”思多法平静地说道,“人就是这样,无论是谁,想要阻止别人已经决定了的事情都是不可能的。”
“但是……那种事……”
“作决定的……是人家哦。”
白色的雾气升腾而起。
库拉比司望着思多法悲伤的脸庞,呆站在原地。
*
突然之间景色变换。
从梦中醒来的库拉比司眼前站着拉司蒂。
她蓝宝石般的瞳孔里充满了坚定的决心。
“拉司蒂……”
库拉比司没说下去,只是把羽毛交到了拉司蒂的手里。
天使的羽毛隐隐地散发出光辉,就像是很乐意去到拉司蒂的手上一般。
“那个,库拉比司……最后再提一个任性的要求可以吗?”
“拉司蒂……什么?”
“我……希望在库拉比司的伴奏下唱歌。”
“可以……当然可以。”
库拉比司抱住拉司蒂,向她发誓,即使自己的生命即将消亡,在拉司蒂的歌曲唱完之前他都不会停止演奏。
小镇上满是病倒在地的人。
库拉比司他们向广场急速前进……在那座令人怀念的广场上,两人不知道举办过多少场次的音乐会。
“……拉司蒂……到了哦。”
“……啊呜!”
“拉司蒂……有些紧张吧……怎么还要说‘啊呜’啊。”
“啊……哎嘿嘿……是啊。”
“拉司蒂……”
“库拉比司,一直以来都在鼓励我……不紧张……我会努力的。”
“……好~”
“我今天也要好好唱歌……用我的歌声……把藏在心里的天使之力引导出来,拯救大家……”
“拉司蒂……在发抖啊……如果害怕的话……”
——不要那么做也可以啊,一起离开这座小镇。
拉司蒂没等库拉比司说出这些话,就抢过话头说道。
“不要紧的…………我……不要紧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拉司蒂小小的肩膀依然在不停地颤抖着。
(思多法……我的歌姬…我的守护天使。如果你能够看到此情此景,能够听到此时此刻的话…我请求你…不论把我的生命如何处置。请帮帮她…帮帮拉司蒂吧。)
库拉比司这样祈祷着。他不得不祈祷。神啊……请您保佑眼前这位在颤抖的年幼的少女吧。
“哎嘿……但是,说真的……果然……还是害怕……害怕啊……”
“拉司蒂……”
“库拉比司……抱……能抱抱我吗……”
“这样……吗?”
“再、再紧一点。再紧一点,把我再抱得紧一点!”
库拉比司弯下身去,抱紧拉司蒂。
拉司蒂温暖的身体,一阵一阵地颤抖着。
“拉司蒂……”
“库拉比司……喜欢你……我喜欢你库拉比司。”
“拉司蒂……我也一样……我也喜欢你……非常非常地喜欢你。”
“如果向天使大人许愿之后,这件事可以平安无事地结束的话……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吗?”
“嗯,当然。一直在一起一直到死为止……虽然我不知道我还剩下多少时间……但这些时间我全部都留给你。”
听库拉比司这样说,拉司蒂害羞地微笑起来。
她有些犹豫、又有些提心吊胆地开口问道。
“可以……做你的新娘吗?”
库拉比司看着眼前的拉司蒂开怀地笑了起来。
“荣幸之至。一起唱歌,一起旅行。一起周游世界。”
“呵呵……好开心……”
拉司蒂双手放在胸前,羞得满脸通红。
她抬头望着库拉比司,然后轻轻地闭上眼睛。这是成年人索吻的表情。
“呣……”
唇间传出轻轻的喘息声。
库拉比司轻轻地贴近那对颤动着的嘴唇,像是接触易碎的玻璃工艺品一样小心翼翼。
——在这永恒的瞬间,双唇融化在一起。随后库拉比司他们放开了对方的身体。
“……库拉比司——”
正当拉司蒂想说些什么的时候。
“呼呼……嘛,真让人吃惊呢。”
库拉比司他们的身后响起了一个温和的笑声。
“库拉比司,拉司蒂,真大胆呢。”
站在那里的是一位拥有天蓝色头发以及温和笑容的女性。
“阿露缇……已经没事了吗?”
拉司蒂转向阿露缇关心地问道。
“拉司蒂……我可爱的妹妹……嗯,已经不要紧啦。”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唱歌吧……两人一起唱祈祷之歌。”
“哎?”
“如果只是一个人的话,也许会被那个力量压垮的……”
阿露缇平静地说着。用饱含微笑的视线关爱地看着满脸惊讶的拉司蒂。
“对啊!要是两个人的话……如果……堕天使所说的巫女的阿露缇的话,也许可以做到和拉司蒂一样的事情。”
库拉比司想到这样的可能性,眼中闪过光辉。
“阿露缇……这太危险了……”
“呼呼……拉司蒂……不要紧的哦……一起唱吧,就像那天夜里那样……两人一起。”面对拉司蒂的担心,阿露缇微笑着宽慰她道。
“……好……好的!阿露缇。”
拉司蒂热泪盈眶地抓住阿露缇的手。
两人手拉着手,登上教会最高的一段石阶(译注:与上文所说的喷水广场不符,疑为原作者的笔误)。
那就是舞台。
那就是拉司蒂与阿露缇的舞台。
已经准备好符德鲁琴的库拉比司对二人说:“好啦,音乐会要开始啦!两人准备好了吗?”
阿露缇镇静地点了点头。拉司蒂则面带些许紧张地向库拉比司点点头。
——于是库拉比司把手指移到符德鲁琴的键盘之上。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舞动起来,开始弹奏起自古以来在这座小镇上代代相传的天使的旋律。
在库拉比司奏出的音乐伴奏下,拉司蒂与阿露缇的声音向整座小镇扩散开去。
拉司蒂与阿露缇的歌声响彻天际。
歌声乘着库拉比司的符德鲁琴声向四外扩散。这歌曲是很久很久以前从这座小镇里一直流传下来的天使的旋律。
(……我的伙伴,现在正是将你所有的潜力发挥出来的时候,拜托啦!)
库拉比司将驱动符德鲁琴的风之魔导石的力量发挥到了极限。
魔导石借助蕴藏在其中的风之力,将两人的歌声传遍每一个角落。
位于小镇入口处的旅馆,这座小镇唯一的旅馆——安古鲁珞德旅馆,在它的二楼。
在自己房间里养病的妃亚,如幻听一般地听到了“这首歌”。
“是拉司蒂的……歌声……”
这歌声,将妃亚全身心地包容进去,除去了她身上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的寒意。而且并不只是这样,妃亚可以切实地感受到,在这5年时间里一直让自己痛苦不已的“某种东西”被彻底地从自己的身体里剔除了出去。
“拉司蒂的……歌声……天使的歌声……”
脸上泛起红润光泽的妃亚低声说道。
自己被治愈了——妃亚感觉就像全身被柔软的羽毛毯子包裹住一样,沉浸在这温柔的感觉之中,不知不觉地露出了微笑。
——天使的歌声在佛迪欧镇上回荡。
威乐丝魔法商店。
纱利雅在工房里,为了那些饱受疾病折磨而痛苦不堪的人们通宵达旦地配制魔法药剂。
“再……再加把劲!纱利雅不会放弃的!”
心地善良的她,实在不忍心眼看着小镇上的人们被痛苦折磨。
她不顾合算不合算,毫不吝惜地使用最昂贵的材料,为需要的人们彻夜分发亲手制作的魔法药。但是,她的身体也早已疲惫不堪,最后由于“某种原因”,她渐渐地连配药的力气也没有了。
“啊……”纱利稚轻轻地呻吟了一声,“啪”地跪倒在地,她浑然不知的“大限”到来了。
就在那时,纱利雅的耳边响起了柔和的歌声。明明是在封闭的工房里,为什么可以清楚地听到这样的歌声?
“拉司蒂……是她在唱歌。”
纱利雅自言自语道。突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又充满了力量,为小镇的人们制作药剂的纱利雅再一次站了起来。
她不知道。拉司蒂的歌声,已将自己的“存在”治愈了。
——天使的歌声在佛迪欧镇上回荡。
在拉司蒂的家中,罕见地有客人到访。客人在与埃奥莉娅谈话。
那位稀客就是这座小镇的主教。他受人所托,来拜访这个家。
对于病倒的埃奥莉娅来说,这个请求未免过于残酷,正当来访者准备说出这个残酷的请求的时候……。
两人的耳边响起了歌声。
古老的歌声,这是天使的歌曲。是引导出天使之力的咒歌。
“哦哦,这歌声是……”
主教将精神集中到自己的耳朵上轻轻地说道。
“拉司蒂……是你吗……”
埃奥莉娅清楚地分辨出这歌声的主人,满脸都是担心的表情。
——天使的歌声在佛迪欧镇上回荡。
一道曙光划破浓云密布的天空照射下来。
光束照亮了拉司蒂和阿露缇……
像幻觉一般,拉司蒂的背上出现了三片羽翼……而站在她身旁的阿露缇的背上,同样也出现了三片光辉的羽翼。
一共是六片羽翼……这正是炽天使的羽翼数目。
羽翼光华渐涨,慢慢地照亮了整座小镇。
沐浴在光辉之中的小镇居民们露出惊愕的表情站起来。
“……祈祷……奏效了。”
库拉比司惊讶地都忘记继续弹奏符德鲁琴,低声地念道。
拉司蒂与阿露缇被天使之翼的环绕其中,她们的歌声乘着风传向每一方向,每一个角落。
治愈每一个人的歌曲。这便是天使的歌曲。
此时此刻,小镇上所有的生物,都听到了拉司蒂与阿露缇的歌声。
*
唱完最后一节歌曲之后,脸上显出疲惫之色的两人回过头来看了看库拉比司。
“拉司蒂!”
库拉比司奔向终于放松下来却几乎失去意识的拉司蒂。
“库拉比司……”
“太好了!你没事!”
“拉司蒂……阿露缇……太好了!”
——然而。
对库拉比司抱以微笑的拉司蒂却摇摇晃晃无法站稳。
“库拉比司……我……我……”
“好高兴……真的……”
“和大家友好相处……救了大家的命……”
啪地一下,拉司蒂两腿一软。
“拉司蒂……拉司蒂?拉司蒂!”
阿露缇满心悲痛地喊着拉司蒂的名字。
“谢……谢……你……们……”
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才说到一半。
拉司蒂的身体就像断了线的人偶一样,倒在了地上。
“拉司蒂?拉司蒂!拉司蒂!!”
库拉比司奔向拉司蒂,抱起她那小小的身体。
“拉司蒂,拉司蒂……”
拉司蒂已经闭上了眼睛,但依然保持着微笑。
“睁开眼!拉司蒂,不要这样啊。”
“拉司蒂!”
即使库拉比司再怎么声嘶力竭地喊叫,拉司蒂的眼睛依然没有睁开。
库拉比司把脸贴上去,只感觉到一阵冰冷的凉意。
小小的,白白的,柔软的,凉意。
这感觉……就像是拉司蒂在抚摸自己的脸颊一般。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静静地降临在这座小镇上。
街道上……落下雪花。一片、两片、三片。
然后,纷至踏来的雪花飘满了天空,纷纷扬扬地落在街道的各个角落。
银白的雪花,随风飞舞着飘落下来。
——这景象,犹如天使的羽毛在飞舞一般。
纯白的雪花,散发着纯洁的光辉,在小镇上累积起来。
如光之塔一般的道道日光划破厚厚的云层照射下来。在这些光束的映射下,洁白的雪花银光闪闪地飞落而来。
这些雪花就像是天使的羽毛一般,将拉司蒂一动不动的身体覆上一层洁白。
“……库拉比司……”
“对不起……阿露缇……现在……什么也别说了……”
库拉比司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恢复了活力。
拉司蒂的歌声甚至治愈了库拉比司的身体。
(只有我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拉司蒂……拉司蒂……)
他眼眶发热,落下泪珠。
一滴、两滴……夺眶而出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落到拉司蒂的身上。
“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口中传出无法抑制的哭声。
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也飘荡着库拉比司无法抑制的泪花。库拉比司就这么一直抱着拉司蒂小小的身体……
*
——梦。
我看到了梦境。
(——在唱歌,我在唱歌。)
我和库拉比司一起,和我最喜欢的乐士一起踏上了旅途。
他演奏,我唱歌。
走过一村又一镇,我们的音乐表演总是让街角摇身一变成为一座小小的音乐厅。
听着我唱歌,大家都真诚地露出愉快的笑容。
如潮的掌声。送给我的小小花束。每当那个人看到抱着鲜花喜笑颜开的我,他总是露出比我更高兴的表情。
“出来旅行,太好了。”
面对兴奋不已欢笑着的我,他温柔地回答道。
“我没说错吧?两人一边唱歌一边旅行一定会很开心的……”
“真的!就像库拉比司说的一样!”
看到库拉比司微笑真让人高兴,我按捺不住地哼起歌来。
呆在他的身边,只是这样我就感觉被无限的幸福包围了。
——但是,这只是梦。
对此我心知肚明。
因为我在那个时候使用了天使的力量,已经死了。
为了救大家,为了救库拉比司,我让天使之力降临到自己身上。
虽然用这股力量拯救了大家,但是我的身体却无法承受那样的力量。
——但是我不后悔。不对,这是在说谎。
其实很后悔。还想和库拉比司在一起,还想在他的伴奏下唱歌。
我在心里这样想着,身在梦中与他对话。
在小河边,两人促膝而坐,天南海北地聊着。
虽然明知道只是梦境,我也不想看到他悲伤的表情,所以下定决心绝口不提心事。
“我说,拉司蒂……有机会一起去旅行吧。”
“库拉比司你好奇怪,我们现在不就在一起旅行吗?”
面对不时恍惚地这么提问的库拉比司,我总是这样微笑着回答他。
“……啊……对啊……啊哈哈……”
“呵呵,库拉比司真是的,好奇怪!”
面对讪讪地笑着的他,我慢慢地靠过去。
全身融化在一股暖意中,那感觉就像沐浴在暖春午后的阳光下一样。
“呐,库拉比司,我要抱抱。”
于是他轻轻地抱起我的身体。明明是梦,但是,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温存,我就像要融化了一样。
“呵呵……好高兴。”
“拉司蒂你才奇怪哦!真爱撒娇。”
他逗我玩道。我被他拥在怀中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是,我——却哭了。感觉到两只眼睛里滴下滚烫的泪珠。
被他抱在怀中的我实在是太幸福了。
但是,这都只是梦——有悲伤、有快乐——的梦。
意识渐渐地远去了。连梦境也看不到了呢。我的思维也要停滞了。
眼前渐渐被白光所笼罩。
我的意识,就像要消融在空气之中似的……
“不行,回去!那个人还需要你。”
就快要消融的意识之中,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声音。
——思多法?
我在心中慢慢地叫出了那个声音的名字。 |
灿烂的太阳光芒四射,蓝蓝的天空晴空万丈。这是阳光明媚的初夏的某一天。
啪~。啪啪~。
爆竹声声作响。
在教会的礼堂里,聚满了镇上的居民。
无论是谁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今天是要举行祝福礼的特别的日子。
“祝福你们!”
拥有一头天蓝色头发的女性,用温和的声音传达出她的祝福。
“祝福你们★”
拥有明朗的绿色瞳孔的少女精神百倍地送出她的祝福。
“祝福你们啦☆”
持有魔法使特有的法杖的少女,像是在祝福她自己似地开心地送出她的祝福。
——今天在这里举行的是结婚典礼。
库拉比司穿着不习惯的白色的晚礼服接受小镇上大家的祝福。
库拉比司他们俩……准确地说,是库拉比司和拉司蒂被满面笑容的人们团团围住。
教会本来挺大的,但是当镇上的人们全部都集中到这里,在这种情况下这里也显得有些狭小拥挤了。
“谢谢大家!”
响起拉司蒂明朗的女声。
“库拉比司,看,大家都在祝福你哦。”
“是这样吗?我其实是被当作抢走了小镇偶像的恶人被一双双眼睛盯死呢吧。”
“唔呼呼……我也想被你夺走啊……可惜没有办法呢。”
——其实,那一次拉司蒂喝完歌曲之后只是由于疲劳过度而晕了过去。
结果,在阿露缇面前……在恢复精神的小镇居民们面前号啕大哭的库拉比司,在此后半年多的时间里一直被小镇上的传言折磨得痛苦不堪。
后来,醒过来的拉司蒂微笑着在库拉比司泪流满面的脸上亲了一口。
那是库拉比司在他漫长的人生中,最棒的一个吻。
“在发什么呆呢?”
“嗯……只是想起了过去……”
“想起了什么?”
“拉司蒂……只能说‘啊呜’的时候的事……”
“……啊呜。”
开玩笑~:拉司蒂这么说道。
“啊哈哈哈哈……”
“呵呵……唔呼呼呼呼……”
两人手捥着手,走过礼堂的大门。
——外面晴空万里。清爽的风将两人一齐裹在其中。
“那么,一路走好。”
“两人路上小心哦。”
“旅途愉快!”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地送出祝福。
那时。在大家的祝福声之中,夹杂着一个温柔的声音。
“……祝福你……库拉比司。”
像风中传来的声音,又像幻觉一般。
那是一个令人怀念的少女的声音。
(谢谢你……思多法。)
库拉比司仰望天空向他的守护天使道谢。
“?”
拉司蒂露出不明就里的表情看着库拉比司。
“啊哈哈,什么事也没有。”
库拉比司大声地笑着说道。
此时他感觉到,他一直在寻找的那样东西……埋藏在空虚的心灵深处的那样东西,现在可以切实地感觉到已经握在手中了。
“咿呀!”
(由于被抱了起来)拉司蒂小小地喊了一声,声音中其实充满了喜悦之情。
“出发吧,拉司蒂。两人一起唱歌,一起旅行。”
“好!”
“要将天使的……我的歌姬的声音……传遍世界各地。”
“……亲爱的?”
“什么?”
“我……好幸福。我好幸福。”
拉司蒂用手圈住库拉比司的脖子,满面笑容的脸上充满了幸福的表情。
库拉比司抱住拉司蒂,大幅度地旋转起来。
“嗯,我要让你变得更加幸福。”
“好!永远在一起!”
拉司蒂笑着。库拉比司也笑着。大家都笑着送出祝福。
漫长的一段旅途结束了,现在,新的一段旅途又将开始。
——库拉比司他们的笑声,在五月的青空下,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
妈妈,你好吗?
打从妈妈远赴海外深造以来,已经过了两个月了。妈妈你是个热衷于研究、既懒散又怕麻烦却又神经兮兮的怪咖,因此我很担心少了我的陪伴,你还能不能过着具有最低文化水准的像样生活?冷冻食品之所以叫做冷冻食品,是因为它已经冷冻过了,身为一个人类,你一定要先微波后再吃喔。
至于我,你尽管放心,我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应该说,自从妈妈你不在之后,家事的分量便锐减为从前的十分之一,我现在过得轻松多了。鸡蛋再也不会在微波炉里爆炸,啤酒也不会再入侵到冰箱蔬菜室了。
而且……
多亏了妈妈,现在家里多了一个成员,我一点也不寂寞。
◇◆◇◆◇
「起床啰是也,起床啰是也。」
啪啪,有人拍了拍我的脸颊。
我拉起棉被蒙住头,想隔绝拍打脸颊的杂音。
「不可以睡回笼觉是也,不可以睡回笼觉是也。」
我感觉到棉被外有一股引力,似乎想将棉被从我身上拉开;我卯足力气对抗这股力量,同时从棉被的缝隙中望向时钟。
AM 6:OO。
今天明明是假日,凭什么非要我早起不可?
我翻过身去,背对说话者。
「……真没办法是也,真没办法是也。」
床上传来一股轻微的震动。
下去了吗?
她终于肯放弃了?
「『嗯哼——小弟弟,要不要跟姐姐乐·一·乐?来,起床吧,把你别的部位叫醒吧。』是也,是也。」
我猛地掀开棉被。
我的脑子瞬间清醒,认出了刚才那名说话者的身分。
「喔喔,起来了是也!起来了是也!第一次成功耶是也!耶是也!是也!」
「蓓儿小姐。」
「早安是也!早安是也!」
「刚才那是啥?」
「色诱是也!女人香是也!琥太郎殿下被蓓儿迷得种魂颠倒是也,神魂颠倒是也!」
「……色诱?」
「是也,是也。」
「……女人香?」
「是也,是也。」
我直直地望向说话者。
或许该说「俯视」。
坐在床上的我,依然得低头才看得到她。
她就伫立在那儿。
她的身材相当娇小——不,该说是太小了。在我站着时,她的高度仅高过我的膝盖,因此约莫五、六〇多公分高吧?
而且还是三头身。
不知为何,她穿着一身女仆装。
发型是略显微蓝的黑色妹妹头。
我彷佛看着一尊Q版人偶。
她说她叫做蓓儿汀。
她看起来很明显不像人类,这也是当然的。
Electric Maiden Automata——电动侍女型机器人偶。
这是由家母领军开发出来的内建自立AI机器人。
顺道一提,不是自律,是「自立」。
这两种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呢?
还有,蓓儿汀……蓓儿小姐是经过样品测试制作而成的试验机种,通称为EMA初号机。我真担心家母领军的团队会不会吃上官司。
言归正传——
「早安是也,早安是也,琥太郎殿下。」
「嗯……早啊,蓓儿小姐。话说回来,为什么你这么早就叫醒我?今天学校放假耶。」
「早起的人可得三文是也,早起的人可得三文是也。」(注1日本谚语,意同于「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换算成现在的币值,大概只有六十圆吧。」
这样算起来,睡觉还比较划算呢。
「这在当时可是能买到三条白萝卜是也,三条白萝卜是也。」
反驳得好。
就算我现在再钻进棉被里,八成也会被蓓儿小姐打醒吧?没办法,我只好站起身来。
「早饭已经做好了是也,快点换衣服下来客厅吃饭是也,下来客厅吃饭是也。」
「嗯。」
我点点头,脱下睡衣折好、收进五斗柜里,然后从衣柜中拉出内搭裤及长版上衣。接着我坐到梳妆台前梳头,仔细地编出一条发辫。
最后,我穿上衣服。
「……琥太郎殿下,琥太郎殿下。」
「嗯?干么?」
「蓓儿觉得连在家里都男扮女装不太好是也,不太好是也。」
「我才不是男扮女装呢,不要管我啦,讨厌。」
「难道是癖好!是也,是也。」
「是习惯啦!」
我斩钉截铁地宣示道。
我,深山琥太郎,以生物学的观点来说,是属于男性。
可是,其实我很想当个女孩。从小就常常有人夸赞我长得可爱,久而久之,我也爱上了穿女装,于是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上了高中之后,我的个性依然没变。
我上学时都穿着女生制服。反正校规又没规定「男生不能穿女生制服」,因此旁人也不会对我说三道四。
大家反而都在身旁默默地关照着我。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该不会全年级的同学都认可了我的身分吧?
不过,无论是哪个年级,总会有人来找我麻烦,严重点甚至还会对我暴力相向,而我也一一慎重地赶跑了他们。
别看我这样,我的臂力可是很强的。
国中时,空手道社的社员曾叫我去空手道地区大赛支援他们,我在团体战中连胜三人,夺得了冠军——不过全国大赛的邀请我倒是婉拒了,因为枪手总不能一直留在那儿吧?这样对外界不好交代,况且我也讨厌引人注目。
如此这般,周遭不太会有人苛责我的装扮。
但是,倒也不是全然没有。
「真可叹是也,真可叹是也。」
这个人就是其中的代表。
「哪里可叹?」
「现在或许还无所谓是也,毕竟琥太郎殿下确实是个美人是也,是个美人是也。」
「咦,真、真的吗——」
一听到有人说我可爱、漂亮或长得美,我就不禁嘴角上扬。
「However,是也。你是无法违背人体定律的是也。男性的肌肉比脂肪多,而且胡子也会越长越多是也。你无法一辈子都这么可爱唷是也,无法一辈子唷是也。」
「呜!我、我才不怕呢。等我长大了,我可以注射荷尔蒙或是动手术拿掉那东西。」
「真顽固是也……没办法是也,蓓儿只好用身体来唤醒你男人的本性是也!唤醒你男人的本性是也!」
听到蓓儿小姐这句话,我马上从椅子一跃而起。
「你、你该不会已经存满能量了吧?」
「蓓儿的斗志已经快要爆发了是也!开始读秒是也!」
蓓儿小姐浑身散发出一股异样的气势,双手用力擦腰。
『MAXIMUM MAIDEN POWER』
电子语音响遍了四周。
嗡——嗡——嗡——蓓儿小姐身上发出了奇妙的声响。
这八成是待机音效吧?
接着,蓓儿小姐将双臂交叠成十字。
「Cast Away 是也!Cast Away是也!」(注2《浩劫重生》,汤姆·汉克斯主演的电影原名,描述一个联邦快递公司员工在南太平洋上空遇难、坠机、漂流到荒岛的故事。)
她摆出了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姿势。
话说回来,关漂流什么事?
蓓儿小姐无视我的吐槽,娇小的身躯笼罩在一道纯白的光芒下。在这一大片刺眼的闪光之中,蓓儿小姐的身影化成颗粒状四散而去。
转眼间,四散而去的粒子再度集中在一起,形成了人的轮廓;不只如此,它的形状并非蓓儿小姐迄今的三头身,而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尺寸。
接着,光芒逐渐凝聚在一起。
我的房间恢复了往常的氛围,而站在我面前的——
「小女子,变身。」
是一名身材苗条的女仆。她的身高比我还高,四肢宛如体操选手般纤长,但尖挺的双峰却丰满得几乎要撑破这套女仆装,就连一头秀发也丰盈得盖住了臀部。
雪白的肌肤、柳叶眉、花容月貌……这些赞美词套在这位美女身上再适合不过了。我真不想承认,眼前这个人就是我最憧憬的理想女性样貌。
「蓓、蓓儿小姐……」
没错,这位突然现身的美女就是那个蓓儿汀。
电动侍女型机器人偶。前往国外深造的妈妈为了监视我而特地留下这尊女仆机器人,然而,她的真实身分其实是「床伴」,目的是为了将男人身、女人心的我矫正为货真价实的男子汉。
「琥太郎少爷。」
蓓儿小姐温柔一笑,抱起了我。
不只是外貌,她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蓓儿小姐轻轻地将我抱到床上仰躺着,接着再压到我身上来。
「蓓、蓓蓓蓓蓓儿小姐。」
「呵呵,琥太郎少爷,您不要这么紧张嘛。」
「不、等——!」
我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蓓儿小姐定住我的脸,吻了我的唇。
蓓儿小姐并没有使出很大的力量,为何我无法反抗、只能任由她予取予求呢?
蓓儿小姐的唇瓣总是如此柔软、温热。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思绪逐渐变得模糊。
有个东西拨开我的唇,进入我的嘴里。
那是蓓儿小姐的舌头。它热情地缠绕住我的舌头,宛如别种生物般地蠢动着。
唾液随着蓓儿小姐的舌头流进我嘴里。我无法多加思索,只能乖乖地「咕噜」一声吞进喉咙。
好甜。
为什么蓓儿小姐会这么甜呢?
我还想要!蓓儿小姐就跟毒品一样令人成瘾。
蓓儿小姐放开我的唇,一条唾液的丝线联系着我们俩。
我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琥太郎少爷,男性的身体构造是这样的;只要被女性触摸就能感到飘飘然,快活似神仙。」
「噫——」
蓓儿小姐将手伸进我的衬衫里,抚摸我的胸膛。她的指尖不同于嘴唇,十分的冰冷,摸得我火热的身体瞬间舒坦了起来。
我的衬衫,就这样被拉到脖子。
蓓儿小姐伸出红嫩的舌头。她的脸靠近我的身子,舌头绕着腹部滑动。
「呜、啊……」
我脱口发出了窝囊的叫声。
「很舒服吧?很舒坦吧?这是因为琥太郎少爷您是男性啊。不管您再怎么修饰自己的外表,男性基本上还是渴求着女性的。」
「啊呜……」
「琥太郎少爷……我这么做并不是出自于程式的设定,而是因为我比令堂……比任何人都还倾慕着您,所以才自愿对琥太郎少爷奉献自己的爱。」
「啊……」
「反之亦然。我想得到琥太郎少爷的爱,我想抛开钢铁与肉身之间的差异,以一个女人的身分得到琥太郎少爷这个男人的爱。」
蓓儿小姐的美声喃喃地倾诉着,如歌声般悦耳。
这番话锥心刺骨地苛责着我的心。
我满脑子只想着蓓儿小姐。
「我、我——」
正当我快被蓓儿小姐说动时—
一道刺眼的闪光突然照亮了整个室内。
我不自觉捣住双眼。
一时之间,房内鸦雀无声。
滴答、滴答……连秒针走动的声响都清楚地回荡在耳边。
光线……消失了吗?
我小心翼翼地松开双手。
「啧!时间到了是也!时间到了是也!」
娇小的蓓儿小姐正骑在我的腹部上。
她一脸懊悔地晈着拇指的指甲。
「……蓓儿小姐。」
「量表只累积到一格果然还是不够,MAX状态太短了是也,太短了是也。」
「……蓓儿小姐。」
「蓓儿还是乖乖用普通招数来累积能量好了。However,反正琥太郎殿下也快被攻陷了,色诱你应该易如反掌是也!易如反掌是也!」
「……蓓儿小姐。」
「嗯哼——是也,过来嘛——是也。」
「……蓓——儿——小——姐——!」
我挥开坐在我身上、敞开衣襟、搔首弄姿的蓓儿小姐,用枕头朝她头上打下去。
不只如此,我还隔着枕头使出一记肘击。
「呜喔!琥太郎殿下,暂停是也!根据系统的设定,倒地时是无敌的是也,倒地时是无敌的是也!」
「闭嘴啦,蓓儿小姐你这猪头!你就这样趴在地上吧,笨蛋!」
我把枕头旁的玩偶也丢了过去。
桌上的文具跟书本当然也不例外。
光是这样还无法消我的气,我索性拉起杂物堆中的蓓儿小姐,用脚底抵着她娇小的背部,背对着自己摔向床铺。
「这、这是传说中的土砂崩式巴投是也!土砂崩式巴投是——呸啾!」(注3柔道技巧之一。)
蓓儿小姐怪叫了一声,一头陷进床铺里。弹簧床的反弹力令蓓儿小姐略弹了两、三下,接着她就趴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了。
我站起身来,全身颤抖着。
「人家!人家是女生啦——!」
我朝着天花板释放出这股强烈的性冲动。
◇◆◇◆◇
那么,我就在此搁笔。
妈妈,你要保重身体,希望你过得很好。
P.S.
等你回来后,我可要好好说你一顿。 |
「琥太郎殿下,晚饭做好了是也,晚饭做好了是也。」
当我在写作业时,蓓儿小姐开门走了进来。门把的位置比蓓儿小姐的头还高,她到底是怎么把门打开的?其实蓓儿小姐相当灵巧,她是跳起来扭开门把的。
「啊,好——我马上过去。」
我在一个适当的段落搁下笔来,随着蓓儿小姐走出门外。既然蓓儿小姐能够轻松开门,下楼梯当然也难不倒她;她轻巧地跳下一阶阶高达她腰部的楼梯,「咚、咚」四周回荡着极富节奏的脚步声。
客厅里香味四溢。
餐桌上排列着两份热腾腾的料理,肚子饿得咕噜作响的我赶紧就座,蓓儿小姐也随后坐到椅子上。她的椅子是特别订做的,椅脚比一般椅子长了两倍,椅座下面也增加了踏阶。
「今天的菜单是——莲藕是也——莲藕是也——」
蓓儿小姐如歌唱般地——不,实际上她真的唱出了这段话。
我望向餐桌。
「这是?」
我指着一个小钵试探地问道。
「这是蜜渍莲藕是也,蜜渍莲藕是也。」
「这是?」
「这是卤莲藕跟芋头是也,卤莲藕跟芋头是也。」
「……这个。」
「莲藕惊喜炸是也,莲藕惊喜炸是也。」
而饭碗里装的呢,则是莲藕饭。真不得了,餐桌上清一色都是莲藕!没错,不知怎的,蓓儿小姐疯狂地热爱着莲藕,而且程度非同小可。
「就算你再怎么喜欢莲藕,也不必煮一大桌莲藕吧?」
「莲藕的丰富维他命C不会在加热中流失,而且不同的烹调法也可以让人品尝到各种不同的口感是也,各种不同的口感是也。」
只要一提到莲藕,蓓儿小姐就变得很罗嗦。算了,反正我也不讨厌莲藕。
「开动了是也,开动了是也。」
「开动。」
我挟起一块蜜渍莲藕。它有一股淡淡的甜味与清爽的酸味,咬起来脆脆的,口感相当爽口。
「太幸福了是也——太幸福了是也——」
蓓儿小姐不断地扒饭、咀嚼卤莲藕并挟起蜜渍莲藕,接着再把筷子伸向炸莲藕……她不停地重复这一连串的动作,毫无止境。
「蓓儿小姐,什么是惊喜炸?」
「意思是食用的过程会充满惊喜是也,充满惊喜是也。」
我听了蓓儿小姐的劝,试着咬了一口这闪耀着漂亮金黄色的莲藕。我先是感受到酥脆的口感,接着一股与莲藕不同的味道在口中扩散开来。
「这是……罐头鲔鱼?」
「是也。我把罐头鲔鱼塞进莲藕的孔中,然后沾上面衣炸出来的是也,炸出来的是也。」
「喔——」
这道料理真有趣。蓓儿小姐虽然有些缺点,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女仆机器人,因此烹饪的手艺自然不在话下。我自认是一个会做菜的人,但跟蓓儿小姐比起来,她不只棋高一着,简直是棋高十着。
我感谢着蓓儿小姐每天在料理上的用心,一边再咬下一口炸莲藕。
「……嗯——?」
刚吃下去时还没什么感觉,但接连吃了两、三口后,一股扑鼻的刺激感袭向了我。这强烈的味道逼得我眼眶泛泪。
「你中奖了是也,你中奖了是也。」
蓓儿小姐胸有成竹地递出一个装了水的杯子,我一把将它抢了过来,一口饮尽。
「呜呜,这是什么啊?」
「芥末莲藕是也,芥末莲藕是也。」(注4一种在莲藕的孔中塞入味噌、芥末粉、蜂蜜等酱料,再沾上面衣油炸的食物。)
「芥末?」
「这是熊本的名产是也,熊本的名产是也。」
蓓儿小姐随后也举筷挟起炸莲藕,一口塞进嘴里。从她挟的位置看来,挟到的应该也是芥末莲藕。
「……你还好吧?」
「呜——!这股刺激真教人受不了是也,真教人受不了是也。」
她捣着鼻子边吸鼻水边说道。这动作真像个糟老头,到底是谁将这种行为输进她脑海里的?——想也知道是我妈。
「我吃别的好了。」
「俄罗斯轮盘很有趣耶是也,很有趣耶是也。」
我才不想在这种时候碰运气。
蓓儿小姐跟我,每天都如此热闹地度过用餐时光。
◇◆◇◆◇
「为了明日的良宵,明天我要做鳖锅是也,做鳖锅是也,另外还附上鳖血酒。(注5这些都是壮阳食品。)
「我绝对不要!」 |
现在明明是午休时间,我却被叫到校舍后方。校舍后方之所以称为校舍后方,就是因为这里照不到阳光、又是个一般人不易注意到的死角,可说是不良少年的聚集地。而将我叫来这儿的,当然是……
「你还真的来啦,一年级的。」
染了一头刺眼的金发、戴着耳环的正港不良少年。刚才说话的人是不良少年的老大,他的两旁各站了一名棕发电棒烫男和黑发飞机头男。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留这种头。
「我的原则是要在石子绊倒我以前先踢开它。」
我对这种事已经很习惯了,于是不假思索地答道。不良高年级生似乎被这句话惹怒,气得太阳穴浮出了青筋。
应该是在开学典礼过了一星期后开始的吧?周遭的人逐渐注意到我的奇装异服,而我这个在一般人眼中看来明显「搞怪」的人,同学们也开始认同我是他们的一份子,接纳了我。
不过这仅限于同年级,上面的人现在依然将我当成珍禽异兽。
人们总认为「娘娘腔」的人「八成比自己弱小」,进而产生一股优越感,娘娘腔的人便因此成了霸凌的目标,这种事情在每个时代都屡见不鲜。当时,那些高年级生就是这样看待我的吧。
那时率先找我麻烦的人,就是眼前这群人。
不过我在他们找碴的当天就痛扁过他们了。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每隔一周就会热心招待我到校舍后方。看来,这些人疗伤的周期大概就是一星期。
「臭小子,你他妈的很嚣张嘛!今天我一定要揍扁你那张脸!」
是暖身运动吗?这名不良少年老大对着前方空挥了好几个直拳。他应该有个名字,但我总想不起来;换言之,这群人不过是不值得一记的小角色罢了。
我看了看手表,距离午休结束只剩四十五分钟。这样我还有时间吃饭吗?我叹了口气,微微握起拳头,观察着他们的动向。
就在这时——
「给蓓儿等一架是也!给蓓儿等一架是也!」
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回头一看,果不其然,拚命挥动短小的四肢朝我狂冲而来的正是蓓儿小姐。她就这样张开双手挡在我面前,似乎想从不良少年手中保护我。
「蓓、蓓儿小姐,你不是回去了吗?」
蓓儿小姐刚才已经帮我把遗忘在家中的便当送了过来,事情都办完了,照理说她应该回家去了才对。
「因为蓓儿察觉到琥太郎殿下身陷危机,所以就马上赶回来了是也,马上赶回来了是也。」
蓓儿小姐身上有那种机能吗?话说回来,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危机,程式却还是侦测到了,这机能还真是靠不住啊。
「啊?这啥鬼?」
不良少年老大一副看到鬼般地瞪着蓓儿小姐。虽说班上的同学大都已经认识蓓儿小姐,高年级生对她还是很陌生。不,应该说超级陌生,这群人跟蓓儿小姐算是第一次碰头。
「蓓儿不允许你们对琥太郎殿下出手是也!不允许是也!」
蓓儿小姐毫不犹豫地大步走向那群不良少年。
「蓓、蓓儿小姐,危险啦。」
「哈哈!这是啥,你的保镖?这个小不点?」
金发男揪住蓓儿小姐的领子,拎猫般地将她拎了起来。
「你干什么是也!放开蓓儿是也,放开蓓儿是也!」
金发男将奋力挣扎的蓓儿小姐丢向同伙,接住的人是飞机头男。他同样揪住了蓓儿小姐的领子,在空中甩来甩去。
「想不到这家伙还挺好玩的耶——」
「看来蓓儿只好展开军事行动了是也!女仆刺针是也!女仆刺针是也!」
很遗憾的,蓓儿小姐的手刀并没有刺中飞机头男,只是空虚地在空中挥来挥去。
「可以用她来踢足球耶。喂——我要传球啰!一——二——呃噗啦!」
这名甩动蓓儿小姐想踢走她的飞机头男几乎分毫不差地横飞出去,一头撞向校舍墙壁,接着在地上滚了几圈后便一动也不动了。
没什么,我就是想揍飞他。本来我想低调地处理这件事,但他们的行为实在是太令人看不过去了。
「苫筱!苫筱——!」
金发男冲向昏倒的飞机头男。
「混、混帐!」
棕发电棒烫男瘫软在地,一边狠狠地瞪着我。
这种威吓,对我是起不了作用的。
「三位学长,请你们牢记一件事。」
我尽可能地压低了音量,语带威严地说道。电棒烫男先是僵直了身子,接着鬼吼鬼叫地朝我攻了过来;我抓住他的拳头顺势拉过来,同时朝他心窝使出一记肘击。
「呃!」电棒烫男弯下身来。紧接着我抓住他的后颈,提起膝盖狠撞他的鼻梁。这次电棒烫男一声不吭地仰首倒了下去,扬起一阵尘埃。
「能够对蓓儿小姐拳打脚踢的人,只有我。」
「杉浦、杉浦!」
金发老大歇斯底里地吼叫道。我闭起耳朵隔绝这阵吵死人的噪音,温柔地抱起从飞机头男手上跌落在地的蓓儿小姐。
「蓓儿小姐,你没事吧?」
「呜呜,蓓儿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是也。蓓儿嫁不出去了是也,蓓儿嫁不出去了是也。」
「啊哈哈,你在说什么呀。」
「……对了,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是也?你说了吧是也?」
「嗯——?你听错了吧?」
「你们两个——!」
金发男又开始叫嚣了。我好不容易才平复心情的,真是吵死人了。我将蓓儿小姐放到地上,转向金发男。
「哎唷,你很吵耶。」
「……嘿、嘿嘿。以前事情到这里就算结束了,但今天可不一样。师父,请您出场!」
金发男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了。他依然面对着我,但视线似乎落在我的身后。我微微瞥向后方。
我眼前有一道墙。这道墙大概有一八〇公分左右吧?他的身宽约莫六〇公分,身上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可见应该是男学生。他的发色和我身后的金发男一样是金色,但我猜这不是染出来的,而是货真价实的自然发色。何以见得?因为他五官深邃,鼻梁也较长,而且瞳孔一点也不黑,完全不像日本人。这道墙,似乎是西洋产物。
「哈哈!他是我们班的交换学生!」
这个人在狐假虎威个什么劲?
交换学生肩膀宽阔、肌肉发达,连穿着制服都还能看出他强健的体魄。我懂了,看来他是这群不良少年的保镖。
交换学生开口了。
我趁着那对精致的唇瓣道出正统英语前奋力奔向前去,转眼间就冲到他跟前。
我左脚踏地,运用反作用力将右脚举到后方,接着瞄准他的胯下踢出去。
我好像听到一声「噗唰!」。我的脚掌透过鞋子,感受到一股蹂躏了某种宝贝的感觉。
交换学生那张端正的五官浮现出清爽的笑容。
接着正面朝地倒了下去。
他的脸和地面之间流出了谜样的液体,似乎是口中吐出的白沫。尽管我百般不愿,黏液的破裂声还是传进了我耳里。我常用这招来防身,毕竟瞄准的是副睾丸,我想应该不至于留下后遗症。要使敌人丧失战斗意志,最好用的就是这一招。
「戴辛瑟——!」
金发老大是专门负责惊声尖叫的吗?
我回过头来,面对金发男缓缓地迈出步子。不知怎的,他的表情十分平稳,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不过管他的,这跟我又没关系。
我在一个跟他触手可及的距离停了下来。
他凝视着我。
我也凝视着他。
「……就算你打倒了一个我,还有千千万万个——」
我笑着戳了他双眼一下。
「呜喔喔!眼睛、我的眼睛——!」
不良少年老大捣着双眼在地上翻来滚去。
战斗结束。成绩:三人昏倒,一人无法战斗。
不过,我想一星期后他们一定又会若无其事地把我叫出来。我很想趁现在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但这么一来就会变成防卫过当,老师八成会骂我一顿,所以想想还是算了。到头来我还是得每周面对一次这种事情,想到就烦。
「唉。走吧,蓓儿小姐。」
「打得好是也。琥太郎殿下果然是男孩子是也。口嫌体正直是也,口嫌体正直是也。」
「不要说出这种会招人误解的话,人家是女孩子啦。」
我看向手表。不小心多花了一些时间,这下午休时间只剩十五分钟了。我都还没吃午饭呢。如果就这样开始上下午的课程,虽然不至于会饿死,一定也会影响我的学习效率。
「那我回教室罗。蓓儿小姐,这次你一定要乖乖回家喔。」
「蓓儿明白是也。琥太郎殿下,你也要勤奋向学是也,勤奋向学是也。」
蓓儿小姐挥了好一阵子手之后,朝着校门口碎步跑了过去。她的举止实在太过可爱,我不禁直直地望着蓓儿小姐的背影,直到她完全离去。
◇◆◇◆◇
「大哥……我们不要再找那家伙麻烦了啦。」
「说什么蠢话!还不够,还早得很咧……听好了,有时人要趴在地上才显得灿烂。」
「真心话是?」
「那家伙使出上段踢的时候,我瞄到了。」
「……」
「喂、等等!不是这样的!我刚才只是……」
「……那家伙是男的耶。」
「废话!他那么可爱,怎么可能是女人!」
「……当我一开始就没有你这个大哥吧。」
「不对,不是这样的!」 |
「我回来了——」
一踏入家中,我就略微提高音量告知家里的人:我回来了。我坐在玄关,小心翼翼地脱去鞋子。这双鞋是新鞋,穿起来有点紧;我想,穿久了应该就会习惯了。
嘎洽,身后传来开门声。大概是蓓儿小姐出来迎接我了吧?咚嘶咚嘶,一阵柔和的脚步声,藉着地板传达到我的臀部。
奇怪了——我想。蓓儿小姐出来迎接我时一直都是踩着碎步,而由于她四肢短小,脚步声也应该是咚嚏咚嚏才对。最重要的是,以往她听到我说「我回来了」后都会马上回答「你回来啦是也!你回来啦是也!」。
也就是说……
「欢迎回来,琥太郎少爷。」
听到身后有人对我搭话,我吓得猛然起身回头望去。
蓓儿小姐就在我面前。
不过,是较成熟的那一个。
蓓儿小姐双膝跪地,隆重地行了个三指礼。(注6以拇指、食指、中指轻触地板的一种女性行礼方式。)
「小女子此生还请您多多关照。」
「什么?关照什么?」
蓓儿小姐没头没脑地摆出洞房花烛夜的新娘姿态。看她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我不禁有点害怕。
「呵呵,开玩笑的。」
蓓儿小姐笑着站起身来,她的笑容看起来可不像开玩笑。接着,她一如往常地拿着我的书包走向楼梯。其实她大可不必像个佣人般为我做这做那,但蓓儿小姐似乎将这点视为工作的一部分。既然如此,你怎么可以抢在你主人之前上楼梯?——我本来很想吐槽,但还是别想这么多好了。
「琥太郎少爷,今天您回来得真早。」
「啊,嗯,因为我今天不用值班。」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个图书局员。午休跟放学后,我都得负责顾柜台、整理书架。(注7社团的一种,主要负责图书馆的柜台跟书架整理。)
话说回来——
「对了,蓓儿小姐,为什么你变身了?」
跟在蓓儿小姐身后,我将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因为呀,我的能量已经累积到九格,量表已经满了。既然能量满了,我就想说干脆变身好了。」
「啊——」
我居然明白了。
蓓儿小姐的内部有一种可藉由做家事来累积能量的量表,只要能量累积到一定程度,蓓儿小姐就可以Cast Away (变身)。而现在在我眼前的蓓儿小姐,就是她变成大人的模样。
附带一提,Cast Away是漂流、遭遇船难的意思,汤姆·汉克斯也演过类似的电影。
这个词的意思绝对不是「变身」,也不是「脱皮」,真不懂为何她要使用这个词。
「我的量表已经满格了,所以可以暂时维持这个姿态。」
蓓儿小姐以食指轻触唇瓣,性感地微笑着。这张笑颜与她身材娇小时的灿烂笑容不同,相当妖艳。
蓓儿小姐的使用说明书上面写道,一般型态称为「保守型态」,而变身后则成为相反的「性感型态」。
——性感型态,直译为情色型态。
我叹了口气,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前。
我从蓓儿小姐手上接过书包。
「谢谢你,蓓儿小姐。我去换衣服,你在楼下等我。」
「我可以帮忙……」
「不需要、不需要。」
我严正地拒绝了。
蓓儿小姐衔着食指,显得相当落寞。
◇◆◇◆◇
「蓓儿小姐?」
我走到客厅,看见蓓儿小姐坐在沙发上做着手工。
「琥太郎少爷,距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需要我帮您做些小点心吗?」
「没关系,不必了。」
「这样啊。」
蓓儿小姐专心地缠绕着两根细长的棒子。一条红色毛线从棒子略尖的前端延伸出来,连接着放在蓓儿小姐腰边的毛球。
「喔——你在打毛线啊。」
这种手法似乎就是俗称的棒针编织法。虽然我没用过棒针跟钩针,好歹也知道一些道具的相关知识。
我不好意思打扰蓓儿小姐,只敢静静地坐在她身旁。她是不是已经编了好一阵子?她手中的编织品看来少说完成了七、八成。
「我想趁着现在把它织好,毕竟身材变小后就很难完成了。」
「我想也是。」
一想到小小只的蓓儿小姐拚命挪动棒针的模样,我忍不住噗哧一笑。我看她到时不是打毛线,而是缠着一身毛线被毛线打吧?这景象还真容易想像。
我望着蓓儿小姐既熟练又灵巧地操纵着棒针。
「欸,蓓儿小姐。」
「什么事?」
「你能不能教我打毛线?」
我常常想着要打打看毛线,但光看教学书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因此迟迟不敢动手。
既然现在我身旁就有个活范本,或许我该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我不能教您。」
「……啧。」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幻听。
紧接着,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不能教少爷您打毛线。」
蓓儿小姐的口中清楚地说出了拒绝的话语。蓓儿小姐至今从未拒绝过我的请求,因此她的拒绝使我备受打击。
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蓓儿小姐生气了?我扪心自问,是否不小心说错了什么?然而我左思右想,实在不认为自己有哪句话冒犯了蓓儿小姐。
「不、不行……吗?」
「是的。」
「这样啊……不行啊。嗯,抱歉……我不该为难你。」
我的心情越来越失落了。我想起小时候被父母责骂的情景,想不到蓓儿小姐的冷淡,会令我如此难过。
「琥太郎少爷,您想想,万一我教会了您打毛线,您以后不就会想要什么都自己打了吗?」
「……咦?」
蓓儿小姐调皮地笑了笑,将线穿上缝针、穿过针脚,再将线剪断。接着,她将完成品围在我的脖子上。毛线温暖又柔软的触感,温柔地轻抚着我的后颈。
这是一条围巾。
「如果琥太郎少爷您学会了打毛线,那我不就再也不能为您织东西了吗?」
「……啊。」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啊。
笑盈盈的蓓儿小姐是如此的美丽动人,连我这个决心以女孩子的身分活下去的人,都不禁心头小鹿乱撞。我无法直视蓓儿小姐的眼眸,只好窝囊地别开目光。
真的,我就是拿蓓儿小姐没辙。
◇◆◇◆◇
「可是蓓儿小姐,现在还算初春,围围巾好像有点……」
「……哎呀?」 |
放学了。平常跟我一起上下学的幼时好友们今天都各自有事,所以我今天独自走在回家的路途上。
其实,我本来想等他们办完事一起回家的,但他们说不好意思让我久等,于是我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迳自回家。一个人回家实在太寂寞了,我不喜欢这样。
「奇怪。」
一栋面对马路的陌生建筑映入眼帘。
这家店的棚子大得几乎要占据马路,下面则有一面橱窗;外观是由好几根木头组成的,看来像是木造的民宿。
周遭飘散着一股烤面包的香味。
「想不到这里居然开了家新店。」
BOARD面包店,招牌上写着这几个字。从这命名的品味看来,这家面包店说不定正在研究人类的起源。
话说回来,还真香啊。这股芳香刺激着我的食欲。下午跑了一五〇〇公尺,午餐便当所提供的热量早就所剩无几了。我想进去店里瞧瞧,如果这家店的食物好吃,或许以后我还会再来,况且试试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决定进店里晃晃之后,我推开了面包店的木门。叮钤叮钤,门上的钤铛发出了轻快、高雅的声响。
店内包覆在舒适的暖气之中。空气中交织着甜味、奶油融化的香味、酱汁与番茄酱的味道,刺激着我的鼻腔。无论是灯具或是柜台之类的生活用具都是清一色的欧洲乡村风格,这儿的整体气氛好得不得了。
我拿着夹子和托盘,浏览着琳琅满目的面包。这里有吐司以及用巧克力或鲜奶油装饰、点缀而成的甜面包,也有包着肉与蔬菜、炸得酥脆金黄的轻食面包;至于中央的保冷柜,则塞满了一盒盒的三明治。
环视店内一圈后,我只挟了一个巧克力螺旋面包放上托盘。
对了,顺便帮蓓儿小姐买个小点心吧。
说到蓓儿小姐喜欢的食物……
「莲藕——这里不会有吧?」
这儿是有卖竹轮里面塞着鲔鱼的面包卷,但我想再怎样也不会有包着莲藕的轻食面包——
「……不会吧。」
居然有。
标价旁贴了张说明标签,上面写着「大胆地使用了一整条莲藕,孔穴中塞满了鸡蛋沙拉」。蓓儿小姐特制的惊喜炸也是类似的东西,莲藕的孔穴真是太神奇了。
尽管有些难以置信,我还是很庆幸有这项商品。蓓儿小姐看到这个应该也会很开心吧?我脑中浮现蓓儿小姐的笑容,将莲藕面包挟到托盘上。
买这些就够了吧?我从口袋中掏出钱包,把托盘放到柜台上。
「我要结帐——」
「欢迎光——啊?」
站柜台的店员大叫一声,而我也吓得望向店员,结果——
「咦?」
我也跟着惊呼出声。为什么呢?因为我认识他。
「一年级的,为什么你在这里?」
他正是那个老是找我麻烦的不良少年集团的老大。
「为什么?因为我来买面包啊。倒是学长你为什么在这里?」
「废话,我来打工啦!你有意见吗?啊?」
好糟糕的服务态度。好不容易以为找到了一家好面包店,这下子全毁了。我想,这大概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这里吧。
学长将一头金发全部藏在头巾里,连耳环也拿下来了。现在的他和在校舍后方的他判若两人,双眼还红得跟充血没两样。
「学长,你的眼睛好红。」
「还不都是因为你戳我的眼睛!老子现在还痛得很咧!」
磅!他奋力拍了柜台一下。这个举动本来会打扰到其他客人,但也不知是幸或不幸,现在店里只有我一个客人。其他的店员大概正在里面烤面包吧?
也就是说,这里只有我跟他两人。唉,真讨厌。
「学长。」
「干么?」
「我是客人。店员先生,你的服务态度很糟喔。」
「……!欢迎光临……!」
在他的努力之下,语气现在是和缓多了,但表情却恐怖得足以吓走老弱妇孺。店长,请你开除这个人吧。
我想,我最好还是早点付钱、早点走人。我将托盘塞给学长,打开钱包暗示他快点结帐。
「……嗯?螺旋面包?」
「你有意见吗?请你快把发票打一打。」
「……等我一下。」
他思忖了一会儿,接着抓着我的托盘走出柜台。
「啊、等等!」
他无视我的制止,迳自往店内走去,然后停在某个地方。那是一个专门摆放螺旋面包的架子。
学长到底在想什么?他把我选的螺旋面包从托盘中挟回架上,再将后面的螺旋面包挟到托盘上,接着回到柜台。
「好,来结帐吧。」
「呃,等等,刚才那是怎样?」
「这个螺旋面包是我烤的。」
「咦?」
「我瞒着店长偷偷在里面加了比规定分量多出一半的巧克力,这下你赚到了。」
「啊……」
仔细一看,这个螺旋面包确实比我挟的那一个还要饱满,但它的外观实在不好看。螺旋面包的语源是「角笛」,它的形状与其说是像角笛,倒不如说比较像毛毛虫。
不让客人买自己想买的东西,反而将他选的私自硬塞给客人,这店员真是糟糕。不过,比起那个学校里的不良少年集团老大,或许我还比较喜欢现在这个乱七八糟的店员。
「……可是,这样我不就变成白老鼠了?」
「一个巧克力螺旋面包和一个莲藕面包,总共是二百七十八圆。」
他装作没听见,十足职业语气地帮我结完帐。我叹了口气,从钱包里取出零钱。学长熟练地将我的面包装进纸袋,粗鲁地递给我。收下来后,我姑且对他点了个头,心想也该离开了。
「喂,一年级的。」
正当我将手伸向门把时,学长在身后喊住了我。
「是。」
「我会一直整你,整到你哭着道歉为止,做好心理准备吧。」
「呵呵,到时你会踢到铁板的。」
我伸出食指与拇指比出一把手枪指向学长,而学长也对我竖起中指,回敬了我一记。
毕竟这儿是面包店,加上学长还围着围裙,因此现场完全闻不出火药味。
走出门外后,我很没规矩地边走边从纸袋中拿出螺旋面包。
张大嘴巴晈了一口,巧克力酱的浓醇甜味旋即在口中扩散开来。虽然这个面包卖相不好,口味却不差。非但如此,这个面包还烤得外酥内软,烤工无懈可击。
总之呢,偶尔……
光顾一下那种面包店,或许也不错。
◇◆◇◆◇
翌日。
「嘿、嘿、嘿,今天我一定要打到你哭出来。」
「啊,学长,昨天真是谢谢你了。巧克力螺旋面包很好吃喔,我会再去光顾的。」
「……大哥?」
「……Leader?」
「不、不是这样的!你们几个别被骗了!那是精神攻击啊!」 |
现在是假日的午后时光。午饭也吃过了,目前我闲得很。这个时段的电视节目都很无聊,而关在房里打电动或看书似乎也不太好;简单的说,我的筋骨有点僵硬。
我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一扭动脖子,身体就发出了喀啦喀啦的声响。看来,我最好还是稍微运动一下。
蓓儿小姐现在正在厨房洗碗。为了方便蓓儿小姐使用,我家厨房特地翻新了一遍,还在常人的腰部位置做了一个踏阶;只要蓓儿小姐站在那儿,就可以顺利使用瓦斯炉跟水龙头。当然,一般人也可以略过那个踏阶,正常使用厨房。
蓓儿小姐将碗盘一个个洗净,叠在晾碗架上。我走进厨房,拿起挂在墙上的擦碗布拭去碗盘上的水分,将它们收在碗柜里。
「谢谢你是也,谢谢你是也。」
我不能把家事全丢给蓓儿小姐一个人做。没错,蓓儿小姐是个女仆机器人,但她对我来说更像是重要的家人,家人间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忙。
不过,我实在是无法对她说出这么令人害羞的话。
就这样,碗盘洗完了。
「任务完成是也,任务完成是也。」
蓓儿小姐宛如完成什么丰功伟业般地脸上闪耀着光芒,以手背拭去额头的汗水。她的一举一动,怎么都这么像大叔呢?
「那我要稍微出去晃一下啰。」
「你要去哪里是也?你要去哪里是也?」
「嗯——我想在附近走走。在家里悠闲久了,人会变懒散的。」
「嗯,你说的没错是也,你说的没错是也。」
蓓儿小姐点头称是,华丽地从踏阶一跃而下。咚嘶!地板虽然发出了声响,蓓儿小姐的重量也不过就是单手可举起的重量,地板应该没事吧。
「蓓儿小姐,你想一块儿来吗?」
「要带陛下一起同行吗?」
「嗯,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蓓儿也要去是也,蓓儿也要去是也。」
蓓儿小姐点头答应了。我披上衣架上的连帽外套,和蓓儿小姐一同走出家门。
走到马路上,我们马上在转角转了个弯,在隔壁人家的大门前微微瞥向庭院。
有一名短发女性背对着我们站在那儿,看来她正想带狗出去散步。
「伯母,您好。」
我对她打了个招呼。伯母听到我的呼唤后回过头来,脸上堆满了笑容。
「哎呀,琥太郎,你好呀。」
她是隔壁宫内家的太太,也是我的青梅竹马——理理的母亲。虽然算不上国色天香,好歹也算是个美女,而且是个亲切可人的女性;她的特点,就是脸上经常挂着温柔的微笑。
「呃,我想跟您借一下戴安娜大人,可以吗?」
「哎呀,你要帮我带戴安娜去散步呀?」
「嗯,是的。」
「真不好意思……其实这件事本来应该叫我女儿来做才对。」
「啊哈哈,这也没办法,理理应该很忙吧?」
「我猜她八成也没有忙到哪儿去吧?」
呼——伯母叹了口气。她的眼睛总是眯眯的,我真怀疑她是否真的看得到东西。
「没关系啦,正巧我也想运动一下。」
「琥太郎,你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啊……伯母好想要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儿喔。我家女儿那个样子,真不知道她将来会怎么样。」
「哈、哈哈……」
「琥太郎,你娶走我家女儿好不好?」
「……如果理理变成男生,我会考虑的。」
「呜呜……要是连琥太郎都不要她,那孩子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话题逐渐转到令我尴尬的方向去。我觉得有点发窘,于是试着扯开话题。
「对了,家母前阵子打了国际电话回来,她要我代她向您问好。」
「哎呀,那家伙在那儿有没有好好生活啊?特别是饮食方面。」
「这个嘛……」
「她从学生时期就是个生活白痴,就连现在也都把家事丢给你做,不是吗?」
「思,算是吧。」
我妈和理理的母亲从小学起就一直是同校的同学,而且还在同个时期结婚、在同个时期生小孩,甚至连买房子都买在同一个地段。我突然想起,以前她老是没好气地说跟我妈是「孽缘」,但表情却相当开心。
「你们去年去毕业旅行时也是呀。要是我没帮她做三餐,那家伙一定早就饿死了。」
「哈哈……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我还真没想到她竟然会丢下儿子一个人,自己跑去国外……等她回来,我一定要揍得她与地面平行飞五公尺!」
这句话由空手道四段的伯母口中说出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之所以能一路打赢那些不良少年,全是因为上了国中后跟着伯母练出来的。因为伯母的帮忙,我才能自由自在的做自己;我对她的感谢,实在是笔墨难以形容。
「琥太郎,你过得还好吗?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啊哈哈,放心吧——我反倒觉得自从家母不在后,做起家事来轻松多了呢。更何况还有蓓儿小姐在呀。」
「……哎呀?蓓儿汀小姐呢?」
对了,她从刚才就不见人影,也没有跟我们一起聊天。到底跑哪儿去了?我环视四周——
「陛下,万万不可是也!万万不可是也!」
找到了。有只大型犬凑近她的鼻子,频频舔着她的腮帮子。
「哎呀哎呀,戴安娜这孩子真的很喜欢蓓儿汀小姐耶。」
「是啊……啊,那我就先跟您借一下戴安娜大人喔。」
「好呀,真不好意思,那就麻烦你了。」
「一小时后我就会带它回来的。」
我跟伯母借了牵绳,向她点头致意。接着,我奔向缠着蓓儿小姐玩耍的大白熊犬,将牵绳系上项圈。
「呜呜……陛下玩得太过火了是也,玩得太过火了是也。」
「蓓儿小姐,它肯定很喜欢你。」
我用手帕帮蓓儿小姐拭去了脸上的唾液,这下可以准备出发了。我暂时握紧了牵绳,不过这个品种的狗表面上很沉稳、又很有耐性,我想应该不至于会突然开始暴冲。
附带一提,这孩子的名字叫做戴安娜。我跟理理还有另一个男性儿时玩伴——耕平,都叫它戴安娜大人,而蓓儿小姐则称它为陛下。我曾问过理理为何要加上「大人」两字,她的答案是:「直呼戴安娜大人的名讳?不要闹了好不好——」。虽说我从小和理理一块儿长大,至今我依然完全搞不懂她的想法。她就这么喜欢戴安娜大人吗?
我先声明一下,它是公的。
「陛下,合体是也!」
「汪呼!」
他们互相出声回应彼此。戴安娜大人趴倒在地,接着蓓儿小姐马上敏捷地跨坐其上;等到戴安娜大人那雄伟的四肢站立起来,就代表合体成功了。
这可谓是人马合一,不,应该说是蓓犬合一。日式唐吉诃德,就此诞生。
话说回来,蓓儿小姐居然把陛下当成座骑,这样没问题吗?
「琥太郎殿下,出发是也!出发是也!」
「汪呼!」
这一人一犬正催促着我。我苦笑望着他们,很神奇地,心灵居然因此平静下来。
「伯母,那我们出发啰。」
「慢走啊,琥太郎。」
伯母笑盈盈地挥手目送我们离去。
就这样,我们悠闲地度过了假日时光。
◇◆◇◆◇
「陛下,超高速是也!超高速是也!」
「不要这样啦。」 |
关上莲蓬头的水源,我用梳子梳去头发的水滴。
我看着浴室里的镜子,不禁叹了口气。我在镜中的表情,怎么看都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孩子。这样很好,这正是我所期望的模样,没得挑剔。我是不是生来就女性荷尔蒙过多呢?我的身材依然很苗条,也完全长不出体毛;尽管身上多少有些肌肉,却不至于破坏身材比例。虽然这点没什么好骄傲、而且说出来可能会被踹倒,我想我的身材应该比理理好。
在长出第二性征后,我的外表依然没变,说不定我可以维持这副样貌一辈子。
看来,我的人生果然是走在女孩子的道路上。
即使如此,只要顺着镜子将视线一路往南望去,就非得面对那平板的胸部。它真的平得跟飞机场没两样。连理理都至少有常人等级的胸围,这么一比,我不禁自卑了起来——
身为一个女孩,我输给了她。
而说到最大的难关,就是下面的那具男性证明。胸部的问题还可以靠胸垫跟打矽胶来解决,但以目前的情况来说,我真的对它一筹莫展。我看,我只能等长大后再动手术把它拿掉了。
我的思维莫名地走向一个现实无比的方向。
这时,浴室拉门忽然被人拉开了。
「琥太郎殿下,蓓儿要进去了是也!蓓儿要进去了是也!」
开朗的嗓音回荡在浴室中,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蓓、蓓蓓蓓儿小姐!」
我下意识地缩起身子,用毛巾挡住胸部和胯下。蓓儿小姐脱掉了女仆装和头饰,浑身光溜溜的,只用一条毛巾包裹住身体。话说回来,反正蓓儿小姐的身体小到不行,一条毛巾百分之一百二十能完全遮住她全身。
「琥太郎殿下,蓓儿也要一起入浴是也,蓓儿也要一起入浴是也。」
「不要,我会害羞啦!」
「喔?这就奇怪了是也,这就奇怪了是也。」
「哪、哪里奇怪?」
「琥太郎殿下宣称自己是女孩子,对吧?这不是跟蓓儿一样是也?有什么好害羞的是也?有什么好害羞的是也?」
「……呜。」
中计了。蓓儿小姐已经事先猜到我会说什么,于是故意设下天罗地网等我掉进陷阱里。我太大意了!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再怎么样也只能点头称是。
没办法,我只好认栽了。
「蓓儿要用『读者服务画面』来迷倒琥太郎殿下是也,迷倒琥太郎殿下是也。」
蓓儿小姐趁着我哑口无言的这段空档,一点一点、若隐若现地露出了自己的胸部。然而——可怜啊,如果是正常大小的蓓儿小姐也就算了,现在的她根本诱惑不了我,我可没饥渴到那种地步。
「总之呢,快把门关上,冷死了。」
「啥?难道琥太郎殿下已经学会了坐怀不乱的功夫是也?学会了坐怀不乱的功夫是也?」
看来蓓儿小姐打从心底感到震惊。至于我则是一头雾水,为何她会对自己的「读者服务画面」那么有自信呢?
「好了好了,快坐下啦。」
我将毛巾缠在腰上,把椅子让给蓓儿小姐。尽管蓓儿小姐心灰意冷,还是毕恭毕敬地坐到椅子上。她那头整齐的妹妹头看起来相当可爱,跟她穿着女仆装时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蓓儿小姐,把毛巾拿掉吧。」
「啊——是也。琥太郎殿下,你好霸道是也,你好霸道是也。」
「……我要帮你刷背,快把毛巾拿掉啦。」
我剥开蓓儿小姐身上的毛巾,在海绵上挤出沐浴乳、搓出泡泡,接着温柔地擦拭蓓儿小姐那白净的背部。虽然我怀疑过电动人偶究竟是否需要洗澡,但既然蓓儿小姐能够正常吃饭、流泪跟擤鼻涕,表示身体还是有排出废物吧?我真搞不懂,她的身体到底是怎么组成的。
「哈呜——是也,是也。」
「舒服吗?」
「我痒的就是这个地方是也——……就是这个地方是也——……」
蓓儿小姐如痴如醉地呻吟道。
「好了,接下来你自己洗吧。」
洗完她的背后,我将海绵交给蓓儿小姐。
「了解是也,了解是也。」
蓓儿小姐的四肢虽短,依然灵活地从左脚洗到右脚、从腰部洗到胸部,然后再仔细地洗得两条手臂都是泡泡。看着她那副认真的模样,我突然觉得好温馨;这就是拥有妹妹或女儿的感觉吧?
我扭开水龙头调到适当的温度,拿起莲蓬头帮蓓儿小姐冲掉泡沫,顺便也帮她冲了一下头发。
「你最好把眼睛闭上喔。」
我挤了适量的洗发精以洗澡水稀释,帮蓓儿小姐洗头。我不是用搓揉的方式洗,而是用指腹梳头,把蓓儿小姐的头发当成自己的头发般慎重对待。
「呜呜!眼睛好刺是也!眼睛好刺是也!」
「唉——真是的,你要把眼睛闭好才行啊。来,用毛巾擦一下。」
我一把折得小小的毛巾递给蓓儿小姐,她马上用力地擦起眼睛。真是的,跟小孩子没两样。
不过,这样的时光却让我觉得心情格外舒坦。
就这样,我拿着莲蓬头帮泡泡女仆蓓儿小姐把头冲干净,而在这段过程中,蓓儿小姐一直用毛巾遮着眼睛,拚命地忍耐着。
「好,洗完了。辛苦你了。」
把泡泡全部冲掉后,我拿着毛巾将蓓儿小姐湿濡的头发无微不至地擦干。当然,我绝对不用力擦她的头发,因为会扯痛头皮。我像是在照顾自己的头发一般——不,甚至比照顾自己头发时更用心地拭去蓓儿小姐头上的水分。
「谢谢你是也,谢谢你是也。」
「呵呵,不客气。来,快点把身体弄干吧。」
我冲掉残留在浴室角落的泡泡,打开浴缸的盖子,接着将身子浸在加了温泉粉的白浊热水中。温度逐渐由微凉的末端扩散到我的全身,听说半身浴对身体的负担最小,但我还是比较喜欢整个人泡进去,直到水位抵达我的肩头。
「喝!是也,是也。」
蓓儿小姐双手攀住浴缸的边缘,一鼓作气地爬了上来。浴缸的高度哪好在蓓儿小姐的头部位置,不这么做,她根本就进不来。
也就是说……
「蓓儿小姐,这个深度会害你溺死吧?」
「是也,是也。」
「……看来我非得抱你不可了。」
「是也,是也。」
我多少心里有数,因此叹了口气后还是将蓓儿小姐抱起来,轻轻地放进水里。为了避免蓓儿小姐着凉,我小心翼翼地让水泡到她的肩膀。
「蓓儿小姐,当你自己洗澡时会怎么做?」
「我只要一点热水就够泡了是也,就够泡了是也。」
「啊,这样啊……」
或许这样很环保,但身为一个机器人居然需要洗澡,这实在很难称得上环保。这个人还真复杂。
「好舒服喔是也——好舒服喔是也——」
蓓儿小姐将折好的毛巾放在头上,快乐地哼着歌。我该说她像人还是像大叔呢?真难判断。
话说回来,幸好我选了混浊类型的温泉粉。
这样我跟她就看不清彼此的身体了。
◇◆◇◆◇
「可是呢,只要拥有鹰眼,就可以轻易看到水里面的东西了是也,可以轻易看到水里面的东西了是也。」
「要是你敢用,我就把你沉到水底去。」 |
「呼哼呼哼哼哼——是也!少呼哼呼哼哼哼——是也~」
蓓儿小姐开心地哼着歌。
这首歌是『I Say a Little Prayer (注8)。蓓儿小姐很喜欢西洋歌曲,尤其是略旧的流行歌或是抒情歌。我跟她气味相投,因此我们俩有时会在我房里一起听CD打发时间。
春季阳光照得院子暖烘烘的。蓓儿小姐在小朋友玩沙用的浇水壶里装满了水,将水浇在花圃里。说是花圃,其实也没那么大,只不过是将一块翻过土的两公尺见方土地用砖块围起来而已,朴素得很。
「果然不会这么快就发芽。」
「是也,是也。」
这是当然的,因为最近才刚播种,不可能像童话故事中的柿子树(注9)或豌豆(注10)一样急速成长。
「长高吧~是也,长大吧~是也。」
(注8电影《新娘不是我》的主题曲。)
(注9日本童话《猴子与螃蟹》。)
(注10英国童话《杰克与豌豆》。)
看着蓓儿小姐用那娇小的身躯抱着浇水壶浇花的模样,我不禁想起小学时的牵牛花观察日记,真令人莞尔。
「对了,花圃里种了些什么?」
「香茅和德国洋甘菊是也,香茅和德国洋甘菊是也。」
这两种都是花草,蓓儿小姐肯定是要用它们来泡她最拿手的花草茶。老样子,她这个人做事总是非常讲究。
「我还以为你种的是莲藕呢。」
「莲藕一定要在有水的地方种才行是也,在有水的地方种才行是也。蓓儿可以在院子里做池子吗?」
「……大概不行吧。」
万一我答应了,蓓儿小姐极有可能会兴高采烈地大肆动工,所以我还是先摇了摇头。
「真遗憾是也……真遗憾是也……」
她看起来真的很失望耶。好险好险。
「好了,蓓儿小姐,坐下来喝茶吧。」
「是也,是也。」
我对她招了招手,她随即将浇水壶放置一旁。
我在院中一个日照良好的地方放了张白色桌子。这张室外用折叠桌平常并没有摆在这儿,我是为了今天才特地将它拿出来的。它的构造简单朴实,但桌面十分宽敞。
椅子共有四张,一张是给我坐的,另一张是蓓儿小姐专用的特制踏阶椅,至于剩下的两张……
「琥太郎,久等了。」
我望向声音传出的方向。这位宛如走进自家后院般、若无其事地走进来的正是理理的母亲,她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的微笑。她的脚下有一只大白熊犬,也就是戴安娜大人。
「欢迎您来,伯母。」
「理理小姐的娘亲,恭候大驾已久是也!恭候大驾已久是也!」
「汪!」
「当然也欢迎陛下是也!也欢迎陛下是也!」
今天的蓓儿小姐跟戴安娜大人感情依然相当融洽。
「琥太郎,谢谢你邀我们过来。」
「别这么说——反正我也想尝试看看这样的下午茶。」
在院子里摆出桌椅还能干什么呢?当然就是想开下午茶会嘛。在午后的和煦阳光中喝着茶、吃着小点心——这种氛围我向往已久。
「难得你邀请我们,总不好意思空手而来,所以我烤了些小点心。」
说着说着,伯母将带来的盘子放在桌上,掀开盖在上头的餐巾,一股甜美的香味顿时飘散出来。
「哇——我最喜欢伯母烤的玛德莲贝壳蛋糕了。」
「我就知道。」
烤得金黄、美丽的玛德莲贝壳蛋糕呈放射状地点缀了整个盘子,这下越来越有午后茶会的气氛了。
我拿起茶壶,在三个杯子中一一注入茶水。今天的饮料是简单的红茶,我将附了柠檬和牛奶的茶碟依序放在每个人面前。
但是,座位总共有四个。戴安娜大人当然不可能坐在上面,而说到这缺席的人……
「理理果然没来。」
「真不好意思,我本来想硬把她带来,可是……」
「没关系,我懂理理的心情。」
「她说她讨厌『茶会』这种女孩子气的活动。」
「我看不是因为茶会太女孩子气而不想来,而是因为我太女孩子气,所以才不想来。」
「可是也不能这样啊。不管是男孩子气或女孩子气,琥太郎都依然是琥太郎呀。」
「我只知道,她八成不希望女生的我完全盖过男生的我。理理她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再怎么说,我跟她也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朋友,所以我相信自己多少能了解理理的想法,当然也知道她一直很反对我选择这样的打扮。不过,事到如今,我已经无法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当然也不想改变。
到头来,只有我一个人在耍任性。
「呜呜……都是因为蓓儿办事不力,才会给理理小姐添麻烦是也,才会给理理小姐添麻烦是也。」
「蓓儿小姐,你一辈子都办事不力也没关系啦。」
「你刚才全盘否定了蓓儿的存在对吧是也!全盘否定了蓓儿的存在对吧是也!」
「呵呵。」
看着我跟蓓儿拌嘴,伯母露出了温暖的微笑,彷佛一个看着孩子嬉闹的母亲。
「哈哈,伯母,您别见笑……」
「看着琥太郎跟蓓儿汀小姐,我不禁觉得你们俩好像已经相识多年了,明明蓓儿汀小姐才来几个月说。」
「蓓儿和琥太郎殿下的羁绊永远不变是也!永远不变是也!」
「……要是那孩子也能如此坦率地对待琥太郎就好了。」
「咦?」
我不懂伯母的话中含意,不由得发出疑问。
「来,茶都快凉了,大家趁热喝吧。我家戴安娜可没办法忍耐一辈子喔。」
听完这番话,我望向戴安娜大人。
它的深邃眼眸彷佛正在诉说着什么,直盯着某一个点。
玛德莲贝壳蛋糕。
「喔喔!陛下,是蓓儿疏忽了,请恕罪是也!请笑纳是也,请笑纳是也!」
蓓儿小姐抓着一个玛德莲贝壳蛋糕,拿到戴安娜大人跟前。刹那间,我看到戴安娜大人眼中闪过一道光芒,接着它张开大嘴、一口吃下玛德莲贝壳蛋糕。
连同蓓儿小姐的手。
「陛下!陛下——!请镇静下来是也!这里是宫中是也,这里是宫中是也!」
不,这里是不折不扣的宫外。
尽管蓓儿小姐挥动手臂,戴安娜大人依然不为所动地照样咀嚼,真是有大将之风啊。
「呵呵。」
「啊哈哈。」
我望着这样的景致。
一边在午后的阳光中和伯母享用茶点,度过这短暂的悠闲时光。
◇◆◇◆◇
「呜呜,蓓儿差点就要以下犯上了是也,差点就要以下犯上了是也。」
「听说大白熊犬早期是牧羊犬,所以即使到了现代,心底依然蕴藏着战斗的欲望呢。蓓儿小姐,你赢了吗?」
「……蓓儿是忠臣是也!忠臣是也!」 |
那时我洗完了衣服,正在打扫走廊。
正当我漂亮地使用抹布擦拭地板时,我无意中瞥了玄关一眼,接着发现了一件事。
「呣呣,那是!是也,是也。」
我停下手中的工作,注视着玄关。停下家事开始注视——真有我的,这句话说得真巧妙。
言归正传。
正确说来,我的目光是停留在玄关鞋柜上的某个物品。要是我没看错,那应该是……
「便当是也,便当是也!」
我认得那个以圆点图案餐巾包起来的椭圆形便当盒,没错,那正是我为琥太郎少爷所做的便当。
回想起来,今天早上琥太郎少爷很难得地多花了些时间整理头发。以往当他收下便当后总会马上收进书包里,但他今早却直接拿着便当走出客厅;我想,便当应该是在那时被他忘在玄关了。
平常我总会在玄关送行,但今天琥太郎少爷却说不需要,接着就急急忙忙出门去。
若是我坚持送行,或许就能及早发现这件事了。太大意了,我真没资格当深山家的女仆。
现在没时间后悔,我必须赶紧挽回自己的名誉才行。
「现在是……十一点是也吗?现在是第三堂吧是也,现在是第三堂吧是也。」
我记得琥太郎少爷的学校是在九点开始上课,每上五十分钟便休息十分钟,循着这个准则上到第六堂课。
「蓓儿要出门送便当是也!蓓儿要出门送便当是也!」
只要现在出发,就能赶在午休时间将便当送达。虽然琥太郎少爷即使没有便当也能在福利社买到面包和饭团果腹,但我还是想让他品尝我的爱妻便当。蓓儿的爱心便当,绝不能输给大量自动生产的冰冷块状物!
人家说打铁要趁热,于是我冲向鞋柜爬了上去,再抓着便当跳下来。对于打扫中断这件事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但鱼与熊掌不能兼得,我只能择一进行。锁好门窗后,我走出家门。
「呜呣……伤脑筋是也,伤脑筋是也。」
现在有个问题。凭我现在这副短手短脚的模样,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才到得了遥远的学校。就算我想Cast Away,能量也在昨晚就消耗殆尽了。至于我是为了什么而变身……
这是少女的秘密。
「既然如此……只剩303E计划了是也!只剩303E计划了是也!」
303E计划。
这个作战计划可以提供我这副小小的躯体敏捷的机动性。其实我还有其他诸多计划,比如能提高攻击力的概念6—1—2,不过目前派不上用场,我只好舍弃了。
总之,我奔向隔壁宫内家的庭院。
「哎呀,蓓儿汀小姐?」
来得正好,理理小姐的母亲现身了。她拿着牵绳站在戴安娜大人旁边,看来似乎正要出门遛狗。时机真是太凑巧了。
「理理小姐的娘亲,蓓儿有事相求是也,蓓儿有事相求是也。」
「哎呀,怎么啦?」
「请将陛下借给蓓儿是也!请将陛下借给蓓儿是也!」
「你要借戴安娜?」
我点点头,将便当拿给理理小姐的母亲看。
「琥太郎殿下忘记带便当了是也,忘记带便当了是也。」
「哎呀哎呀……所以才要借戴安娜呀?」
「是也,是也。」
「嗯,好呀。别客气,带它走吧。」
「多谢明察是也!多谢明察是也!」
「……啊,等一下。既然蓓儿小姐你要去学校,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呢?」
「放马过来是也!放马过来是也!」
理理小姐的母亲将牵绳递给我,转身进入家中。被留在身后的我,只能孤零零地等待她回来。
这时——
戴安娜大人将鼻子凑近便当,频频地嗅个不停。
「陛下,万万不可是也。这是蓓儿为琥太郎殿下所做的爱妻便当是也,爱妻便当是也。」
「呜……」
听到我斩钉截铁地拒绝,戴安娜大人不禁失望地垂下头去,抬眼凝视着我。
「不过呢,待会儿蓓儿会将蓓儿特制的巴伐利亚布丁献给陛下是也,将蓓儿特制的巴伐利亚布丁献给陛下是也。」
「汪!」
听到这句话,戴安娜大人马上炯炯有神地睁大双眼。
「抱歉,让你久等了,蓓儿汀小姐。」
不知不觉中,理理的母亲已经回来了。她手上拿着一张白纸和一个束口袋。
「这是什么是也?是什么是也?」
「那孩子也真是的,居然忘了把出路调查表带去学校了,今天就要交耶。」
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昨晚琥太郎少爷似乎也填了类似的东西。
理理小姐的母亲将出路调查表递给我。她是正面递过来的,因此上面的文字几乎一览无遗。
第一志愿:新娘。
第二志愿:精神科医生。
第三志愿:如果以上都失败,那就只能当新郎了。
「……呃,这是笑点吗是也?这是笑点吗是也?」
「你别笑她,这可是她烦恼许久才写出来的呢。」
呼——理理小姐的母亲叹了口气。上面没有写她想成为「谁的」新娘或新郎,尽管我相当在意,还是决定暂时忽略、死命忽略。说起来,我总觉得第一到第三项写的并不是志愿,而是阶段,而如果在第二志愿时达成目的,目标很可能会回到第三心愿。
「蓓儿明白了是也。蓓儿一定会将它交给理理小姐是也,将它交给理理小姐是也。」
「思。对了,你可以把便当放进这个袋子里。」
理理小姐的母亲将便当放进束口袋里。仔细一看,那是一个束口背包。
「这个要给蓓儿吗是也?给蓓儿吗是也?」
「是呀。这是我特地用铺棉布料为蓓儿汀小姐做的背包,不知道尺寸合不合?」
理理小姐的母亲拿着背包协助我背上,宛如对待自己的亲骨肉。背包恰好适合我的肩宽,彷佛量身订做般地服贴。
而最令我开心的,就是上面绣着「深山蓓儿汀」这几个字,这表示理理小姐的母亲认同我是深山家的一分子。
「太棒了是也!理理小姐的娘亲,谢谢你是也!蓓儿感激不尽是也!感激不尽是也!卡西尼是也!(注11)」
「呵呵,你开心就好。调查衷就拜托你罗。」
「了解是也!陛下,出发吧是也!出发吧是也!」
「汪!」
我握着牵绳轻快地跨坐到戴安娜大人的背上——这就是303E计划、高机动型女仆的真正姿态。
「那么,理理小姐的娘亲,蓓儿要出发了是也!要出发了是也!」
「嗯,路上小心喔。」
「陛下,超越时空是也!穿越天空是也!这是为了琥太郎殿下是也!」
「汪呜——!」
戴安娜大人全身卯足力气,狂奔而去。
再没多久就是午休时间了。
我和戴安娜大人化为一阵风,在镇内奔驰、驰骋。
(注11双关冷笑话。日文「カッシーニの间隙」,意思为卡西尼的间隙,指的是土星的A环和B环之间的间隙,天文学家乔凡尼·卡西尼为发现者,故以此命名,音同于「カッシーニの感激」(卡西尼的感激)
◇◆◇◆◇
钟声告诉我们,第三堂课结束了。
老师才刚走出教室没多久,室内便充斥着叽叽喳喳的喧哗声。不只是教室,整座学校也同时充满了活力。
「嗯——这下糟了——」
我刚到学校不久就发现自己忘记带便当了。早上匆匆忙忙的,我一定是把它忘在玄关或其他地方了。
「怎么了?琥太郎。」
坐在我斜后方的男性儿时玩伴——耕平边拿出便当边问道。
「嗳,我早上不是说过了吗?我忘记带便当了。」
「啊——对喔,你说过。那你要改吃面包吗?」
「也只能这么做了。」
我只要去福利社就能买到面包,但面包根本比不上蓓儿小姐做的便当。人就是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老实说,我真的很感谢每天都为我做美味便当的蓓儿小姐。
「思——琥太郎,要不要我分你一半?」
说着说着,耕平将自己的便当递给我。
「咦?耕平,这样你不就不够吃了?」
「所以呢,你就去买两个面包,然后分一个给我。」
喔,原来如此,原来是要我们俩将午餐各分一半啊。只吃面包会腻,会想吃配菜,但我们学校福利社只有卖面包跟饭团,没有卖便当。
「……这样好吗?」
「没问题。」
耕平笑道。我最喜欢他这种自然流露的体贴了。
耕平是我的儿时玩伴,我跟他以及理理三人从小总是一块儿行动。他跟理理不同,完全接纳了性倾向异于常人的我。他的个性沉稳,比同年龄男生贴心许多,感觉就像个成熟的大哥哥。
这种优质青年正是结婚的最佳对象,不过呢,由于我们从小就视对方为兄弟,事到如今,实在很难对他萌生恋爱的情感。
「那我去买面包——」
磅!
巨大的声响盖住了我的声音。
一看,原来是理理将自己的桌子并到我这儿来了。理理的座位原本在我前方,她老是满腹怒气地板着张脸、露出三白眼,而她那对双马尾也彷佛拥有自己的意识,好像随时都会攻过来一样。真可怕。
理理的桌上放着一个粉红色花样的便当布包。
「三个。」
「咦?咦?」
「我说,去买三个面包!」
「……啥?」
其实理理只要不做怪表情,就是一张可爱的脸蛋,偏偏她现在横着眉竖着目,看起来颇为不悦。
「面包三个,便当三等分,OK?」
「咦,什么?」
「少,废·话,快去买面包!我要友情鸡肉鸡蛋面包!」
「哇,是最贵的面包耶。理理,你好有钱喔。」
「你请客!」
「为什么?」
为什么理理要这么生气呢?为什么我非得买三个面包不可呢?为什么耕平什么话都不说呢?我真是一头雾水。
呜呜,不知道钱够不够。
正当我想打开钱包确认钱够不够时——
「果然没错是也!果然没错是也!」
教室的拉门猛然被人拉了开来。
一个娇小的身影一跃而出,没错,她就是——
「蓓儿小姐?」
这是我家引以为傲的……有到引以为傲的地步吗?总之,这是我家的EMA初号机。
「喂,为什么这个破铜烂铁会来这里?」
「破铜烂铁……您真多礼啊是也,真多礼啊是也,理理小姐。」
理理的话似乎稍稍惹怒了蓓儿小姐,我将蓓儿小姐抱起来放到桌上。
「怎么了?蓓儿小姐,不可以来学校啦。」
「蓓儿为琥太郎殿下送来了这个是也!送来了这个是也!」
蓓儿小姐将背上的束口背包放到桌上,解开拉绳,拉开开口。
「啊,便当!」
「是也,是也!」
「所以你才特地来学校……蓓儿小姐,给你添麻烦了,路程很远吧?」
「蓓儿请陛下一同前来了是也!一同前来了是也!」
喔,原来是那个303E计划啊。其实这不过是骑在戴安娜大人身上罢了,但蓓儿小姐坚持要称它为303E计划。
「欸,你怎么又把戴安娜带出来了!」
「蓓儿也有东西要交给理理小姐是也,交给理理小姐是也。」
「什么啦。」
理理接下蓓儿小姐递出的纸张。
「这是今天要交出去的调查表吧是也?是今天要交出去的调查表吧是也?」
「——?你该不会看过了吧!」
「这个嘛……蓓儿不懂你的意思是也,蓓儿不懂你的意思是也。」
「别装傻了!」
「蓓儿是清白的是也,蓓儿是清白的是也。」
说着说着,蓓儿小姐轻巧地跳下了桌子。
不知不觉中,我们周遭已经围了一道人墙。大家都是为了蓓儿小姐而来的吧?由于以前发生了一些事,蓓儿小姐在班上异常受瞩目。
「啊,蓓儿小姐!」
「什么事是也?什么事是也?」
「谢谢你的便当,我会好好品尝的。」
「蓓儿惶恐至极是也!蓓儿惶恐至极是也!」
蓓儿小姐慎重地敬了个礼,接着跑了出去。周遭的同学们彷佛《十诫》中摩西分开红海一般,让出了路供蓓儿小姐行走。
这时——
蓓儿小姐忽然停下脚步。
接着她转向我们——正确说来,是转向理理。
「希望你能进第二志愿是也,第二志愿是也。」
她贼贼地扬起嘴角。
「——!蓓崽子——!」
怒发冲冠——这四个字用来形容理理的样貌再适合也不过了。
喀嚏!正当理理粗暴地站起身来,蓓儿小姐也瞬间转身猛力冲刺。就在理理要迈步追打蓓儿小姐那当下——却被耕平的脚绊倒了。
「呀!」
她漂亮地摔了个狗吃屎。
「耕平,干得好!」
「好,来吃饭吧。」
「……你们两个。」
理理有如女鬼般地缓缓站了起来。
这时,蓓儿小姐早巳跑得不见人影了。
就这样,今天我又安然度过了午餐时光。
◇◆◇◆◇
「对了,理理,你的出路调查表上面写了些什么?」
「……!关你屁事啊!」
「好栋好栋!哈呜栋——啊!」 |
「我回来了——」
今天我比往常晚归了些,我锁上大门,在玄关脱鞋。
好像有哪里不一样。平常蓓儿小姐总会出来迎接我,但今天她却没有出来,也不像上次一样变身后朝我攻来,而是一点回应也没有。她会不会是正在忙些什么,不方便离开?
我并不是非得要她出来迎接我不可,反正我又不是什么王公贵族,也不认为自己的心胸有那么狭窄。只是我无法否认,回家后立即看到蓓儿小姐的笑容,有多么令人安心。她的笑容能使我忘却学校中那些不好的事,如果心情本来就很好,她更能使我的心情好上加好。
对我来说,蓓儿小姐就是这么重要。
我前往客厅,寻找蓓儿小姐的身影。
电视是关着的,客厅里一片静谧。不,是整个客厅都黑漆漆的。我看了看手表,现在刚过下午六点,照理说蓓儿小姐早该开灯了。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啊。」
我环视客厅寻找蓓儿小姐的身影,这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呼……呼……」
当事者正躺在沙发上酣睡,小小的胸部规律地起伏着。
「啊哈,好可爱唷。」
我凝视着蓓儿小姐的睡脸。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父母会将自己的小孩形容为天使了;清醒时的德性暂且不提,她熟睡时确实看来天真无邪。
她是在睡午觉吗?不过,蓓儿小姐再怎么说也是个机器人,机器人需要睡眠吗?
不,这是有可能的,那个做妈妈的很有可能为了好玩而为蓓儿小姐置入各种机能。事实上,我家的吸尘器就是出自我妈的手,她竟然在吸尘器后头装了冷风扇,可以在加水后吹出冷风。我真搞不懂这是什么用意。谁想吹吸了一堆垃圾的物体吹出来的冷风?恶心死了,我才不要用呢。
话说回来,蓓儿小姐迄今从未在我回来时午睡,她今天是不是太累了呢?
回想起来,或许我带给蓓儿小姐太多负担了。家事几乎都是蓓儿小姐一手包办,身躯娇小的她居然一肩扛起了这个家,感到疲累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我自从解脱妈妈的束缚之后,自己的时间也增加了。得以参加向往已久的课外活动实在令我开心得不得了,于是就像今天一样,一不小心就晚归了。
「对不起,蓓儿小姐。」
为了避免吵醒蓓儿小姐,我悄声对她打了个招呼,接着将毛毯盖在蓓儿小姐身上。
接下来……
我就让蓓儿小姐多休息一俞儿,今人的晚餐由我来做吧。我打开厨房的电灯,思考该做些什么才好。
昨天的晚餐是青花鱼片、麻婆豆腐跟烫菠菜。蓓儿小姐擅长煮中式料理,而西式料理则是很擅长,日式料理是超级擅长。至于我,我喜欢吃鱼胜过吃肉,因此我家的饮食百分百都是走日式风。
今天也来做日式料理好了,我先来看看冰箱里头有什么吧。
「……哇——」
蔬菜室里储存了数量惊人的水煮莲藕保鲜包。能买到新鲜莲藕当然是最好,如果买不到,蓓儿小姐还是会对莲藕保鲜包妥协。这算妥协吗——扪心自问,老实说我还真不敢肯定。
难得我要代替蓓儿小姐下厨,就来做些她喜欢吃的菜吧。想着想着,我拿出了两包莲藕保鲜包,顺便连红萝卜跟牛蒡也拿了出来。柜子里应该还有一些高野豆腐(注12)跟干香菇,这些我也一并拿来使用。
我端出三个钵,分别将水倒进去。一个是用来泡高野豆腐,一个是拿来泡干香菇,而另一个则是用来浸泡牛蒡,以去除涩味。
在浸泡高野豆腐跟干香菇这段期间,我削了红萝卜跟牛蒡的皮并切块,然后将牛蒡浸泡在加了醋的清水里。
(注12 一种先冷冻、脱水再干燥的豆腐,可以保存很久。干燥后会变得像海绵一样,泡水可恢复原形。)
我还想再加一道菜。打开冰箱看了看,最后我找到了卯之花(注13)。豆渣是我喜欢的配菜之一,虽然高野豆腐也是豆类,不过也没关系啦。
我将切好的材料丢进锅里,再将特地为蓓儿小姐准备的大量莲藕一同放进去,接着倒入泡香菇水跟二次高汤(注14)、酱油、味酣、酒、砂糖熬煮,分量则是秘密。这道菜的调味方法,是我跟理理的母亲学来的。
我盖上锅盖转小火慢炖,并趁着这段时间用卯之花做炒豆渣。仔细想想,今天的菜色只有蔬菜跟大豆料理耶。健康无负担,真好。
接下来,只要等锅里的食物入味就行了。
叩咚叩咚,叩咚叩咚。锅盖的震动刻划出了单调的节奏,听着听着,我的思考不禁越飘越远。
妈妈她过得好吗?说来说去,我还是很担心她。尽管她这个人很乱来,再怎么说也是我的亲妈妈。
虽然我老是边做家事边抱怨,却不曾觉得辛苦。突然想起,不管我煮了什么,妈妈总是全部吃光光,而且还会夸赞我煮得很好吃;其实我听了很开心,但由于我拙于表达,只好一味装凶来隐藏自己的害羞。
或许偶尔也该由我打电话给她,向她问个好。
(注13 日本人称豆渣为卯之花或雪花菜。)
(注14 日式高汤有分一次高汤跟二次高汤,将一次高汤剩下的柴鱼片再煮一次所得的汤汁即为二次高汤。)
我凝视着由锅中冒出来的蒸汽,茫茫然地想着这些事情。这时,背后傅来了声响。
「嗯——……琥太郎殿下,欢迎回来是也……欢迎回来是也……」
回头一看,原来是蓓儿小姐。她拖着毛毯走过来,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
「早安,蓓儿小姐。你还好吧?」
「没问题是也。蓓儿从一开始就是最终乐章是也,从一开始就是最终乐章是也。」
「呃,那是『结束』的意思耶。」
「嗯呣,已经这么晚了是也?我得做晚餐了是也,得做晚餐了是也。」
「不用啦,今天的晚饭我已经煮好了。」
「呜呜,真对不起是也。蓓儿没资格当女仆是也,没资格当女仆是也。」
我掀开锅盖,用筷子挟起一块莲藕。莲藕还很烫,我稍微将它吹凉了些之后,蹲下来正对着蓓儿小姐的双眼。
「来,蓓儿小姐,啊——」
「啊——是也,啊——是也。」
蓓儿小姐这么娇小,嘴巴却出奇的大。我将莲藕放进她嘴里,她咀嚼了几口。
「怎么样?」
「再来一个是也!再来一个是也!」
听到这句话,一切都值得了。看着眼中闪耀着光辉的蓓儿小姐,我也跟着开心了起来。
「那我们来吃饭吧。蓓儿小姐,你坐着吧。」
「呜呜,蓓儿老是给你添麻烦——是也,是也。」
「不是说好不提这个吗?」
这个人还真是好兴致啊。
我将炒豆渣跟卤菜装盘端到桌上,然后再回到厨房盛好两人份的白饭,放到我跟蓓儿小姐跟前,最后坐下。
「开动了是也!开动了是也!」
「开动。」
活力充沛地道完「开动」后,蓓儿小姐马上将筷子伸向莲藕,而我则吃起炒豆渣。我总觉得蓓儿小姐两三下就会将莲藕一扫而空,不过那也没关系,反正这本来就是特地为蓓儿小姐煮的。
「莲藕正充满活力地在我舌头上跳舞是也,跳舞是也。」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啦……」
而且我总觉得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注15)
我们两人就这样度过了晚餐时光。
「欸,蓓儿小姐。」
(注15影射漫画《美味大挑战》第三十一集的某桥段。)
「什么事是也?什么事是也?」
「其实一个人负责所有的家事还是很累吧?」
「绝对没这回事是也,没这回事是也。」
「是吗?可是偶尔你还是会想像今天一样睡个午觉吧?不如从明天起我们来轮流煮饭,好吗?」
然而,蓓儿小姐摇摇头婉拒了我。
「那可不行是也,不行是也。」
「可是……」
「蓓儿是一名女仆是也。However。是也。蓓儿并没有把工作当成自己的义务是也。
只要是为了琥太郎殿下,蓓儿从来不觉得辛苦,也不觉得累是也,不觉得累是也。」
「啊……」
「所以,琥太郎殿下不可以抢走蓓儿的乐趣是也,不可以抢走是也。」
蓓儿小姐灿烂地笑了。
蓓儿小姐的话语,回荡在我的心房。她的心情,跟我照顾妈妈时的心情是一样的;为他人尽心尽力总是能得到满心的喜悦,我很高兴蓓儿小姐和我有一样的想法。
「那不然……我们偶尔一起来做饭吧!」
「好建议是也!好建议是也!」
「嗯,那就这么说定啰。等假日一到,我们就来好好做菜。」
「蓓儿也要准备一些新食材了是也!准备一些新食材了是也!」
我伸出小指,蓓儿小姐也伸出了小指。
打勾勾。
总觉得下个假日,我们的晚餐会很丰盛。
◇◆◇◆◇
当晚。
「蓓儿睡不着是也……午觉睡太多了是也,午觉睡太多了是也。」
凌晨十二点已过,但有个娇小的身影依然在客厅无聊地晃来晃去。 |
本人——宫内理理是这么认为的。
人类的想像力不一定只会在脑中终结,只要想像得够完整、真实,将妄想化为现实并非难事。
比如说,在公共澡堂洗头发使得视界出现死角时,如果这时有人大叫「好烫——!」
再将冷水浇到洗头的人身上,对方可能会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而导致背部烫伤。
又比如重量训练。据说有人在训练时一边想像自己体格健壮的模样,结果训练成果比单纯训练时来得丰硕。在近代体育中,可以说每项运动都会将「想像训练」纳入训练的一环。
这些案例,显示了人类的想像力有多么厉害。
——虽说我只是从漫画中现学现卖罢了。
「所以咧?你到底想说什么?」
耕平托着腮帮子,无奈地问道。
「当然是在说虎狼太啊!」
没错,我说的就是琥太郎。
时间是午休时间,地点是在教室,当事人琥太郎目前在图书室柜台值班,所以不在位子上。如果有他在场,事情就不太方便谈;但既然他不在,事情就好办了。
「你说琥太郎怎样?」
「我是在跟你说想像力的厉害之处啦!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小子从以前就妄想自己是女生才变成现在这样,你不觉得他现在连身材都越来越娘了吗?」
最令我生气的,就是他除了胸围外其他地方都发育得比我好这点。身为一个女生,我总觉得自己好像输给他了。
我理想中的琥太郎是一个更有男子气概、更坚毅的……算了,再想下去就会连结到我自己的择偶标准了。我也很想将琥太郎塑造成自己喜欢的类型,但我觉得怀有这种想法的自己实在太丢人了,真让我羞到想在地上滚来滚去。
「不过,我看他倒是过得挺快活的啊。」
「他也只剩现在可以快活了!」
我双手用力拍桌。班上有几个同学转过头来看着我,但被我瞪一眼后就又马上别开目光了。一群窝囊废。
「理理,你冷静一点嘛。」
「我说你啊,小时候或许我们还可以原谅他,但你想想,万一他上了大学、出社会后还男扮女装该怎么办啊?肯定会吓跑周遭的人嘛。又不是说外表尚称可爱就可以去当第三性公关。」
「呃,我比较想知道为什么你这么了解第三性公关。」
「你有资格说我吗?」
「所以咧?你想怎么做?」
「当然是希望虎狼太变回普通的男生啊。」
再这样下去,即使我们并肩走路,在别人眼中看来,也不过是一对女性好友罢了。
不,我也不是希望别人认为我们是一对男女啦,呃——或许多少有一点吧?
连我自己都搞糊涂了。
「……可是,琥太郎会变成现在这样,有一半是我们害的耶。」
「……呜。」
我语塞了。
没错,琥太郎确实从小就长得很娘,也因此被欺负了一段时间。那时,他哭得双眼发红、发肿走回家的次数可不只一、两次而已。
我跟耕平在那段时期常常帮助他,我们会轮流安慰琥太郎,也会去修理欺负琥太郎的人。
可是,那时琥太郎只是外表长得娘,个性并不像个女孩子。
那么,为什么琥太郎现在会变成这样呢?
「还不是因为我演爸爸你演妈妈,但琥太郎不知怎么搞的,居然是演小三。当时你只是个幼稚园小朋友,角色设定怎么这么洒狗血?」
「少、少罗嗦!你还不是只顾着宠那个情妇!」
没错,琥太郎之所以会觉醒,恐怕是源自于我一手策画的家家酒。我们小时候常玩这个游戏,我跟耕平两个人都疼爱着饰演女角的琥太郎,所以琥太郎才会误以为自己的可爱是来自于男扮女装吧?
唉,要是那时没有将我妈爱看的午间连续剧那套拿来套用在家家酒里,琥太郎就不需要扮演情妇,说不定他现在早就成为一个尚称帅气的男子汉了。
最后,将那套信以为真的琥太郎就这么一路穿女装至今,而耕平则是一副不知是摆烂还是豁达的态度,只有我一个人为了帮助琥太郎恢复男儿身而日日操劳。
「对了,那小子在体检跟体育课时是怎么换衣服的?」
「体育课时他会躲在角落换,前面由我挡着。体检时没办法回避,他只好当天穿着男性内裤,但还是会躲在我身后换衣服。」
我的头好痛。
令我头痛的问题还有另一个,就是那个突然冒出来住在琥太郎家的破铜烂铁机器人。
那个蓓崽子的目的还是使命什么鬼的,似乎是帮助琥太郎恢复男性的自觉,这样很好,我很赞成。
问题是她的方式,也就是、呃、她似乎是靠着、做爱,也就是身体来唤醒琥太郎的男性自觉。琥太郎的妈妈也真是的,到底在想什么嘛?何必找那种恐龙妹?她身边还有更适合这任务的人呀。
真是的,看不顺眼的事情还真多。
这时——
「我回来了——」
值班结束了吗?琥太郎回来了。他一踏进教室便朝着我们直行而来。他生着一张标致得不像个男人的脸蛋,绑着一条细细长长的发辫,穿着裙子以及中统袜。再看看他的一举一动,简直从头到脚、从α到Ω(注16)都是不折不扣的女孩子。
「怎么了?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没什么啦——!」
「你、你生什么气啊……」
琥太郎缩起身子,战战兢兢地回到自己座位坐好。他连这些小动作都比我有女人味,真教人不爽。回归现实,琥太郎在生物学上来说可是个男人,所以他应该早点清醒,以男生的身分跟女生交往才对。
女生。
——我。
「……喝啊啊!」
我在冲动之下赏了琥太郎的头一记勾拳。
「好痛!干么啦,我哪里得罪你了?」
「闭嘴啦人妖!这全都是你的错!」
(注16 Alpha跟Omega ,希腊文的第一跟最后一个字母。)
「呜呜,耕平——理理她的脑袋变得更不正常了。」
「乖、乖。」
耕平温柔地安慰哭着跟他诉苦的琥太郎。就是因为他老是这样,琥太郎的性向才会治不好啦。
看来我还是只能依靠自己。
琥太郎的性向能不能矫正过来,就全靠我了。
在既热闹又嘈杂的午休时光中,我再度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
「干脆把他揍到丧失记忆,你觉得如何?」
「……嗯,理理,我总算听懂你的意思了。」 |
「蓓儿小姐,那我要出门啰。」
「……呣,是也,是也。」
当我今天正要开朗上学去时,负责送行的蓓儿小姐低吟了一声。她的视线正对着我,但主要是集中在下半身。
「怎、怎么了?」
被她这样大刺刺地盯着看,令我浑身不自在。
蓓儿小姐握着拳头拄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接着碎步走到我脚下。
然后抬起头来。
「呜呜,你还是老样子,连内裤都是女人的款式是也。真可叹是也,真可叹是——Abeshi!(注17)」
我反射性地从她头上踩了下去。
「蓓儿小姐你好色!」
「裙、裙子也就算了,连内裤都穿女用内裤,这样太夸张了是也,太夸张了是也。」
有时蓓儿小姐会突然想到要尽忠职守,真令人伤脑筋。什么职守?就是献身以帮我矫正性向,简单说就是做爱。平常的蓓儿小姐明明是个既坦率又可爱的人,偏偏一到这时候就会变得有点欠揍。
(注17 あべし,《北斗神拳》中小喽罗被拳四郎打中时,临死前发出的叫声。)
「讨厌,我还以为你最近收敛些了呢。」
「你也不想想帮你洗什么鬼胸罩的人有多辛苦——噗啾!」
我趁着她说出「吐槽两次是一定要的是也」之前,拿着书包从她的头上打下去。今天有英文课,有了字典的加持,这一击想必更有威力。
不过,我总不能一辈子都靠暴力来逼她闭嘴。会这样做的只有动物,而且人类在历史中总是不断地重蹈覆辙。我们还是可以靠着谈话来说服对方的。
所以,我决定好好跟她讲道理。
「你想想看嘛,蓓儿小姐,你不也是会变身成成熟的女人吗?我跟你一样,只是扮女装变身成女孩子而已嘛。」
「你这不叫变身,叫变态是也,变态是也。」
「……」
「噗——!蓓儿说得真好是也!说得真好是也!一语双关是也!」
算了,别跟她讲理了。
我抓着蓓儿小姐的头,提了起来。
接着,我将她的头压在墙壁上来回摩擦。
「这、这是睽违已久的『刮墙』是也!刮墙啊啊啊!摩擦生热会着火的是也!会着火的是也!、
摩擦了好一阵子后,我放开了蓓儿小姐。
蓓儿小姐鼻子红通通的,眼眶泛泪。她的样子其实有点可怜,不过这都是她咎由自取。
对了,没空在这儿瞎扯了。看了看手表,再不走我就要迟到了,况且理理跟耕平还在等我呢。
「蓓儿小姐,那我出门啰。」
「等、等一等是也!等一等是也!」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想拦住我。
「讨厌,干什么啊?」
「咱们还没有吻别是也,吻别是也。」
「嗯——」蓓儿小姐闭着眼睛噘起嘴来,我朝她的额头弹了一下。
「那我走啰——」
我对两手捣着额头蹲在地上的蓓儿小姐挥了挥手,打开玄关的门。
我启程出发,前往阳光普照的大地。
◇◆◇◆◇
「呜——嘬呣呣,是也,是也。」
我感到相当烦恼。
在看完每天早上必看的晨间小说连续剧(注18)之后,我先洗完了碗盘,目前正在洗衣服。
我望着发出单调轰隆声的洗衣机叹了口气。这已经是今天第几次叹气了?
「琥太郎殿下的防御力还是一样强是也。看来蓓儿需要破关技能是也,需要破关技能是也。」
正是如此。我的烦恼只有一个。我最爱的琥太郎少爷平常对我非常温柔,然而只要牵扯到少爷的性向,他就会狠狠地反击。这就跟难度一下子从「简单」跳到「地狱」没两样嘛。
我之所以侍奉琥太郎少爷,就是为了把少爷的女装癖娇嗔……不对,是矫正过来。至于方法,就是在夜晚奉献自己的身体。
然而,琥太郎少爷却一点那个意思也没有。我侍奉他并非出于工作的责任感,只是单纯仰慕他罢了,可是……
我知道琥太郎少爷对我有好感,但是我想要的不只如此。难得我生为女人,总会想要与新上人共度春宵。
(注18连绕テレビ小说,NHK所制作的连续剧,固定在每周一至周六早上八点十五分播放十五分钟。)
但是现在我的能量不够,身材怎么看都像个吉祥物;即使我存好了能量,固若金汤的琥太郎少爷也不是我能够轻易魅惑的对手。
「呜嗯,陷入死胡同了是也……蓓儿的女性自尊快要分崩离析了是也,快要分崩离析了是也。」
而我最担心的,就是自己早已爱上了与琥太郎少爷共度的平凡生活。
如果琥太郎少爷真的顺利矫正为一个男子汉,那我不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吗?这么一来,别的女性不就会取代我的位置,陪在琥太郎少爷身边……我甚至还曾有过这种想法。
不,应该说,我现在就已经感受到危机意识了。
「这可不行是也。算蓓儿没说是也,算蓓儿没说是也。」
我双手拍了拍脸颊转换心情,从洗衣台上一跃而下。
就在这时——
我发现洗衣篮中还有衣服没洗到。我也真是的,真是太粗心了。洗衣机才刚开始运作,现在丢下去洗应该还来得及吧?
剩下来的那件是琥太郎少爷的连帽外套。这件衣服只要没用洗衣袋就会起毛球,幸好洗衣袋还有剩。
在将连帽外套放进洗衣袋前,我不自觉将脸凑了过去。
「……有琥太郎殿下的味道是也,有琥太郎殿下的味道是也。」
它上面确实有着男孩子的味道,但这味道却很能令我安心。这是我最喜欢的味道,它就像阳光般温暖、温柔。
我将脸埋进连帽外套里,用力吸进一口气。
这样就够了。
这么一个小动作,就吹散了我至今所有的不安。
「……正是如此是也,正是如此是也。」
我又不是老天爷,怎能预知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呢?既然如此,我只要努力活在当下就好。
我只需要为琥太郎少爷尽心尽力就够了。
这对我来说,就是无上的幸福。
「好了,今晚来做红酒炖牛肉好了是也,做红酒炖牛肉好了是也。」
这是琥太郎少爷最喜欢的料理。
将香料植物放进肉里去腥味,再细火慢炖。
我脑中浮现了与心上人共进晚餐的景致—令天,我也要静静等待少爷回家。
◇◆◇◆◇
「蓓儿要用加瓜拿纳(注19)巧克力来提味是也。会变得生龙活虎唷是也,会变得生龙活虎唷是也,蓓儿说的当然是『那里』是也。」
(注19 一种巴西产的木质葛藤植物,具有刺激性欲跟恢复体力的功效。) |
今天放学后,我负责在图书室的柜台值班。
我将书包放在馆员室后方的仓库里,伫立在柜台后。这个位置可以将整个室内尽收眼底,加上这儿是通往出入口的必经路径,因此我可以观察到整间图书室的人。
今天的来馆人数算是马马虎虎,不过要是遇到考季就会有很多人来这儿念书了。其实这里并没有什么派得上用场的参考书,但毕竟家里的诱惑实在太多了。考生最需要的环境,大概就是除了读书外别无用处的环境吧。
「这本麻烦你了。」
「啊,好。」
有人将一本书放在柜台上。
那是一本BL小说。其实我并不想对别人的兴趣说三道四,但这种封面画着两个肌肉男在玫瑰花背景下全裸抱在一起的书,最好不要光明正大放在桌上。是说,这两个肌肉男都这么健壮,到底谁攻谁受?说到底,这种配对能称为Boy' s love吗?
话说回来,借阅者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我觉得这样做不太好,但还是忍不住偷瞄了那名学生的脸。
「——局长,为什么你要借这种书呢?」
「哎呀,琥太郎,居然说『这种书』……你可真有礼貌啊。」
站在柜台前的女学生将一头黑发拨到耳后,她的头发在日光灯的照耀下显得闪闪动人。虽说这动作很不自然,但很神奇的,这个人就是有办法让它看来有模有样。
她是图书局长,近藤和泉学姐。
「你还是老样子,尽借些思心的书。」
「你觉得它们恶心,但这世界上需要它们的人可是多到超乎你的想像喔。看看借书卡吧。」
近藤学姐竖起中指推了推那副装了镜链的眼镜。
一头长发直直地披在肩上的她,看起来更有气质了。眼角微微上扬。她的身高算是普通,但身材很匀称。这个人活像是从漫画中走出来的班长型女学生。胸部虽比不上变身后的蓓儿小姐,好歹已经比同世代的女生丰满了。坦白说,我真羡慕她。
我听了局长的吩咐,将黏在书本后方的借书卡抽出来瞧了瞧。
「哇,写得满满的,全部栏位都用光了嘛。这下得做新的借书卡了。」
「没错吧?就是因为有需求,图书室才会采购这些书呀。」
没错,我们图书局每过三个月就会依照学生的需求采购新书,这么说来,这本重口味BL小说也是学生指定采购的?就算学生真的有需求,这种书适合放在高中图书馆里吗?
我仔细地看了看借书卡。
「局长,为什么上上个借阅者也是你啊。你同一本书要借几次?」
「其实也没什么啦,我只是觉得这本书很好看,所以想在它身上烙下永不磨灭的伤痕。」
「我不懂你的意思。」
近藤局长只要闭嘴,看起来就像个知性美人,但她的思路却比一般高中生无厘头多了。以周刊来比喻的话,就像一份跳了十周份的周刊,而且她也从未认真做过图书局的工作。那为什么要当局长?每当我这么一问,她总是回答:
「你不觉得近藤和泉的发音很像近藤勇吗?所以我才当局长呀。(注20)」
就是这样。想想,这么轻易就让她申请通过的图书局也很随便就是了。
「好了,快去做一张新的借书卡。」
「啊,好。」
当栏位已经全被填满、没有空位时,我们就必须制作新的借书卡。我从柜台抽屉中拿出全新的借书卡,将书名、ISBN等必要资料填进去。
填好后,我将借书卡递给局长。
「来,请你填上姓名——欸,为什么你要填我的名字啊?」
「哎呀,对不起,我填习惯了,所以……」
「填习惯了?原来你有前科?你到底用我的名字借了哪些书啊?」
(注20近藤和泉的发音为KONDOU IZUMI,近藤勇的发音为KONDOU ISAMI,近藤勇为新撰组局长。)
我从柜台弹出身子,用力摇晃局长的肩膀。储管头部晃个不停,局长还是泰然自若地露出既下流又邪恶的微笑,说道:
「琥太郎,你的名字已经在这一带的腐女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了。」
「请你不要任意扭曲我的校园生活!」
「如此这般,近藤和泉要潇洒离去了。拜拜啰,琥太郎。」
「啊、等等!」
局长对我送了个秋波与飞吻当作饯别礼,接着真的潇洒离去了。留下来的,只有一张写有我名字的BL小说借书卡。
不,还有另一个东西也留了下来。
「啊、呃、这、对不起……我会安静的……」
那就是整座图书室投过来的好奇目光。平常我没做什么事就已经够引人注目了,我可不希望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而成为别人讨论的焦点。
我乖乖地将精神集中在我的职务上,专心顾柜台、将还回来的书本上架。
◇◆◇◆◇
我看了看手表,确认时间已过了下午六点。
「要闭馆了——」
我扯着喉咙大声宣布,以确保整座图书室的人都能听见。直到闭馆都还留在这儿的几个学生们纷纷将文具收进书包里,三三两两地走了出去。
我走出柜台到处巡视,想看看还有没有人留在这儿没走。看来,这儿的学生已经全离开了。确认完毕后,我将窗帘一面面拉上—太阳西下,绋色的光芒在图书室中落下长长的影子。
整理桌椅、将学生遗忘在桌上的东西收好后,明天又能以万全之姿开馆了。就这样,我结束了值班生的工作,回到馆员室。
「老师,结束了——」
「啊,深山,谢谢你——」
馆员室里只有图书教师佐仓老师一个人。待在这儿的通常都是佐仓老师,但国文老师偶尔也会来这里工作。
我将放在仓库的书包拿出来,准备回家。
「老师,那么我失陪啰。」
「啊,嗯。不好意思,让你一个人值班。岛贯因为被羽毛球拍击中胯下,所以提早回家了,而照理说我应该也要顾柜台,不过,呃,截稿日快到了……」
佐仓老师露出了既尴尬又羞赧的表情。老师的笔电就放在桌上,画面上亮着一个文书处理软体的视窗。
「来得及吗?」
我越过她的肩头瞥了画面一眼问道。
「大、大概吧。」
佐仓老师干笑了几声。看来情况大概相当紧急。
佐仓老师在写些什么呢?答案是小说,而且还是少年小说,她打算用它来投稿新人奖。「我好想靠着副业赚大钱喔——」这就是老师的理由。不知怎的,我常常担任老师作品的第一个读者。
「可是老师,在学校写这个似乎不太好耶。」
「因为快来不及了嘛——」
「那就等下次嘛。」
「话是没错,但你不觉得越早出道越好吗?搞不好可以赚得比较久耶——」
佐仓老师双手托着腮帮子,眼神迷茫地种游太虚。这个人的脑中,现在想必有一条玫瑰色的璀璨星光大道铺在她眼前吧。
我觉得现实应该没这么美好。若只是单纯的兴趣也就算了,当牵扯到现实利益后,快乐的事情就会变得一点也不快乐了吧,我想。
当老师进入妄想模式后,一时半刻她是醒不过来的。不过再等下去我就没办法回家了,虽然有点残酷,我还是把她拉回现实世界吧。
「……如果你再继续沉溺在那种妄想中,就要错过适婚年龄啰。」
佐仓老师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就算她长得再娃娃脸、个头再娇小,甚至穿上制服后外表就跟新生没两样,肉体的年龄还是一点一滴地确实累积着。
「……你在胡说什么?我今年才十七岁呢。」
「再两年就要突破三十大关了吧?」
「为什么你知道?我明明没告诉过任何人呀!」
这是秘密。不,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是局长告诉我的。
「请你早点找个好归宿吧。届时图书局的大家也会为你感到开心的,至少会比看到你在这儿写小说开心。」
「呜——……那深山你娶我。」
「……请你不要拜托年龄几乎比你小一轮的小孩做这种事。」
我看着噘嘴耍赖的佐仓老师,心里不禁无情地想着:这个人大概暂时还结不了婚吧。
◇◆◇◆◇
「对了,这次是什么样的故事?」
「问得好!呃——这次是被召唤到胃世界的高中男生冒险故事。」
「……当他被召唤过去时就会瞬间被胃液溶解了吧。」
「很有创意吧?」
「创意多到我快头晕了。」 |
是的,今晚又到了我们All night天国列车的时间了Y01第一封信是来自于住在休瓦尔兹希尔特(注21)的听众,笔名是「克萝琳·卡奥斯」(注22)。我有个意中人,但不管我怎么追求他,他都不肯回应我的心意。不只如此,他还会以拳头对我迎头痛击,妨碍我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还被纵火狂缠上。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注23)什么——?
我想,他一定只是害羞而已啦!依照我的经验,男生只要受到女生追求,百分之百会认真考虑,甚至还会在脑中构筑结婚计划呢!当男女手牵手的那瞬间,男生就会把自己当成罗曼史男主角了。所以呢,笔名「克萝琳·卡奥斯」小姐,你千万不可以放弃喔,NONO。至上女声三重唱( The Supremes)不也唱过一首叫做(恋爱急不得(You can’t hurrylove))的歌吗?你只要温水煮青蛙、慢慢逼他弃械投降就好了!
今天的结论是:「脱光光吃掉他!」,试试看吧!
(注21电玩游戏《银河战固列传》中的虚构世界。)
(注22直译为「匍匐而来的混沌」,暗指《袭来!美少女邪神》中的奈亚子。)
(注23此处指的全都是《袭来!美少女邪神》中的主要人物。)
◇◆◇◆◇
收音机流泻出轻快的旋律,我正对着书桌振笔疾书。我拿着原子笔在笔记本上洋洋洒洒地写下英文,因为依照座号,明天轮到我担任英翻日的工作。
可是,我对英文实在感到很头痛。我并不讨厌英文,成绩也不算低,只是觉得很麻烦。我也说不出个道理,应该是天生就无法接受英文吧。
一样是语言学,我就很喜欢国文,甚至还会到书店购买编选进课本的那些作品。因此,我房间的书柜上不只有《鶫》、《心》、《山月记》,连《绅士的雨伞》(注24)我也买了。
我也觉得自己要是能把这种热情花费在英文上就好了,但英文总得先翻译成日文才能
看懂,于是这多出来的一道手续导致我无法直接感受英文字句的涵义,也就无法投入情感。
真是,我这个人还真麻烦。
无意中瞥了时钟一眼,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平常这时间我早就睡了。我的座右铭就是「早睡晚起」,这句话听起来很像废人说的话就是了。
作业我大概已经做完一半了吧。
当然,有没有翻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在这时——
(注24上列作品的作者依序为吉本芭娜娜、夏目漱石、中岛敦、佐野洋子。)
叩叩,有人轻轻敲了房门。
「什么事——」
我注视着课本答腔道。
「我要进来是也,我要进来是也。」
喀洽,打开门现身的正是蓓儿小姐。
在此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蓓儿小姐究竟是如何打开比她高出数个头的门把呢?
首先,蓓儿小姐会奋力跳到门把那儿。
接着藉自身重量扭开门把。
然后间不容发地使出「女仆无影脚」把门踢开。
不过呢,这种手法仅限于推动式的门,至于她如何打开拉门,就没有人知道了。
言归正传,蓓儿小姐进来了。她端着一个托盘,宛如傀儡人偶般地一步步走过来,还挺可爱的嘛。
「琥太郎殿下,休息一下是也,休息一下是也。」
托盘上摆着茶壶跟茶杯。蓓儿小姐灵巧地捧起比她娇小的身躯还大的茶壶,将液体注入茶杯。
「哇,谢谢你——」
「喝红茶跟绿茶会睡不着是也,所以蓓儿泡了不合咖啡因的花草茶是也,花草茶是也。」
我从蓓儿小姐手中接过茶杯,吸了口热腾腾的蒸气。一股刺激的芳香瞬间从鼻子直冲脑门,我的脑子顿时清醒不少。
「这种茶好厉害喔。」
「这是迷迭香茶是也,别名『芳香之王』是也,是也。」
好漂亮的颜色。我该说它的颜色是略带微黄的淡咖啡色吗?和它强烈的香气恰巧相反,这种茶含在口中时味道其实很淡,我觉得喝完后整个人神清气爽。
「嗯——好好喝——」
我松了一口气。
这时,蓓儿小姐顺着我的脚爬上来坐到我腿上,窥向摊在桌上的笔记本。
「喔——翻译文章吗是也,翻译文章吗是也。」
「嗯,明天我要负责翻译。」
「你似乎遇到难关了是也,你似乎遇到难关了是也。」
「是呀……我实在不太喜欢英文。」
「呼呣。这样的话,蓓儿来教你是也!蓓儿来教你是也!」
蓓儿小姐挺起胸来,「咚」地猛拍自己胸部一下。坐在我腿上还做这种动作,她这一拍差点害自己失去平衡掉下去。
我连忙以单手撑住蓓儿小姐的身子。
「教我……蓓儿小姐,你会说英文吗?」
「看来,蓓儿被你看扁了是也。英文对蓓儿来说根本是小小小小小CASE是也。蓓儿的偏差值有530000唷是也,530000唷是也。」
说得还真夸张啊。
不过,如果她愿意教我,我当然求之不得。人要是遇到不喜欢的科目,就算想摊开参考书克服障碍,也提不起劲阅读。
话虽如此,我还是得先确认蓓儿小姐的英文程度。
「这么问好了,蓓儿小姐。你的英文大概到什么程度?」
我试探地问道。
蓓儿小姐伸出食指,气势非凡地指向笔记本。
「This is a note! 是也,是也。」
接着自信满满地撂出这句话。
「……蓓儿小姐,这是国一英文。」
「Still ist die Nacht, es ruhen die Gassen,
In diesem Hause wohnte mein Schatz;
Sie hat schon langst die Stadt verlassen,
Doch steht noch das Haus auf demselben Platz.
Da steht auch ein Mensch und starrt in die Hohe,
Und ringt die Hande vor Schmerzensgewalt;
Mir graust es, wenn ich sein Antlitz sehe
Der Mond zeigt mir meine eigne Gestalt.
Du Doppelganger, du bleicher Geselle!
Was affst du nach mein Liebesleid-
Das mich gequalt auf dieser Stelle
So manche Nacht, in alter Zeit? 是也!是也!」
「……我是听不太懂啦,但这绝对不是英文吧?」
蓓儿小姐自信满满、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真令我傻眼。
我真搞不懂蓓儿小姐到底是聪明还是愚笨。
我只能确定一点,那就是翻译这工作只能自己来。
这是当然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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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今天最后一封信是来自于笔名叫做「G-838」(注25)的听众!「最近那个赖在我家不走的女生没什么精神,一问之卜,原来址节目换季,她喜欢的动画播完了。我自己是觉得很莫名其妙,但这对她来说似乎是生死交关的问题。其实我很不想鸟她啦,但她实在很烦,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什么——?节目换季真是既冷血又残酷啊,只要不卖座就马上腰斩,简直跟作品只要十周内人气没起色的话马上腰斩的少年周刊没两样嘛。只要再过十几年,再冷门的作品也会随着怀旧风潮而推出DVD或电玩游戏,不过届时她也对这作品没兴趣了吧?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第二季推出啰。不过既然都已经在换季期被换掉了,我看也是凶多吉少吧。
今天的结论是:「这是老子的故事,来做同人志吧!」,试试看吧——!
(注25动画《turnA钢弹》中的MS「玛希罗」 ( Mahiroo)的型号正是G-838,因此来信者是《袭来!美少女邪神》中的真寻( MAHI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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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沙。
干燥的声响静静地被放学后的美术室吸收,我听着这些声音,在椅子上默默坐着。
周遭的几个学生,也正对着各自准备的静物下笔素描。
这里是美术社。
「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耕平体贴地问道。
「没关系,我不累。」
我依然动也不动地斜对着耕平,仅微微开口答腔。耕平点了点头,继续用铅笔在素描簿上挥洒着。
耕平是美术社社员,他在午休时拜托我当他的模特儿。据说这星期的主题是静物画,我本来还以为要画动物呢。画我这个动物没问题吗?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找虎狼太帮忙,而不找我啊?」
理理抱着胳膊、不可一世地站在耕平背后,从耕平的肩头窥视着素描簿。
「你根本没办法静止两分钟以上吧。」
「……话是没错啦。」
呃,理理同学,这时你应该反驳吧。
「其实我觉得画蓓儿小姐应该也挺好玩的。」
「啊哈,我想蓓儿小姐八成也没办法静静坐着,况且把她带过来的话,社团活动可能会变得一团乱。」
「你说得对。」
虽说大家已经逐渐知道蓓儿小姐的存在,但大多数人对她还是很陌生。带她过来,可能会带给其他学生太大的刺激。
「好,差不多画完了。」
耕平搁下笔来,我的身子也在那瞬间松懈下来。说来说去,其实我也很不习惯静止不动,不过拜托我的人是耕平,我实在无法推辞。
我站起身来走向耕平。
「哇……你还是一样厉害耶,耕平——」
素描簿中有个我。这张画写实到宛如一张剪贴上去的照片,完美到令人觉得「这才叫素描」。
「他从小就只有画图特别厉害。」
理理似乎也很感叹。先不论他是美术社社员这一点,耕平的绘画功力对我来说根本望尘莫及。
附带一提,我国小六年的美劳成绩都是「再加油」,国中三年只有一次拿到丙,其他全都是丁。至于理理,她的成绩则在中上或中下。在我们三人之中,唯有耕平的美术成绩特别优秀。
「这个嘛,只要多练习,每个人都可以画得好啦。」
「才没这回事呢。」
「虎狼太他啊,可是一个画树木写生时会把叶子一片片画出来的人耶。我一开始还以为那是什么佛像的头呢。」
理理令我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啊,画好了吗?」
后面突然有人开口了。回头一看,原来是美术社的指导老师。她似乎还是个新人,无论是推动那副大眼镜的姿势或是频频晃动的发辫,在在都显得相当青涩。
「嗯,算是吧。不过画得不怎么样就是了。」
老师玩味般地微微点头看着那幅画。她看了看画纸又看看我,似乎在对照本人和画像是否相像,让我觉得有点尴尬。
「这个嘛……我觉得你充分捕捉了模特儿的特征。我跟深山不太熟,但我可以从这张图看出深山的为人,而且一跟本人对照,就会觉得『嗯,真的是这样耶』。如果不是充分了解模特儿的个性,是画不出这种画的。」
老师的这番话说抽象是很抽象,但却不可思议地感动了我。
「毕竟我跟他打从出娘胎开始就认识了嘛。」
耕平既害羞又尴尬地搔了搔脸颊。
「老师我是这么认为的:绘画呢,或许是人类最容易使用的魔法喔。」
「魔法——?」
理理鹦鹉学舌地接腔道。我的想法跟她一样,在放学后的美术室说出「魔法」这个词,未免也太突兀了。
「是呀。只要作画者有本事,就能把『实景』封存于一张画纸中。而且我们在纸上可以创造『实景』,也能创造任何事物。」
听了这番话后,我看了看挂在美术室墙上的那些画—上面画的不是在风景画中飘浮着一座岛,就是清澈的溪流越过满天星斗,可说充斥着各种超现实的光景。的确,他们似乎正在一张画布上创造新的实景。
我望向身旁的理理,她正一头雾水地皱着眉头。唉,虽说我们是青梅竹马,我还是希望她可以学着推测对方的话中含意。
「其实我也只是跟某人现学现卖罢了。」
老师羞怯地笑了笑。
她的眼睛望着远方,彷佛注视着某个遥远的场所。
也或许是注视着某个遥远的时空。
「啊,抱歉,我一个人自顾自说了一堆。」
「不,老师的这番话满有意思的。这样啊,魔法吗?那我也来试着当个魔法师好了。」
我觉得周遭的气氛已经为之一变,于是努力强装镇定地向耕平借了铅笔跟素描簿。
「你想干么?」
「理理,坐下吧,我要帮你画张肖像画。」
「……咦,画、画我?」
「嗯。」
「呃、这——真、真拿你没办法!要把我画得美一点喔!」
理理突然开始整理仪容,接着步伐轻盈地走向我之前坐过的椅子。
「……琥太郎,那丫头是不是忘记你画的图有多前卫了?」
「耕平,你不觉得这句话很毒吗?」
「呵呵,那你们慢慢来喔。」
老师温柔地微微一笑,甩着发辫走到别的学生那儿去了。她的脚步轻轻柔柔,完全让人联想不到她刚才说了那些谜样的话。
「虎狼太!快点!画漂亮一点!」
这位青梅竹马的要求还真多。
◇◆◇◆◇
回家后。
「蓓儿小姐,今天呀,我去美术社画了一张图耶。你看,你猜这是谁?」
「……呃,是莎布·尼古拉丝(注26)是也?是莎布·尼古拉丝是也?」
「……虽然我听不太懂,总觉得你在取笑我。」
(注26Shub-Niggurath,美国小说家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所创造的克苏鲁神话中的一名邪神,长得很……魔法。) |
「蓓儿小姐——」
我边穿外套边呼唤蓓儿小姐。这时,蓓儿小姐正坐在沙发上埋头打着电动。游戏软体是理理带来的「汉能力检定」,这里说的「汉」不是指汉字,而是指「男子汉」,意即「男子汉能力检定」。
「〈请填妥以下空格。『你知道吗〇〇』)……呜嗯嗯,这题好难是也,好难是也。」
「呃,这题没有标准答案吧?」
不愧是理理选的游戏,真是莫名其妙。
虽说是掌上型游戏机,但它的大小对蓓儿小姐来说几乎等于笔记型电脑,于是她将它放在膝上操作。这幅光景像极了漫画画面,令我感到恬适。
「完全搞不懂是也。蓓儿没办法当男子汉是也,没办法当男子汉是也。」
「你也没必要当呀。」
「说得没错是也,说得没错是也。」
蓓儿小姐点头称是,随即阖上掌上型游戏机。你还真是干脆啊。
不妙,我被蓓儿小姐拉进了她的世界,差点忘了本来要做的事。
「蓓儿小姐,我要出去一下。」
「要出门吗是也。要去哪里是也,要去哪里是也?」
「商店街的旧书店。」
「喔——是那里啊是也。蓓儿从来没进去过是也,从来没进去过是也。」
没错,那里确实不像蓓儿小姐可以进入的场所。但别看蓓儿小姐这样,她可是很喜欢阅读的。她每天都会看报纸,我买的小说她也大部分都读透了。如果去了旧书店,她说不定可以得到一些收获。
「嗯——那,蓓儿小姐,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
「可以吗是也?可以吗是也?」
「嗯。走吧,我们一起去。」
「蓓儿非常乐意是也!非常乐意是也!」
蓓儿小姐开心得跟什么似的,真可爱。我很想抱紧她,但我努力忍住了。
我锁上玄关,来,穿梭吧!Climax什么的!(注27)
「好,走吧——」
「和琥太郎殿下约会是也——和琥太郎殿下约会是也——」
「……总觉得好像有人误会了。思,算了。」
(注27电视剧《假面骑士电王》的主题曲歌词,原本的歌词是「いざ飞び越え,Climax Jump!」。)
◇◆◇◆◇
在长廊商场的一隅——如果要用数字表达的话,就是商店街一丁目,这儿有间旧书店。这间店名叫「绝版堂」,店里卖的全是市面上买不到的绝版书籍,老板经营这家店可以说全是为了自己的兴趣。
虽说是旧书店,这间店的外观还是相当干净整洁,而且也装证了自动门。至于内部装潢则跟一般书店没什么不同,有着明亮的日光灯。规模稍嫌小了一点,大概跟便利商店差不多吧?这样的大小,一个店员顾店就绰绰有余了。
「灰尘味有点重是也,灰尘味有点重是也。」
蓓儿小姐抽动小小的鼻子,喃喃说道。
「你讨厌这种味道吗?」
「NO——是也。这是历史的味道是也,是历史的味道是也。」
这句话还真诗情画意。
不过,蓓儿小姐或许没说错;另外,我觉得这里还混杂着生活的臭味。毕竟这里所有的书,原本都是各家庭的藏书。
「有没有想看的书?我可以帮你拿喔。」
「嗯——我想一想是也。」
「啊哈哈,那等你想到时再叫我。」
说完后,我开始在店内漫无目的地闲晃。
走马看花地望着书架上的书。
啊,那是理理找了很久的绝版漫画,是在少年周刊上连载的漫画单行本。
理理明明是女孩子,却比我和耕平更喜欢看少年漫画,而且还是那种打个你死我活的格斗漫画。既然被我看到了,我就帮她留起来吧。
我将旧漫画拿在手上,继续物色——我的目光停留在写真集专区,接着不由自主地抽出其中一本书。
新娘礼服大全。
「哇,好漂亮喔——」
我不由得看得入迷。总有一天,我也要穿上这种礼服——不过在那之前必须先找个对象才行。
我翻到书底看了看标价。都已经绝版了,这本书还是这么贵。不,正因为绝版,所以价格才居高不下吧?虽然有点想买,但这本书似乎不值得我花这么多钱购买。
尽管心中有些不舍,还是只能将它放回架上了。
这时——
「琥太郎殿下,琥太郎殿下。」
蓓儿小姐隔着一座书架呼唤我。
「有——找到喜欢的书了吗?」
「蓓儿想请你帮我拿那边的那本书是也,那边的那本书是也。」
「那边的那本……是这本吗?」
「是也,是也。」
蓓儿小姐要找的书放在书架的中下段,但这对蓓儿小姐来说已经高到遥不可及了。我觉得,她应该把变身的能量用在这方面才对。
「呃,蓓儿小姐。」
我直直地望着这一区的分类名称。
居家保健。
这也就算了。
问题在于蓓儿小姐想看的那本书。
《性爱入门》。
「最近已经没什么新花招了是也。蓓儿想学些新招是也,想学些新招是也。」
「……讨厌,小心我踹你喔?」
什么新不新花招的,我跟蓓儿小姐根本从来没用过任何一招,真想叫她别说出这种会让人误解的话。
我边叹气边拿着那本书敲了蓓儿小姐的头一下。
「琥太郎殿下,买这本是也!买这本是也!」
「不、不要啦,丢脸死了。」
「真不讲理是也,真不讲理是也。」
看来她很失望。
我看了看性爱入门的书底标价,一百圆。这本书以旧书来说保存得非常好,但因为发行已久,所以顶多只值这个价位。学这么久以前的招式是能干么?
就这样,我跟蓓儿小姐在书店里四处浏览,从中挑了几本好书。全部的书加起来还不到一千圆,连我自己都觉得:我怎么尽挑些冷门书啊?
「蓓儿小姐,逛够了吗?」
「OK是也。蓓儿只要有这本《女仆机器人须知》就了无遗憾了是也,是也。」
蓓儿小姐所说的那本书,是一本教导女仆机器人应有的礼节与工作要领的实用书。这种书居然可以光明正大出版,这世界真是乱七八糟。
「那我们去结帐吧。」
「是也,是也。」
我站到柜台前。
然而,那里却一个人也没有。店员是不是待在后面的仓库里?虽说这家店很小,但这样也太不小心了。
「不好意思——我要结帐——」
我朝着里面喊道。
「啊!不好意思,我马上来……呃,啊啊!」
一名店员从仓库里走出来。
真惨,我好像认识这个店员。
「……学长,你在干么?」
他正是那名老是找我麻烦的高年级生,也是不良少年老大。他将染过的金发完整地藏在毛帽里,当然也拿下了耳环。
「打工啊!你有意见吗?我才想问你来这里干么咧!」
「干么……这里是旧书店,而我,是客人。」
「呜!我怎么老是遇到你啊王八蛋!你是不是跟踪我?」
呃,我没有理由也没有闲功夫也没有兴趣跟踪你啦。
「你是前阵子的恶徒吧!你这次又想夺走琥太郎殿下的贞操是也?蓓儿要用女仆手刀好好教训你是也!好好教训你是也!」
蓓儿小姐似乎也注意到了学长,拚命地想爬上柜台。
「别这样,很危险的。」
我抱起不管怎么挣扎都爬不上来的蓓儿小姐。
「连上次那个小不点都来了?想整死我是不是……!」
「对了,学长你不是在面包店打工吗?」
「兼职啦!王八蛋,你有意见吗?啊?」
凭什么我得遭受这么恶质的恐吓呢?看来,我得让学长了解一下自己的立场才行。
「唉——店员的服务态度好糟喔,人家不想买书了啦——」
「……呜。」
「我回去要告诉亲朋好友,叫他们要慎选旧书店才行——你说对吧,蓓儿小姐?」
「是也——为了防止这附近的居民吃亏,咱们有义务告知他们这家店的现况是也。蓓儿会把这件事写在自己的部落格是也,写在部落格是也。」
「欢迎光临,小的来帮您结帐……!」
在我们刻意冷嘲热讽之下,学长尽管额头冒着青筋,也开始皮笑肉不笑地陪笑脸了。
我听得出他的声音颤巍巍的,他大概气炸了吧。
话说回来,蓓儿小姐什么时候开始写部落格了?我差点就忘了这件事,下次我一定要叫她开给我看看。
「那我要买这些。」
「我来为您结帐……呃,你选的书还真呛。」
「不用你管。」
「……《性爱入门》?」
「咦?」
学长手上的那本书,毫无疑问是那本色色的书。
我立刻瞥了蓓儿小姐一眼,结果这个女仆机器人居然明显地避开我的目光。她什么时候把这本书混在里面的?
「……嗯,每个人都有需求嘛,毕竟你也是凡人。」
「喂、你误会了啦!」
「总共是八百四十五圆。」
学长突然转变态度,开朗地说道。
「呜呜……好。」
「收您一千圆,找您一百五十五圆……啊,等等。」
「咦?」
我将发票和找零放进钱包里,正当我要拿起装在纸袋中的书时,学长又走回仓库了。
过了半晌,他又再度现身。
「拿去,小不点。」
学长递给我的是个别包装好的苹果糖(注28)。这是一种叫做姬苹果的小苹果,涂满糖浆的鲜红果实上插了一支竹筷,闪耀着光芒。
「咦,这是……」
「毕竟书跟面包不一样,没办法增加分量,所以只好给你这个啦。我在糖浆里加了果汁,保证比摊贩卖的还好吃。」
看来,这应该是学长亲手做的。我想到了以前他做的那个巧克力螺旋面包,这人在这(注28类似糖葫芦,一种将苹果裹上糖浆后待其凝固的食物。)方面怎么还挺居家的?
「……谢谢你。来,蓓儿小姐。」
「这个要给蓓儿是也?要给蓓儿是也?」
「好像是喔。」
「我是不会被这玩意儿收买的!是也,是也!」
好夸张的傲娇法,而且讲话口吻简直跟理理如出一辙。要是理理也在场,她一定会抓着蓓儿小姐撞墙或是把她吊在天花板上。
「学长,谢谢你啰。」
「好啦,快给我滚回去。不要在那里跟我装熟啦,混蛋。」
学长没好气地丢下这句话,接着别过头「去!去!」地挥手赶我走。看来,我也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临别前我再度对学长鞠了个躬,然后便抱着蓓儿小姐走出店外。
「好吃吗?」
只见蓓儿小姐已经迅速拆开包装纸,开始吃糖了。
「酸酸又甜甜,好好吃是也,好好吃是也。」
说完后,蓓儿小姐将苹果糖拿到我跟前,似乎想分给我吃。恭敬不如从命,于是我也舔了苹果糖一口;确实,它和甜得发腻的鳌甲糖(注29)不同,有一种砂糖所没有的爽口酸味。
(注29 一种黄色扁平的糖果,由砂糖跟水做成。)
「嗯,好好吃喔。」
「蓓儿跟琥太郎殿下间接接吻了是也!间接接吻了是也!」
「……随你怎么说吧。」
就这样,我们俩交互舔着苹果糖,一边踏上归途。
◇◆◇◆◇
隔周。
「哈哈,今天我多带了一些人马过来,你不会骂我卑鄙吧?」
「啊,学长。这是蓓儿小姐要我转交给你的,她说这是模仿拔丝地瓜做出来的蜂蜜拔丝莲藕。」
「……大哥?」
「……Leader?」
「等、等等!大家要想清楚!这是孔明设下的陷阱啊!(注30)」
(注30出自于横山光辉《三固志》中仲达听到孔明死时说出的台词,日后在ACG界常被用来恶搞。) |
今天放学后,我负责打扫教室。
我将所有的桌子都推到教室后方,接着用室内扫把仔细将每个角落扫干净。
耕平拿着软扫把将堆积在教室一隅的毛发扫出来,然后我再将它们扫到教室后方。等到前面扫干净后,我们会将桌子拉出来,再以同样的方法清扫教室后半部。
说麻烦是挺麻烦的,但这样比较容易把教室扫干净。这个是我在小学时就学会的方法,就这样一直沿用至今。
「其实你大可一个人先回家呀。」
我对耕平说道。他今天本来不用扫教室的。
「思。没关系,顺便嘛。」
「上次你也帮过我,这只是一点小回礼而已啦。」
理理没好气地说道。她今天也不用打扫,但还是帮我清理黑板。理理对清理黑板有一套独特的见解,她先是用板擦奋力地从黑板一端擦到另一端,再用干抹布擦拭一遍,可谓相当认真。
教室前方与后方都打扫完毕,现在该将桌子搬回去了。我们将桌子对齐地板的磁砖缝,只要再将桌上的椅子搬下来,工作便宜告结束。
转头一看,负责擦黑板的理理似乎也擦完了。她用力拧干抹布,走出教室倒掉水桶内的水。最后,负责倒垃圾的同学拿着垃圾走出去,今天的扫地工作终于完成。
「谢谢你们,理理、耕平。」
「没什么啦。」
「日后记得报答我啊。」
我觉得理理最好改一改这个容易将几分钟前讲的话忘得一干二净的毛病。
负责丢垃圾的同学回来了,我们在一声令下各自解散。我拿起书包,跟理理、耕平一同走出教室。
「耕平,你今天要去社团吗?」
「嗯,不用。你要去图书局吗?」
「不用——大家好久没有一起回家了,今天一起回去吧。」
「……为什么不问我啊。」
「理理,你又没有参加社团。」
听了我的话后,理理咂了咂嘴,别开目光。
理理在国、高中时从未参加过社团活动,只会偶尔上上伯母的空手道训练。我跟耕平原本也是如此,但上了高中后便分别将时间花在社团跟图书局,不像理理花了那么多功夫练习空手道。
因此在我们三人之中,理理的臂力是最强的。
走下楼梯到了玄关后,我这才发现一件事:理理跟耕平手上都拿着雨伞。
「咦,今天会下雨吗?」
「不是会下雨,是已经下雨了。」
「呃,不会吧!」
听了耕平的话后,我穿上室外鞋走出校舍。
没错,外面确实下雨了。冰冷的空气在空中流动着,雨滴敲击地面的声音包覆了整座城镇。雨不算大,但也没小到可以不撑伞。
「我们扫地时外面就已经下雨了,你没发现吗?」
「完全没有……」
「你有时真的很迟钝耶。」
他们两人的伞都是折叠伞,难怪今早和他们一起上学时我没注意到。
「怎么办……嗯——」
「真拿你没办法!你就跟我共撑一把——」
「对了。耕平,我可以跟你共撑一把伞吗?」
「好啊。」
唔,有杀气。
我跟随第七感的直觉,微微往后一退。
瞬间,某个高速物体掠过我的下巴,一阵宛如上升气流的风吹动了我的浏海。
那是理理的上段踢。
事情还没结束。踢空的那只脚随即更快速地朝下劈来,这一击肯定无法见招拆招躲开。
这时我迅速将书包举到头上抵挡理理的下劈攻击。砰!一声钝响,理理的脚踝陷进书包里。
「你、你干么啊,理理。」
「少罗嗦,白痴虎狼太!」
「……你的内裤露出来了。」
「我杀了你!」
「你要杀我?」
理理的脚踝霎时变得力大无穷,我的书包已经有英日辞典的补强,却仍然发出了阵阵哀号。
「嗯,这……那你就站在中间,跟我们两个一起撑伞吧。」
「……这样我反而会淋得更湿吧?」
这样我不就一次接收了你们两人雨伞滴下来的雨水吗?
我们就这样花了不少时间演相声,但雨依然没停。再不快点决定和谁一同撑伞,我就要淋成落汤鸡了。
就在这时——
我看到校门附近有个白影朝这儿逐渐逼近。白色的部分原来是一把在雨中前进的雨伞,尺寸明显比一般雨伞小得多;至于那个影子的移动速度实在称不上迅速,而且还危险地左摇右晃。
那该不会是……
「琥太郎殿下——琥太郎殿下——」
我猜得没错。
「蓓儿小姐!」
这是我家的女仆机器人。
「蓓儿赶上了是也,蓓儿赶上了是也。」
蓓儿小姐来到玄关前的屋檐下,一开一阖地弹开伞上的水滴。
「蓓儿小姐,你怎么会来学校?」
「蓓儿把这个带来了是也!把这个带来了是也!」
我这才发现,蓓儿小姐除了自己的雨伞外,还带了一把普通大小的雨伞。
「你该不会是特地来接我的吧?」
「是也。蓓儿完全忘记今天会下雨,直到下雨后才发现琥太郎殿下没有带伞是也,没有带伞是也。」
「这样啊……嗯,谢谢你,蓓儿小姐。」
「呼——是也……是也……」
我温柔地抚摸蓓儿小姐的头,她立刻眯着眼睛,喉咙呼噜作响。
她是猫吗?
「喂,蓓崽子,你该不会又是骑戴安娜大人过来的吧?」
「陛下睡着了是也,陛下睡着了是也。」
「意思是说,如果它醒着你就会利用它?破铜烂铁!」
也就是说,蓓儿小姐一路从家里走到学校?身材这么娇小,真是辛苦她了。
「蓓儿小姐,真是麻烦你了。你走得很累吧?」
「不要紧是也。蓓儿是铁铮铮的汉子是也,铁铮铮的汉子是也。」
汉子吗?原来你是汉子吗?
「哈哈,看来你不用跟我们一起撑伞了。」
「嗯,抱歉喔,耕平。」
「不会啦。」
耕平真是个爽朗的青年,跟旁边那个别过头去、故意咂嘴的理理完全不同。
「那我们回家吧。」
「是也,是也。」
对了,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蓓儿小姐,你拿得动我的伞吗?」
「有可能是也,怎么了是也?怎么了是也?」
我打开雨伞交给蓓儿小姐,接着抱起蓓儿小姐娇小的身子。
「蓓儿小姐,你来撑伞吧。你累了吧?我抱你回家。」
「喔喔!太好了是也!太好了是也!」
她高兴得不得了。
「虎狼太,你就只有对蓓崽子最好。」
「才没这回事呢。」
「……哼!」
话说回来,我真不懂为什么理理这么不高兴。如果是缺钙(注31)的话,不如我下次用羊栖菜跟豆腐做个什么给她吃好了。
「琥太郎殿下,GO也!G0是也!」
「好——那,我们走吧!」
◇◆◇◆◇
「这是取代陛下所诞生的新计划是也!新计划是也!」
「……不要把我加进你的系统里喔。」
(注31缺乏钙质会易怒。) |
今天蓓儿小姐难得变身,而这件事则是发生在晚餐时间。
当蓓儿小姐还没变身时会张着大嘴大口大口吃饭,但变身后便成了个长相跟吃相都美的人。另外,她也绝不会弄脏筷子前端以外的部分,谨守着日本的传统礼仪。
不过,我总觉得蓓儿小姐在吃莲藕时依然特别开心。这只是一个微小到不能再小的小变化,但我和她每天同住一个屋檐下,自然能看出其中的不同。
「蓓儿小姐,我分你一个。」
我将盘子推给蓓儿小姐,上头盛的是她特制的莲藕鱼板。这是一种将莲藕磨碎后混合鱼浆一起蒸熟的繁复料理,她似乎是照着料理漫画做出来的。
「不行啦,琥太郎少爷。您现在是发育期,又是个男孩子,要多吃点才行。」
「……说归说,你还是挟过去了嘛。」
「……哎呀?」
虽然她变身了,本性还是没变。
我边吃边望着蓓儿小姐。
她有着小巧的脸蛋,皮肤明明不可能化妆,却白皙得有如白雪;白虽白,却不是病恹恹的苍白,而是天生丽质的健康肤色。一双翡翠色的杏眼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给予人心情上的宁静。纤瘦的肩膀与后颈曲线有时容易带给人虚弱的印象,但很不可思议的,我对蓓儿小姐并没有那种负面印象。
而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那对双峰了。她的胸部宛如抗拒地心引力般地既坚挺又集中,容易引人遐想,想像着藏在衣裳下的乳房有多么柔嫩光滑。不过呢,其实我已经看过好几次她的裸体,也被逼着抚摸过了。
理理说:「那种的就叫做『嚣张的胸部』啦。」她老是这样,我真怀疑她到底从哪里学来那些奇怪的小知识。
和那对丰满的胸部正好相反,她的腰肢非常细瘦。套一句小蓓儿小姐的说法,简直是前凸后翘。
她可说是我理想中的女性化身——当然,我不是指异性,而是指以同性而言。
「琥太郎少爷。」
「呜耶?」
蓓儿小姐这一喊,吓得我不小心发出丢脸的声音。该不会是她发现我正对着她的长相与胸部上下打量吧?
蓓儿小姐的纤纤玉指伸向我。
我要被骂了吗?
蓓儿小姐的手指触碰了我的唇边,离嘴唇只有数公分之遥。
我的身子僵直了。
然而,蓓儿小姐什么都没做,就这样抽开了手指。
「呵呵,是饭饭。」
蓓儿小姐亮出指尖。在食指跟中指之间,挟着一个小小的物体——饭粒。
蓓儿小姐将饭粒送到嘴边,趁着我还没反应过来时一口吃了下去。霎时,我害羞得无法用笔墨形容。
「呜呜……我的吃相有这么糟吗?」
「不,琥太郎少爷的用餐方式十分得体,压根不可能沾上饭粒。」
「……咦?可是,刚才……」
我的吃相很好,所以脸上不可能沾到饭粒,但蓓儿小姐却在我脸上找到饭粒?
我的脑中开始一片混乱。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蓓儿小姐意味深长地从自己的饭碗中捏住一粒饭粒,夹在食指跟中指之间。
慢着,这情景怎么似曾相识?
「就像这样——」
她将两只手指伸到我的脸颊稍微碰触一下,接着马上收回去。
啊,我总算懂了。
蓓儿小姐亮出指缝中的饭粒,含进桃红色的唇瓣间。这简直是方才那一连串动作的倒带。
「为什么你要……」
我楞楞地询问蓓儿小姐。
「哎呀,因为琥太郎少爷您根本无懈可击嘛。」
「无懈可击?」
「我一直向往这样的情景。沾到饭饭了,我吃——这样。可是琥太郎少爷却总是不肯在脸上沾上饭粒。」
「……所以你才摆了我一道?」
「是的。」
蓓儿小姐毫无悔意地绽放出花朵般灿烂的笑容。「呜!」我哑口无言。这张笑脸太犯规了。即使我想回嘴,看到蓓儿小姐这喜孜孜的模样,根本连一句挖苦的话都说不出嘛。
于是,我只好忍不住喃喃说道:
「……这样很不得体喔,蓓儿小姐。」
「哎呀,真的吗?」
她吐出舌头,调皮地微微一笑。
变身后的蓓儿小姐,我真的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
几天后。
「今天吃的是——少琥太郎殿下的拿手好菜是也——少琥太郎殿下的拿手好菜是也——」
「蓓儿小姐,沾到饭粒啰。」
「呣呣,被琥太郎殿下看到蓓儿丢脸的一面了是也,被琥太郎殿下看到蓓儿丢脸的一面了是也。」
「唉,要是另一个蓓儿小姐也这么好驾驭就好了——」 |
轰隆隆隆隆。
这样的状声词,最适合用来形容我们家现在的气氛了。
蓓儿小姐和戴安娜大人正在我家玄关前大眼瞪小眼。夜晚八点的玄关,其实说诡异也不一定会很诡异,但女仆机器人跟大白熊犬这个组合,则明显地超乎常理。
蓓儿小姐一反往常开朗、笑脸迎人的态度,表情相当严肃。而戴安娜大人也藏起了平时的温和表情,露出锐利十足的目光。
平常感情融洽的他们这时显得剑拔弩张、火药味浓厚,双方各自沉沉地坐着。
这股既冰冷又沉重的沉默,教人不敢出声惊扰他们。
而打破这阵沉默的——正是戴安娜大人。戴安娜大人毫无预警地伸出前脚,攻向蓓儿小姐。
戴安娜大人原本就是牧羊犬,尽管它现在性格温顺,隐藏在体内的野性却丝毫没有退化。戴安娜大人的前脚,就这样快、狠、准地直直攻向蓓儿小姐。
正确说来,是攻向蓓儿小姐的脚边。
再说得清楚点,是攻向牌面朝下那两张扑克牌的其中一张。
前脚那软绵绵的肉垫,踩住了扑克牌。
「啊啊啊啊!陛下,不能碰那张是也!不能碰那张是也!」
蓓儿小姐忽然大叫。
「汪!」
然而,戴安娜大人却无视蓓儿小姐的哀号,将注意力集中在扑克牌上。
「我不会害你的,选这张是也,选这张是也。」
蓓儿小姐不死心,拼命将剩下的那张扑克牌亮在载安娜大人眼前。但是,这时做什么都为时已晚了。戴安娜大人凭藉着钢铁般的意志力,把踩着扑克牌的那只前脚拉回来。
我绕到戴安娜大人背后,掀开那张牌面朝下的扑克牌。
黑桃8。
接着,我又掀开从方才就放在戴安娜大人脚边的另一张牌。
红心8。
我默默将那两张牌丢到旁边的扑克牌放置处。那些功成身退的扑克牌,现在正杂乱地散落在那儿。
「……蓓儿只剩下鬼牌是也……只剩下鬼牌是也……」
蓓儿小姐凝视着手上仅剩的那张牌,悲痛至极、垂头丧气地说道。
「戴安娜大人又赢了。」
「汪呵呵呵呵。」
戴安娜大人灵巧地笑了。
如此这般,蓓儿小姐跟戴安娜大人的抽鬼牌三把分胜负,以戴安娜大人的两胜一败告终。
话说回来,怎么会有机器人输给狗呢?
「呜呜……蓓儿是失败者是也,失败者是也。」
「呜——」
戴安娜大人用鼻子蹭了蹭蓓儿小姐,似乎想安慰她。这幅光景乍看是如此温馨,但大家可别忘了,他们之间明显有一道胜者与败者的鸿沟。
「为什么蓓儿赢不了是也?赢不了是也?」
蓓儿小姐仔细地收拾着散乱一地的扑克牌,一边喃喃说道。
「蓓儿小姐,谁叫你的表情这么好懂。对吧,戴安娜大人。」
「汪。」
戴安娜大人同意了我的话。这孩子真的好聪明,希望它的饲主理理能稍微跟它学学。
「是表情吗是也?是表情吗是也?」
蓓儿小姐捏着自己的腮帮子又拉又挤,实在太好笑了,真想叫她快点住手。
「刚才也是啊。当戴安娜大人拿走8时,你不是很明显地慌了吗?」
本来还以为是陷阱,没想到她真的这么狼狈。
「绝没有这回事是也!琥太郎殿下,你该不会是低估了我的冷静吧是也?别看蓓儿这样,蓓儿可是坦白冷酷的女仆机器人是也,坦白冷酷的女仆机器人是也。」
这比喻还真难懂。
「好,那我们来比一场吧,蓓儿小姐。这五张牌你拿着。」
「这样吗是也。」
「如你所见,里面有一张鬼牌,对吧?仔细洗牌吧。」
蓓儿小姐乖乖地仔细将牌洗了一遍。
「洗好了是也。」
「好,那我只抽一张牌喔。抽到鬼牌就算我赢,抽到其他牌就算我输。如果我输了,我就亲你一……」
「是舌吻吧是也!是舌吻吧是也!」
话还没说完,蓓儿小姐就迅雷不及掩耳地探出身子插嘴道。拜托不要挑这种时候展现你傲人的速度。
「呜、嗯、好、啊。」
「呀呼——是也!耶呼——是也!」
她乐翻了。
以机率来说,我输掉的机率是五分之四,无论怎么想,我的胜算都是微乎其微。不过,既然我敢拿舌吻出来做赌注,就表示我有自信绝对不会输。
「好,那我抽啰。」
「放马过来是也!放马过来是也!」
蓓儿小姐将五张扑克牌背对着我亮了出来。首先,我伸手触碰了正中央那张牌。
贼笑。
蓓儿小姐很明显地嘴角上扬,她笑了。看到她的表情,我转而伸向右边的那张牌。
失望——
她很失望。
最右边的牌。
贼笑。
最左边的牌。
贼笑。
左边数来第二张牌。
贼笑。
正中央。
贼笑。
右边数来第二张牌。
失望——
「……好,就这张。」
我抽出右边数来第三张牌。
翻过来一看,果然不出我所料,上面画的是一个拿着镰刀的死神——鬼牌。也就是说,胜算只有五分之一的我赢了。
「为、为什么你知道是也?为什么你知道是也?」
「呃,我就说……」
「嗯呜呜——是也,呣呜呜——是也。」
「你看看戴安娜大人,它脸上是不是一点表情也没有?」
人类本来就很难看出狗的表情,而面无表情的戴安娜大人看起来更是面无表情。
「的确是也,的确是也。」
「在决胜负时——尤其是玩扑克牌时,如果心思被对方看穿,那就完蛋了。人很容易将心思展现在脸上,所以想赢就得学会摆扑克脸才行。」
「扑克脸吗是也,扑克脸吗是也。」
「嗯,你要记住,玩扑克牌时连眉毛都不可以动一下。」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沮,才是最强的武器——这句话我似乎在哪里听过。
「知道了是也!蓓儿要努力特训,学习扑克脸是也!陛下,下次蓓儿绝不会输是也,绝不会输是也!」
「汪!」
蓓儿小姐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焰。看到劲敌激发了斗志,戴安娜大人也很开心。说来说去,他们的感情果然还是跟往常一样融洽。
就这样,双方将再战的日子铭记于心。
蓓儿小姐的特训,就从现在开始。
◇◆◇◆◇
几天后。
「琥太郎殿下,蓓儿已经学会了明镜止水是也。你再也无法解读蓓儿的表情了是也,无法解读蓓儿的表情了是也。」
「蓓儿小姐……今天可以做爱喔。」
「真的吗是也?真的吗是也?」
「……你根本没学会嘛。」
「好失落是也……好失落是也……」 |
我奋力起跑。
一迳地挥动手脚,想突破空气的壁障。
再一下下,再一下下就抵达目标了。
敌人正面逼近。他要的东西跟我一样。我俩的距离差不多,既然如此,那就用速度来决胜负吧。
剩下三公尺。
两公尺。
距离目标物——无人看守的足球,还剩一公尺。
敌队的同班同学正在我眼前,他也想抢走这颗掉在地上的球。目前,球的位置在我俩的正中央。
接下来,就看谁手脚快了。
我跟他几乎同时出脚,但——
我以分秒之差险胜。
为了避免冲过头互撞,我带着球回身闪开对手。差点摔倒的我挥动手臂、靠着反作用力硬是拉回来,再趁着对手回头前往前踏出去。
我快速地环视全场。
后面还有敌人,一秒都不能犹豫。
我提起脚来,将球往前踢去。
球越过中线飞向球场另一侧,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不,那里并非空无一人。有一个人正朝着球飞奔而去,他灵巧地甩开对手,逮到了那颗球。
是耕平。
「耕平——加油——」
左后卫的我姑且算是完成了任务,于是替耕平加油打气。
「好——」
耕平边跑边转向我,悠哉地挥了挥手。这时,对手趁机由前方逼近耕平。
敌队的左中锋挡在耕平面前,他在班上算得上是个巨汉;不过,耕平很快地将球踢越他大开的双腿之间,迅速闪身将巨汉甩在身后。
「什么?」
这个班级似乎有个不成文规定,那就是在被对手盘走球时一定得这样惊声尖叫。
当然,只有一个人会提出这种鬼提议,那就是现在正在体育馆的排球课中使出变化球回击或杀人的理理。没有人想跟理理为敌,但跟她当队友又很麻烦,想必她现在正把比赛搞得鸡飞狗跳吧?
想着想着,耕平已经将球送到球门前,这时队友马上冲过来以一记猎鹰射门(注32)送入门框。敌方球门为之晃动,体育老师吹响了哨音。
前方的前锋们走了回来,耕平也包含在其中。
「干得好啊,耕平。」
「我只是把球送过去而已啦。」
啪!我俩互相击掌。
我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的守备位置。
另外,比赛乍看是我们队伍占上风,其实我们是三比四输球。
我对足球——不,应该说所有的运动我都不擅长,没办法像耕平一样使出旋转盘球、Moon salto pass cut或是消失的假动作、曙光女神之幔帐(注33)。
不,耕平刚开始也是只会一招。应该说,正常人是不可能学会这些招式的。
这时,钟声由校舍方向传了过来,而学生们也随之集合在体育老师面前。
点完名、宣布了下堂课的教学内容后,老师号令解散。
就这样,今天的体育课结束了。
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走回体育馆,我和耕平也跟着他们走过去。
体育课有一点令我很头痛。我说的不是上课内容,因为我并不讨厌活动筋骨。
(注32漫画《足球小将翼》登场角色新田瞬的绝招。)
(注33 以上全为《足球小将翼》登场角色的必杀技。)
我说的是「那个」。
我们走进体育馆的更衣室。
我认为自己是个女孩子,而周遭的人也默许我穿女生制服,但说到进更衣室又是另一回事了。其实我觉得自己就算混进女子更衣室里,女生们也不会说什么,而且她们也似乎真的想默许我进去,但被理理驳回了。
我觉得反对的人应该只有理理一个人。然而很不幸的,理理这一票在班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也难怪,毕竟被那么凶狠的目光瞪视,任谁都无法反驳。连从小跟她一块儿长大的我都畏惧她三分,更遑论其他人。
就这样,我被逼着跟男生们一起换衣服,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而问题就出在这里。
「呜呜,大家都在看我。」
周遭同学的视线全集中在我身上。这也难怪,因为乍看之下,就像一个女生混进了男生团体里。
而事实上,我也觉得自己像是万绿丛中一点红。
「也该习惯了吧,真的。」
挡在我面前的耕平叹了口气。这句话不是对我说,而是对周遭同学说的。耕平他总会更衣时,替我挡住那些好奇的视线。
「哪有办法说习惯就习惯啊。」
「你还不如叫我们不要看咧。」
附近的同学们你一言、我一句地说道。他们虽然已经习惯了我平时的模样,却依然无法完全接纳我这个人。
没办法,我只好每次换衣都躲在耕平身后。女孩子换衣服是很花时间的,当然我也不例外,无法像男生一样两三下就换完。每当遇到这种情况,耕平即使自己先换完了,也会照样挡在我跟前保护我。
耕平真是个绅士。
幸亏我有这么棒的儿时玩伴。
过了好一阵子,我总算穿好制服,整理好头发。
「呜呜,谢谢你总是护着我,耕平。」
「别放在心上。」
耕平若无其事、洒脱地答道。
「……你们两个,是不是在交往啊?」
同班同学古田低声说道。他是方才用那招猎鹰射门将耕平传过去的球踢进球门的人。
他不是足球社的,却是我们队伍的王牌前锋。
「才没有呢——我固然喜欢耕平,但喜欢跟爱是不一样的。」
「不管再怎么说,这种话都不是一个男人该对男人说——」
「古田,你说够了吧。琥太郎他没正式考过试,但实力可是黑带等级喔。」
耕平制止了古田。没礼貌,我跟理理不同,才不会动不动就诉诸暴力呢。我的心智比她健全多了。
不过,算了。
大家非但没有排斥我这样的人,还接纳了我,这令我十分开心。有一点我很肯定,那就是帮助我的人不只理理或耕平,班上同学和校方也都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我非常感谢大家。
◇◆◇◆◇
放学后。
「嘿嘿!我不想再说什么麻烦的开场白了!我要从头到尾彻底的——」
「呃……学长,请你不要太靠近我。」
「啊?」
「那个,因为最后一堂是体育课……」
「王八蛋,那又怎样?」
「我流了很多汗,所以,呃……」
「……」
「喔哇!大哥喷鼻血了!」
「Leader!」 |
睽违一星期的星期天。不,其实一星期本来就只有一个星期天,所以这句话说废话也真的是废话……总之就先暂且容我如此形容吧。
这是在星期天刚过两点时发生的事。
「唔呣呣呣,是也,是也。」
蓓儿小姐站在圆椅上打开冰箱,似乎在嘀咕着什么。坐在客厅沙发上看小说的我在书里夹了张书签,阖上书本。
「怎么了?蓓儿小姐。」
「呜扭——是也,呜扭——是也。」
她看起来很失落。
蓓儿小姐的目光落在蔬菜室。里头的蔬菜排列得井然有序,一把把横放在那儿;在我看来,蔬菜的分量刚刚好,不多也不少,蓓儿小姐究竟为什么感到失落呢?
不,不对。
蔬菜室里,少了某种关键性的食物。
「莲藕用完了是也……莲藕用完了是也……」
正是如此。前阵子还多到满出来的莲藕,现在竟消失得干干净净;别说生莲藕,连水煮莲藕保鲜包都没了。
「蓓儿小姐,一定是因为你用太凶了啦。」
这几天,餐桌上几乎天天都有莲藕。什么莲藕天妇罗啦、凉拌莲藕啦、莲藕饭或是细切后用柠檬汁去涩味做成的莲藕冻啦——之类的。
「琥太郎殿下,当白米没了时你会怎么办是也?你会怎么办是也?」
「呃、怎、怎么办?」
「如果要你每天早上都吃面包,你会怎么办是也?你会怎么办是也?」
「呜……我不太想要每天都吃面包……」
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日式料理主义者。别说午餐跟晚餐了,就连早餐我也非吃饭不可。
「蓓儿就跟你一样是也。对蓓儿来说,三大营养素就是碳水化合物、蛋白质、脂质跟莲藕是也,莲藕是也。」
莲藕也算营养素吗?我现在才知道。话说回来,你不是说三大营养素吗?怎么多了一个?
再扯下去就太花时间了,简单的说,莲藕对蓓儿小姐来说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呃,冷气会漏出来的,总之先把冰箱门关上吧。」
「蓓儿要去买莲藕是也,要去买莲藕是也。」
蓓儿小姐用力关上冰箱门,摆出严肃至极的表情回答我。我第一次看到如此正经的蓓儿小姐,一扯到莲藕,搞不好她连要引导我恢复男儿身的使命都忘光了。
「嗯、嗯,好啊……」
我震慑于蓓儿小姐的气势,只敢无力地轻声答腔。
「喝——是也,是也。」
蓓儿小姐跳下椅子,朝着玄关直冲而去。我受到蓓儿小姐的影响,也跟着跑了过去。
这时我突然想到——
「欸,蓓儿小姐。」
「什么事是也,什么事是也。」
「蓓儿小姐,你每次去买菜都是怎么把菜带回来的?」
不说蔬菜,我们每天吃的白米应该也不是请宅配送来,而是蓓儿小姐买回来的。但是,我实在不认为蓓儿小姐扛得动这些东西。如果是变身后的蓓儿小姐倒还有可能,但不可能每次买菜都刚好能够变身吧?
「蓓儿有秘密武器是也,有秘密武器是也。」
蓓儿小姐歪曲着嘴,狰狞地笑着。
话说回来,这几个字听起来还真陌生。到底什么是「秘密武器」?意思是说有了那东西,蓓儿小姐就可以不受身高限制地自由购物?
「……该不会是戴安娜大人吧?」
「蓓儿请陛下帮忙了三次,结果后来被理理小姐禁止了是也,禁止了是也。」
你还真的做了这种事。
既然不是戴安娜大人,会不会是别的——一想到这儿,我猛然发现自己居然完全不知道蓓儿小姐买菜的详情。我真不够格当她的家人。
「欸,蓓儿小姐。」
「什么事是也,什么事是也。」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买菜吗?」
「可以吗是也?可以吗是也?」
「呃,现在是我在问你『可不可以』啦。」
「OK——是也!一起去是也!一起去是也!」
蓓儿小姐总算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我就知道,她还是最适合向日葵般的灿烂笑容。
既然决定了,那就出发吧。我穿上连帽外套,带着钱包。
准备完毕,I'm ready。
我跟蓓儿小姐两人,就这样由我家玄关迈向外面的世界,展开旅程。
◇◆◇◆◇
「秘密武器……啊。」
到了商店街后,我突然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脱力感,无力地呢喃出上面那句话。
我瞥向那个令我脱力的东西。它的位置在视野左下方,那儿正是我跟蓓儿小姐一同出门时她所站的固定位置,而现在她八成也还在那个地方。
——伴随着一辆又像脚踏车又像机车的机械。
「买菜是也——买菜是也——」
蓓儿小姐开心地哼着歌,看来她这位当事者并不讨厌这东西。
如前所述,蓓儿小姐现在正骑在一辆不知道是脚踏车还是机车的交通工具上。它的本体共有三个车轮,前面一个、后面两个。我称它为本体,是因为后面还有一辆独立的拉车,拉车前后各有两个车轮,加起来总共四个车轮。这东西看起来就像一辆自动三轮车。
蓓儿小姐并没有踏着踏板,因此我想这东西并没有装设原动机,所以不是脚踏车。乍看之下相当威风,但由于是蓓儿小姐专用尺寸,看起来跟幼儿玩具没两样,就连速度也跟我的步行速度差不多——不过,我想是蓓儿小姐故意配合我放慢速度的。
「这、这是什么?」
「EMA初号机的补助配备。」
「补、补助?」
「SM-001多用途机动三轮车,『Maid Extender』(注34)是也,是也。」
居然连型号都有了,搞得跟满心想着扩展商机的玩具企业没两样。
「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东西……」
「这是深山博士寄过来的是也,寄过来的是也。」
(注34影射《假面骑士KABUTO》中的主角专用机车Kabuto Extender。)
妈,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寄来的?
不过,后面那辆拉车似乎可以承载两、三袋蔬果,所以说它是秘密武器也没错。
就这样,我走在蓓儿小姐的购物机车旁边,在商店街里漫步着。
正当我们经过鲜鱼店前面时——
「喔,琥太郎!蓓儿字!来这里看看嘛!」
热闹的商店街中,回荡着店家们活力充沛的吆喝声。回头一看,原来是鲜鱼店的老板正拍着手对我们咧嘴笑着。以前买海鲜时我常来光顾这家店,是这里的老客户了。
「……蓓儿字?」
「阿茂大人,今天有什么新鲜的是也?有什么新鲜的是也?」
蓓儿小姐若无其事地停下机车,和鲜鱼店的老板攀谈。
「这个嘛,你看这条花鲫鱼干怎么样?这是我们店里最好的,而且不是机器烘干,是我们自己用太阳晒干的喔。」
「买了是也!买了是也!」
蓓儿小姐二话不说就买了。付完钱后,她将两袋花鲫鱼干放进后面的拉车里。这一连串动作相当老练,看得出来蓓儿小姐已经重复这样的交易很多次了。
「琥太郎,你好一阵子没来了,所以我只好老跟蓓儿字打交道。最近过得好吗?」
「啊,不好意思……蓓儿字?」
「琥太郎殿下,走吧是也,走吧是也。」
「好!拜拜啦琥太郎,蓓儿字!」
「……蓓儿字?」
到头来,我还是不知道这谜样的词是什么意思。
虽然稍微绕了远路,由于我们要去的疏果行就在隔壁的隔壁,所以一下子就到了。一名身材匀称的中年阿姨,正在店门前接待客人。在蓓儿小姐来我家之前,我几乎每天都会到这家店报到。
「哎呀,琥太郎,好久不见了。」
「哈哈,大概两个月没见了吧?」
两个月前,蓓儿小姐来到了我家。虽说现在负责买菜的都是蓓儿小姐,但在她来之前,从买菜到所有家事都是由我一手包办,因此我也来过这儿购物好几次。
「老板娘大人,有蓓儿常买的那个吗是也!有蓓儿常买的那个吗是也!」
「啊,蓓儿汀小姐。有,已经进货罗。」
说着说着,阿姨将展示台旁边的纸袋举了起来。
「这是什么?」
「莲藕。是山口出产的喔。」
原来蓓儿小姐的莲藕是从这儿来的呀。说到山口县的莲藕,就属岩国市出产的最为着名,它的特点就是比其他莲藕多一个孔洞——不过我也不知道这究竟哪里好就是了。
「莲藕是也——莲藕是也——」
买到了盼望已久的莲藕,蓓儿小姐不禁眉开眼笑。她抱着那一纸袋的莲藕,照旧将它放到后面的拉车上。
阿姨将纸袋递给她。
蓓儿小姐将纸袋堆到拉车上。
阿姨将纸袋递给她。
蓓儿小姐将纸袋堆到拉车上。
阿姨将纸袋递给—
「等、等等,到底有多少莲藕?」
「能堆多少就堆多少是也!能堆多少就堆多少是也!」
居然开始屯货了。
我懂了,这样一来,我家的蔬菜室就能够堆满莲藕了。尽管这分量多得惊人,想到我家的莲藕使用率,总觉得不到半个月就得再来补货了。
「最近呀,不只蓓儿小姐,连其他客人也开始抢购莲藕了。大家会不会是受到蓓儿小姐影响,才跟着抢购莲藕啊?」
「哈、哈哈……怎么可能。」
面对喜孜孜说着这件事的阿姨,我只能干笑几声。
坦白说,这一趟买菜之行让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蓓儿小姐居然和商店街的人们混熟了。无论是方才那间鲜鱼店或是这间蔬果行,他们都和蓓儿小姐相谈甚欢。
我想,这是因为镇上的人们并不是将蓓儿小姐当作电动侍女型机器人偶来看待,而是认为她是深山家的蓓儿汀、一个普通人。这对身为家人的我来说,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
话说回来,蓓儿小姐应该没想这么多吧?她只是一如往常地生活着、一如往常地笑脸迎人。我认为这就是蓓儿小姐的真性情。
「今天的菜色是莲藕全席是也!莲藕全席是也!」
蓓儿小姐,你只要维持这个模样就够了。
◇◆◇◆◇
「是说,你之前帮我送伞、送便当时根本不必骑戴安娜大人或走路,只要骑机车不就行了?」
「校规禁止骑机车上学是也,校规禁止骑机车上学是也。」
「呃,蓓儿小姐,你又不是学生……」 |
「呜……」
我一起床走出房门,就觉得今天不太一样。一股香甜的味道飘到二楼,它不像花香般清冽,而是一种更浓厚的香味,就像甜点一样……甜点?
没错,这味道像极了香草粉。
我下楼走向客厅,一打开门,一股比玄关前更浓厚的香味霎时扑鼻而来。我的脑袋似乎快融化了。
客厅里空无一人。沙发上没有人,电视也是关着的。以此推论,这股芳香应该是从后面的厨房传出来的——我想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我探头望向厨房。
嫌犯正背对着我伫立在那儿。
而照这个身形看来……
「蓓儿小姐?」
我轻声唤道。
「哎呀?早安,琥太郎少爷。」
她正是Cast Away之后的蓓儿小姐。
「嗯,早啊——」
「不好意思,我只顾着忙这个……」
蓓儿小姐优雅地深深鞠了个躬。我揪着蓓儿小姐的双肩,将她扶起身来;不扶她起来怎么行,我可承担不了她的赔礼。
「没关系,不用在意啦……你在干么?」
「这是……呵呵,是布丁。」
蓓儿小姐温柔一笑。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美得宛如图画。
话说回来,原来是布丁啊,难怪我会闻到一股西式甜点的香味。
问题是——
「布丁是用熬煮来烹调的吗?」
我越过蓓儿小姐的肩头,窥向瓦斯炉。
上头有一个大锅子,锅里装满了乳黄色的液体。
「因为布丁粉一直溶解不了……」
蓓儿小姐答道。她的身旁有一个银色包装袋,乍看之下像极了咖哩调味包。
我忽然有点在意,于是拿起来一看——
「……营业用布丁粉,一公斤。」
「是的。」
总共有两袋,而且里面全空了。想当然耳,里头的布丁粉就在蓓儿小姐边哼歌边搅拌的锅子里。
这时,我不由自主地望向资源回收箱。不出我所料,里头有好几个洗好、割开的一公升装牛奶盒堆叠在一起。
我数了数。
「……七公升。」
「是的。」
蓓儿小姐理所当然、若无其事地点头称是。
尽管难以释怀,我还是将目光转向那个最教我在意的东西。
「……蓓儿小姐,这个水桶……」
它是个明显和厨房不搭衬的巨大水桶。
不会吧——
「我要做的是水桶布丁唷。」
蓓儿小姐喜孜孜地破颜一笑,语尾甜蜜得几乎要挂上爱心符号了。她的笑容,瞬间令我怦然心动——不对,现在不是心动的时候。我摇摇头,提起水桶。
「十……公升。」
注意事项上写着—本产品可安心做为食品容器之用。可是,这指的是政府机构可用它来进行食物配给,而不是指一般家庭可以安心使用吧?
「这样可以做出好多布丁呢。」
呵呵——蓓儿小姐笑着捧起鸡蛋。
我们来仔细想想。
一公斤装的营业用布丁粉有两袋,而一公升装的牛奶有七盒。
合计约九公斤。
九公斤?
我还以为自己目睹了什么难以名状的宇宙等级混沌呢。
「为、为什么要……」
「因为Zonda epta (注35)有水桶布丁展,而且连同水桶只卖一千圆,所以我……」
我说,那间超市到底在想什么?而且两公斤的布丁粉加上七公升的牛奶以及水桶才卖一千圆,也便宜得太夸张了吧?
「就算这样,也不能……嗯——」
正当我烦恼着该如何回答时,蓓儿小姐提起锅子,将那锅溶解得差不多的布丁粉豪迈地倒进水桶里。整锅倒进去后,水桶已经满满地被染成了乳黄色的恶魔。
「这样就好了。将它放凉一整天,到晚餐时间就完成了。」
「要花上半天来凝固……」
光是想像了一下,我就觉得自己的脑浆好像快变成布丁了。
「哎呀,琥太郎少爷,您差不多该准备吃早餐了,不然……」
(注35《钢弹X》中的人工岛屿。)
「啊、嗯、也是……」
看了看时钟,现在是六点半。虽然不至于迟到,但也不能拖拖拉拉,免得届时会太匆促。
「早餐我已经准备好了,请您入座吧。」
「好——……」
我对于那桶布丁依然无法释怀,但还是是乖乖照着蓓儿小姐吩咐入座等候。
今天的早餐是白饭和照烧鲑鱼、萝卜油豆腐味噌汤,以及蓓儿小姐腌制的淡腌小黄瓜跟芜菁。
这正是理想的日式早餐。
然而,弥漫于家中的布丁香,却使我对这难得的早餐食不知味。
◇◆◇◆◇
响彻校园的钟声宣布最后的导师时间已经结束,全班同学起立对老师行一鞠躬,而喧闹声也同时包覆了整座学校。
将桌子全部推到教室后方后,同学们要么开始打扫、要么上社团,要么一溜烟冲回家,每个人的放学规划都各不相同。
至于我,由于今天不用打扫也不用上图书局,便悠哉地晃出教室外。
「啊、等等,虎狼太。」
老实说,今早那件事一直在我脑中徘徊不去,害得我连上课内容都听不进去。总重量九公斤的水桶布丁,这也太不要命了吧?我光是思考这是怎么一回事,就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倦怠感。
「虎狼太,等等我啦。」
蓓儿小姐说布丁过半天就会凝固,但我真怀疑那个特大号水桶布丁能否在十二小时内凝固。再说,布丁要冰在哪里啊?冰箱中唯一看似能放的空间只有蔬菜室,但那儿也早已变成蓓儿小姐最爱的莲藕游泳池了。
「虎——狼——太——」
最现实的问题就是:布丁要由谁来吃?我说过好几次了,它有九公斤重耶?市售的大号布丁容量才二〇〇公克,最多也不过三〇〇公克,这样的布丁共有三十个。餐桌根本容不下它们,而且我光想到总热量就感到害怕。
「听我说……」
脚步好沉重。真没想到,一个点心也可以令人如此心力交瘁。
唉,我该怎么办——
「听我说啦,你这干烧虾仁!」
「干烧虾仁?」
听到这谜样的字眼,我不由得回过头去。
眼前的理理横眉竖目地抬起脚来。以轨道看来,她瞄准的是侧头部,那只脚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越抬越高。
糟了,这下躲不过了。事出突然,我无法拿出书包防身。是直击!这一脚以令人瞠目结舌的狠劲笔直朝我踢来。
然而——
在理理踢到我的头之前,有个东西夹进了我与她之间。
那是一个纯黑的双肩背包。我看过它——应该说,我看惯它了。
因为那是耕平的书包。
它成了守护我的垫子,替我接下理理的那一踢——
「好痛!」
—才怪,理理的上段踢连同书包一起踢中了我的头。尽管杀伤力已经比直接攻击减少了许多,但由于我撞到了书包的铁扣,所以还是很痛。
「呜呜……耕平,铁扣……」
「……抱歉,我已经尽力了。」
「谁叫你要无视我,白痴虎狼太!」
理理收回无影脚,双手擦腰,展现了勇猛的英姿。攻击后完全没有一丝硬直或破绽,可谓居合道的模范。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用突然踢我吧。」
「那我下次踢你前会先说一声。」
「呃,不要再踢我了啦……今天这件没有图案喔。」
「我杀了你!」
「你要杀我?」
明明是她不该穿着裙子使出上段踢,为什么挨骂的总是我?我渐渐觉得,自己的地位似乎是我们三人之中最低的。
「算了,你先冷静点,韭菜炒猪肝。」
「谁是韭菜炒猪肝啊?」
「理理哪才说我是干烧虾仁……」
「总之你们先冷静点,看看周遭吧。」
听了耕平的话后,我缓缓地环视四周。
大家的视线全集中在我们身上。毕竟现在是放学后,而这里是走廊。目前恐怕是一天中人潮最汹涌的时段,没引起注意反倒比较奇怪呢。
糟了,情况很棘手,而且我也不想再继续当招财熊猫了。我和理理、耕平手牵着手,飞也似地冲下楼梯。
我们彷佛摩西分开红海般拨开人潮,费了好大功夫才抵达玄关。就这样,我们换上鞋子,走出校外。
「唉——吓死我了。」
和煦的春阳照耀着大地。阳光不像朝阳一样强烈,也不像夕阳一样燃烧着光辉,是个半吊子的太阳。不过,我很喜欢这种温暖的感觉。
放松心情后,我们三人开始迈出步子。
「所以呢?你怎么了?」
「咦,什么?」
「什么『咦,什么?』啊,你今天一整天都放空,就连刚刚也不例外,而且我怎么叫你都不回我耶。」
「咦,真的吗?」
「你居然完全没自觉。」
理理傻眼地叹了口气。
我转向耕平。
「是真的。」
耕平点点头。
「你怎么了?有烦恼吗?」
「其实也算不上是烦恼……啊!」
对了,我不是有这两人吗?
「你、你干么突然大叫啊?」
「欸,我问你们喔,你们喜欢吃布丁吗?」
「布丁~?」
理理明显地挑起单眉,一脸讶异。
「呃,这个嘛,是不讨厌啦。」
耕平答道。
「太好了——两位,你们听我说——」
◇◆◇◆◇
这一刻终于来了。
「……听到你叫我们来吃饭,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理理皱着眉头嘀咕道。
「因、因为,我跟蓓儿小姐两个人一定吃不完嘛。」
「原来如此,你是为了这个烦恼了一整天啊。」
耕平恍然大悟地拍手说道。
「呵呵,我们家下次也来做做看好了。」
「……妈,不要,千万不要。」
理理的母亲依旧面不改色,眯着眼微笑着。
晚餐过后的深山家客厅。
我跟蓓儿小姐、理理、伯母以及耕平围在餐桌旁,五个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同一点上」。
那就是餐桌上的特大号水桶。
约莫九公斤。
「看来总算是凝固了。」
蓓儿小姐歌唱般地说道。
「当蓓儿汀小姐说想跟我借冰箱时,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原来是要做这么有趣的事呀!这样我当然借呀。」
原来如此,我还想说布丁到底冰在哪里,原来是理理家的冰箱啊。确实,那台冰箱大到让我怀疑「一般家庭需要那样的尺寸吗」,容纳一个水桶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那么,在座的各位,Attention, please。」
蓓儿小姐双手抓着水桶,轻轻地提了起来。我一直都觉得奇怪,蓓儿小姐的四肢这么纤细,怎么会有力气将我抱起来呢?
蓓儿小姐将水桶倒放在事先准备好的特大浅盘上。
她的双臂慢慢、慢慢地向上提起。
啵!
噗啵啵!
理理、耕平和我从桌旁退后了两、三步。这诡异的声音根本不像食物该有的声音,伯母听到这种怪声居然不为所动,我应该说不意外吗?
「……那不是布丁,而是更可怕的某种物体。」
「……不,那是布丁啦。」
不过,我也不是不能了解理理的心情。
「嘿!」
蓓儿小姐简短地大喝一声。
噗磅!
伴随着一声令人不寒而栗的声响,水桶布丁总算现身了。这座峨然矗立在眼前的乳黄色大山,让我在开动前就胃口尽失。
这时,一道光芒忽然照亮了整座客厅。
「力量用过头了是也,用过头了是也。」
蓓儿小姐的身子从成熟女性缩小为洋娃娃大小。
「今天你的变身时间维持得比较久喔。」
幸好她没有在举起沉甸甸的水桶前解除变身。
「那么,开动是也,开动是也。」
蓓儿小姐拿出五支汤匙。
我挖开冰山一角,送入口中。
「啊,好好吃喔——」
这是毫无特殊之处的普通布丁,但正因为如此,也是大家熟悉的味道。如果硬要举出不同之处,大概就是比市售的布丁多了一些弹性吧。
「可是,五个人好像还是吃不完耶。」
耕平说得没错。算一算,一个人要负责的量是一八〇〇公克。一八〇〇公克!我们又不是一升瓶(注36)!
「琥太郎殿下,琥太郎殿下。」
「思?」
「啊——是也,啊——是也。」
蓓儿小姐挖了一口布丁,双手扶着送到我跟前。
「啊——」
我吃。凉凉甜甜的,好好吃喔。看来,即使是业务用布丁也不容小觎。
「……虎狼太。」
「嗯?」
一看,理理用汤匙挖了跟山一样高的布丁,静止在空中。
(注36日本的玻璃容器,容量约一点八公升。)
「……啊、啊——」
「啊?」
「……没事啦!」
理理忽然开始大口大口吃起那块巨大布丁。
「哇,理理,你会胖喔。」
「闭嘴啦,你这芙蓉蟹!」
「芙蓉蟹?」
我又被人用奇怪的词语骂了。话说回来,为什么都是些中华料理?
猛然一瞧,蓓儿小姐正在将布丁移到碗里去。
「蓓儿小姐,那是?」
「这是陛下的份是也,陛下的份是也。」
对喔,还有戴安娜大人在啊。戴安娜大人什么都吃,连甜食也不会轻易放过。
这样一来,总共有五人一犬,每个人分担的分量也减少了一些。
「加、加油喔,各位。」
舌头差不多快要对甜味失去味觉了。
我机械式地将布丁送入口中,一边鼓励大家。
嗯,加油吧,琥太郎。
◇◆◇◆◇
「……虎、虎狼太。」
「嗯?什么事?理理。」
「啊、啊……」
「琥太郎——」
「怎么了?耕平。」
「啊哈哈,啊——」
「……呼呜!」
「好痛!你干么打我?」
「烦死了,你这个鱼翅!」
「鱼翅?」 |
「那我出门罗,蓓儿小姐。」
今天琥太郎少爷也一如往常,精神抖擞地准备上学。光是看到他的笑容,就令我感到幸福。
「慢走是也,慢走是也。」
我对琥太郎少爷挥挥手。琥太郎少爷也对我挥手致意,迈向门另一端的旅程。
其实,我并不想为琥太郎少爷送行,而想跟他一起上学;但很遗憾的,这小小的身躯只会为琥太郎少爷添麻烦。
况且,在琥太郎少爷出门时守护深山家,也是我的使命。永远在最佳状态下等待主人归来,亦是EMA的分内任务之一。
「好了……今天蓓儿也要加油是也!加油是也!」
我集中精神,开始整理家务。
MISSION.1 洗碗
这个家只有我跟琥太郎少爷两人,因此碗盘也只有两人份。而基本上,我也不会做一大锅菜天天吃,所以只会用小锅小盘,当然碗盘的量也就不多。
虽然我个人很想用大汤锅来煮大量咖哩之类的食物和大家一起吃,却总是难以实现。
吃一堆、洗一堆,我偶尔也会憧憬着这样的热闹生活。
不过,我跟琥太郎少爷的两人生活已经够甜蜜了,所以我已别无所求。
书归正传。
「洗刷刷是也——☆洗刷刷是也——☆」
我用温水沾湿海绵,再用洗碗皂搓泡泡。市售的洗碗精大多含有界面活性剂,洗多了会害手变粗。
或许会有人质疑一个女仆机器人何必在意手变粗,但为了迎接与琥太郎少爷共度春宵的日子到来,我必须让身体永远维持光滑细致。
我将碗盘一个个洗净,放进装有温水的塑胶桶里。这样可以很快地洗净泡沫,也可以省水。省的量虽少,也小看不得;爱护地球,人人有责。
话说回来,琥太郎少爷总是将饭菜吃得干干净净;一看到他微笑着说出「好吃」两字,我便不由得甜蜜地心头一紧。
「……啊!仔细想想,这样还真像新婚夫妻是也!新婚夫妻是也!」
想着想着,我不禁洗碗洗得更用力了。
MISSION.2 打扫庭院
「呼嗯,是也,是也。」
我踏进庭院,沉吟了几声。是因为最近都没有整理庭院的关系吗?杂草长得好茂密啊。这可不行!尽管是屋外,只要是在深山家的范围内,就与屋内一样重要,都属于EMA我的地盘。
「呵……呵呵呵,是也,是也。」
我压抑不住体内沸腾的冲动,忍不住狂妄地笑了出来。
「哼哼哼……看来,蓓儿这股连琥太郎殿下都不知情的战斗能力总算得以发挥了是也,得以发挥了是也。」
我颤动着肩膀窃笑着,握紧SM—0l多用途机动车「Maid Extender」的车把。接着,我缓缓地拔掉左边把手,同时拔掉右边把手。
「看了蓓儿的表现可别感动得哭出来是也,哭出来是也!」
我将左右把手接在一起。
『AWAKENING』
我才正想着似乎听到了电子语音,把手两端就射出了耀眼的光芒;没多久,光芒逐渐暗了下来,最后两端各形成了一把刀。刀的形状略成弧形,看起来有点像镰刀。
我将它双手举到头上,像螺旋桨一样地转动着。
「蓓儿专用除草工具,『减太&透太』是也,是也!」
喝!我摆出架式。
帅呆了。
各位读者,请给予我热烈的掌声。
真可惜,没能让琥太郎少爷看到我这副英姿。
「蓓儿从一开始就是起承转合的『合』是也!『合』是也!」(注37)
我用力抓起杂草。
我用除草工具割草。
我用力抓起杂草。
我用除草工具割草。
抓起。
割掉
抓起。
割掉。
接着我默默地割了十分钟的草。
「……深山博士,这样做成两把刀根本没意义是也,根本没意义是也。」
(注37模仿《假面骑士电王》中的名言「俺は最初からクライマックスだぜ(我从一开始就是最佳状态)。当中的クライマックス直译为(情情的)高潮」,蓓儿小姐想学却记错了。
我悟道了。
MISSION.3 洗衣服
「……好伤心是也,好伤心是也。」
我望着洗衣机槽,看着看着,不禁悲从中来。
里头除了普通衣物外,还混杂着中统袜、女性内裤跟胸罩。这些不是我的,全都是琥太郎少爷的。
「真受不了是也,这个褶边胸罩是怎样是也!太不像话了是也,太不像话了是也!」
而且罩杯怎么看都是A以下。这是当然的,琥太郎少爷是货真价实的男性,怎可能会有胸部呢?
「呜呜,这件内裤居然有缎带……根本就包不住男性的象征是也,包不住是也。」
我彷佛在看着理理小姐的内裤。
那位小姐的喜好与个性不符,充满了少女情怀。
对以唤醒琥太郎少爷的男性自觉为最高原则的我来说,这个洗衣机槽里的衣物无疑狠狠地给了我一次重创。
我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也特地买了男性内裤偷偷地塞在琥太郎少爷房间的五斗柜里,但隔天琥太郎少爷一定会全部折好还给我。本来想趁着少爷不注意时让男性内裤逐渐入侵他的生活,却总是徒劳无功。
「思……琥太郎殿下的防御力太强了,简直跟在罚球区外的SGGK(注38)没两样是也,跟SGGK没两样是也。」
即便再怎么灰心,该做的事我还是得做。因为我是从洗衣煮饭到侍寝都万能的女仆机器人。
我重新调适心情,按下洗衣机的开关。
MISSION.4 遛狗
其实严格说来,这项工作跟深山家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我个人提出的无理要求罢了。幸好琥太郎少爷允许了我,我才能将它排进日常生活中的工作一环。
我飞奔至玄关门,自力扭开门把,接着用充好电的超电女仆无影脚踢开门扉。
外面晴空万里,我在和煦的阳光中听见了鸟儿的啼叫声。
(注38《足球小将翼》中的守门员若林源三的昵称。
我用必杀足技——女仆冲击(注39)关上门,跑了出去。
我的目标,是隔壁的宫内家。
「汪!」
一踏进宫内家,就有一个巨大的白色身影出来迎接我。
「陛下,蓓儿向您请安是也!向您请安是也!」
这位是宫内家的爱犬,大白熊犬戴安娜大人是也。戴安娜大人一看到我便站起来摇尾巴,真是可爱。
「汪呼汪呼。」
我一靠近,戴安娜大人就将鼻子凑了过来。我摸摸它的头,它马上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哎呀哎呀,我一听到戴安娜大叫就猜是蓓儿汀小姐,结果还真被我猜对了。」
宫内家的宅子传来了开门声,回头一看,理理小姐的母亲伫立在那儿,她的脸上还是一如往常地挂着微笑。这样说或许有点失礼,但理理小姐实在不太像这位夫人。
「理理小姐的娘亲,蓓儿向您请安是也!向您请安是也!」
「哎呀。呵呵,你是不是又来带戴安娜去散步啦?」
「是也!是也!」
没错,带戴安娜大人出门散步这件事,已经快变成我每天的例行公事了。
(注39 メイドニングブラスト,影射《假面骑士剑》的绝招ライトニングブラスト。)
「这样呀,那我也一起去吧。」
「蓓儿不敢劳烦理理小姐的娘亲是也,不敢劳烦理理小姐的娘亲是也。」
「我不好意思老是麻烦你,况且我偶尔也想跟蓓儿汀小姐你一起出门呀。」
「哈呜……蓓儿心头小鹿乱撞是也!小鹿乱撞是也!」
这位夫人连在同性的我眼中看来,也是个充满魅力的女性,而在性感型态这方面,她更是个值得学习的对象。
「那我们走吧。」
「了解是也。陛下!合体是也,合体是也!」
「汪——!」
戴安娜大人大喝一声,我随之敏捷地跳到戴安娜大人蓬松的背部。这是EMA-Ol的高机动型态,通称为303E计划。
「不错耶。让戴安娜多承载点重量,就能增加它的运动量了。」
「蓓、蓓儿没有那么重是也!没有那么重是也!」
「哎呀哎呀。」
理理小姐的母亲掩着嘴,咯咯的笑着。
真是的,我就是拿这位夫人没辙。
「陛下……蓓儿很瘦吧是也?很瘦吧是也?」
「呜……」
不知怎的,戴安娜大人刻意别开了目光。
我感受到一股难以书喻的挫折感。
BONUS MISSION 打扫房间
家事差不多都做完了。
接下来,就是我的时间了。
「赚到了是也,赚到了是也。」
我现在正独自待在琥太郎少爷的房间里窃笑着。幸好琥太郎少爷还在学校读书,我才能尽情地打扫这间房间。
话说回来——
「哈呜……这里充满了琥太郎殿下的味道是也,琥太郎殿下的味道是也。」
这是我最喜欢的味道,闻起来就像春季阳光,而这间房满满的都是这样的味道。被琥太郎少爷拥在怀中的那份甜蜜感触,现在又历历在目地浮现在我脑海里。
我慢慢地躺到琥太郎少爷的床上。
「这真是无上的幸福是也……无上的幸福是也……」
如果我能在这张床上和少爷共度春宵,那将会多么幸福呀。我躺在少爷的胸口,听着他诉说甜言蜜语……光是如此想像,我就幸福得几乎要登上天国。
这时——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好点子。
「……呵、呵呵呵。好机会是也,好机会是也。」
没错,琥太郎少爷暂时还不会回来,因此我大可以藉着「打扫房间」这个正当理由来做那种事或是这种事。
「毕竟是男生嘛,房间里总会藏着一、两本下流的书是也。这就是男人的价值是也,男人的价值是也。」
倒不如说,如果他房里没有这种书,我才伤脑筋呢。再怎么说,琥太郎少爷也是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呀。
「不管你藏在哪里,只要有蓓儿的鹰眼,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览无遗、无所遁形是也,无所遁形是也。」
说到青春期男孩会拿来藏匿下流书籍的地方……
我拿起床上的枕头。
「……猜错了是也,猜错了是也。」
接着,我掀开床垫。
然而,床垫下也没有。
既然如此,我只好窥向床底下。
那里还是没有,我也没有看到都市传说中的躲在床下的陌生人。呃,如果不真的有,我也很伤脑筋就是了这样一来,就只剩书柜了。
前面的书恐怕都是幌子,要藏的话一定是藏在后面。
我爬上书柜,睁大双眼仔细寻找。
「……好失望是也,是也。」
这就奇怪了,琥太郎少爷到底是把那类的书藏到哪里去了?该不会他根本没有那种书?不,没有书要怎么解决兴奋的问题?琥太郎少爷又没有临幸我。
「呜——呣呣……呣?」
我的鹰眼倏地集中在某一点上。
那儿正是琥太郎少爷的书桌。我刚才都没发现,原来上头堆了几本书。其实书桌上有书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这时的我不知为何对它们特别在意。
我不由自主地跳到椅子上,接着再跳到书桌上。
「文库本……是也……这、这是,是也!是也!」
看了堆积在那儿的文库封面,我不禁瞠目结舌。这就是所谓的少年文库,是一种会在封面画上漫画图案的小说。
问题在于那张插图。
「这该不会就是!世人所称的BL是也!BL是也!」
BL。这个词是世人为了修饰同性恋这个负面词汇而擅自创造出来的,也可直译为少年爱。简单的说,就是男性与男性互相纠缠、宽衣解带的故事。
「琥、琥太郎殿下居然看这种下流的……『对……就这样含下去吧。我的150菊一文字(注40)……』?蓓儿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是也,总之他对自己很有自信是也!很有自信是也!」
看了文库书腰上的煽情字句,我不禁为之叹息。能想出这种句子的人,以某方面来说算得上是天才吧。
但是,这样是不行的。
如果只是没有藏下流书籍也就算了,琥太郎少爷竟然收藏反方向的下流书籍,这可就大有问题。
我曾耳闻这种BL书籍拥有一部分的疯狂女性粉丝,但即便我妥协再妥协、允许琥太郎少爷穿女装,也绝不认同他连嗜好都受到一部分女性感染。
以女生的身分对男生产生兴趣还不够,居然将兴趣扩展成男生X男生,这也太没建设性了。
「这可不行是也,绝对不行是也!」
我抱头苦思。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琥太郎少爷迈向错误的人生方向,而这应该也不是深山博士将我送到这儿来的本意。
(注40《钢弹SEED ASTRAY》中的异端钢弹红色机的武器,是一把大刀,全长一百五十公尺。)
这样的话……
我非完成自己原本的任务不可。
「呣呣……现在蓓儿该做的,就是对琥太郎少爷全力展开魅力攻势是也,全力展开魅力攻势是也!」
幸好,我现在还有足够的能量,可以维持一整晚的Cast Away。我得将性感型态的技巧全灌注到琥太郎少爷体内,唤醒琥太郎少爷的男性器官才行。
「……啊!既然决定了,就得去买一些壮阳补精的东西才行!蓓儿要买鳗鱼、山药、锌锭还有啤酒酵母是也,是也!」
俗话说,打铁要趁热。
这一切都是为了帮助琥太郎恢复为真正的人类。
我一想到即将来临的浓烈夜晚,就不由得一阵悸动。
当然,我指的是「那里」浓烈。
◇◆◇◆◇
「琥太郎,今天我要借你这本《全形星号~爱,你还记得吗~》(注41),画风很柔美,口味也很重喔。」
(注41此处的星号是*,乍看很像某处……)
「……呃,局长,你借了我一堆,但是我全都没看,只是把它们堆在一边而已。我可以把它们全都还给你吗?」
「不行,我要你用心看过之后写感想给我。」
「哪有人这么不讲理……呜。」
「呜?怎么了,琥太郎。」
「没有啦,我只是觉得背脊发凉……」
「怎么,感冒了?」
「……蓓儿小姐该不会又做了什么好事……」
「啥?」 |
理理和耕平、我三个人一起走在回家路上。最近放学时不是耕平要上美术社就是我要上图书局,要不然就是理理无故失踪,鲜少有机会将我们三个凑在一起。但是,只要时机对了,我们总会一起走回家,这是我们由幼稚园时期延续至今的共同默契。
当我们三人走在一起时,总是由我站在中间,而其他人站在我的两旁。理理是个凡事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我本以为她会想占据中间的位置,但这时的她却偏偏特别温顺。
我曾想过为什么会这样,左思右想,这八成是小时候他们为了保护我不受欺负而形成的守备位置吧?当我注意到这点时已经上了国中,正好是我开始向理理的母亲学习空手道那段时期。
多亏了空手道训练,我的臂力也变得跟一般人差不多强,也能够独力击退周一时缠上我的不良少年,但他们两人还是坚守着这阵形。最近我开始思考,他们是不是对我保护过度了。
不过,毕竟他们从前曾保护过我,我也欠他们难以还清的恩情,所以我选择默默遵从。有些话实在很难以启齿,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他们两人。
他们对我来说,就是这样的儿时玩伴。
「嗯?怎么了,耕平。」
我东想西想地茫然走着,突然被理理的声音拉回现实。
一看,耕平的目光正注视着道路上的某一点。我追随他的目光望过去,原来是一家店铺。
「没有啦,我只是想说新游戏差不多该出了。」
那是一家电动游乐场。它已经是一家老店了,却依然屹立不摇,有新游戏也会准时进货,生意兴隆得很。
「你想去吗?那就走吧?」
我试探地询问耕平。
「不,你们不必陪我去啦,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没关系啦,我也一起去。」
好久没去了,去那儿晃晃也不错。
「穿着制服进去实在不太好……不过,偶一为之应该没差吧。」
理理似乎也兴致勃勃。她本来就比耕平还热爱电玩游戏,说到适合这种场所的人,非她莫属。
「不好意思。那,进去一下就好。」
感觉好像在偷偷做什么坏事,心情有点紧张——话说回来,我们做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
如此这般,我跟理理便陪着耕平走进了电动游乐场。
穿越自动门进入里面一看,这里简直是异世界。这座城镇是属于比较宁静的住宅区,但这家店的内部却有着一股接近未来的氛围,我还以为自己在看科幻电影呢。
说到电动游乐场,大家总会联想到肮脏、阴暗、不良少年聚集地等负面印象,而实际上,我也相信这样的店占了绝大多数。
但是,这里不一样。日光灯的光线是健康的白光,整家店的四面墙都装设着采光良好的窗户,环境也打扫得很干净,不会给予人负面观感。
这里也有拍大头贴的机台,因此女性顾客也很多,尤其是女学生。事实上,我现在就看到了几个穿着水手服的女学生。
看来,放学后逗留在这里的坏孩子还真不少。不过我们自己也没资格说别人啦。
「喔,就是这个。」
耕平发现他的目标了。毕竟是新游戏,它的位置就在进门后最显眼的地方,而且机台周遭罗列着POP和兑币机,摆明就是要引诱客人将零钱投进去。
耕平看上的似乎是一台格斗对战游戏。画面中的角色通常都是两个人,有时也会有四个人同时在狭小的画面中战斗。
「我也要玩。耕平,你坐下啦。」
这时,恰巧空出了一台对战机台。耕平坐在1P的位子,而理理则坐到对面的2P座位去。想当然耳,我又无事可做了。
我跟重度玩家理理和耕平不同,不擅长打格斗游戏,或者该说不喜欢。我认为游戏就是应该静下心来悠哉地玩,对于考验即时反应的射击游戏或是动作游戏,实在有些难以适应。
尤其是动作游戏,人物居然只要从比自己身高高的地方跳下来就会死掉,这太不合常理了,我敬谢不敏。
「嗯——我去那附近晃晃喔。」
「好——」
「你可别想逃走。」
呃,我干么逃啊,理理同学。
我离开正在热衷于对战的两人,在店内漫无目的地闲晃着。最近都没有吸收新的电玩讯息,放眼望去,每款游戏对我来说都是新游戏。
但是,尽管这家店将环境打扫得如此整洁,却无法控管店内的噪音。店家顶多只能做好隔音以防止噪音外泄,至于噪音本身则根本一筹莫展。
哔锵——哔锵—
嘎沙呕嘎沙呕。
德——了德——
各式各样的噪音混杂在一块儿,强烈震动着我的耳膜。
「思。」
这时,我看到了一台夹娃娃机,一个广大的梦幻世界就藏在玻璃隔板的后方。和昼面每秒六十帧(注42)的其他机台不同,这种光景总是能令我静下心来。
一看,这台夹娃娃机的名字叫做蔬菜系列。确实,玻璃隔板后面那成堆的玩偶,全都做成了蔬菜的外型,里面有红萝卜、大白菜跟番茄等等。
等等。
也就是说……
我睁大双眼扫视着那堆玩偶。
「……真的有耶,不会吧?」
它的外型略带椭圆,是一个圆柱状的玩偶;颜色是淡咖啡色,底部有八个孔。毋庸置疑,这正是莲藕玩偶。
「真好,我好想要喔。」
我想将它送给蓓儿小姐。
想归想,我夹得到它吗?看看四周,一颗西瓜压在它上面,两旁还有白萝卜跟南瓜卡在那儿,凭我的功力根本是痴人说梦。
本来想要拜托理理或耕平帮我夹,但想想,他们俩对这类游戏其实也很不熟悉。毕竟他们两人并没有特别喜欢玩偶,鲜少玩这类游戏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时——
忽然有个东西轻轻撞了我一下。
(注42意指一秒可处理六十张图片,通常为动作或赛车游戏。)
「啊,歹势。」
是人的声音和气息,我似乎被擦身而过的人撞到了。这里通道狭小,我想这类事情应该常常发生吧。
「啊,不,没关系。」
我回头挤出笑容——
「靠,王八蛋!」
我还没开始笑,就已经被骂了。
我才是受害者耶?
我望向那个人,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咦,学长?」
眼前的人正是视我为眼中钉的不良少年集团老大,也是学校的学长。他今天一如往常地顶着一头金发、戴着耳环,是问题儿童的活范本。
「为什么你这王八蛋会在这里?」
「为什么……我是陪朋友来的。倒是学长,你该不会也在这里打工吧?」
「才不是咧!只是顺道走进来晃晃而已!」
「放学后还在外逗留,这样不太好喔。而且逗留的还是电动游乐场……」
「你有资格说我吗?」
咚!学长揍了我身后的夹娃娃机一拳。
「先生,请不要摇晃机台。」
「啊,歹势,真的歹势。」
学长被店员骂了。
他还真是个谦逊的不良少年。
不过,诚如学长所言,我也在放学后跑到电动游乐场逗留,这绝对不是什么优良行为。无论如何,我都算不上是个好学生。
这时我忽然注意到—
「奇怪,平常跟你走在一起的那些学长们怎么不在呢?」
放眼望去,这儿只有不良老大一个人。若是平时的他,身旁一定会有电棒烫男、飞机头男以及被我无意中毁掉幸福的那名交换学生护驾。
「……有的今天要打扫教室,有的要开干部会议。」
「……想不到他们还满认真的嘛。」
我还以为不良少年都会擅自跷头溜回家,看来我误会了。而且,留下来扫地也就算了,连自由参与的干部会议都留下来参加,这是哪门子的小混混?
「算了,遇到我算你倒霉,我要让你尝尝我刚才想出来的必杀技——」
「你要出招给我看吗?在这里?一个人?你的伙伴不在耶?」
「……」
学长沉默不语。
这是当然的嘛。以往他们以多欺少都还是被我修理得惨兮兮,凭他一个人怎可能赢得了我呢?更何况,在这儿闹事肯定马上就会被赶出去,而且还很有可能通知学校;在最糟的情况下,甚至还有可能报警。
「要打吗?」
我握紧拳头,亮了出来。
「……啊——对了,你在这里干么啊?」
他明显转移了话题,想不到这位老大还满没种的。
「没有啊,只是晃晃罢了。」
对了,学长的出现害我一时分了种,其实我本来正稍稍烦恼着一件事。
我再度望向夹娃娃机的玻璃隔板后方。尽管学长的直拳令机台晃动了一下,玩偶的位置却完全没变,真令人想哭。亏我还稍微期待了一下呢。
「啊?玩偶——?」
学长也望向夹娃娃机。
「是啊,我在想你能不能帮我夹。」
「什么?哪一个啦?」
「你看,就是被埋在里面的那个莲藕。」
就在我伸出手指指引方向时,这才想到:我到底在说什么傻话呀!对方可是一个三不五时找我麻烦的坏蛋学长耶。
呼——我叹了口气,望向柜子里的玩偶。我看还是别傻了。就是因为玩偶不好夹,这种夹娃娃机才能赚钱,外行人根本就不应该轻易尝试。况且玩一次就得花上两百圆耶。
看来只能放弃了……
这时——
我发现学长似乎从方才开始就沉默不语。如果是以往的他,现在早就以媲美公害的音量大声恐吓我了。我好奇地看了看学长,结果他竟定定地看着玻璃柜,动也不动。他的眼睛似乎没有聚焦,可见他不是凝视着某一点,而是综观着全体。
「——我知道了。」
「呼耶?」
学长喃喃说了一句话。我无法判断他这句话的意义,不自觉地发出了丢脸的声音。
学长瞥了我一眼,接着从钱包掏出两个一百圆硬币,投进夹娃娃机。装饰灯发出亮光,夹臂也随着流行曲风的背景音乐开始启动。
学长迅速按下移动夹子的按钮。首先是横向移动;接着,他的手指滑到纵向移动的按钮;最后,是调整夹臂角度的按钮。全部处理完毕后,夹臂自动张开了爪子,开始下降。
它的下方——正是我想要的那个莲藕玩偶。
夹臂抓住了莲藕的身体。
「啊!」
然而,可能是材质的关系吧?夹臂的爪子从莲藕的表面滑了出去。
失败了吗?
正当我如此认为时—
「奇怪!」
我不禁惊叫出声。
本以为夹臂已经滑掉,怎料它又升上去了,而且还带着莲藕玩偶一同上升!夹臂并没有抓住莲藕,但它还是宛如飘浮般地追随着夹臂。
仔细一看,原来爪子钩到塑胶绳了。那应该是商品管理吊牌遗留下来的东西吧?看来,爪子似乎钩住了那个连结成圈状的塑胶绳,将它拉了上来。
夹臂在取物口的上方张开了爪子。
咚!莲藕掉进了取物口。
学长无视呆楞一旁的我,迳自从机台下方的取物口将莲藕玩偶拉出来。
他就这么粗鲁地将它扔给我,而我也反射性地伸出两手接住。
「咦?啊、咦?」
「我才不要这种东西咧。」
学长语带不屑地说道。
「咦,可是,这个——」
「这奖品烂死了,害我浪费两百圆。」
学长极为不悦地搔了搔头,背对我迈出步子。
「呃、学长!这个!」
「那种烂东西根本没啥屁用,你就随便把它丢掉啦!」
学长头也不回地迳自走掉了。他的背影越来越小,终于消失在自动门的另一端。
「……他该不会……是特意帮我夹的?」
现场留下来的,只有抱着莲藕玩偶,呆立在电子音效洪水中的我。
◇◆◇◆◇
「我回来了。」
我在心中充满着疑惑的情况下和耕平、理理道别,回到了家中。
「欢迎回来是也!欢迎回来是也!」
活力充沛的蓓儿小姐,今天也一如住常地出来迎接我。
「来,蓓儿小姐,这个给你。」
我将莲藕玩偶递给蓓儿小姐。虽然学长叫我丢了它,我还真不知道他是真的想丢掉它,还是其实是特地为我夹的。不过,好不容易才得到它,如果就这样丢掉,简直是浪费地球资源,所以我还是带回家了。
「呣?这是什么是也?这是什么是也?」
「好像是莲藕玩偶吧。」
话一说完,蓓儿小姐便定定地注视这个被她抱在怀中的玩偶。
「……蓓儿小姐?」
她似乎听不见我说的话,只是眼神涣散地对着那个莲藕玩偶不断注视。
注视。
注视。
注视,
喀噗。
呃,不要吃、不要吃啦。
「从这味道看来,材质应该是压克力、聚酯纤维跟棉花是也,是也!」
「你居然吃得出来?」
今天,我又发现了一个蓓儿小姐的无聊隐藏机能。
◇◆◇◆◇
翌日,校舍后方。
「哈!一年级的,今天我不只要稍微教训你,还要电得你惨兮兮!喂,弟兄们!Aquaine Pulse!(注43)」
「啊,学长。你昨天叫我把玩偶丢掉,但我觉得很可惜,所以自己收下了。两百圆还你。」
「……大哥?」
「……Leader?」
「喂、你、你们几个!看着我的眼睛,不要被那家伙的魔眼迷惑了!」
(注43 一九八六年到一九八七年间的特摄电视剧《时空战士スピルバン》中主角的绝招,是一种双剑攻击。 |
也不知是幸或不幸,在我们三人之中,我是最年长的那一个;而我出生过了四个月后,理理和琥太郎也出生了。
前后顺序并没有意义,问题在于我们的出生环境。
我妈是琥太郎和理理两人母亲的学妹,而且三人都互有往来,因此我们三个身为她们的小孩,自然有充分的理由腻在一起。
我、琥太郎、理理。理理好歹也算是女生,而琥太郎从小就个头娇小又畏缩;或许也因为我年纪最大的关系吧,「大哥」这个职责自然而然就落在我头上。
其实我并不讨厌这样。我们三个都没有兄弟姐妹,而且我从以前就很想当大哥。事实上,理理还曾吵着要她妈生弟弟跟哥哥,弄得她哭笑不得呢。
如此这般,我们三人的角色大略如下所示:
最上面的是我,长男。
接着是理理,长女。
最后是琥太郎,次男,兼次女。
其实,我觉得这样的关系,至今都维系得很好。
琥太郎一直黏着我跟理理,而我们之中最自我中心的理理,也会在关键时刻依赖我。
我认为,自己确实尽到了照顾弟妹的责任。
但是,我有时也会觉得:这样还不够。
尤其是琥太郎,我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再多关照他一些。
◇◆◇◆◇
「唉,那我稍微出去一下喔。」
「辛苦了。」
「你快点把他们处理掉,不然我们都不能吃饭。」
「呜呜,对不起。」
琥太郎垂着肩,无力地甩着发辫走出教室。他又被常找他麻烦的不良少年集团叫出去了。
一开始我还会拔刀相助,但由于琥太郎一个人就可以轻松打赢,现在一星期大概只需要帮忙一次。不良少年们尝试了各种方法来迎击琥太郎,但我问了琥太郎才知道,原来他们都是闹着玩的。
我想,那八成是不良少年用来跟别人拉近距离的手段吧?若非如此,不可能明明每次都挂彩,却还不厌其烦地每周都找上琥太郎。在运动场上受的伤都是勋章——我想大概就像这样吧?
真是口是心非到极点。
「欸,耕平。」
另一个口是心非的集合体向我搭话了。她拄着课桌托着腮帮子,一脸不悦地望着琥太郎离开的那扇门。
「什么?怎么了。」
「你觉不觉得虎狼太变强了。」
「嗯。」
「他如果参加地区大赛,大概可以轻松拿冠军吧?」
「应该说呢……已经拿到冠军了。」
琥太郎不像没事就爱锻链武术的理理那么强,但也颇有实力。别看他身材纤瘦,恐怕一般的高中男生都打不过他。
这儿有一个很好的例子。他在国中时偶然当了空手道社的枪手参加空手道地区大赛,在团体战中无视正规社员地连胜了好几人,为他们夺得冠军。
这一带的国中很少有空手道社,就算有也算不上兴盛,因此地区大赛的水准坦白说实在不高。但是,虽不算高,也绝不算低。光是在数所学校的学生中脱颖而出,就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了。
既然有地区大赛,就一定也有全国大赛;但琥太郎婉拒了,据说是因为讨厌引人注目。这个答案还真像他的作风。
「他变强了是很好啦,但……你不觉得寂寞吗?」
「有什么好寂寞的?」
「嗯——该说是因为他不再需要人照顾呢,还是因为他不再像以前一样躲在我们身后了……」
「呃,其实他现在还是会躲在我身后。」
「只有换衣服时才会吧?」
我并不是不了解理理的心情。
小时候的琥太郎长得瘦瘦小小,自然常常成为欺负弱小者的目标。那时,我跟理理总是挡在他前面,打败那些坏孩子。
也因为如此,当时的琥太郎很爱撒娇;而我和理理也把琥太郎当成弟弟一样爱护,什么事都顺着他。
「如果只是变强也就算了,那种兴趣实在是……」
「……嗯,这个嘛……」
关于琥太郎的这个问题,是我们最常拿出来讨论的。
那就是琥太郎的女装癖。
我曾经问过他相关问题,依他的回答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他没有性别认同障碍之类的病状,说穿了,只是兴趣罢了。
「只因为一直被别人称赞长得可爱,就开始穿起女装……那个猪头!」
「话可不能这么说,毕竟在他身旁猛夸他可爱的,就是我们两个啊。」
呼——理理叹了一口气。
说到琥太郎最大的不幸——以某方面来说也是理理最大的不幸,就是琥太郎维持着可爱样貌结束了第二性征的发育。也就是说,琥太郎这辈子都会维持着女生的嗓音、女生的脸蛋,而除去某部分,琥太郎连体型都像个女生。而且正因为他是个美人胚子,也难怪他会爱上穿女装。
我并不认为什么事都应该照这样维持下去。或许,扭曲了琥太郎的人生方向的人正是我跟理理。
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这全都是我们的责任。
「所以才要帮他恢复男儿身啊。难道你不是吗?」
理理跟我对于负起责任的方法,看法并不一致。理理觉得只要将扭曲的地方矫正过来就好,因此主张不择手段逼他恢复男儿身。
「我当然觉得可以恢复的话最好,可是啊……」
「可是?什么可是。」
「如果这样做就可以让他恢复男儿身,他应该早就恢复了吧?」
「呜、唔……那你的意思是,你希望他维持现在的模样?」
「就算硬逼他改过自新、恢复成男人,他也总有一天会崩溃;与其那样,现在的状态对琥太郎来说才是最幸福的吧,不是吗?」
理理会这么想,是因为琥太郎恢复为男儿身,对自己也比较有好处,也就是说她将自己的幸福和琥太郎的幸福画上了等号。这也没什么不好,这是她真实的愿望。
至于我,不管琥太郎现在想做什么、正在做什么,我都会全力支持。女装嘛,嗯,虽然这嗜好有点特殊,我还是想给予认同。等到琥太郎有了喜欢的人,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我都会在背后推他一把。
或许,这是我对改变人生方向的琥太郎所能给予的最大补偿。
不,说是补偿也不太对。
说来说去,这都是因为我喜欢琥太郎,所以想支持他。
我也真是的,才升上高中就老想着一些脱离常轨的事。不过,这样的决心,我想要一直贯彻下去。
「唉——好棘手喔——」
「本来就是这样啊。」
没错。
这样的对话我跟理理不知重复了几百次,到头来还是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我——回来了——」
而每次一讨论完,琥太郎就会回来,也是不变的规则。
「今天很快嘛。」
「嗯,因为今天交换学生没来。」
「那太好了。来,我们快吃吧。」
两人对我的话语点头称是,各自拿出自己的便当。琥太郎用来包便当的是圆点餐巾,而理理则是花朵图案的餐巾。
至于我——
「咦?耕平,你今天吃面包吗?」
琥太郎看到我拿出三明治后如此说道。他叫我的名字时总是口齿不清,这老毛病从以前到现在都没变。
「欸,你的便当呢?」
「啊——我妈从昨晚就不见了。」
「又来了?伯母怎么老是突然搞失踪。她在干么?」
「你问我,我问谁?」
我妈正如理理所言,总是没来由地突然失踪,连我这个儿子都不知道她在哪里做了些什么,只知道她每次回家都会抱着一大堆土产回来。不过,我看她也不像是单纯出去旅游。
「耕平,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她说明天早上就会回来了,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你晚餐要怎么办?」
「八成会出去外面吃吧。」
「这样啊……」
当我妈不在家时,我大多自己随便弄个东西吃,或是吃外食。我也希望自己能学会做菜,但很遗憾,我并没有这样的技能。
「来,煎蛋给你。」
理理用牙签叉了一块煎蛋,放在三明治的包装袋上。
「啊,我的炸虾也给你。」
琥太郎也跟着理理分出一只最喜欢的炸虾,放在理理的煎蛋旁边。这大概是为了报答我以前将便当分给他吃的恩情吧。
「嗯——谢谢。」
我心怀感恩地收了下来,送入口中。
不愧是理理的妈妈跟蓓儿小姐。煎蛋是煎得恰到好处的五分熟,里头还混合着葱花跟魩仔鱼;而炸虾也是真材实料,烹饪过程完全没有偷懒。
「对了,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琥太郎突然「啪」地拍了一下手掌。
「干嘛啦,什么事?」
「耕平,你说你妈不在家,所以晚餐要吃外食,对吧?」
「嗯,对啊。」
「那,不如我来帮你做饭吧。」
他又提出了一个奇妙的建议。有时琥太郎会突发奇想,提出一些鬼点子,前阵子他还叫我们去他家吃水桶布丁哩。不过说起来,那件事的元凶其实是蓓儿小姐。
「没关系啦,反正吃外食对我来说又没差。」
「不行啦,吃外食会营养不均衡耶。你午餐就已经吃得很随便了,晚餐一定要吃些好东西才行。」
琥太郎似乎兴致勃勃。我妈有给我饭钱,所以我不在意吃外食,但琥太郎好像对这点很不满。
「这……如果你坚持要来的话——」
「嗯,那就决定啰。回家时我们顺便去一趟超市吧。」
对我来说,有人要做饭给我吃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根本没理由拒绝。况且琥太郎是个有正确理财观念的人,自己煮饭或许会比吃外食还便宜。
我瞥了一眼理理的表情。
她的太阳穴浮现着青筋,很明显地不太高兴。每当理理看到了琥太郎女性化的那一面,就会明显地心烦气躁。这也难怪,因为琥太郎比理理这个真正的女人还要有女人味。
啊,她手中的筷子快被她握断了。
真拿她没办法。
「理理好像也想来帮忙耶。」
我试着用肯定的语气告知琥太郎。
「啥?你没头没脑的在胡说什么——」
理理的反应果然不出我所料。我悄悄地附耳说道:
「你就趁这个机会让琥太郎多教你一些东西嘛。你们可以两人独处,不受任何人打扰耶?」
「啊……」
她终于了解我的用意了。理理手中的筷子差点滑落,她赶紧重新握好。
「理理,你也要来吗?」
「……哼,没办法,本小姐就陪陪你们吧。不过,我也要一起吃喔。」
「嗯,大家一块儿吃吧。」
理理避开琥太郎的目光,故意摆出一脸不屑的表情开始扒饭。真是的,敲边鼓可真不是件轻松的差事。
我固然很重视琥太郎,但理理对我来说也同样重要。我个人也很希望他们两个可以凑在一起,但很遗憾的,琥太郎对理理似乎没有那个意思。应该说,我很怀疑琥太郎打从出娘胎到现在,有没有对人产生过那种情感。我想,他或许有过喜欢人的经验,但从未发展到「爱」吧。
理理的心意,总是无法得到回报。
◇◆◇◆◇
不知不觉,我们上完了今天的课程,回到家中。
我坐在沙发上看晚报。
「啊!理理,那是醋啦、醋!」
「啥?呜哇,好酸!」
我看着晚报。
「呜呜……我本来想做咖哩的,这下子变成咕咾肉了啦。」
「少、少、少给我罗哩八嗦的!事到如今,丢什么下去煮都无所谓啦!」
我看着晚报。
「……欸,理理。这……是什么?」
「……你就当成是猪肉蔬菜杂烩,糖醋相扑火锅奶油浓汤吧。」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紫色的汤汁耶。」
我看着……
我还能看下去吗?真是令人担心死了。仔细想想,理理根本不可能做得出像样的料理。她只有拿刀切菜时异常利落,至于调味及其他重要部分根本一问三不知。
我是不是应该去厨房看一下状况呢?不过,是我自己说要让他们两人独处的,实在不太好意思去当电灯泡。
但是回归现实层面,这可是关系着我的晚餐。
犹豫了好一阵子后,我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琥太郎想要为我做晚饭,而理理则希望跟琥太郎一起做菜;将他们两人的心愿和我的需求两相权衡之下,嗯,我还是摸摸鼻子认了吧。
我展现出男人的器量,埋首于晚报的填字游戏中。
◇◆◇◆◇
「……为什么?」
我注视着罗列在餐桌上的菜色。
「……我也不知道呀。」
琥太郎也垂着肩喃喃说道。
餐桌上有一碗热气腾腾的奶油浓汤,颜色是正常的白色。其他还有色彩丰富的青菜沙拉以及烤好的法国面包,是一桌很正常又丰盛的晚餐。
「来,我们吃吧。」
理理不知为何心情非常好,在面包上涂上奶油。
「我说,琥太郎。」
「什么事?」
「刚才你们不是说到『紫色』跟『醋』之类的事情吗?」
「嗯。」
「这就是你们说的那些?」
「其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搞不清楚?」
「嗯……当我一回神,它们就变成奶油浓汤了。」
「会不会是重煮了?」
「不,我想应该不是……而且也没有东西被丢弃的痕迹。」
琥太郎就这样沉默不语。
「想不到我还满厉害的嘛……欸,耕平,还不快感谢我。」
「啊,嗯。」
我战战兢兢地将奶油浓汤送入口中。
很正常。
至少,它吃起来不像猪肉蔬菜杂烩或是糖醋什么鬼的,而是货真价实的奶油浓汤。
呃,难不成理理的料理可以改变物质的原子排列?
炼金术师?
「喂,虎狼太,你也要吃啊。」
「呜呜……我失去做菜的信心了。」
我非常能了解他的心情。本来以为失败的物体居然可以改变成这样,那正常料理的面子要往哪摆?
「嗯,不过呢……两位,谢谢你们。」
尽管曾经忐忑不安,他们还是给了我一顿像样的晚餐,我很感谢他们。
「嗯……下次我会好好做出一顿饭的。」
「你的意思是,这顿饭是乱做的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没关系啦。我也……呃,不太好意思老是吃你做的饭菜。」
「啊,耕平,你不能这样啦。」
「啥?」
琥太郎伸出手指指着我。琥太郎难得会用这么强烈的语气说话。
「我总觉得啊,你有时会莫名地见外耶。」
「见外……」
「是不是因为我小时候常仰赖你从坏孩子手中保护我,你就觉得自己有照顾我的义务?」
「……呜。」
「我很高兴你愿意当我的哥哥,但其实你可以多依赖我跟理理呀。你看,难得大家都是邻居嘛。」
琥太郎摆出了不同于以往的成熟表情。
老实说,我大吃一惊。以往只会躲在我身后的琥太郎,心中竟然藏着这样的想法。为了不让琥太郎发现,我以为自己已经表现得很自然了,想不到他早就看穿了一切。
我望向理理。
「嗯,这个嘛,人都有擅长跟不擅长的事嘛。你也不要老是装老大,把自己降到跟我们同等的地位嘛。」
理理毫不留情地说了我一顿。
她说得一点也没错。我老是顾虑着琥太郎跟理理,不知不觉中便开始强迫自己承担一切。
不,不对、不对。
我跟理理是一样的。我只是很享受当大哥的滋味,如此而已。说穿了,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己,根本没什么好称赞的。
「所以呀,耕平。你别老是想扛下所有的责任,放轻松一点嘛。」
「你啊,你以为他是为了谁才会变成这样?」
「呜……」
「哈哈,你们说得没错,抱歉。那,从今以后,就拜托两位多多关照了。」
我用力地摸了摸他们俩的头。
话虽如此,到头来,我猜自己对他们俩的态度依然不会改变。我只是想要在一旁守护着理理跟琥太郎,仅此而已。
不过,我想这已经是我最大的满足了。
◇◆◇◆◇
「你也差不多该独立一点了吧?」
「呜……人家、人家已经可以不依赖耕平了啦。」
「喔,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换衣服时你就自己保护自己吧。」
「……对不起我太得意忘形了对不起。」 |
现在是连假期间。
依照惯例,我在闲暇之余决定和蓓儿小姐出来散步。幸好天气很好,和煦的阳光令人心情愉快。
「好温暖喔——」
「是也——是也——」
蓓儿小姐也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应该说已经眯成一条线了,我真担心她看不看得到前方。今天蓓儿小姐没有驾驶辅助机器,据说她本来就只有在买菜时才会用到它。反正呢,难得出来散步,而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所以蓓儿小姐徒步出门,正合我意。
由于身体构造的关系,蓓儿小姐走路的速度比一般人来得慢,而我自然得配合她的脚步。这样的步伐,令我的心情更加悠闲。
昨晚我跟理理、耕平三个人在读书会中已经将连假作业解决了,所以接下来我可以尽情享受美好的假期。
有个东西忽地飘到我的视野一角,我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它。
这是……花瓣?
我环视四周,终于发现了。
前面有一座正对着马路的儿童公园。虽说是儿童公园,由于后面是小学,因此面积还算宽敞,也可以兼做灾害发生时的紧急避难所。
「啊,蓓儿小姐,樱花开了耶。」
「晦?喔喔,真雅致是也,真雅致是也。」
看来,已经到了这样的季节了。公园里成排的樱花树开出了垂挂着白色花瓣的天盖(注44),我总觉得蓓儿小姐或许可以坐在上头。不过也只是「或许」罢了,若是她真的坐上去,铁定会摔下来。
「这样啊,已经是这样的时节了……对了!」
我想到一个好点子了。
我蹲了下来,和蓓儿小姐四目相交。
「怎么了是也,怎么了是也。」
「欸,蓓儿小姐,要不要来赏花?」
「赏花吗是也?赏花吗是也?」
「嗯。我们就做便当带过来,顺便也邀理理跟耕平过来。」
「好主意是也!好主意是也!」
蓓儿小姐绽放出如花般灿烂的笑容。不愧是蓓儿小姐,对任何新鲜事都兴致勃勃。
(注44佛具,在印度由于日射强烈,故使用伞盖以遮阳,后来成为佛像庄严具,其上饰有宝珠、宝网、幡等。)
「那我们明天再——」
「现在马上回去做便当是也!做便当是也!」
「——呃,你说现在?」
「是也,是也。」
现在才刚过早上十点。的确,如果现在立刻回家里的厨房准备,大概中午时就可以赏花了。不过,我还是觉得有点太急了。
「嗯——突然去找他们,不知道大家愿不愿意来?」
「赏花是——也——赏花是——也——」
根本没在听我说话。
唉,真拿她没办法。被拒绝也没关系,我还是联络大家看看吧。难得蓓儿小姐这么兴致勃勃,反正大不了到时我跟她自个儿来赏花就是了。
◇◆◇◆◇
「……大家还真闲啊。」
「吵死了,你还不是一样。」
地点是将公园点缀得春意盎然的樱花树下,我跟应邀前来的大伙儿们正坐在塑胶野餐垫上。大家居然愿意赏脸参加我心血来潮想出来的活动,我最喜欢大家了。
「啊——好温暖喔。」
耕平双手放在后面支撑着身子,眯着眼睛仰望樱花。
「好温暖是也——好温暖是也——」
不知怎的,蓓儿小姐也在他旁边做着一样的动作。
今天的赏花团成员有我、蓓儿小姐、理理和理理的母亲、耕平以及戴安娜大人。其实我们还有另一个成员,只是他还没到。
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令我心情格外平静。仔细想想,我好像连休假时都几乎和理理以及耕平混在一起,也鲜少跟同班同学出去玩。该不会,其实我根本缺乏社交性?
「哎呀,琥太郎,你都没有动筷子耶,是不是不好吃?」
「啊,没有啦,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伯母,你做的炸鸡块很好吃喔。」
我急忙将筷子伸向便当挟菜。伯母做的炸鸡块又香又脆,辣味也不会过重,实在好吃极了。我偶尔会向伯母学习做菜的技巧,但离这个境界可差得远了。
「理理小姐的娘亲做的油炸食品真是一绝是也!一绝是也!」
蓓儿小姐眉开眼笑地咀嚼着莲藕天妇罗。
附带一提,今天的便当是理理的母亲和蓓儿小姐的共同成果。不用说,小小的蓓儿小姐只能用我家的厨房做菜,因此还特地劳烦伯母来了我家一趟。
「欸,妈。」
「什么事?」
「你……会不会做太多了?」
理理边吃高丽菜卷边说道。
没错,我也这么认为。虽说是便当,但却是多层式的木盒便当,而且还是大型的。这个便当盒的面积约有一般便当的三倍大,这种分量居然要我们一人负责吃掉一层,老实说也太疯狂了。
「哎呀,别担心,耕平会帮我们吃掉很多的,毕竟他是男孩子嘛。」
「……我会努力的。」
可怜的耕平,伯母在他身上寄予了太多期望,他都已经吃到第三个饭团了说。我不想将负担全丢在耕平一个人身上,于是也拿起了饭团。
可是——我望向木盒便当。
卤菜、酱瓜、凉拌。油炸食品、汉堡排、蛋包饭。春卷、麻婆豆腐、干烧虾仁。这个便当完美地称霸了日、西、中式料理。说到主食,共有饭团跟三明治两种选择,而甜点则有一大堆的水果跟杏仁豆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则是生起司蛋糕。
日式一层,西式一层,中式一大堆……不,是一层。饭团跟三明治各占了一层,甜点也是一层,这便当共有六层。真亏伯母和蓓儿小姐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这么多料理。
「冰箱都清空了,真是太好了呢。」
「是也!是也!」
似乎是出于这个原因。不过,能够用剩下来的食材做出如此豪华的大餐,这两人真值得尊敬。
「戴安娜大人,来。」
「汪呼!」
理理正忙着喂戴安娜大人吃带骨炸鸡块。喂它吃盐分这么高的食物会不会出问题呀?
算了,戴安娜大人的味觉跟一般的狗不太一样,我想口味方面应该不需要担心。
「话说回来,耕平,伯母会不会太慢了?」
「是啊——她是有说过不用等她啦……」
没错,还没出现的那名成员,就是耕平的母亲。
「你确定伯母今天真的在家吗?」
理理边喂戴安娜大人喝水边说道。耕平点了点头。
毕竟耕平的母亲有时会突然消失,而且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知道她在哪里。耕平跟我都为了自己的妈妈伤透脑筋,不过我们俩烦恼的方向不同就是了。
我无意中停下筷子,望向樱花树。
绽放之后逐渐凋零,这样的景致令人有点感伤。应该说,难得开花却马上凋谢,这不是太可惜了吗?我真希望它稍微展露一点毅力,将枝叶留下来。
「听说樱花树下埋着一具尸体喔。」
「……理理,这个梗你已经连续用了好多年了。」
真不知道这是否代表着某种仪式,或是她只是想单纯整我。
「啊,我看到我妈了。」
听到耕平的话,我抬起头来。
从公园出口看过去,有一名女性正走在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没错,那正是耕平的母亲大人。
她似乎也注意到了我们,雀跃地对我们挥了挥手。一等到红灯,她便越过斑马线跑了过来,一路冲进公园里。
「对不起,我迟到了——」
伯母才刚开口就低头赔礼。我妈跟理理的母亲外表看起来算是年轻,而耕平的母亲乍看之下也不像是个有个高中生儿子的人。不过,她的长相也称不上娃娃脸,姑且还看得出来是个社会人士。
「你迟到啰,Nu子。我罚你当场模仿本居宣长(注45!)」
「真的假的?」
「这不是你的拿手好戏吗?」
这算哪门子模仿?重点是,谁看得出来模仿得好不好?
「呵……呵呵……难得你们邀我来,我可是带了一道拿手好菜喔。这是学姐你最爱的酥脆培根沙拉!」
「我原谅你了。」
(注45日本江户时代的捂言学家、思想家。男性。)
「谢——主隆——恩。」
我跟理理、耕平三人之所以感情会这么好,绝大部分的原因是我们的母亲互为好友,而且又是学姐学妹的关系。
耕平的母亲正好是我跟理理的母亲的学妹,真亏她们三人能在同一区当邻居又在同时期生小孩,我不得不怀疑这一切其实是她们故意策划好的。
「耕平,你坐过去一点。」
「没问题——」
耕平的母亲在自己儿子身旁坐下。
「来,伯母。」
理理各挟了一些菜放到纸盘里,端给耕平的母亲。
「谢谢你,理理。你的双马尾今天也好乖喔。」
有听没有懂。
全员都到齐了,因此我们再度开心畅谈。现在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但赏花的人却不多——不过也不算太少,所以我们这伙人不至于会引来奇妙的目光。
但我们仍然算是少数分子。大部分的赏花客应该都蜂拥到两个车站前的森林公园赏花了吧?毕竟地区电视台还报导过那里的美丽樱花呢。
可是呢……
我们还是比较适合这种又小又宁静的景色。
「陛下!陛下——!不可以吃洋葱(注46)是也!不可以吃是也!」
「呃,耕平!把那盒移开!」
「好险!这样不行啦,戴安娜大人。」
「呜——……」
……好像也不是一直都很宁静。
「话说回来,深山学姐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就是呀……难道研究真的有这么重要,足以让她将自己的小孩留在日本?」
当孩子们喧闹不休时,这两个大人正仰望着樱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哈、哈哈……没关系啦,毕竟赞成她出国的人也是我。」
「就算是这样好了,难道琥太郎你不寂寞吗?」
如果我说不寂寞,那是骗人的。再怎么说,我还是很爱自己的妈妈,而且也想永远待在她身旁。但是,就如同我喜欢身为母亲的妈妈一样,我也喜欢全心投入自己理想工作中的妈妈。如果我的牺牲能换来妈妈的快乐,那我愿意忍。
「不用担心我啦。蓓儿小姐也在呀,而且理理、耕平、伯母们跟戴安娜大人也都陪在我身边。」
只要大家聚在一起,就能冲淡我的寂寞。
或者该说,在这么热闹的生活中,我根本无暇寂寞。
(注46洋葱刺激性太强,会危害狗狗的健康,严重时甚至会致命。)
「呜呜……琥太郎还真是个好孩子啊,为什么那个深山学姐生得出这么乖巧的小孩?」
「小心我写E-mail告诉她喔。」
「……对不起我认错我不会再犯了。」
「哈、哈哈……」
「对了!琥太郎,你想不想当我家的小孩?我领养你!把户籍迁到我家来,这样耕平就能当你真正的哥哥了!」
「别这样,Nu子。琥太郎要当我家的女儿啦。」
总觉得话题转到奇怪的方向去了。如果我放着不管,事情似乎会越来越棘手,或许差不多该出声制止她们了。
「这可不行是也,理理小姐的娘亲跟耕平大人的娘亲。琥太郎殿下是蓓儿的相公是也,蓓儿的相公是也。」
蓓儿小姐紧紧攀在我身上,彷佛想要独占我。
「呜呜……救救我啊,耕平——」
我向身旁的耕平求助道。
「嗯。琥太郎,你要来我家吗?想不想当我的弟弟或妹妹?」
「耕平,怎么连你都在胡说八道……」
我楞在那儿,一边望向理理。
「妈,我们可以收养虎狼太吗?有办法办到吗?」
理理的眼神是认真的。
这两个儿时玩伴没救了。
「呜——」
戴安娜大人用鼻子蹭了蹭我的大腿。
「呜呜……就只有戴安娜大人站在我这边。」
不出我所料,这群人根本不可能静静地欣赏樱花,到最后还是大肆喧闹了起来。
但这种热闹的气氛确实拯救了我,这是不争的事实。大家之所以会抢着争夺我,也是为了不让我感到孤单。
「……呵呵。」
我抬头望向樱花,茫然思考着。
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所以,妈妈。
不用担心我,尽管放心研究吧。
啊,但是偶尔还是要跟我联络一下喔。
在春日的樱花树下,大家的喧闹围绕着我。
◇◆◇◆◇
「琥太郎来我家啊——这样一来,我就不用担心我妈不在时吃不到好吃的晚餐了。」
「……耕平?」
「……呃。那如果虎狼太来我家,我是不是就可以对他说『我叫你拿可口可乐,你拿百事可乐来干么!』……?嘀咕嘀咕……」
「……理理同学?」 |
「妈妈我呀,要被调派到国外的研究机构去啰。」
今天晚上吃饭时,妈妈一边大口吃着盖饭,一边开门见山地说出这句话。附带一提,我今天煮的并不是盖饭料理,是我妈坚持每天都要吃盖饭。
「调派……是跟出差差不多意思吗?」
「说是『调职』,可能会比较适合吧。」
别看我妈这样,她可是个科学家。我不知道她究竟是在战技研究所还是科学要塞研究所上班,总之是个名称很夸张的机构。不过,她在家里就只是个大饭桶&酒鬼罢了。
「妈,你要去国外呀?」
「对,我的研究已经获得了他们的认可。」
「是什么样的研究啊?」
「精神传达者的精神波流向。」
「你鬼扯。」
「思,是鬼扯没错。」
我妈老是这样转开话题。话说回来,即使她告诉我真正的研究内容,我八成也听不懂,而且也不想懂。
重要的是——
「呃,那我呢?」
「你问到重点了。要不要跟妈妈一起去?」
「……我……」
没错,我实在不放心妈妈一个人独自飞到国外去。毕竟她的生活能力可说是零,是个连煮白饭都不会的废人。有我在她身边照顾她,肯定会比较好。
可是,要我离开这块从小住到大的土地,我的心情还是难以调适。到了国外就表示不能说日语,所以我非常抗拒搬到那儿去。
况且——
我也不想离开理理跟耕平。
看到我支支吾吾的,妈妈立刻将装了啤酒的啤酒杯「叩咚」地放到桌上,说:
「干嘛一脸严肃啊?你住在这儿就好啦。」
然后笑着用力抚摸我的头。虽然有点粗鲁,我还是很喜欢妈妈的这个动作。
「可是,妈你一个人没问题吗?谁帮你煮饭?」
「嗯——反正维克沙跟奥登西亚也会来,不用担心啦。」
「……我为他们默哀。」
我想起了妈妈那群外国人同事,他们也常被逼着照顾妈妈。看来,妈妈似乎是那个研究团队中的金字塔顶端。
「库皮德跟杰斯会留在日本,有什么事情你就拜托他们吧。杰斯好像很喜欢你喔。」
「……杰斯先生老是摸我屁股,我不太喜欢他。而且他还会偷偷摸摸地站在我后面。」
「毕竟那家伙可是个男女通吃的人啊……是说,你不也是男生吗?管他是揉你胸部还是摸你屁股,你就堂堂正正给他摸嘛!你不是有那一根吗?」
「小菜我要收走啰。」
「抱歉我错了再来一碗。」
妈妈一粒不剩地将白饭吃个精光,把空碗递给我。叹气归叹气,我还是盛了一大碗的白饭递给妈妈。
「来。」
「谢谢。老实说啊——我本来也不想出国的,毕竟现在正是你忙着毕业、入学的时期,身为你的母亲,至少也该看看儿子在学校大放异彩的模样嘛。」
「说归说,你不是也有几次为了做研究而无法来看我吗?」
「……对不起。」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我是指你不需要改变,只要一切照旧就好。你只要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就行了。」
我绝对不是在责怪妈妈,倒不如说恰好相反。妈妈为了照顾我,肯定放弃过某些研究;因此,我想藉此机会让她放手一搏。
身为她的孩子,我不想成为她的绊脚石。
「……仔细想想,我这根本就是先斩后奏嘛。」
「啊哈哈,这不是常有的事吗?」
「一点也没错。生活费我会固定汇给你,其他的……还有什么需要我为你做的事呜?」
「放心吧,我一个人生活没问题的。况且也有邻居在。」
「对喔,只要拜托那家伙就好了。待会儿我去说一声。」
「……你可别说出什么失礼的话喔。」
虽然理理的母亲跟我妈是至交好友,但无论再亲近的人都应该保持应有的礼貌。
「剩下的……对了,我会想个办法让你不感到寂寞的。」
「咦?」
「呵呵……到时会变得很热闹喔。」
妈妈扬起嘴角,趴在桌上颤动着肩膀。她在笑。我突然有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每当我妈摆出这种邪恶的动作笑出声,就代表她八成在想一些没营养的事。
「妈、妈,怎么了?」
「嗯——?总之呢,你就好好期待吧。这对你来说可说是对症下药。」
「咦?咦?」
「好了,我们今晚就来个睽违已久的共浴吧。你有没有成长呀——当然我指的是『那个』部位。」
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妈妈又再度开始动筷吃饭。
◇◆◇◆◇
直到妈妈一早从日本出发,我才明白那句话的含义。
我起床时家里已经只剩我一个人,而妈妈只为我留了张字条。其实我本来还想尝试些送别的仪式,但前晚我和妈妈一起睡了一晚,而且跟她聊了很多事,所以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问题在于这张字条。
它的大意是「我留了一个聊天对象给你,这样你就不会寂寞了」。那张字条,就放在桌上的行李箱上面。
「……为什么是行李箱?」
难道她忘记带行李箱就出发了吗?毕竟我妈那么迷糊。不,不管妈妈再怎么懒散,也不至于会如此……吧。
我想大概不会。
可能不会吧。
……我还是先做好心理准备好了。
总之,先将它打开来看看。
「……咦?」
我打开行李箱一看,不禁目瞪口呆。
里面放的是一尊人偶。一个穿着围裙洋装和头饰、娇小得足以拥入怀中的女生人偶正蜷缩着身子躺在里面。她看起来很像漫画和动画中常出现的女仆。服装偏西洋风的她,却留着一头整齐的日式妹妹头,发色略显微蓝;这样的搭配,似乎有点不太平衡。
「哇——好可爱喔——」
她头大四肢短,身材像尊Q版人偶,但却有一股玩具般的可爱感。
这时,我注意到行李箱一隅有一本小册子。我将它拿起来,随手翻了几页。
『Electric Maiden Automata——电动侍女型机器人偶——使用说明书』
「……电动侍女型机器人偶?」
既然它和人偶一起放在行李箱中,就表示说明书指的就是这尊人偶?话说回来,电动……意思是只要有电她就会动?
妈妈说过要留一个聊天对象给我,那么她很有可能就是指这尊人偶。跟人偶说话……
这种行为好像危险人物会做的事,我的心情还真复杂。以前曾流行过一种能以模拟对话与人沟通的人偶,这该不会跟那个一样吧?就是那种会说「摸摸我——」或是「呜吧——」、「有何不可」之类的东西。
「妈妈也真是的,干么留这种东西给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翻开说明书,寻找殷动它的方法。
找到相关页面了。一看,原来要靠声控来启动开关,上头记载着成排类似咒语的平假名。
人家说什么事都该尝试看看,我就来试着启动这孩子吧。
我念出刊载在说明书上的那串启动密码。
「呃,『呜兹猪——腻啊妻——啪——斯』……?」
我中途吃了好几次螺丝,但还是将它念完了。
我定定地看着人偶。
连续看了好几分钟,还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这就怪了——」
我觉得自己念得很好啊,难道是我念得还不够流畅吗?
接着我又随手翻开下一页。
「白——痴,你以为这种鬼咒语会有效吗?」
我将说明书丢到地上。
然后又踩了它两、三脚。
「呼——呼——」
冷静点。嗯,冷静一点。我捡起皱巴巴的说明书,怀着宽容的心翻阅它。既然上头都写了电动两字,那它就一定会动,也一定有按钮。我耐着性子一行行看下去。
「将能源包装到腰部,便会自动通电……?」
我试着举起人偶。它的重量并不太重,而且肌肤非常柔嫩,跟那些硬邦邦的模型完全不同。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材质呀?
我在原本放置人偶的地方看到了类似能源包的东西。它们共有两个,约比营养饮料的瓶子再胖一些。
「腰部、腰部……」
女仆装的腰部确实有两个插槽。我真不懂,在这种人偶的腰间装一些机械味十足的零件,到底有什么意义。
什么能源包,写得这么夸张,其实不过就是电池吧?总之,我依照说明书的指示,将两个能源包都插进腰间插槽。
这时——
『Standing by』
「咦?」
人偶的眼睛睁开了。
这双眼睛是漂亮的翡翠色眼眸。注视着她那对闪亮的眼睛,令人差点不自觉被夺去心魂;但是在那光芒之中,似乎又透着一股虚幻的迷蒙感。
『…completeb』
人偶那细小的双脚从桌子上站了起来。居然能自行站立?平衡感真好。
人偶那机械化的眼眸望向了我。
和我四目相交。
「呃,那个……」
『开始登录个人资料』
人偶用力抓住我的手臂。
「咦?」
出乎我意料之外。这小小的躯体使出了超乎我想像的巨大力量,令我屈身向前。
人偶娇小的脸蛋就在我眼前。
接近。
噗啾。
「……」
我脑中一片空白。
但是,我感觉到有某种东西在我口中蠢动、缠绕着;那是一种既温暖、柔软又湿润的触感。
她、她好像吸吮着我……
吸吮着我的口腔。
「噗啊!啥——?」
我用尽全身的力量挣脱,与人偶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DNA登录中……登录完毕』
刚才那瞬间,我似乎和人偶的眸子对上了。
「呃,那、那个……」
「幸会是也!幸会是也!」
她精神抖擞地对我打招呼。
就连表情,也变成了满面的笑容,跟刚才那空洞、冰冷的模样截然不同。这改变说巨大是真的很巨大,我目前还无法理出头绪。
「呃,请、请问……」
「你的事情我知道得一清二楚是也。你是深山博士的儿子,琥太郎殿下吧是也,琥太郎殿下吧是也。」
「是、是啊。」
「蓓儿是也蓓儿汀是也。蓓儿是负责照顾琥太郎殿下生活起居的电动侍女型机器人偶,EMA初号机是也,EMA初号机是也。」
「……照顾?」
「是也,是也。」
「……EMA初号机?」
「是也,是也。」
我试着在脑中理出头绪。
妈妈说要留下来给我当聊天对象的这尊人偶我本来以为是玩具结果一通电后突然给我一个舌吻说是要登录DNA还取了个类似泛用人型战斗兵器的名字不对不对不对这算哪门子头绪啊。
「呃,蓓儿汀小姐?」
「叫我蓓儿就好是也,叫我蓓儿就好是也。」
「那,蓓儿小姐。」
「哈呜……听起来好亲昵是也。心头小鹿乱撞是也!小鹿乱撞是也!」
这尊人偶是怎么回事?她说话时流畅得不像机器人,情感也很丰富;肌肤摸起来既水嫩又柔软,就连舌头的湿滑感也……
舌头。
她的舌头伸进了我嘴里。
「呜呜,我的初吻……」
「真的假的是也?蓓儿一来就赚到了是也!赚到了是也!」
她似乎很高兴。
开心得几乎要在桌上手舞足蹈。
「请、请问——」
「啊、失礼了是也。蓓儿还没说明是也。蓓儿的任务,就是照顾琥太郎殿下的生活起居是也,生活起居是也。」
「照顾……要怎么照顾?」
「洗衣煮饭打扫,什么事都做是也!什么事都做是也!」
「呃,可是你的身体这么小耶?」
我望着人偶蓓儿小姐。她的身体轻得单手就可以举起,身高也约只有六○公分左右吧?我不认为她有办法拿菜刀或是使用吸尘器。
「没问题是也。无论是厨房、洗脸台或厕所都已经配合蓓儿改造完毕了是也,改造完毕了是也。」
听完她的话,我望向厨房。
里头多了奇妙的踏阶,厨房设备旁也突出了一个明显的狭小通道。确实,只要站在这上面,就刚好可以使用瓦斯炉。
「什么时候……」
这间厨房昨天还很正常,这么说来,它是在我昨晚入睡到起床这段时间改造完毕的。
我一边觉得匪夷所思,一边又觉得如果是由我妈来做,倒也不无可能。
「此外,深山博士也交付了我一个重大的使命是也,重大的使命是也。」
「那就是帮助琥太郎殿下变成男子汉是也,变成男子汉是也。」
「……妈也真是的,讨厌。」
我明明想以女孩子的身分过一生,而且生活中也没遇到什么阻碍,但我妈却偏偏非把我变回男生不可。
「因此,蓓儿要跟琥太郎殿下做爱是也,做爱是也。」
「啥?」
「蓓儿要用女性魅力唤醒琥太郎殿下的男性自觉是也!唤醒男性自觉是也!」
「为、为什么非做爱不可?」
「蓓儿要让你体会到生为男人的喜悦是也!生为男人的喜悦是也!」
我妈到底在想什么呀?居然留了一尊搭载……呃,做爱机能的人偶给自己的小孩——
不,等等。
「……女性魅力?」
「是也,是也。」
「……这个身体有女性魅力?」
无论我怎么看,都不认为这副躯体有办法做出那样的行为。我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叫做充气娃娃的人偶,专门用来解决人们的性欲;但是,它们应该不至于会跟我眼前这尊人偶一样小吧?
看到我一脸狐疑,蓓儿小姐立刻轻快地从桌上一跃而下,站到地面上。
「蓓儿露两手给你看是也,露两手给你看是也。」
说完后,蓓儿小姐张开双手,敲打腰间两侧。
『MAXIMUM MAIDEN POWER』
「咦,什、什么?」
正当我想着这奇怪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时,电子音效已经「嗡——嗡——」地响遍了客厅。这时,蓓儿小姐将放在腰上的双手举了起来,交叉在胸前。
「Cast Away是也!Cast Away是也!」
她大叫一声,摆出一个谜样的架式。
瞬间,我眼前一片亮白。当我终于了解到那是蓓儿小姐放射出来的强烈光芒时,我闭上了双眼;即使阖上眼皮,这道光还是强烈得几乎要烧掉我的视网膜。
「什么,怎么回事?」
我双手捣着脸,边祈祷边大叫。
「小女子,变身。」
有人说话了。
我战战兢兢地松开双手,光芒似乎不再照射到眼皮里了。确认完毕后,我缓缓地睁开眼睛。
「咦,奇怪?奇怪?」
眼前是一名身穿女仆装的成熟女子。她长得相当漂亮,如果我在街上遇到她,即使她不穿着那身特殊的衣裳,我也一定会忍不住回头多看一眼。
这样的大美女直直地凝视着我,令我不禁心头小鹿乱撞。
「换成这副姿态,我就能献身给琥太郎少爷了吧?」
「……咦?」
「我是蓓儿汀。」
「啥?」
「小女子是EMA—0l,蓓儿汀。」
蓓儿汀。EMA。我好像听过这些词……呃,她不就是刚才得意洋洋地站在桌上那尊人偶吗?也就是说,这个美女跟蓓儿小姐是同一个人?
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她确实穿着女仆装,不过身形也差太多了吧。发色虽然相同,但长度却大大不同,丰盈地盖到腰间。
「呃……你是……蓓儿小姐?」
「是的。这个型态是专门给琥太郎少爷疼爱用的。」
「疼、疼疼疼爱?」
「是的。」
说着说着,变成大人的蓓儿小姐开始解开衣襟的钮扣。
「等、等等。」
「琥太郎少爷……请您临幸我吧。请您随心所欲地对待我,给我服务您的机会。」
她那双翡翠色眼眸给人的感觉完全变了。我本来只觉得那是一双漂亮的眼眸,现在却充满了勾魂般的性感魔力。鲜红的舌头从樱桃小口中伸了出来,舔舐了双唇。
服务。临幸。也就是说,蓓儿小姐的机能……也就是要我跟她做爱。简单说来,就是要我跟这位有着魔鬼身材的蓓儿小姐全裸上阵……
「呃、呃、蓓儿、小姐……」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去,但背部却碰到了墙壁,无处可逃。
蓓儿小姐脸上依然挂着美艳的微笑,逐渐逼近我。
妈妈你这猪头!
蓓儿小姐压到床上,来到我跟前。
正当我想往旁边逃时,蓓儿小姐伸手抵住了墙壁。
我逃不掉了。
妈妈你这道德沦丧的人!
我往下看去。
蓓儿小姐那丰满的双峰……
与标致的脸蛋正缓缓接近我。
蓓儿小姐好漂亮。
等我长大后,我也想变得跟她一样。
她的眼睫毛好长。
我不禁垂下眼来。
蓓儿小姐双唇微张靠了过来,我跟她的距离已经近到可以感受到鼻息——
喀洽!忽然传来一声强力的开门声。
「虎——狼太!我猜想你可能会寂寞,所……以……」
我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我的儿时玩伴宫内理理,正僵着一张稚气的笑容。
「……虎——狼——太——」
厉鬼诞生了。
「理、理理同学?」
我战战兢兢地喊了她一声,但这对这名打从出娘胎就不好好听别人讲话的女人是没用的。她跨着大步来势汹汹地闯进别人家里的客厅,朝我逐渐逼近。
「你这小子!没想到你妈前脚才踏出去,你就马上把女人带回家了!」
「不、不是啦。」
「你手脚很快嘛,啊——?而且还是姐弟恋?女仆装?本来以为你只是爱扮女装,想不到连兴趣都扭曲了?看来你不太满意我前阵子借你的傲娇双马尾系列喔……」
「因、因为女主角的名字就叫做理理,我没办法投入情感啊。」
「我杀了你!」
「你要杀我?」
理理蹲着马步收起右手,摆出正拳的架式。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理理的母亲是空手道四段的高手,而向她拜师的理理在升上高中前就已经拿到黑带,比我和另一名儿时玩伴耕平还来得强。
「恐惧吧……退缩吧!(注47)」
「等等,理理,你冷静一点!」
被理理的拳头打到是很痛的,而且是锥心刺骨之痛。不用她说,我已经很害怕了。
这时——
至今一直旁观的蓓儿小姐,突然站到我跟理理中间。
「什、什么啦。我先声明,这就是我们培养感情的方式,新来的闪一边去!」
不,才不是呢。
话说回来,为什么理理一副想跟人吵架的样子?
「时间到。」
「咦?」
我跟理理异口同声地说道。
这时,蓓儿小姐身上忽然光芒万丈,我的视野瞬间一片亮白。我反射性地闭上双眼,但眼眸深处却还残存着蓓儿小姐的轮廓。
现在的情况,跟刚才一模一样。
那么,这回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注47《钢弹第08MS小队》中的名言。
「变回来了是也,变回来了是也。刚出厂时蓄电量果然不够是也。」
我依旧闭着眼睛,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我踌躇地睁开双眼,但蓓儿小姐却不见了……不,更正,蓓儿小姐人还在。我只是因为看着正前方,所以没发现她。
蓓儿小姐站在我脚边,得意洋洋地夸示着那娇小的身躯。
◇◆◇◆◇
「事情就是这样。」
我们总算冷静了下来,围坐在桌边。
「……那意思是说,这个小不点是伯母制作出来的女仆机器人?」
「思。你看,这上面也是这么说的。」
跟理理道完来龙去脉后,我将说明书递给她。理理粗鲁地一把抢了过去,开始快速翻页。
「……伯母还是老样子,太厉害了。」
「在不好的方面是很厉害啦……」
呼——我跟理理不禁同时叹了口气。
「喂,什么性感型态啊!献身?告别处男?」
「上面连这种东西都写了?」
我妈到底在想什么啊。话说回来,做出这种东西会惹来一些麻烦吧?无论怎么看,蓓儿小姐都已经大大超越了现代科技。
「……怎么不找我帮忙呢……」
「咦?」
「闭嘴啦,人妖!」
「噗!」
理理直接将说明书砸到我脸上。为什么理理老是这么爱生气呢?
「对了,琥太郎殿下,琥太郎殿下。」
「嗯?」
正襟危坐地坐在桌上的蓓儿小姐开口了。
「这位小姐是谁呢是也,这位小姐是谁呢是也。」
「啊,抱歉。她叫做理理,是我们的邻居。」
「喔——从这个状况看来,她跟你是青梅竹马吧?而且一定设定成从以前就偷偷单恋呜哇你干什么是也,干什么是也住手——」
理理拎起蓓儿小姐的后颈,打断了她的话。她就这样站起身来,打开客厅的门。
「呃,理理?」
「在我开口前你不准过来!敢过来我就杀了你!」
她横眉竖目地拎着蓓儿小姐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巨大的关门声,空虚地回荡在独留我一人的客厅里。
「……什么嘛,真是的。」
我拄着桌托起腮帮子,叹了口气。
打从妈妈出发的那个早上开始,事情就一团乱。奇怪的机器人加上爱生气的理理。现在这种忙乱跟以前帮妈妈做家事时那种慌乱的感觉完全不同,多了一份热闹的气息。
「不过呢,反正……」
我很不甘心,但妈妈说对了。
「这样一来,我就不愁没人跟我说话了。」
大大的不安与小小的期待。
逼近而来的毕业典礼,与即将到来的开学典礼。
这个时期,正是我决定人生方向的重要转捩点。
迎接我的,会是什么样的将来呢?
◇◆◇◆◇
「小不点……要是你敢对虎狼太说出不该说的话,我就让你变成废铁……!」
「噗——!你这是傲娇吧是也,是现在正在的傲娇吧是也!」
「气、气死我了……!」
「冷静点,理理小姐。我跟你的目的一样,都是为了让琥太郎殿下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所以我们是同一国的是也,是同一国是也。」
「咦……你、你愿意帮助我?」
「幕后工作就交给你,执行时就交给蓓儿是也!交给蓓儿是也!」
「那有个屁用啊!王八蛋王八蛋!」
「欸——你们两个,还没好吗——?」 |
各位读者,幸会,我是逢空万太。如果您是读过《袭来!美少女邪神》的读者,也希望各位多多支持本作。在此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我已经忘记详细的来龙去脉了,总之有一天编辑先生突然问我想不想写写别的故事,于是这本书就这样出版了。
如果您是从后记开始读起的坏孩子,请容我向您说明,这部作品是描写由女生后备军(这个词是我刚才想出来的)深山琥太郎以及电动侍女机器人偶,也就是女仆机器人蓓儿汀——通称蓓儿小姐所编织成的古怪日常生活图文日记短篇连续喜剧。
本作是由短至四页、长至十几页的众多短篇故事集结而成的,我希望各位可以在工作的空间时间或搭车时拿出来稍微读一读、放松一下。另外,一开始先全部读过一遍,等过几天想重看时再看看目次,随心情挑出想看的短篇,也是个不错的方法。总而言之,如果各位能喜欢上这本书里的悠闲世界,对身为作者的我来说就是无上的喜悦。
当我创作这部作品时,最大的目标就是想创造出一个善良的世界。人生在世,总是难免会遇到挫折或不如意的事,我们虽无法逃离,至少能够转换自己的心情。反正小说就是为了让读者转换心情而存在,那么多一些专门帮人转换心情的作品又有何不可呢?于是,这部悠闲、温馨的作品就此诞生。话虽如此,各位读者在阅读时也不必顾虑到我,只要能在感受到蓓儿小姐的可爱与坏心眼时会心一笑就够了。
在后记滔滔不绝地跟各位聊作品内容也没什么意思,以下我要开始表达对各位相关人员的感谢之意。
编辑先生同时接下了《袭来!美少女邪种》跟这部作品,为此四处奔波;我老是害您工作满档,真是万分抱歉,本人在此由衷庆幸您是位能干的编辑。
负责插画的七老师,您把封面的琥太郎跟蓓儿小姐都画得太可爱了,真教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如此的无理要求竟还能得到您的回应,万太我太幸福了。
各位读到这儿的读者,尽管本作的型态有些不按牌理出牌,我个人还是希望能多写些类似的短篇连续作品。大长篇也不错,但短篇连作跟单行本读来不会有后顾之忧,所以我想遗是有存在的必要。
那么,请容我在此搁笔。
希望日后还有机会与各位见面。
咦?你说这篇后记的感觉跟美少女邪神不一样?
别看我这样,我已经很努力装乖了…… |
台版 转自 桜の舞う青空@轻之国度
做完学校出的简单作业后,我一个人玩起了〇×游戏。
敌人真不愧是我,我俩实力太过相近,迟迟分不出胜负。废弃的讲义背面转眼间便被井字给填满了。
「琥太郎殿下,吃饭了是也!吃饭了是也!」
当我正埋头做着这种蠢事时,蓓儿小姐开门现身了。她笑容满面地挺着小小的胸脯,看起来真是可爱;我很想抱紧她,不过还是强忍下来。
虽然蓓儿小姐老说我冷淡,其实我可是三不五时都想把娇小的蓓儿小姐抱起来摸个涡瘾呢!不过,万一我真的这样做,等她变大时有可能会三倍奉还给我;这太危险了,我只好尽量克制自己。
言归正传。
「好——我去我去——」
我将战况僵持不下的单人〇×游戏讲义丢到垃圾桶,和蓓儿小姐一同走出门外。
本以为普通尺寸的蓓儿小姐应该会很难上下楼梯,怎料她居然脚步轻盈地一阶阶跃下约与自己腰部等高的阶梯。我真想学学她那灵巧的步伐,这样一来理理就不会老嫌我迟钝。
我们来到客厅,准备享用蓓儿小姐亲手烹调的热腾腾晚餐。
「……呜。」
一看到菜色,我不由得低声惨叫了一声。
「今晚的配菜是——八宝菜是也——八宝菜是也——」
没错,是八宝菜。
在日本又称为五目旨煮。
它正是我最不喜欢吃的菜色。
「是、是八宝菜、呀?」
「是也。我们偶尔也该吃吃中式料理是也,中式料理是也。」
「是、是、是这样吗?」
「开动了是也!开动了是也!」
「我、我开、动了。」
蓓儿小姐精神奕奕地双手合十,大口大口地吃起八宝菜;然而,我却只敢一点一点地将白饭和味噌汤送进口中。
「呣,琥太郎殿下,你是不是在晚餐前吃了什么是也?吃了什么是也?」
「不,没有这回事。」
「可是你的筷子停下来了是也,筷子停下来了是也。」
「呜呜……抱歉,其实我不太喜欢吃八宝菜。」
我绝对不讨厌里面的每一样食材,无论是小虾米或花枝之类的海鲜、香菇、木耳,我都敢吃,当然也不讨厌当中的大量蔬菜。
但是,只要将这些食材烹调成八宝菜,不知为何,我就是吃不下去;偏食这玩意儿,实在毫无道理可循。
「啥!蓓儿的资料库里并没有这项资料是也,没有这项资料是也!」
「欸,等一下。你的资料库到底记载了多少我的个人资料?」
「……贼笑。是也,是也。」
「欸,说清楚呀!」
「从α到Ω(注1)都记载得清清楚楚是也!附带一
提,琥太郎殿下截至小学入学前的尿床次数哇你干什么
是也、干什么是也住手——」
「蓓儿小姐你这猪头!」
我卯足全力将蓓儿小姐的柔嫩脸颊往两旁一扯。
为什么连这种无聊的资料都记载上去呢?反正一定
又是妈妈干的好事,不过真希望她不要把自己小孩的个人资料公诸于世。
(注1:Alpha跟Omega ,希腊文的第一跟最后一个字母。)
蓓儿小姐拍了我的手臂两下(注2),我知道她投降了,于是放她一马。她眼泛泪光地摩娑着自己的腮帮子,看起来有点可怜,不过这都是她自作自受。
「原来是这样啊是也……真拿你没办法是也。我用剩下来的食材做些琥太郎殿下敢吃的菜吧是也,做些琥太郎殿下敢吃的菜是也。」
「咦,意思是我不必吃八宝菜了?」
「硬逼你吃不喜欢的东西,只会让你更讨厌它是也,更讨厌它是也。」
真想不到。我还以为这个像极某种教育狂妈妈的蓓儿小姐,会逼我不准挑食、把食物全部吃光呢。
然而一旦获得了免死金牌,我反倒想故意反其道而行。
「可、可是蓓儿小姐特地为我做了这道菜,我怎么好意思不吃呢?」
「你不用在意是也,不用在意是也……」
因为不想吃就要别人端出别的菜色,这也未免太大牌了。在这食粮充足的时代,我至少该把人家准备的食物吃光才对;况且,假如我是做菜的那个人,应该也最希望看到对方把东西吃得一干二净。
「……奇怪,我……敢吃耶?」
「真的吗是也—真的吗是也!」
(注2 在格斗时,受到对方的固定技或关节技攻击而丧失战意时,拍打对方的身体或地板两到三下为表示投降。)
「嗯、嗯。我不只敢吃,还觉得很好吃喔。」
「呀呼——是也!耶呼——是也!」
听完我的感想,蓓儿小姐马上兴奋地在椅子上跳动。
嗯,这样做很危险,要坐好才行喔。
话说回来,真的很好吃。我连吃了两、三口,感觉还是一样好吃;白菜和竹笋之类的蔬菜咬起来很清脆,口感极佳,而花枝、虾子之类的海产也富含着大海的鲜美;平常鲜少吃到的鹌鹑蛋也相当入味,而最令我惊艳的,就是使用太白粉勾芡的中式汤汁竟是如此美味。
「蓓儿小姐的厨艺果然没话说!」
「你态度变得还真快是也,变得还真快是也。」
「哈、哈哈……对不起。」
还没尝到食物便对它妄加评论的我,闻言只能窝囊地垂下头去。
「想吃多少尽管吃是也,就算你想把它加入明天便当的菜色也没问题是也。八宝菜嘉年华是也!八宝菜嘉年华是也!」
蓓儿小姐的情绪不知为何High到了最高点,我一边略微惊惶地望着她,一边暗忖:
我竟在一天内就对一项原本不喜欢的食物完全改观,真是不可思议。
蓓儿小姐这个人,真的很不简单。
◇◆◇◆◇
「话说回来,琥太郎殿下明明敢吃八宝菜,为什么至今一直不喜欢吃它是也?不喜欢吃它是也?」
「对喔,到底是为什么呢?我小时候曾经吃过一次,之后就一直——啊!」
「为什么呢是也,为什么呢是也?」
「我小时候吃的八宝菜……那是我妈煮的……」
「…………………………………原来如此是也——原来如此
是也——」 |
今天的第二、三堂课,居然是上烹饪实习——也就是家政课。第一堂课结束后,班上同学便带着各自的围裙,浩浩荡荡地走出教室。
「耕平,你好久没围围裙了呢——」
「班上的男生哪个不是这样?」
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我想这个年纪的男生,应该很少有人的下厨次数多到适合围上围裙吧?当然,我也不认为女生们的厨艺会比男生们厉害多少。
「麻烦死了啦——」
理理边甩着装围裙的袋子边嘀咕道。她的袋子有时会打中我的手臂,我想她八成是故意的。
大家一踏进家政教室,便纷纷穿戴起自己的围裙和头巾,将事先拿到的讲义放在调理台上,等待时间流逝;等着等着,不久便响起了上课钟声,而老师也迈步进入。
「好,我们来开始实习吧。想必各位同学都在国中时学过一定基础的烹饪知识,因此这第一堂课应该不会难倒大家。」
我记得在国中时,最先学到的是简单的乾炒马钤薯(咖哩口味),然后是米兰猪排义大利面,接着好像是亲子井。基本上,我们在国中时就已经做过一定程度的料理了。
「所以呢,这堂课我要请大家依照上课前发下去的讲义,来制作马钤薯炖肉跟炖比目鱼。」
原来高中跟国中烹饪课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一次所制作的料理不只一种啊。光是做一道菜就忙不过来了,现在还得同时做两道菜,真不知班上同学此时作何感想。
不过,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了。
「来,请大家过来拿材料跟工具吧。」
老师一说完,各组便各派两人在教室前方的调理台前集合;就这样,每一组人马都各自带了材料和工具回来。
「哇,好漂亮的比目鱼!就这样煮掉有点可惜耶。」
很哀伤地,掌厨者的心声不小心说出来了。这块比目鱼切片就是这么新鲜。老实说,在烹饪实习课使用这种鱼,会不会太奢侈了?
「呼——有深山在我们就轻松多了,好耶——」
与我同一组的古田同学一派轻松地如此说道。班上同学都对我家的状况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当然也知道我会做菜,所以我对他的话并不感到意外。
然而,天下并没有白吃的午餐。
「哼、哼、哼,这样是不行的喔,古田同学。」
「咦?」
「如果由我来掌厨,那大家不就没机会实习了吗?所以呢,我会负责在一旁支援大家的。」
「……真的假的?」
「嗯,真的真的。」
只要我有心去做,想必能以一己之力技压全场,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料理。这可不是我自夸,而是自信:我从小便掌管了深山家的厨房,岂会输给在实习课初次学习烹饪的学生们?
但是,这样做是不行的。这怎么说都是学校的课程,必须大家分工合作才行;因此,我自国中起便始终负责最无关紧要、有没有都没差的工作。
比如说摆盘。
或者是洗米。
在此声明一下,我选这些工作并不是为了偷懒。
「你死心吧,古田,这家伙从以前起就是这样。」
或许耕平早就习惯我的原则了吧?他迅速地着手排列烹调用具。
「好了好了,古田同学。我来洗米,至于削马钤薯皮的任务就麻烦你罗。」
「嗯、嗯……」
我若无其事地将可能最令他头痛的工作硬推给他。
接下来,我开始进行最好学却最花时间的工作——洗米。我将三人份的白米放到大碗里,然后适当地将水加到足以覆盖白米表面,快速地搅拌它们(运用手腕的摆动,使用整只手加以搅拌)。
倒掉白浊的洗米水后,我再度加水持续淘洗。白米会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吸收水分,因此必须尽快倒掉浊水加入清水,将米洗得干干净净。需要注意的是,米不能洗得太乾净,以免将丰富的矿物质以及其他养分洗掉。
将米大致洗干净后,我把白米倒进电锅,然后将水加到手腕的那块突起的骨头、盖上锅盖,接着只要等米饭煮熟就好了。国中时我们是用铁锅来煮饭的,现在上了高中后可以使用电锅,煮起饭来轻松多了。
「一开始是小火,接下来转中火——」(注3)
「琥太郎,那是登山锅的煮饭诀窍吧?」
吐槽得好啊。
我望向耕平,只见他尽管刀功还不到家,却已略微掌握到了将姜切成薄片的诀窍。真不愧是耕平,他这个人做什么都有模有样。
「耕平——既然你只要有心就能做到,为什么不试着自己下厨呢?这样伯母不在家时就不用伤脑筋了。」
「嗯——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
「反正你会为我做饭,不是吗?」
(注3 原文为ハーじめチョロチなかパッパ,日本传统的煮饺诀窍顺口溜。)
「嗯——……话是没错啦。」
我居然轻易接受了这个答案。不过话说回来,其实我也很乐于为他人做饭,所以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最重要的是,万一耕平变得样样都精通,岂不是没有我帮忙的余地?这样会害我很落寞的。
好了,打起精神来做其他的事吧——
啪。
「啪?」
有人抓住了我的肩膀。
我纳闷地往后望去——
「我看你们俩倒是挺开心的嘛……」
有鬼啊!
看错了,是理理。
「理、理理,你为什么生气?」
「老娘才没生气咧!」
嘴上说没生气,但她依旧横眉竖目,语气尖锐地威吓着我。
「为什么你要拿比目鱼过来?」
「因为我切鱼切到一半。」
「它已经是切片了,你还要切呀……?」
她就这样单手拿着比目鱼切片,从教室一端走到另一端来察看我们的情况?她似乎还搞不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
烹饪实习课是以性别来分组,所以我们三人中只有理理被分到别组。其实我个人也不乐意被分到男生组,若是能男女分组的话,理理就能跟我们分在同一组了说。
「不、不好意思,宫内同学……?马钤薯已经切好了……」
班上的常盘同学战战兢兢地走过来呼唤理理。真可怜,原来她跟理理同一组呀?个性内向的她,能跟得上理理的步调吗?
「老娘知道啦!」
只见理理不改一张臭脸,紧捏着比目鱼切片回到了自己的组别。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我想应该是觉得寂寞吧。」
耕平附耳说道。
「这样啊。也是啦,毕竟她跟我们被拆散了嘛。啊哈,想不到理理也有这可爱的一面。」
「我觉得重点不在于我『们』耶。」
「咦?」
「好痛!」
我正想回问耕平,怎料这时古田同学尖声大叫了一声。仔细一瞧,他正把菜刀摆在一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的手。
他的指尖浮现了一颗红色水珠。
「啊——切到手啦?快去洗手吧!来,0K绷。」
「嗯、嗯……谢啦。」
是的,随身携带0K绷是女孩子的基本礼仪唷。
古田同学负责的工作是削马钤薯皮,看来他实在不习惯用菜刀,削出来的马铃薯歪七扭八的。
「好了,再试一次吧!」
「哇咧——这很难削耶——而且皮又很厚。」
「刚开始难免啦,久而久之你就会越削越得心应手了。告诉你喔,菜刀的根部比尖端来得好操控,而且削皮时应该挪动马钤薯,而不是挪动菜刀;只要记住这两点,削皮时就不太会受伤了。」
「『不太会』受伤……意思是还是会受伤?」
「疼痛使人成长嘛。」
人有时还是得采用斯巴达教育才行。
我将马钤薯交给古田同学,之后将蒟蒻丝的水弄乾,以菜刀切成适合入口的大小;接着我削红萝卜皮,然后也是切成小小的尺寸,当然也不能忘了切洋葱跟长豇豆——啊!糟糕糟糕,我不小心回复为平时的步调了,得配合其他两人的速度才行。
「啊,耕平,别忘了在鱼切片上面用菜刀划一个X喔。」
「对喔,讲义上面好像有写。为什么要划×?」
「因为汤汁会从那里吸收进去,这样鱼才会比较入味。」
「喔?嗯,我知道了。」
啪。
「……啪?」
有人抓住我的肩膀Part 2。
回头一望,果然不出我所料——
「我看你心情很好嘛,虎狼太……」
有女鬼!
看错了,是理理。
这回她手上托着一块生肉,恶狠狠地瞪着我。
「理、理理,为什么你拿着猪肉?」
「难道你要我拿牛肉吗!」
简直是莫名其妙。话说回来,如果拿着生肉的时间过长,体温有可能使肉的鲜度劣化,所以我实在不建议她这么做——尤其最近天气又很热。
「宫、宫内同学……?汤汁沸腾了……」
常盘同学再度过来呼唤理理。
「……老娘知道啦!」
她一如往常地粗声粗气撂下狠话,接着瞥了我一眼,然后就随着常盘同学回到自己的组别。
「理理她们那一组在下课前煮得完吗?」
「……嗯,田中同学也在,我想应该没问题吧。」
「啊,说得也是。」
田中同学很喜欢烹饪。我跟她就读同一所国中,记得她以前进了烹饪社,而且还给过我酱油团子。
「欵,深山——我切得差不多了。」
「好——啊,切得很好耶。古田同学,你想不想开始学做菜?」
「我、我负责吃就好。」
「真是的。现在这年头呀,男孩子也要学学下厨才行喔。」
「……我倒觉得你下厨到走火入魔了。」
「人家是女孩子啦——」
我嘟起嘴来,一边和古田同学进行下一个步骤。我先用热油炒猪肉,然后将其他材料逐一放入拌炒,最后才把马钤薯丢下去炒(因为形状容易受到破坏)。
直到整体炒得差不多时,就把高汤倒下去。接下来只要偶尔把浮油捞起来,等到汤汁沸腾时转成小火再加入调味料,然后等蔬菜炖烂就好了。
「接下来就交给你罗,古田同学。」
「交、交给我准没错……大概吧。」
是的,会踢足球的男生固然迷人,但会做菜的男生也很有魅力喔。
「嗯——琥太郎,这样可以吗?」
耕平用汤匙将炖鱼的汤汁捞起,朝我递过来。
「啊——」
「好。」
耕平亲手喂给我吃,吃起来不会太甜也不会太咸,味道刚刚好。烹饪实习课果然还是依照讲义上的食谱去做最妥当;我个人喜欢随兴而为,不过这样就失去上实习课的意义了,因此总是将调味之类的关键部分交给他人处理。
「嗯,很好吃。耕平,你好棒喔——」
「没有啦,我只是照着讲义做罢了。」
那么,接下来只要把姜加入这汤汁里煮沸,再把比目鱼切片摆上去(鱼皮朝外),然后再盖上透气锅盖——
啪。
「……啪?」
有人抓住我的肩膀Part 2 dash。
第三次回头望去。
「啊——」
有母夜叉!
看错了,是理理。
她睁着那双三白眼张开大口,牙齿非常洁白、整齐、健康。
「怎、怎么了?理理。」
「啊——」
「理、理理同学?」
「啊——」
你好歹也听我说话啊,大嘴母夜叉。
「……琥太郎,给你。」
耕平递给我一支汤匙。
「咦,干么?」
「给她吃点东西。」
他附耳说道。
「吃点东西,呃——」
我环顾四周。如果这儿是教室倒还好,但这里是家政教室;书包不在身边,我上哪儿找食物给她吃呢?
「啊~啊——」
理理的语气越来越凶悍,糟了,若我再不快点给她吃东西,她恐怕下一秒就会像基拉韦厄火山(注4)一样爆发。
「呃——呃——给你,理理!」
我将锅中的马钤薯吹凉,接着投进理理口中。
「唔!它根本还没熟嘛!」
她紧紧地掐住了我的双盾。
「因、因为还没煮好嘛!」
「如果是平常的你,这时早就煮好了吧!」
「这是烹饪实习课呀,我不能一个人偷跑啦!」
我们吵闹归吵闹,但全都将音量压得很低;幸好没有被老师发现,我想大概是因为其他组也都很吵,所以盖过了我们的声音。
「宫、宫内同学!鱼、鱼快要煮烂了!」
常盘同学已经变成专门负责叫人的角色了。
「老·娘·不,是,说·知·道·了·吗……!」
「啊呜呜呜……」
理理张牙舞爪地威吓常盘同学,吓得她完全失去了生气。希望她不要从明天起拒绝上学才好。
(注4 世界上爆发率最高的火山,光是在二十世纪便喷发了四十五次。)
理理带着忿恨又羡慕的目光瞪了我一会儿,紧接着怒哼一声,扬长而去。
不知怎的,我觉得身体一下子变得好疲累。
「我想,她一定很寂寞吧?」
耕平对我使了个眼色。
「……待会儿罩她一下吧。」
「嗯,我会的。」
仔细想想。
以理理的角度来看,她无疑是被伙伴们排拒在外;我们总是三人一起行动,如今她却独自落单。乍看叛逆的理理,原来也有这可爱的一面。
人家说兔子会因为寂寞而死,稍后我就找她好好聊一聊吧。
想着想着,烹饪实习的时间就这么结束了。
◇◆◇◆◇
「理理,回家呀,啊!你哪刚瞄准我的头!为什么要踢我?」
「啧,躲什么躲啊!」
「为什么你从中午起就一直生气呢……」
「要你管,我就是想生气!乖乖闭嘴让我踢一脚!」
「『就是想生气』,这……不要莫名其妙踢我嘛……还有理理,现在穿黑色会不会太早了?干么装性感……」
「我杀了你!」
「你要杀我?」 |